第 5 章

換好衣服，唐曉秋正想叫妹妹一起回家，就被吧台邊的陳宇叫住了。

「有事？」唐曉秋回頭看他。

陳宇神色有些猶疑，但終究還是說了出來：「我剛剛不小心聽到你跟老闆說的話，你是在等江逸嗎？」

唐曉秋面色不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沒說話。

陳宇心下漸沉，連語氣都跟著一起沉了幾分：「我不是故意偷聽到，就是偶然聽到了，想說前幾天我見過他。」

唐曉秋隱隱皺眉，眼睛卻睜大了些，一言不發地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陳宇沉吟片刻，不大情願地繼續說道：「就是你沒來的那天下午，大概四五點吧。他過來繞了一圈，沒見到你還跟我問起你。」

「然後呢？」唐曉秋眼神微凜，仔細盯著他問。

陳宇大概說了下那天的情形，而後辯解道：「他一進門就找你，找不到你就問，我當時真以為他是對你有什麼想法，所以才多嘴問了一句，誰知道他反應那麼大！」

緊跟著他小聲嘀咕道：「我說的也是實話，誰知道他膽子那麼小，還是恐同。」

他冷哼一聲，輕蔑道：「都什麼年代了，呵！少見多怪！」

唐曉秋越聽越氣，想大聲質問他什麼叫少見多怪，同性戀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想問他現在到底什麼年代！是同性戀不被歧視的年代，還是任何人都可以隨意插手別人事情的年代？

「你為什麼跟他說那些。」可他的教養不允許他當眾放肆，卻也不想多看他一眼，於是半垂下眼帘，盯著他身側的位置，抿著唇生暗氣。

「為什麼？」陳宇挑眉，震驚道：「這幾年那些追你的人哪個不是我幫著處理的？你什麼時候說過不讓我插手了？」

陳宇突然噤聲，震驚又詫異地盯著他問：「還是說……你真的喜歡他了？」

唐曉秋猛然抬頭瞪了他一眼，沉聲警告：「你別胡說！」

「我胡說？」陳宇更加肯定地嗤笑道，「再怎麼說我也認識你三年了，你要不是喜歡他能這麼跟我說話？連整天釘在臉上的體面都不要了！你敢說你不喜歡他？！」

陳宇咬著牙厲聲逼問，唐曉秋還沒來得及反應，突然起身的唐曉婉忍無可忍地大步走過來，瞪著陳宇反問道：「我哥要喜歡誰跟你有什麼關係？你又有什麼資格這麼跟我哥說話？！」

「曉婉。」唐曉秋在轉身看到妹妹的一瞬間態度就軟了下來。

唐曉婉斜了陳宇一眼，一聲不吭地從邊櫃抽屜拿了一瓶花露水出來，在自己身上噴了一圈又往唐曉秋胳膊和脖子上噴了一遍：「哥，我們走！」

唐曉秋腦子亂鬨哄的，一會兒是王叔的勸說，一會兒是陳宇的質問，最後又統統變成了江逸。

他四肢僵硬地被唐曉婉拉著往外走，直到視線豁然開朗，被無數路燈映襯下的波光粼粼擾了全部心神。

夜深人靜，唯有清風拂過時，亂了滿江寂靜。

心如江水，風已過，江水已動。

如今，風停了，江水卻怎麼都靜不下來。

「哥，剛才陳宇說的，是真的嗎？」

面對唐曉婉的提問，唐曉秋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唐曉婉也不催，兀自說道：「其實，我倒是希望是真的。」

見唐曉秋看過來，她笑笑說：「我一直都很擔心你會跟我一樣，孤獨終老。」

「只是你比我慘，我心裡還有個可以想的人，而你連個夜深人靜時想的對象都沒有。」

她笑著挽住唐曉秋的胳膊，把頭靠在他肩膀上，輕聲說：「哥，不管是誰，如果你真有喜歡的人了，就不要放棄。」

「不要聽別人說什麼，」她說，「在我心裡，你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唐曉秋抬手揉了揉妹妹的頭髮，試探著問了一句：「即使我喜歡的人不是女生？」

唐曉婉一愣，直起身子，皺眉看向唐曉秋：「你說什麼？」

「……」唐曉秋沉默下來，接著輕輕搖頭：「沒什麼，走吧。」

唐曉婉卻執拗地拽著他的胳膊不鬆手：「不行！你就是說了！」

她緊緊蹙著眉心，問：「你真的喜歡男生？！」

唐曉秋回頭看著妹妹震驚的眼神，心底沉了又沉，卻依舊坦誠地點了點頭。

「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初中。」唐曉秋答。

「那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唐曉婉擰眉看他，「所以剛才陳宇說的是真的？」

唐曉秋沉默半晌，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認命般地點了點頭。

「你！」唐曉婉眉心緊蹙，大口喘著粗氣，氣得不行。

「你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唐曉秋沒說話，感覺難堪極了。

「對不起。」他這般說道。

但凡有一線可能，他都不想讓唐曉婉對他失望，可……

唐曉婉依舊氣得不行，恨不得撲上去咬他兩口，可是，撲倒是撲上去了，卻遲遲張不開嘴，咬不下去！

「哥~你應該早點跟我說的！」她滿臉凝重，語氣帶著責怪，「你還有我，我能幫你瞞著，哪怕陪你說說話也好啊！」

她心疼極了，輕聲嘆道：「桐桐我會跟她說，不會暴露你的性向。爸媽那邊你都不要說，誰都不要說。」

她說：「哥，別怕。我幫你。」

唐曉秋眼眶微紅，伸手回抱住妹妹，重重點了點頭。

唐曉婉伸手在哥哥後背上輕輕順了順，待情緒稍稍平穩，才開口問：「你真的喜歡江逸？」

唐曉秋站直了身體，點了點頭。他把聲音壓得極低，神情落寞：「他應該不喜歡我。」

「為什麼？」

唐曉婉無論如何想不到，這個世界上居然還存在不喜歡她哥哥的生物！

「他審美死絕了？」

原本還有點難受的唐曉秋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捏了捏妹妹那張嚴肅的小臉。

「準確來說，他應該不喜歡男的。」

唐曉婉卻不以為然，極其認真嚴肅地搖了搖頭，一本正經道：「不可能！相信我，只要是個人就有顏狗屬性！」

「只要是顏狗，就沒有你追不到的人！」

唐曉秋被唐曉婉強大的邏輯驚到了，目瞪口呆！

暫且不說他根本不會追人，就算他會……

「他已經好久沒去過店裡了。」他多少有些尷尬，「我除了知道他叫江逸以外，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唐曉婉一頭黑線，對自己哥哥簡直失望到了極點：「他來過那麼多次，你不會連他的聯繫方式都沒要到吧？！」

不出所料，唐曉秋搖了搖頭：「沒有。」

「□□呢？」

「微信？」

「家庭住址？」

唐曉婉：「……」

唐曉婉被自家哥哥不斷搖著的腦袋晃得眼暈。

「那就說你知道什麼？」

「我只知道他的名字。」

唐曉婉：「……」

她哥真是……絕了！

「你這樣下去是追不到人的！」

唐曉秋一本正經地回了一句：「沒人了。」

想吐血！

她哥還真是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走噎死人不償命的『純情』路線！

「哥，我真誠地建議你，好好學學怎麼聊天吧！萬一以後再見到江逸，你這麼說話也沒戲！」

唐曉秋抿著嘴，點了點頭。

「嗯。」

「你真的願意？」唐曉婉驚訝地看著自家哥哥。

唐曉秋再次點了點頭。

唐曉婉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唐曉秋，目光堅定：「哥！你一定要把江逸追到手！」

「嗯？」唐曉秋不明所以。

「他簡直太牛了！」唐曉婉漂亮的眼睛里閃著驚喜的光，「這還沒怎麼樣呢！就讓你願意說話了！」

「……」唐曉秋暗暗嘆了一口氣，有些彆扭道：「我本來也沒有不說話。」

「那不一樣！」唐曉婉笑得開心，伸手挽住唐曉秋的胳膊，並肩往前走去：「哥，你肯定還能見到他的！」

「為什麼？」他問。

「你想啊！前段時間他幾乎天天都去店裡，還一坐就是那麼久，那肯定就不是來旅遊的！而且……」

「什麼？」

唐曉婉高高揚起花苞一般的下頜，「他肯定住在附近！」

「……」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渴望抓住點什麼線索，唐曉婉一頓分析下來，他竟然覺得很有道理！

「是吧？」唐曉婉越說越自信，繼續給哥哥出主意：「哥，你就聽我的，沒事兒別在家待著，就在這附近來迴轉！」

她越說越起勁，甚至想象到了那個畫面：「一天不行就兩天，兩天不行就五天！早晚能讓你堵到他！」

「……不可能。」

然而，口嫌體正直的某人卻已經開始在腦子裡一點點勾畫路線圖了……

微紅的耳根完美地藏匿於燈光與夜色交織的薄霧之下，他拉著沉浸在如何幫他追人的想象中不可自拔的唐曉婉，加快了腳步。

「快走吧！別想了。」

他轉移話題道：「下個月就是媽的生日了，我們回去早點，明天問問爸今年要怎麼給媽過生日。」

「你的生日也快到了呀？」唐曉婉突然說道，兩眼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哥，你要是爭氣的話，今年說不定可以讓江逸給你過生日！」

唐曉秋的臉驀地紅了，沒忍住咳了出來。

唐曉婉瞄了一眼哥哥，大聲笑了起來。

唐曉秋看著妹妹久違的明媚的笑臉，也跟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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