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裡面寂靜無聲。

羅美蓮咬著指甲，打開手機里的通話記錄，撥出裡面的第一個名為美女學姐的電話，通話記錄已經有十幾條了，但一次也沒有打通。

這次依然在漫長而令人厭煩的嘟嘟聲自行掛斷，羅美蓮生生咬下一小塊指甲，她呸地一聲吐掉，用力找出另一種網路聯絡方式，給她打視頻電話，依然沒有人接。

「學姐，劉靜，你開門，快點開門！」羅美蓮大聲喊道，手下不知厭倦地重重拍著門，手上紅了腫了也毫無知覺。

羅美蓮敲了很久，裡面傳來咔嚓一聲。

門終於開了，一個穿著酒紅色性感絲綢睡袍的女子一臉不耐煩地拉著門靠著，「你幹嘛，敲魂呢！我昨天玩了個通宵，剛剛才睡著，你又來跟叫喪的一樣來敲門。有病吧你這是！」

「劉靜學姐，不好意思，我有急事找你！」羅美蓮不由分說，擠進了她的家。

「哎哎哎，你幹什麼呢。」

羅美蓮口渴得像是幹了好幾天，她自發倒了一杯水喝了乾淨。

劉靜就靠在門邊上看著她喝水，門仍然敞開著，「有話就說話，說了趕緊走，我還要繼續睡覺。」

「學姐，我被坑了，我們都被坑了！」

「什麼坑不坑的？」

「借款啊！我們都被坑了！我一共才借了九千塊，你知道昨天那邊給我打電話，要我這個月一共還多少？要我還將近十萬！」

劉靜並不驚訝，配合地動了動眉毛，「怎麼要還那麼多？」

「他們說我之前那個五千逾期了，連本帶息逾期每日30%，這次的四千還不算，就那五千塊，現在就變成十萬塊了！」

劉靜打了個呵欠，「本來就是啊，合同上都有寫，你自己不會看的嗎？」

羅美蓮本來想來尋求同伴支持，沒想到介紹她入門的學老鄉學姐，居然還站在借貸公司那邊說話？

她的血液都好像瞬間涼透了。

羅美蓮幾乎要跳起來，「學姐，你怎麼還這麼冷靜啊！我被逼著這個月要還十萬塊錢啊！十萬塊啊！我從哪裡搞十萬塊錢來！」

羅美蓮越說越激動，劉靜抬手，「打住，打住，你自己欠的錢沒錢還，跑到我這裡還嚎什麼？我自己也借著錢呢，沒錢給你啊。」

「可是明明是你說逾期不要緊的，無所謂的！你也逾期了，對不對？你怎麼還的錢？你要是能還那麼多錢，一開始根本就不會借這幾千塊！你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羅美蓮衝到劉靜前面，眼底裡帶著晶亮的希望之光，「你是報警了，還是怎麼樣了？」

「你傻呀，他們手裡有我們的裸照，還有視頻，我還敢去報警？那整個網路上都是我的小廣告了！」

「那你……」

劉靜瞟她一眼，繞過她走到沙發上坐下，抽出桌上的薄荷煙點上。

「學姐，你快說啊！」只不過半分鐘不到，羅美蓮就認為過了一個小時似的。

「我說什麼，解決辦法，李姐不是給你了嗎？」

羅美蓮大叫道：「那是什麼解決辦法，她叫我去賣身！」

「行了行了，嚷嚷什麼。」劉靜皺眉，不耐煩地道，「欠債還錢，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你白紙黑字的簽了合同，沒錢還當然要找別的方法還錢了，不然借貸公司不全是些壞賬死賬了？」

羅美蓮不敢置信地搖頭，她站在沙發旁，傻傻地看著悠閑吐出一口煙圈的劉靜，「學姐，難道你……」

劉靜瞟她一眼，沒說話。

羅美蓮渾身都冷了。就好像剛從冷凍庫里出來，那種骨子裡的冷。

「你害我，是你害我……」

「怎麼說話的，誰害你了？你一開始借這個錢的時候，心裡沒點B數嗎？我就不信你還真相信裸貸就真只是去搞個高利貸。」劉靜冷笑，「你那時不就是想賣，沒有門路嗎？」

「你說什麼？」羅美蓮簡直癲狂了，「誰要賣？誰要賣！我是西京大學的高材生，我們村、我們那兒就出了我一個西京大學的考生，我以後的前途一片光明，跟你這種三流大學出身的能一樣嗎！」

劉靜耳根子疼了，「是，你聰明，你能幹，你天下第一能幹人，還會不知道不要隨隨便便拍裸照給別人嗎？」

「我……你……！」

「而且你借錢，不也沒幹別的，就買了兩個三線包包，還拍照拍到我這兒來炫耀，真是西京大學的人才啊！怎麼，兩個包包就能幫你前途光明？」

「我、我這是必要投資！」

「說得真高大上啊，怎麼，你以為你買了兩個幾千塊錢的包包，別人都對你另眼相看，把你當白富美了？」

「就算不是當白富美，至少他們能有的我也能有，他們就不會看輕我，嘲笑我！我們宿舍那幾個，去年天天拿我的出身開玩笑，一口一個你們農村，今年她們買不起的包，我買得起了，她們立馬乖乖閉嘴了！」羅美蓮握緊了拳頭，「我願意拿錢買尊嚴，但我絕不為錢出賣尊嚴！」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你那些裸照呢，那些視頻呢？哦，那些就不是你的尊嚴。」

「那是我、我被逼無奈！」

劉靜深深抽了一口煙，將煙頭摁在煙灰缸里，「行了，做了婊子就別立牌坊，誰拿槍指著你拍照借錢了？還不是你自願的！反正你現在肯定是要還錢，你要是拿得出十萬塊，你就還，要是拿不出……他們能有一百種方法對付你！我看，你遲早是要走賣身這條路的，怎麼樣，要不要我替你介紹兩個，他們就喜歡重點大學的。」

劉靜的語氣有些幸災樂禍。名牌大學又怎麼樣，名牌大學出身的照樣跟她一樣，得賣！

羅美蓮緊緊咬牙，幾乎聞到了嘴裡的鐵鏽味，她突然捏緊拳頭，瘋了似的撲上去，「是你害我，都是你害我！」

羅美蓮撕打著劉靜，劉靜也不是省油的燈，兩人扭打一團，又打又咬，就像兩條瘋了的狗。

***

耿柔留了羅美蓮男朋友的電話號碼，讓他一有羅美蓮的消息就跟她打個電話，並且還讓他好好開導開導她。

霍北辰在小吃街選了一家養生煲湯館，要了一盅雞湯推到耿柔面前，耿柔喝了兩口就不想喝了，霍北辰看她的眼神就像看個不聽話的熊孩子似的，他向服務生要了個小碗，只舀兩小口，讓耿柔喝。耿柔看少，懶得跟他爭論，默默地喝了。霍北辰再舀，耿柔就被迫喝了好幾次。

「我不喝了。」怎麼不知不覺就好像飽了。

「那吃點飯？」

「不吃。」

霍北辰搖搖頭，「你就是這麼小食量，才容易生病。」

「我是先天性的，不好意思。」

「那後天就應該多補補。」

耿柔拿了手機，「後天……後天也沒補成。」

「幹什麼，你爸媽苛扣你伙食？」

耿柔扯了扯唇，又撥了羅美蓮的電話。

還是沒人接。

「你管她幹什麼，她借錢買包，是死是活都是她自己作的。」

「我又沒叫你管。」

「……你是不是每天不氣氣我，心裡不舒坦？」

耿柔低頭，裝模作樣端碗。

「什麼都沒有，喝空氣嗎？」霍北辰沒好氣地又為她添了一勺。

喝飽了湯，耿柔還是沒有接到羅美蓮或者她男朋友的電話，霍北辰將她強制帶回了學校，叫她老老實實地回宿舍睡午覺。

耿柔腦子暈暈乎乎的，她問：「霍北辰，你前一個女朋友為什麼跟你分手？」

「是我跟她分手。」

「怎麼可能，你這麼有求生欲。」耿柔不信，她揉揉發癢的鼻子，轉身走了。

霍北辰不可思議地瞪眼，這傢伙說什麼鬼話呢！

***

耿柔下午沒課，但她還是調了鬧鐘，實在撐不住的她打算睡一個小時。她一沾枕頭就睡著了。昏昏沉沉中，她夢見羅美蓮從摩天大樓上跳下來，摔得眼珠子都出來了。她想上前，但身體就好像被綁縛了一樣。

她的腦海里循環著這個場景，胸口窒悶得幾乎不能呼吸，鬧鐘的聲音從天邊傳來，她聽見了，想關掉，但手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怎麼也起不來。

當她終於能掙脫噩夢醒來時，已經將近四點了。

耿柔抓起手機，沒有羅美蓮的電話。她再撥過去，還是沒人接。她退回主界面，看到兩條未讀信息，都是霍北辰發來的。內容一樣，時間不同，一個兩點半，一個三點半，【好點了嗎？吃藥，給我回電話。】

耿柔清清嗓子下床，發現腦袋更疼，鼻子更塞，連帶喉嚨也開始疼了。

宿舍里沒人，耿柔灌了一杯大的白開水，又拿了幾顆葯和水吞了。她換下汗濕的睡衣，給霍北辰回了一條信息，不一會兒，霍北辰就來電話了，他聽她的聲音跟堵了似的，「行不行，不行到醫院看看。」

「沒事，明天就好了。」

「那你再休息會，等會去吃飯。」

「我不想走，我讓宿舍人給我帶回來算了。」

「讓她們帶什麼，我一會去給你買，回頭你到宿舍樓下拿。」

大柔這會兒在，「我這弱不勝衣的小身板啊。」

「羅美蓮不接我電話，現在也不知道她在哪裡。」

「既然如此……只能一個辦法了。」

耿柔咳嗽兩聲，「守株待兔？」

既然找不到人，只剩下等人自己上門了。晚上，耿柔勉強吃了兩口霍北辰送來的營養餐，倒了杯熱水在保溫瓶里，從衣櫃里翻出一件秋天穿的外套，咳嗽著拿了書包往外走。

米陽叫住她，「耿柔，你都病成這樣了，還要去哪兒啊？」

「哦，我沒事，我……我跟霍北辰出去一會。」耿柔撒了個小謊。她怕自己很晚才會回來，說與霍北辰在一起，她們應該就沒那麼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