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刀意
李清安正打量著面前的蘇幕,陽千山說道:「這絕不可能的,蘇幕現在已是七八十歲的老人,怎麼這般年輕,這到底修的什麼邪法才能返老還童?」
蘇幕笑了,那張如同女人般俊秀的臉上唇角勾起,黑曜石般的眼珠微微眯起,笑的讓人如浴春風,浪子的笑總是那麼的迷人,道:「這世間倒也沒什麼不可能的。」
陽千山又道:「若是你真的返老還童,那為何臉上的刀疤也能消去?這本是不可能的。」
蘇幕這時已不再笑了,彷彿是被人戳到了痛點,緩緩抬劍走向陽千山,嘴上冷冷的說道:「我說過的,這世間倒也沒什麼不可能的。」嘆了口氣又說道:「為什麼年輕人總是喜歡問同樣的問題?就如同這世間的女人一般,即使我回應了她們成千上百次的喜歡,她們也全然聽不見的,還是要追問我喜不喜歡她們……」說到這手上一甩,一劍甩出,陽千山也不含糊,抬手便劈了下去,二人劍身碰撞,誰也不讓誰,但陽千山力氣是絕對大過蘇幕的,僵持了一陣,逐漸佔了上風,眼看就要逼得蘇幕手上長劍朝蘇幕自己脖頸處劃去,兩個人臉貼著劍,彷彿對方呼出來的氣都能感受的到,蘇幕這時卻說道:「這位小兄弟,你說,若是一個女人把你問的煩了,你會怎麼做?」
陽千山全然沒想到蘇幕這時還會挂念這種問題,腦子轉也沒轉只說了句:「什麼?!」
蘇幕又說道:「若是我,把我問的煩了,我就殺了他。」陽千山只覺得一陣清風襲來,吹起了自己的發梢,也知大事不妙,手上用力將蘇幕逼退幾步之外,與此同時雙手扶劍,橫於自己身前,只是還是稍慢了,就見自己腿上忽熱濺出鮮血,大腿處竟被劃開了一大口子,陽千山吃痛,半跪與地,雙手卻還是扶劍橫在身旁。陽千山還是未看清,不,是根本沒看見蘇幕是如何出這第二劍的,劍身碰撞間,蘇幕怎麼可能還能出劍?陽千山疑惑間,李清安已扶起了陽千山,輕聲在陽千山耳旁說道:「我已看清了他這一劍。」陽千山欣喜,忙想問清李清安,李清安卻遞給他眼神,讓他莫要問莫要說話。
李清安隻身一人走向蘇幕,說道:「蘇前輩,我要和你一對一決鬥。」此話一出,在場包括蘇幕也都是一驚,別說李清安和蘇幕決鬥了,即使是再來四五個李清安也是絕不可能殺的了蘇幕的,現在李清安卻說要決鬥,難不成已是胸有成竹能殺了蘇幕么,可是蘇幕這劍如此的快,李清安該如何防的下這一劍呢?
蘇幕對面前的李清安也表露出了些許興趣,說道:「哦?莫非你能看清了我的劍?莫非?你能殺了我?」
李清安卻不搭他的話,還是說道:「你答不答應?」
蘇幕收回手中的劍,嘴角微揚,戲謔般笑道:「我不答應你……你自覺能走出這七煙峽么?」說完便要拔出藏在白袍之下的長劍。
李清安卻全然未聽見似的,還是說道:「那麼說來,你卻是怕了我么?」
蘇幕好似聽到了許久未聽的一個大笑話,哈哈狂笑起來,忽然卻又轉變了臉色,露出些許殺意,道:「我依你便是。」
「且慢!我有一個要求,不知蘇前輩能否答應?」
蘇幕手上動作一停,不耐煩的問道:「什麼要求,你說?」
李清安看著蘇幕,說道:「你我二人決鬥,可否換個地方,我很是想在下面的蘆葦盪里與蘇前輩過招,眼下這裡飛沙走石,熱的很,不知蘇前輩能否答應?」
蘇幕也不答話,徑自跳下了斷崖,朝湖邊的蘆葦盪旁走去,經過那年輕嫵媚的女人時,女人問道:「真的無妨么?如果你敗了呢?」蘇幕走過女人身邊,看也沒看著美人一眼,說道:「無妨。」
二人也隨李清安走到了那湖邊的蘆葦盪,李清安又開口說道:「蘇前輩,若是我贏了,我三人能否安全離開這七煙峽?」
蘇幕此時也是顯得有些不耐煩了,心想這小子怎麼話如此的多,若不是自己想找些樂子,早就一劍了結了他的小命,但還是說道:「你若能勝過我,到時再說罷!」
眼前這一望無際,潔白,輕盈,的蘆葦中站立著兩束人影,晚風從池畔吹來,吹動了李清安披散的頭髮,吹動了蘇幕的白色長袍,吹動了這柔美的蘆葦花……也吹動了根根蘆葦隨風晃動……,蘇幕說道:「此番決鬥,既決勝負,也決生死!你?出手吧!」話一說完,李清安已朝蘇幕狂奔而來,蘇幕也朝李清安奔來,等到二人距離只有兩步時,二人同時拔出腰間長劍,只見劍光閃閃,伴隨著劍身碰撞的金屬聲,二人已纏鬥起來,一時間劍光閃的眾人一陣目眩,棵棵蘆葦被二人掃的斷開,朝四面八方飛出,
「好快!好快的劍,菁山劍法竟能與這快劍蘇幕抗衡。」陽千山說道。林玄子卻不以為意,說道:「快的不是菁山劍法,是李清安。」林玄子說的沒錯,李清安的劍確實很快,往往一劍還未刺出,已轉換成了劈,掃,砍,挑,撩多種劍法,與李清安交手的人都知道,李清安的劍法不僅快,變化也很多。只是,只怕,只有此時的李清安心裡清楚,自己劍法變化雖多,卻始終沒有出手的機會,自己每次都要出手,蘇幕的快劍就已襲來,只能逼得自己連連防守,此時的自己只能勉勉強強跟著蘇幕的劍刃走,完全被蘇幕牽著鼻子走,二人電光火石之間已交了十幾招,李清安也還應付的過來,還沒有看不清的招式朝李清安打出,只見蘇幕又是一劍掃來,李清安忙出劍格擋,只是這一掃,卻與之前有些不一樣,這一掃過後,狂風自蘇幕劍刃處襲來,吹得李清安頭髮亂飛,眼睛微眯,卻還是努力讓自己睜眼試圖瞧清這風裡到底藏著些什麼,可惜的是,李清安並未看到這狂風中藏著劍氣,或者劍光,又或是暗器,只是風而已,風吹過李清安,吹過了李清安身後的蘆葦盪,李清安只能用劍護住要害,只見鮮血四濺開來,李清安脖頸處還是被劃出一條長長的,殷紅的劍痕,與此同時身後的蘆葦盪也齊根斷了一大片。李清安大驚,忙用手捂著脖頸,但鮮血還是順著李清安的手指流在這蘆葦地上,二人距離卻已被拉開到了五步之外,
李清安心想「好在脖頸雖被劃開,但未傷及要害,只是現在若是失血過多,怕是真要交代在這鬼地方了。」想到這,又暗自苦惱起來,自己先前還以為風中藏有不易察覺的劍氣,竟什麼都沒有么……難道真是這風?傷了我么?想到這,李清安猛的抬頭看向了身後兩旁的蘆葦,「這蘆葦竟不是被吹倒的么,而是被…被風斬斷的么?」李清安苦笑一聲,先前自己選這蘆葦地只為了遮蔽蘇幕視野,以自己多變的劍法倒也能有一戰之地,只是此時卻陰差陽錯的選對了地方了。李清安只覺得腦子忽然豁然開朗,或許自己真能勝過這蘇幕。
「還真是英雄出少年,後生可畏,你竟能在我劍下走過十招。佩服佩服!只是可惜了那麼好的練武苗子……」蘇幕的聲音將李清安思緒拉回到了現實。
李清安卻說道:「蘇前輩過獎,只是現在勝負未分,說這話是不是太早了些?」
蘇幕一怔,沒想到這少年如此這般堅韌,有骨氣,倒是又生出些許佩服,不怒反笑道:「哈哈哈哈,你說的有理,眼下勝負未分,說這話確實是過早了些,只不過這話也只是遲些說罷了。」卻見陽千山喊道:「蘇前輩,勝負已分了,我們輸了!是我們輸了!不要再打了。」喊完便要跑來扶李清安,李清安卻做了個不要靠近的手勢,陽千山覺是自己兄弟在勉強自己罷了,卻又見李清安的眼神中漏出一絲自信,朝自己點了點頭,陽千山頓下腳步,此刻他已相信李清安必能殺了蘇幕,因為自己兄弟自信能做到的事,他陽千山也是始終相信的。
蘇幕劍握在手,雖離李清安五步之外,卻還是朝李清安虛掃出了一劍,頓時狂風大作,又吹的李清安眼睛難以張開,李清安卻全然沒感覺似的,睜大了雙眼,盯著蘇幕前方,「左側?右側?還是腳下!右側!」李清安盯著被風吹過的蘆葦,李清安看清了,看清了右邊的蘆葦被這陣狂風吹的斷成兩半,只有右邊的蘆葦被掃斷了,其他的蘆葦只是被這狂風吹的倒塌,李清安手伸進腰后,心中已下了決心,「事到如今,只能拔出師父贈與我的刀來,才能殺的了這蘇幕。」思考間,這風已是越吹越大,蘆葦也越發朝自己這邊斷開,李清安已不再思考,眾人只見刀光一閃而過,又聽見風中叮叮噹噹幾聲連響,再看去時,李清安已不知何時竄到蘇幕面前,蘇幕那寬大的白袍已被從左臂劈開了一半,李清安卻一驚,藏在白袍下的蘇幕,竟沒有左臂么?!蘇幕也是一驚,這少年出刀好快,就如同自己先前碰到過的那人一般。李清安又是一刀揮出,蘇幕連忙腳步連點,施展輕功,退出了李清安十幾步之外,可是這一刀當真太快,自己年輕俊美的臉上竟從耳後到嘴角被李清安劃出一道疤。
二人站定,李清安先開口問道:「你的左手,本就沒有的么?」
蘇幕冷冷的看著李清安,語氣冰冷的道:「十一年前,就已斷了。」
李清安還是問道:「十一年前?!莫不是京城……」
:「不錯,就是你師父,刀宗斬掉了我這條手臂。」蘇幕打斷李清安道。
李清安心中大震,急忙問道:「那如此說來,那奉天殿內,你也在么?!」
蘇幕還是冷冷道:「不錯。」
李清安混亂了,難道當時的奉天大殿內,除了朝廷外,還有這幾人么?只是這年輕貌美的這兩男一女究竟是誰?目的又是什麼?若是之前毒半青說的沒錯,自己刀宗師父並不是見利忘義之人,那為何江湖眾人都要如此說呢?若這三人也在那奉天大殿,那為何逃出的幾位山長卻沒提過這幾人呢?李清安只覺頭腦疼的欲裂,便不敢再想下去。
蘇幕說道:「眼下你失血已多,恐怕已勝不過我了,哼哼,你的刀雖快,卻未學到他那一式。」
「那一式?哪一式?」李清安自幼習武,跟隨刀宗師父十二年有餘,師父已全將刀法傳與自己,何況李清安未出江湖時,也在眾菁山劍派師門門徒熟睡之時,半夜偷偷借著月光練刀已到如今,該學的也學了,不知道這蘇幕說的,是哪一式?此刻的李清安,眼前已漸漸模糊,思緒也漸漸混亂,只覺得上眼皮下眼皮便要合在一起,脖頸處血已流的很多,全身有些許冰冷,心知是自己輸了……林玄子,陽千山二人就要出手阻撓,卻被那嫵媚的女子和健壯的男子擋住了去路。
李清安就見蘇幕揮出一劍,又是狂風大作,自己卻已不能再去看清蘇幕揮出的這刀,恍惚間,仰頭看天,卻見這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照著這彎彎的湖面,這幾顆星星與這湖面竟連成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線,李清安突然想起師父告訴年幼時的自己,無痕刀法不在形,不在快,是在意,在這山川之間,在這天地之間,都存在著意,若是能悟出這天地山川間的意,便能斬斷山川,破開天地。當時自己年幼,也不知道師父所說意思,如今自己卻看到了星星與湖面,天與地之間連接著的奧秘,心中生出些許刀意,便用刀照著天上星星與湖面連接著的線畫出,只覺得手中頓時湧出力量,這力量卻不像是自己的內勁,應是天地之間的內勁,突覺心中清明,又睜眼看去,只看見自己刀光如閃耀的星光般上下舞動,這刀光與狂風碰撞著,霎時間風忽然停了,只有那耀眼如星的刀光朝十步之外的蘇幕襲來,刀光劃過了蘇幕的身體,已被攔腰斬斷。
在場眾人都是一驚,陽千山,林玄子都並未見過這種如此猶如能破開山河,天地間的刀法。而嫵媚女子和精壯男子卻彷彿回憶起了過往支配他們的恐懼。眾人紛紛跑向自己同伴身旁,陽千山扶起李清安,只見李清安還有氣息,若能趕快止血就醫,還能救回自己兄弟的命。
卻見斷成了兩截的蘇幕忽然大笑,開口說道:「哈哈哈哈哈,想不到,想不到!這少年二十齣頭便能悟出了刀宗藏與天地間的刀意,果然是後生可畏。」
陽千山也是一驚,這都斷成了兩截了,還未死透么,忽然又想起先前那老和尚,心想這幾人莫非也和這老和尚一樣,不死之身么?但還是說道:「現在決鬥勝負已出,是我們贏了,按照規矩,應讓我們走才是。」說出這話陽千山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現在還會再放自己三人走么。
那女人冷笑道:「哼?走?你可真敢說。」
陽千山心裡徹底涼了,那既然走不了,這次便換做自己來保護李清安吧。正想著,蘇幕卻開口道:「讓他們走,我既已輸了,那應遵守規矩才對。江湖人,怎能出爾反爾?」女人還想再說,蘇幕卻拉住了她的手,輕輕說道:「無妨,心無方丈會抓著他們的,無論天涯海角,也逃不出少林的手心。眼下李清安還不能死!」女人這才放心,振臂一揮,就見斷崖處轟隆聲傳來,瞬間灰塵噗撲,碎岩抖落,已然通出了一條暗道。
那女人對陽千山說道:「沿著這條暗道一直右拐,便能走出這七煙峽了。」
陽千山雖沒搞清楚狀況,但眼下再不走怕是再也走不了了,便背著李清安,林玄子拿出麻布衣給李清安止血,三人匆匆離開了此地,消失在了漆黑的暗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