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薛校書遇赦得脫 李序案疑存笏板

第八章 薛校書遇赦得脫 李序案疑存笏板

黃昏時分,一騎彤雲自城郊疾馳而過,直向節度使府飛奔而去,那馬上乘客回憶起方才場景,仍然心有餘悸:

隨著一聲「來人」的號令,便自院外進來十幾名甲士,一面將號施令之人擋開,一面將當院中另一人團團圍住。.I.com見此情景,薛濤心知大限已至,但也絕不會坐以待斃,「噌——」的一聲抽出肋下修竹寶劍,擺開架勢,意欲拚死一搏。

「何校尉,回去轉告你家大人,就說,一切安好,讓他放心。收兵回府吧。另外,派人護送薛夫人回靜安坊。」王叔文對那為軍士說道。

「王大人,我等今日奉命而來,乃是為了鋤奸平叛。這……這一個也沒殺成,就回去了……恐有失職之罪啊。」那校尉面露難色,似不願奉命。

王叔文心中暗笑:「難道只有殺人才是鋤奸平叛?殺得越多越是恪盡職守?唉,可笑之極!」雖然這樣想,王叔文並沒有顯露,依舊和顏相告:「何校尉,你儘管放心回去,我與你家大人交情甚篤,執行我的命令也就是聽你家大人的吩咐了。照辦便是,無妨。」

那校尉雖仍有疑慮,也只得照辦,命手下甲士道:「收兵回營!」

殘陽漸微,院中只有王叔文與薛濤兩人,相視而立,一言不。

手中修竹劍滑落,擲地一聲清脆,薛濤方從驟然生死之境中緩過神來,她疑惑地望向王叔文道:「世伯,這是何意啊?」

「你……走吧。」王叔文心中雖有千言,然不便講明,思來想去,只說了這寥寥三字。

見薛濤遲遲不肯離開,王叔文言道:「在此作甚?離去,免得老夫改了主意。」

本欲在王叔文面前賭誓擔保,但薛濤轉念一想,王叔文既肯放過自己,想必也是相信自己不會泄密,算了,多說無益。想到這裡,薛濤彎腰拾起地上寶劍,收歸劍匣之內,繼而面向王叔文,深深一揖,只道聲:「世伯……珍重!」

王叔文沒有回答,只是朝薛濤擺了擺手。

轉身出院門,薛濤躍身上馬,迴轉節度使府……

待到薛濤行至弘文坊,暮色已濃,卻還未至掌燈時分。弘文坊偏處節度使府內一隅,本就僻靜,這一日恰逢月議旬休,又平添了幾分冷清。薛濤正欲回其值守的偏房休息,路過正堂時,卻見屋內若隱若現,似有微光,心中不免稱奇:難道是掌院學士李序在此公幹?這李序平日里專事搜羅珍寶,巧取媚上,今天怎會如此勤於公事?

薛濤正要走進正堂看個究竟,「不對,許是有人趁此時機,行詭秘之事,商議大計,本不欲人知……」如此想著,薛濤又有些猶豫,究微探秘乃好事之徒慣常行為,何況我薛濤剛離虎口,此刻還是慎獨為妙啊!

收回腳步,轉身正欲離去,「唉,連日來受那些不之客的驚擾,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還是得去看看,這弘文坊滿屋典籍,倘不慎走水,損失殊難逆料!」打定主意,薛濤快步徑直走進弘文坊正堂。

堂屋內空空蕩蕩,四下無人,唯有風爐未熄,炭火未滅。「看來是我多慮了。幸虧進來看看,也不知是哪位同僚下值時如此粗疏……」薛濤邁步上前,正要熄滅風爐,卻一個踉蹌被某物絆住跌倒,幸虧她雙手撐地,才未曾受傷。

爐火將熄,忽明忽暗,映出一張薛濤非常熟悉卻又已雙眼外凸、面容扭曲的臉!薛濤大驚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氣。

「敬庠兄!敬庠兄!」薛濤略一緩過神,抽起李序的身體,猛烈地搖晃,欲助其恢復神智。「救命啊!快來救人啊——」薛濤單臂抱著李序,拼盡全力朝門外高呼。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李序刀傷過重,血滿衣衫,早已氣絕。薛濤心中焦急憤怒,卻不知兇手是何人。她伸手要幫李序合上雙眼,然而幾次嘗試未果,那李序依舊圓睜雙目,盯著他流連顧盼、未及細賞的人世。

借著微弱火光,薛濤粗略查勘,但見李序左手外露散開,右手卻隱於袍袖之內,「興許有什麼蹊蹺。」如此推測著,薛濤抬起李序右臂,擼起衣袖,只見他手中緊握一塊竹板。薛濤從李序餘溫尚存的手中,費力地慢慢抽出竹板……

就在此時,節度使府內副都尉尋聲率人趕來……

「我即刻稟明大人,請他處置。此地不可久留,還請薛校書回自己房中歇息。」那都尉見到弘文坊內情狀,立即命人戒備現場、四下搜尋可疑之人,並派一名甲士前往韋皋處報信。

薛濤點了點頭,轉身步履蹣跚地慢慢騰挪出了弘文坊正堂,后又跌跌撞撞地回到自己房間。兩日來,波詭雲譎,風雲四起,自己僥倖逃脫,李序命喪黃泉……薛濤於書案前坐下,頓覺身心俱疲、心力交瘁。

點上風燈,薛濤於燈下仔細端詳著李旭的臨終遺物:這不是一塊普通的竹板,而是官員們用於記事的笏板,韋令公入朝堂時所持乃是象笏,這竹制的笏板應該是府內僚佐之物。敬庠兄想用這笏板傳達些什麼呢?極有可能與行兇者有關。可笏板形狀材質均大略相同,想查出其主人,憑我薛濤一人之力,實非易事……

猛然間,薛濤現笏板的邊緣處有些許墨跡,好像是一個字!湊近燈前,只見得一蠅頭小楷的「玉」字。「也許,這笏板的主人,名字當中有一個『玉』字。」薛濤逐一回憶節度使府中各吏員的名姓,但是毫無斬獲。

「啊,祁玉!」猛然間,薛濤想起一個人來,此人乃是副使韋景程的心腹,現任弘文坊正字。此人品秩雖低,但依仗韋景程的權勢,在弘文坊內氣焰甚高,連學士李序都要讓他三分。「是他殺害了敬庠兄么?有這個可能,可究竟所為何事?難道說……是韋副使的意思?也許,同時也是世伯王叔文的安排?……」薛濤已經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感覺到,這次王叔文的劍南之行彷彿是一個無底洞,可能將所有人引向深淵!韋令公、韋副使、李學士……興許還有其他節度使府內高級幕僚,今日酒宴之上的也許無一例外地與此陰謀有涉,就連自己這個小小的校書,不也難逃干係嗎?接下來……如何是好?

忽聽急促的三聲叩門,「咚——咚——咚——」

薛濤忙將笏板藏於書閣之內,前去應門。

「薛校書,請您隨我即刻去二堂,韋大人要問話。」一個掌故模樣的人拱手說道。

「那……走吧。」薛濤暗嘆事態展之快,隨即應道。

無非是些尋常的盤問,這對於薛濤這個久在節度使府內當差的校書來說,已經習以為常了,何況自己只是旁證,又未曾害李序性命,心中坦蕩,自應對泰然。

……

「在李序屍身周圍,可曾現什麼可疑之物?」韋皋繼續問。

在前往二堂的路上,薛濤就在思忖著要不要把李序手握笏板一事告知韋皋,若在往常,薛濤定會毫無保留,知無不言,但是,這兩日來府中的變故已經令薛濤猶如驚弓之鳥——她不敢再輕信任何人了。薛濤決定暗中觀察、獨自分析,在事情未明之前絕不將這唯一物證的存在告知旁人!所以,韋皋話音剛落,薛濤便應答道:

「回大人,並未現任何可疑之物。」

「依你之見,這李序為何人所害啊?」韋皋追問道。

「回大人,卑職不敢妄加揣度。」

「嗯——那——你可知李序平時與何人有過爭執?」韋皋似乎對薛濤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並不滿意。

「回大人,李學士乃溫良敦厚、恭儉忍讓的飽學之士,平日里與眾僚感情甚篤,卑職也未曾聞聽他與何人起過爭執。」對李序的此番評價,薛濤所言非虛,那李序雖不勤勞公事,然則與人為善,在西川僚佐之中頗有口碑。

「好了,你先下去吧,在李序被害一案查明之前,不得擅自出府。」韋皋一擺手,示意薛濤退下。

「是,大人。」

薛濤自二堂出來,想想方才並未出現什麼紕漏,慶幸之餘暗自笑了笑,剛要鬆口氣,卻現,從曲徑深處有一人正向自己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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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南驚變永貞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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