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赴
耳機受到電磁干擾,在徐燦陽的耳朵里尖叫。他嘗試呼喚了不下十次,依舊沒等來任何回應。他摳出耳朵里的東西塞進衣兜,抓起外套衝出宿舍,剛一開門直挺挺的撞在來人身上。
那人被撞的眼冒金星,胸口剛剛被迫碎了個大石,連退了好幾步,後背磕在護欄上才勉強停下來。
蘇傲天被撞的喘不上氣,這麼長時間醞釀的情緒被這一撞全破壞了。徐燦陽來不及多問,抓著衣服就往樓下沖,他現在,根本顧不上其他。
「你去不去找高渡!」
徐燦陽像撞上一堵牆似的停下。
他飛快折回來,五個手指頭和鎖骨爪似的插在蘇傲天肩膀上,生怕他飛了似的用力掐著。蘇傲天的臉色瞬間煞白,他覺得肩膀要離自己而去了。
「你有高渡的消息!?」
「你鬆開!鬆開!操,疼死我了!」
「有沒有!你怎麼知道,你為什麼會知道他去北城?」
「我要去北城供貨,怎麼就不能知道?」
徐燦陽抓著蘇傲天的手不但沒鬆開,反而收的更緊了。
「你需要助手對不對?!我可以去的……我以助手的身份跟你去北城,你帶著我行不行?」
「我憑什麼……」
徐燦陽驚雷似的打斷他的話,「算我求你!不,我求你,我真的求你!高渡有危險……他有危險,毒理院盯上我了,我必須早點過去接他!」
【我不讓你去做什麼,你只要告訴他——千萬別去北城,記得躲在高弘海的庇護下】
雖然白敏珠沒有挑明,但聽她的口氣也不難猜測。徐燦陽去了北城,一定會遇到不可控的麻煩。
「你就那麼放不下高渡?」
「我放不下!」
「那……」蘇傲天湊近徐燦陽的眼睛,看著他顫抖的瞳孔,突然心生愉悅:「即使去北城會遇到很大的麻煩,後果也可能不是你能承受的……你還去嗎?」
「去。」徐燦陽說的斬釘截鐵,「前邊就算是地獄,我也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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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紗一樣的頭髮在林有為的頭頂上下浮動跳躍,不高的個頭像踩了個風火輪,直奔院長辦公室飛了進去。
「弘海!出事了!」
院長室裡頭投來三道目光,除了高弘海,他左右手兩側分別坐著一位教授。
毒理院西城分會會長——白志儒。
毒理院科研組組長——邵青。
「抱歉……」林有為不知道有貴客在,要說高弘海跺跺腳,醫學界就抖三抖,這兩位跺跺腳,可能要抖十抖。林有為立定在門口,小聲召喚,「高院長……您能來一下嗎?」
高弘海看著手裡的文件一籌莫展。
「稍等我一會,兩位急著回去。」
「可是……」
「很緊急。」
說到這份上,林有為不好再提要求,只能暫時坐到一旁耐心等待。
白志儒不多把目光停留在剛闖進來的人身上,「抗體培育就是毒理院發文提及的那樣,雖說現在已經開啟冷艙治療,但實驗體的身體素質連一個療程都支撐不住。」
冰冷的「實驗體」稱呼從白志儒嘴裡吐出來,像是在講一個物件。
邵青緊跟應聲,推了推鼻樑上的金邊眼鏡,「用藥和冷艙治療都需要耗費巨大財力,抗寒葯剛剛開發,庫存量不算太大,救治一個人的成本極高。」
「所以二位的意思?」
邵青說:「很簡單,放任身體素質差的感染者去死,藥物緊俏,我們沒法為不可能挽回的人投入太多精力。另外,我們需要身體素質上乘、健康的活人主動注射病毒,簽訂保密協議,參與抗體培育計劃。」
「這是犯法的。」
「法律制約的是活人。」
高弘海將手裡的文件扣在桌上,眉宇間一片陰鬱。
「抗體培育成功的幾率是多大?」
邵青又推了推眼鏡,折射著外面的光線,像針一樣掃進高弘海的眼睛。
「1.62%。」
「我不能答應你。」高弘海說的斬釘截鐵,「他得是自願的,我不能替他做這個主。」
「這次本應該他去,是您兒子打破了我們的計劃。我相信再給他一個機會,他一定會去的,楊波已經在那了,徐雲明也在,現在他家只剩下他自己。」
林有為猛地從旁邊的沙發上竄起來,「你……你們說什麼?!」
「有外人在,談話不方便。」白志儒沒拿正眼掃林有為,「高院長,您不打算請出去嗎?」
林有為衝進三人圍起來的半圓里,「不能答應!誰都不是徐燦陽的父母,不能替他簽這種賣命的協議!」
白志儒的面部表情過於稀少,任何從嘴裡吐出來的字眼都顯得刻薄至極,「據我所知,那個叫徐燦陽的學生,是自己主動提出去北城一線支援的吧?我們只不過順水推舟。要不是高渡半路截胡,我們的計劃無法進行現在找上門來,您也不會明白其中緣由。」
「意思是我還得謝謝你?1.62%的生還率,你就要拿一條鮮活的人命去賭!?」
「現在這把刀不架在徐燦陽的脖子上,過不了多久可能就會架在全國人民的脖子上。」
「放屁!拿你兒子換全國人民的命,你換不換!」
「林主任,」邵青起身,「舍小為大的道理您應該明白,站在您這個位置上的人,不應該為了兒女情長迷了心竅。」
「兒女情長?看的這麼前衛,你是從試管里泡大的嗎?!」
「你!……」
「我問你,就算徐燦陽抗體培育成功,一個人的抗體要怎麼在藥物研製出來之前,救治北城上萬的患者?!到時候你們會不會殺雞取卵,會不會為了增大抗體攜帶者基數,抽干他的血!?」
白志儒沒有接話,林有為的怒吼在空曠的院長室內餘音繞梁。
高弘海盯著兩個人良久才冷聲一字字詢問,「會這樣嗎?」
邵青低頭推了推鼻樑上的金框眼鏡,「……這要看總部的決定。」
高弘海起身,挑出關於徐燦陽的所有信息,一張一張,仔仔細細翻看。
「徐燦陽現在無人看管,如果您鬆口,把他送到北城,我們可以想辦法把您的兒子帶回來。」
高弘海沉默著,思考著,心像海底深淵,分不清水流是否涌動。
鋼筆就放在一旁,如果他簽了,高渡就能回來了。林有為不知道該怎麼選,他不希望徐燦陽去做犧牲品,也不希望自己看著從小長大的高渡死在北城。可現在看來,沒有兩全其美的好辦法。
「我決定了。」高弘海的聲音像落鍾一樣渾厚,他攤開蓋著鮮紅色印章的文件,倏地撕碎,爆裂的紙張飛沫在空氣中盪出一縷煙絲似的弧線。
「這就是我的態度。」
「高院長!」
白大褂和雪白的頭髮統統融入陽光,讓高弘海周身鍍上一層略顯神聖的金色。
「我是醫生,治病救命是我的職責。不是惡魔,干不出推人下地獄的事。」
飄落的紙屑劃過邵青驚愕的雙眸,「讓徐燦陽去,說明北城有1.62%的機會起死回生,高渡也能安全回來。您不同意把徐燦陽交出來,等於把高渡拋下,任其自生自滅!您可想好了!」
高弘海笑道,撕了這幾張紙,好像人都輕鬆了不少,「如果我兒子感染了怎麼辦,如果他把病毒帶回來怎麼辦?他會成為西城的死神,背負罵名下葬。」
「他不會感染,我可以向您保證!」
「葬送又怎樣?難道我為了救自己的兒子,也把他的愛人送進墳場嗎?」
窗外大好陽光肆意鋪灑到高弘海的白大褂上,溫暖、柔和、微微發燙,可以輕易擊退冬日的寒冷。兒子要的其實不多,六年前的事讓他活的畏首畏尾,好不容易才盼來晴天,怎麼可以再籠罩上烏雲?
「讓徐燦陽參與抗體培養的事我不同意,二位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