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柳飛絮從柳府後院翻-牆出去后，避開了太子在外的侍衛，徑直回了肅遠侯府。

午飯時間已過，可她回東院時看見丫鬟們端著剛做好的午飯送進來。她們去的，是陸川寒房間。

柳飛絮不免詫異了下。

她猶豫了下，跟過去準備看一眼情況。剛到門口往裡面瞧了兩眼，就看見陸川寒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丫鬟們躡手躡腳將午飯擺在桌子上后，便轉身離開。

在門口看見柳飛絮，正要行禮，柳飛絮搖了下頭，而後擺了擺手，示意她們直接離開便可。

丫鬟們會意，很快離開。

柳飛絮站在門口待了片刻，卻不見陸川寒抬頭，桌上飯菜剛放上去時，還冒著熱氣，瀰漫著香味，此刻香味散去些許，熱氣也早已消散。再不吃，怕是要涼透了。

她倒是沒想到，陸川寒這傢伙認真起來居然這般廢寢忘食的，與他先前那副紈絝模樣截然不同。也不知是真的，還是他故意裝出來的。

柳飛絮猶豫了下，邁開腿踏進了房門，朝陸川寒那邊走去。

她站在書桌前，低頭瞥了眼陸川寒正奮筆疾書，由於從柳飛絮這個方向看過去，位置是倒著的，所以柳飛絮看不太清楚上面的內容，但能看見他確實寫的認真。

察覺到身前位置有身影覆蓋，陸川寒將筆下那句話寫完后，抬起頭來。像是猜到會是什麼人在那兒，他抬頭看向她的眼神都有那麼點小心翼翼。

看見真的是柳飛絮時，陸川寒立馬露出笑容來：「你來啦。你是來檢查我今日的成果的嗎？」

柳飛絮挑了下眉：「成果？」

陸川寒獻寶似的伸出手將他身邊擺著的那張矮椅子上的那堆紙拿起來擺在桌上，又將他剛才寫完的那篇評述遞到柳飛絮跟前：「看看？」

柳飛絮很給面子的接過去看了眼，那是一篇他對於他所看到的一篇文章的評述。陳詞慷慨激昂，寫到激動處，墨跡沾染至一處，字跡略有幾分潦草不清。

而其餘紙張上的內容，是他所抄寫的、他喜歡的詩。字跡工整漂亮，偶有幾個字的收筆處帶有幾分筆鋒。與他所寫那篇評述上的字跡有點不同，一眼可區分出哪個是慢悠悠寫的，哪個是迅速寫下的。

「這就是你一上午的成果？」

「是啊！」陸川寒笑著點了下頭，但很快又意識到有點不對勁，語氣忽的小心翼翼起來，反問：「這些……不夠嗎？」

柳飛絮笑了一聲，將那篇評述放回到他面前：「對你來說，挺不錯了，再接再厲。先吃飯吧。」

陸川寒抬手摸了摸腦袋，傻乎乎笑了兩聲：「你吃過了嗎？要不和我一起吃吧？」

柳飛絮想了下，點頭：「好。」

正好自己還有別的事要和他說。

陸川寒拿過旁邊的拐杖，自行拄起，半跳著左腿從裡面出來，而後走到桌旁坐下。

柳飛絮在他對面位置坐下。

陸川寒拿起筷子先嘗了口，飯菜有些涼。他忍不住皺了下眉。

陸川寒道：「我讓人先拿去熱一熱吧，這些有點涼了，不太好吃。」

柳飛絮點頭：「好。」

陸川寒招手喊來了門外守著的丫鬟，讓她們將飯菜拿去熱一下。丫鬟們動作利索，沒有半分拖泥帶水。

柳飛絮就安靜坐在那裡，沒有任何反應。

也許是今天柳飛絮難得的好說話，又也許是她這樣的行為有些反常，陸川寒不自覺后傾了些許，眼神上下打量著她，似乎是在警惕著她是不是又要發脾氣、或者是對自己動手了。

柳飛絮瞥了他一眼：「做什麼？」

「你今天有些不對勁，你是不是想要打……」

「有事找你幫忙。」

「……？？？」意識到自己聽到了些什麼的陸川寒，滿眼錯愕。他沒有聽錯吧，不是幻聽吧，柳飛絮這個女魔頭剛剛居然跟自己說「有事找你幫忙」？

陸川寒抬手打了自己的臉一巴掌。

柳飛絮：「？」

陸川寒感覺到臉有些疼。他隨即替自己摸了摸臉，緩解些許疼痛。

他不解：「你不是什麼都會、什麼都不缺的嗎，能有什麼事情需要我幫忙啊？我現在這樣……」

他抬起自己還打著藥膏、並未痊癒的右腿放在了旁邊的椅子上。他眼神真摯看向柳飛絮：「你確定我這樣能幫得上你？」

「當然，」柳飛絮道：「我需要你的幫助，而不是你的腿的幫助。」

「啊？」陸川寒很是不解。

柳飛絮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太子回京了，這事你知道嗎？」

一聽說「太子」兒子，陸川寒的臉色便不是很好看。他斂了斂表情，眼神飄忽，沒看柳飛絮，但嘴角扯出的些許不屑意味很顯然表明了他和太子關係並不好的事實。

「好端端的說太子做什麼？」陸川寒很明顯不想提起關於太子的事。

關於太子與陸川寒的事，柳飛絮知道的並不多，除了知道他們是表兄弟外，他們之間的真實關係如何，她沒有細細了解過。但如今看來，不是很好。

柳飛絮道：「早些時候我回柳府，正吃午飯呢，太子忽然來了。原本按照他的行程，他應該在三日後才抵達京城。」

「所以呢？」陸川寒皺眉：「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是你娘子，太子是之前求娶過我的男子，他暗中提前返京，一回來就去了柳府，你身為我如今的夫君，難道不應該有所表示？」

「什麼表示？」

「……」

柳飛絮頓時無言。對面的陸川寒滿眼疑惑，似乎並不明白柳飛絮的意思。

柳飛絮深呼吸了下，吹了口氣，將額頭垂下的髮絲吹了上去。這個傻子是一點兒也不懂這種事情，他家娘子被人盯上了，他難道就不準備有點保護的舉動么？

她不得不懷疑，自己之前打斷他的腿的時候，是不是順便也把他的腦子也給打壞了。

陸川寒追問：「所以你到底是什麼意思？你需要我給你幫什麼忙，你直接和我說就是了，不用拐彎抹角的，我聽不太懂。」

「……」柳飛絮忍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衝動，心下暗暗深吸了口氣，而後緩緩呼出，將自己胸口那股無奈的情緒給壓制了下去。

仔細想一想，陸川寒這傻子不太明白這種事，大概是因為，他們本就不是真正的夫妻，他不喜歡自己，自然不會護著自己。

這麼一想，柳飛絮倒覺得自己有所理虧。

於是柳飛絮清了清嗓子：「太子之前去柳府提親過，但我不喜歡他。雖不知曉他現在是何居心，但若是他因為我的事找上門來，你身為我的夫君，你得護著我。」

「我……護著你？」陸川寒震驚：「你認真的嗎？我覺得你在太子面前護著我還差不多。你那麼凶，他肯定不敢對你怎麼樣。他要是敢對你怎麼樣，你也把他的腿打斷不就好了。」

「……」

柳飛絮嘴角抽了抽，忍不住抬手拍了下桌子。

陸川寒立刻挪動椅子後退。

柳飛絮忍住怒意：「他、是、太、子！」

「太子怎麼了？我還是小侯爺呢，你不一樣把我的腿打斷了。而且你當時一點兒猶豫也沒有，乾脆利落，『喀嚓』一腳就把我的腿給踩斷了。」

「……」柳飛絮只覺得眉頭抽搐，心中似有火焰即將冒出。

她深吸了口氣，抬起手，稍微活動了下手腕。

陸川寒愣了下，眨巴眨巴了眼睛，立即站起身來，拄著拐杖往旁邊挪。

「柳飛絮，你冷靜，我開個玩笑嗎，不要生氣，要淡定！」

「陸、川、寒！」柳飛絮扶著桌面亦站起身來：「真是幾天不打，你就上房揭瓦了。皮癢欠抽是不是！」

陸川寒撇了撇嘴：「沒有嘛……」

柳飛絮走向陸川寒，舉起手正準備給陸川寒一個新的「教訓」的時候，青青忽然從門外探出半個腦袋來，她笑了下，語氣小心拘謹：「那個……小姐，很抱歉打擾您教訓小侯爺了，但是，現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和您說。」

柳飛絮往後瞥了她一眼：「什麼事？」

「太子來了。」

「……？」

柳飛絮完全轉過身去，兩眼詫異，表情更是不可思議。太子怎麼又跑來肅遠侯府了？他不是剛到柳府不久嗎！！

陸川寒臉上表情也是驚訝：「太子？他來做什麼？讓人把他叉出去！」

柳飛絮與青青同時看向他。

柳飛絮看他的眼神像極了看白痴。東宮太子乃是一國儲君，別說他是小侯爺，就算是他爹——肅遠侯本人也沒有資格將太子叉出去的好不好！！

看到柳飛絮看自己的眼神，陸川寒摸了摸鼻子，撇嘴道：「我就隨便一說，又不是真的要把他叉出去，幹嘛那樣看著我。」

柳飛絮盯著他看。

陸川寒不自覺後退了些，順勢抬起胳膊擋住自己的臉，像是怕挨打。

片刻后，柳飛絮發出一聲無奈嘆息：「陸川寒，沒事的時候你可少說幾句話吧，你每次說話我都想打死你。」

「……」

「我認真的！」

「哦……」

柳飛絮扶額，轉身時又深呼吸了下。

青青問她：「小姐，太子那邊，您要過去看看嗎？」

「有什麼好看的？」柳飛絮蹙眉：「他愛去哪裡去哪裡，別來我這裡就行！」

然而事實是，太子在半盞茶功夫后便來了東院，堂而皇之的出現在了柳飛絮眼前。

「……」柳飛絮瞬間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太子輕笑一聲：「有些時日不見，不成想，再見，飛絮姑娘居然已嫁做□□，真是可惜。」

「……」

「不如，你倆和離，本太子為你鋪就十里紅妝，將你娶回東宮，如何？」

「……」柳飛絮望著他，想要翻白眼。

「啪——」

柳飛絮旁邊坐著的陸川寒將手中杯子里的茶悉數潑在了太子臉上。

太子傻眼：「？？？」

柳飛絮震驚：「？？？」

一旁的陸川寒淡淡開口：「哎呀，我手滑了，嘖，太子殿下怎麼剛剛好就在我前面站著呢，真是太不好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