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十章 周維亞

不可否認的是，政委周勇的一番話給了杜審言極大的刺激，雖然杜審言發自內心的不願意接受這種誘惑，但是從理智上，周勇的話卻是給杜審言的最好選擇。WENXUEMI.CoM

這個社會，就像是一個烏七嗎黑的泥潭，但凡步入這個泥潭的人，就沒有誰能夠明哲保身。如果是在古代，還可以學一學陶淵明，馬放南山。現在呢？做一個被群體排斥的異類，大約總沒有好的下場。

我不能。杜審言看著自己的那些兵，在心裡痛苦的掙扎。

正因為這種天人交戰，使得杜審言接下來的幾天一直悶悶不樂，絲毫不在狀態。比如說現在，杜審言就隨便自己的兵在操場上訓練，想幹什麼幹什麼。

一班長高橫倒是規規矩矩，呵斥著一班練高桿，走高牆，過獨木橋；二班長蘇忠毅就不同了，他正帶著自己的手下圍成一圈，天南地北的高談闊論，瞎扯淡。

「排長，你在想啥呢？」

周維亞沒有和他的二班長摻和，而是看見杜審言無精打採的坐在樹下邊，於是過來陪他。

「啊－－－－」杜審言反射性的看看周維亞，啊了一聲，「沒事。」

「排長，」周維亞扭扭捏捏的說，「謝謝你，為我們出頭。」

周維亞在心裡擔心，杜審言為自己的兵出了頭，但是也挨了處分，這是他們這些兵心裡最過意不去的。但是他們還能怎麼辦呢？去開慰杜審言難道？有些話他們不好說，說出來顯得太矯情。

「排長，」周維亞說，「能和我聊聊，你以前在軍校的故事嗎？」

「你怎麼對這個感興趣？」杜審言驚訝的看著周維亞。

「我－－－－」周維亞吞吞吐吐，「我想考軍校。」

杜審言笑了：「這是好事啊。不過我不知道你現在的學歷有多高，要是學歷太低的話，恐怕考軍校有點難度。」

「這個問題應該不大，」周維亞道，「我是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然後來部隊的。」

杜審言點點頭。事實上，這幾年因為相同的原因，年輕人主動進部隊的越來越多。還在好十幾年前，那就不是高中畢業生構成軍隊的基層，而是初中畢業生構成部隊的基層。要知道，中**隊的大多數官兵，都是來自農村，在農村，初中畢業或者高中畢業，沒有能夠升學的話，那就必須馬上面臨就業的問題。國家經濟雖然發展迅速，但是就業形勢因為龐大的人口壓力而顯得嚴峻無比，這樣一來，很多沒有學會謀生手段的初高中畢業生，不得不選擇進入軍隊進行鍛煉，而後退伍由地方進行優先安置。

「排長，」周維亞期待的問，「你們西北陸軍軍官學校收不收我們部隊的人？」

周維亞說的這句話，就讓杜審言來了精神。杜審言奇怪的問：「你想考我們西北陸軍軍官學校？那個－－－－你為什麼要考西北陸軍官校？」

周維亞靦腆的笑著說：「西北陸軍軍官學校有名。」

有名？就這麼簡單？杜審言啞然失笑。不過也怪不得他，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這樣，出生於軍人家庭，而且上一代就是出身於西北陸軍官校，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以西北陸軍官校為首選。

在大多數對西北陸軍官校沒有任何了解的人心目中，他們對嚮往中的地方選擇條件，無外乎這所學校有沒有很高的知名度，考這所學校有沒有難度。

「你為什麼想考西北陸軍官校？」杜審言嚴肅的看著周維亞，問。

「我不知道，」周維亞憨厚的笑著，「也許只是一種感覺吧。排長，不是我拍你馬屁，這快一個月下來了，我覺得排長你和其他人不一樣。」

「三排長也是軍校畢業的，」周維亞開始數手指頭，「還有二連的二排長，三連的一排長和二排長，咱們連長以前也是陸軍工程學院進修回來的。但是排長，我看過他們這些人，在心裡和你比較了一下，總覺得你和他們不大一樣。」

「哦？」杜審言很有興趣，「什麼地方不一樣？」

周維亞歪著腦袋，想了想，說：「恩－－－－可能－－－－你身上有一種和他們不同的氣質。排長，我跟你說，每次我看見你，總覺得你的背比別人挺得直，頭比別人昂得高，而且表情比較輕鬆。不像別人那樣，感覺有時候陰晴不定，特別難捉摸。比如說三排長，我就看他不慣，嬉皮笑臉的，在連長面前和在我們這些兵面前，完全是兩個模樣。」

有這事？杜審言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沒覺得自己比較英俊。

其實這他確實不是非常了解，因為他自己很難感觸到這些東西，這叫做「人貴自知」，而「人貴自知」是最有難度的一件事。

在西北陸軍官校，每個人都在西北陸軍官校的傳統下，不約而同的養成了一種氣質，那就是自信，無比的自信。比如說，一位高級將領如果視察別的學校，那麼他站在學生面前，感受到的是一種勉強裝出來的鎮定，感受到的是一種條令式的尊敬。但是他站在西北陸軍官校的學員面前，那就不一樣了。當他站在一位學員面前，學員就是無比堅決向將軍肩上代表階級的標誌，領章，將星，表示最由衷的敬意。但是，在敬意的背後，學員眼裡是一種無法掩藏的炙熱，那種炙熱代表他對將軍身份的嚮往。

差別，只有現在的差別，沒有永遠的差別。現在的差別，產生於基礎和條件的限制，這些都是可以消除的。只要他的能力沒有被證明成一文不值，他就有信心在未來的某一天終於將他面前的將軍取代。

杜審言回想起來，回想起程務挺神棍一樣的神情。程務挺站在人群的中心，以一種堅決的語氣說：「有一天，我們都會成為將軍！」

「你想去西北陸軍官校學什麼？」杜審言和藹的問周維亞。周維亞說想去西北陸軍官校，即使他現在還沒有成為西北陸軍官校的一員，杜審言在感情上已經和周維亞親近了一步，開始把周維亞當作自己人看待。

「我想去學戰術。」周維亞期待的眼神，使得他的眼睛閃閃發光。

杜審言苦笑。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排長，」周維亞靠近杜審言一點，「我看了你的畢業論文，你寫的那些反恐理論，我非常贊同。排長，你推斷未來反恐必須要有變化，但是沒說是怎麼變化。我自己想了想，覺得未來中國反恐，在戰術上也是必須有變化的。」

杜審言大吃一驚。他盯著周維亞，問：「你什麼時候看了我的東西？」

杜審言其實根本用不著大驚小怪。他畢業以後，畢業論文列印了兩本，一本由學校收藏，一本他自己留作紀念。來部隊的時候，他隨身攜帶的東西不多，但是唯獨把這本畢業論文帶在了身邊。一般白天他帶著部隊搞日常軍事訓練，到了晚上，他就對著自己的畢業論文發獃。

「前幾天，」周維亞為杜審言的反應感到奇怪，這使得他有點心虛，懷疑自己是不是看了自己不該看的東西，於是連忙解釋，「前幾天我去你的房間找你，可是你不在，我不小心就看見了你的論文，就那麼擺在桌子上。我本來不該看的，可是沒想到，翻了翻，我就對裡面的東西感興趣了，所以－－－－所以那天我就在你的房間一直看，直到把它看完。排長，你後來不是回來了？還訓我，不要沒事未經允許進你的房間，不能隨便翻你的東西，不能隨便坐你的椅子和床？」

杜審言想了想，有這麼回事。那天他一進房間，就看見周維亞坐在他的椅子上看什麼東西。他當時是訓了周維亞一頓，不過他那天心情不好，注意力不集中，也沒發現和追問周維亞看的是什麼，最後只是把周維亞趕出房間了事。

「說說，」杜審言無可奈何，但是他很有興趣直到周維亞看了自己的論文以後，了解了什麼，想到了什麼，「說說你想到了什麼。你說戰術應該怎麼變化？」

「排長，」周維亞小心翼翼，「我覺得，現在擔任反恐作戰任務的，一般都是特種部隊。現在還看不出什麼，因為特種部隊用來對付恐怖主義分子確實有用。但是以後呢？以後要是進行境外反恐怖主義作戰，特種部隊有沒有用就不知道了。」

說著，周維亞偷看了一眼杜審言的神色。杜審言沒有任何錶情變化。

「繼續。」杜審言強壓著內心的激動。

知己啊！杜審言內心裡有一種別樣的情緒在蔓延。

「如果只是要打擊恐怖主義組織，那麼特種部隊可以採取偷襲，」周維亞受到鼓勵，於是繼續接著往下說，「但是這樣，就只能扔點炸彈，殺幾個人了事，不能完全摧毀恐怖主義組織據點。如果要完全摧毀恐怖主義組織據點，那就應該有一種特別的部隊，我認為應該就是我們這樣專業的軍隊，才能適應攻堅戰和陣地戰，完全佔領據點，把恐怖主義分子完全消滅，達到最好的作戰目的。」

「你想的？」杜審言的嘴角終於忍不住開始抽搐。

周維亞每說一句話，杜審言都在心裡激動一番。其實周維亞說的，杜審言早在西北陸軍官校學員時代，就和曹仲業探討過無數次了。而且，和杜審言藏在心裡的設想相比，周維亞的想法還顯得非常稚嫩，缺乏條理性和邏輯。

但是對周維亞這個高中生而言，這個普通的小兵而言，能夠看看杜審言的論文就想到這些，已經非常不錯了。

杜審言看著周維亞，錯覺的以為他面前是曹仲業。他說：「你想聽聽我的想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