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惡奴欺主
黃婆子的臉上擠出一絲譏笑,極為敷衍地對著梅若彤屈了屈膝說道:
「老奴自然不敢為難大姑娘,但是大姑娘鬧得太出格,這是老爺和太太的吩咐,老奴不敢違背。」
說完,黃婆子似笑非笑地看向旁邊嵌入床腿的鐵鏈。
梅若彤順著黃婆子的眼神看過去,頓時恨得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陷進了肉里。
被人像狗一樣地拴起來,遠比像現在這樣被捆綁著讓梅若彤感覺更加羞辱,可是她不想死,她需要躺下休息,更需要床上那單薄的被褥來取暖,幾天水米未進,她早已經凍餓得渾身顫抖了。
梅若彤咬著嘴唇閉了閉眼,然後對著黃婆子點了點頭。
黃婆子冷笑了兩聲,擺手示意兩個粗使的婆子把梅若彤的雙腳用鐵鏈鎖死,然後留下碧溪帶著兩個婆子在艙里守著,她自己帶著紅菱出去歇息了。
鐵鏈十分粗,卻並不長,所以接連幾天的時間裡,梅若彤的活動範圍都在不超過床三尺的距離。
黃婆子每天會進來檢查一兩次,其餘時間都由紅菱和碧溪輪番帶著兩個婆子留在房間里看守梅若彤。
黃婆子每天讓人給梅若彤送三次吃喝,可是偌大的食盒裡,飯菜加起來也不過只有拳頭大小,更多的時候甚至只有半碗冷水。
至於洗漱,一直沒有人提及,梅若彤也從不要求,她只是心平氣和地把少得可憐的飯菜吃得乾乾淨淨。
梅若彤很清楚,若是她在到洛邑之前就病餓而死,靖勇侯府大概也不會介意讓她和韓清揚配陰婚,而繼母和父親仍然可以利用靖勇侯府姻親的名頭謀利益。
梅若彤的餘生,最重要的目標就是不讓那對賤人稱心如意,所以她一定要活著。
船艙的窗戶都被釘死了,光線便極其昏暗,甚至分不清白天和黑夜。
極為飢餓的梅若彤為了節省體力,幾乎所有的時間都不言不語地躺在床上,但人依然快速地消瘦了下去。
碧溪神色不安地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梅若彤,示意兩個婆子留下守著,她自己轉身去主艙找黃婆子和紅菱去了。
寬敞明亮的主艙里,黃婆子依著軟枕靠在窗邊看風景,紅菱泡了一杯色澤勻凈的上等普洱茶遞到黃婆子的手裡給她消食。
碧溪走到黃婆子面前行了禮,猶豫了半天才低聲說:
「嬤嬤,我看著大姑娘好像不對勁,您看要不要靠岸請個郎中看看?」
黃婆子斜了一眼碧溪,卻沒有理會她,反而轉眼看向對面的紅菱問道:
「你也這樣覺得嗎?」
紅菱撇了撇嘴說:
「乾娘,要我說啊,大姑娘更像是中邪了,跟以前比像是換了個人,與其請郎中看病,還不如請個仙姑的好。」
黃婆子滿意地地笑了笑,兩個小丫頭還是見識太少了,根本就不明白太太的心思。
這滿船的下人雖說都是她精挑細選出來的,可誰知道裡面有沒有心向著老爺甚至是大少爺的,大姑娘若是因為凍餓而神不知鬼不覺地病死了,就正合了太太的心意。可若是請了郎中,她將來就要擔一個照顧主子不周的責任,太太肯定也會被人指責苛待繼女。
見黃婆子不吭聲,紅菱和碧溪不敢再多說,黃婆子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說:
「你們做好自己分內的事情就好,別的不要多管。我累了,你們都出去吧。」
碧溪還在猶豫,紅菱卻使勁扯著她往外面走去。
黃婆子扭頭看向自己的衣箱,眼中的狠厲一閃而過。
既然大姑娘如此命硬,怎麼折磨都不肯死,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氣了,她是太太的奶娘,一家子的前程都系在太太身上,不得已而做下的惡事,佛祖也不能全怪到她的頭上。
洛邑南城是京城富商的聚居區,這裡比不得達官貴人們居住的東城,可商人們有的是銀子,幾乎每家的府邸都是連片的亭台樓閣。
梅若彤的外祖林家,就將這裡的柳林街佔去了一半還多。
林家大太太王芷茹伺候完老太太高氏,剛回到自己的墨蘭苑,奶娘鄭氏就神色匆匆地一頭闖進了屋子。
大太太從未見過奶娘如此失態,所以即使已經很累,她還是馬上提起精神坐直了身子。
大丫鬟燕春很有眼色地朝著大太太福了一福,又給鄭嬤嬤行了禮,然後走到了帘子外面守著。
鄭嬤嬤顧不得自己氣息不勻,就忙附在大太太耳邊低聲說:
「太太,消息確定了,表姑娘確實被許給了靖勇侯府配陰婚,婚書都已經送到侯府了,只不過這件事情畢竟不體面,所以到現在還藏著掖著,就算是侯府里也沒幾個人知道。」
大太太手中的茶盞應聲而落,褐色的茶湯濺在她深青色的六幅裙上,留下了深淺不一的痕迹。
鄭嬤嬤心疼地一邊替大太太擦拭,一邊輕聲輕聲安慰:
「這樣冷的天,表姑娘又在李氏的手裡,能不能活著到達京城尚不好說,太太又何必如此擔心?」
大太太狠狠咬了咬牙才讓自己平靜下來,眼神幽深地看著鄭嬤嬤說:
「奶娘,我就晧哥兒這一個兒子,我不能容忍他有一星半點的閃失。」
鄭嬤嬤想起主子這日夜懸心的十多年,也跟著紅了眼圈,可那話是老太太提過的,雖然林家和梅家已經多年不再來往,但是大老爺極其孝順,只要老太太一句話,大少爺的婚事就不可能由大太太來做主,這也就是大太太為什麼總也放不下心的原因了。
大太太揪緊了帕子叮囑鄭嬤嬤說:
「從今天起,別的事情你都不用再管,只給我盯死了來往福壽堂的人,任何有可能知道這消息的人,都不能讓她們見到老太太。」
鄭嬤嬤點頭,遲疑了一下又說:
「這個老奴自然明白,可是二太太那邊,您看……」
大太太本來已經平靜的眼神瞬間又狠厲起來,冷笑著說:
「老太太早就不管事了,這府里的中饋都掌握在我的手裡,就算是她那一雙兒女,將來的婚事我也說得上話,我就不信她真敢為了討好老太太來得罪我。」
鄭嬤嬤緊皺的眉頭也跟著鬆了松,笑了笑輕聲說:
「太太說的是,是老奴多慮了,二老爺雖然能幹,可他終究是庶出,老太太再怎麼著也不會置親生的兒孫不顧,反而去偏袒他們二房。」
大太太點頭,皺眉想了一陣后說:
「小心駛得萬年船,寧氏是個人精,我們還是得盯緊了二房才好。」
「太太放心,老奴知道該怎麼做。」
鄭嬤嬤匆匆出門安排去了,大太太叫了燕春進屋,囑咐她明天帶上吃食和衣物去書院探望大少爺林辰晧。
燕春是大太太的心腹,從大太太剛才和鄭嬤嬤說話時任由她守在帘子外就可以看得出來。
燕春低聲應了,她伺候大太太多年,一眼就能看出主子這會兒已經累狠了,忙伸出手讓大太太扶著,伺候著去凈房中洗漱。
直到大太太在床上躺下后,燕春才熄了燈,輕手輕腳地在腳踏旁邊的鋪蓋上躺了下來。
「燕春,你的心思我知道,護好了少爺的前程,我將來也不會虧待你,總會給你個名分的。」
大太太的話令暗夜中的燕春瞬間熱淚盈眶,她忙爬起來跪在床邊哽咽著磕了幾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