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帝都，卡爾頓大酒店，沃希會廳。
會廳內部明麗整潔，從牆紙到桌布無一不精緻考究，餐桌上擺放的各色花卉嬌艷欲滴，兩旁的管弦樂團正演奏著舒緩的古典音樂，整個會場裝飾得莊重正式又不失活力。
雖然是慈善晚宴，但是因為牽頭人是本市有名望的富商，宴請的賓客不僅有國內外的商界精英還有政界名流，所以大家都不敢放鬆，舉杯推盞，觥籌交錯之間不時地試探和恭維。
現在正式宴會還沒開始，大部分人都在會客廳里互相寒暄攀談著，兩旁長方桌上擺放著琳琅滿目的自助零食和酒水。
在這個宴會上，一些人敬出去的酒，說出去的話，都可能會對未來帝都的局勢產生影響。
能來這種級別的宴會的賓客，大部分都是一個圈子裡的，平日里也互有來往，此刻更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看上去很是熟絡。
在這種場合里，人緣和人脈是最有用的資本，平日里結交的人越多，此刻能夠獲得的信息和機緣就越多，更容易在未來立足於不敗之地。
也正因此，落單的人往往會被眾人所輕視。
因為這就意味著，你在別人眼裡沒有結交的價值。
但是今天有點不一樣。
會廳一隅，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正安安靜靜地站在角落，腳下一雙綁帶設計的高跟鞋，目測達到了一米八以上，戴著薄紗手套的雙手攥著手包自然置於腹前，氣質淡然，身姿挺拔。
一襲黑色曳地長裙，裙擺處零零星星點綴著碎鑽，薄紗層層疊疊，有種零亂的美感，側腰綁著一個白色蝴蝶結，收腰設計，襯著人腰部纖瘦。
禮服的肩頸處借鑒了旗袍的設計，水滴領雲紋滾邊荷葉袖，白色面料沖淡了黑色裙擺的深沉，暗花的點綴又增添了幾抹古典優雅的韻味。
後腦處的頭髮用一根珍珠發簪挽成一個簡單的髮髻，那大顆的珍珠色澤瑩潤，與黑裙相得益彰，剩下的頭髮散開來，幾縷墨發從耳後別至胸前，襯得那脖頸白皙纖長。
更讓人驚艷的是那女子的相貌。
明眸皓齒，朱唇玉面，五官精緻柔和，一雙桃花眼明明是含情朦朧的，但卻硬生生被清冷淡然的氣質襯托得高雅冷艷。
偶爾笑起來的時候，那雙眸子微微彎起，如同冰雪初開化，原先的清冷氣質蕩然無存，變得嫵媚迷人，綺麗無雙，看得在場的男性賓客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其實在場的賓客都是各個領域的佼佼者，見過的俊男美女數不勝數，形形色色，就算是當紅明星他們也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
但就算是在這種情況下，那女子的容貌依舊足夠惹眼。
她就這麼靜靜地站在角落，就算無人上前同她交談，她也未張皇無措過，也沒有刻意上前同他們攀談，舉止一如既往的優雅從容，怡然自得，看上去不像是他們冷落她，反倒像是她不屑於他們交談一樣。
此刻整個會場看上去風平浪靜，實際上私下裡關於「這個女人到底是誰」這個問題早就已經一傳十十傳百散播開來了，但至今為止仍舊沒有一個人能說出該女子的來歷。
但是和這名女子一同到會場上的人，他們是認識的。
程陌，現羲和集團董事長。
羲和集團這些年在諸多領域取得了科技性突破，不僅擴張版圖向海外開拓，跟國家軍政界也保持著非常緊密的聯繫，據說雙方已經聯手攻克了許多難題，現如今市面上研發的項目也受國家扶持，是商界炙手可熱的存在。
雖然創立時間不長，但就算是一些老牌的集團也不敢小覷它，畢竟現在的羲和集團可以說是象徵了整個華夏未來的發展趨勢，是行業內旗幟標杆一般的存在。
如果能與羲和集團合作，那就意味著搭上了科技發展的快車，起碼十年之內不會被時代拋棄，這對一些前階段過於守舊現在急需轉型的老牌集團和世家來說是再好不過的機會了。
因為這一點，羲和集團這些年收到了諸多方勢力拋出的橄欖枝，至今未婚的董事長程陌更是接受到了許多企圖與他商業聯姻的信號，有私底下的試探和暗示，也有擺在明面上雙贏的合作，但無一例外，全都被他拒絕了。
程陌本人今年剛滿二十八，跟他同齡最早一批結婚的富家子弟現在家裡的孩子都已經可以打醬油了，更不用說程陌本人還長了一張風流多情一看情史就異常豐富的臉，登上雜誌的財經面板都會被人誤以為翻到了娛樂版塊。
可這麼多年過去，就連他有戀愛對象這種緋聞，媒體都沒被扒出過一條。
他們甚至都沒拍到過這人私底下去會所酒吧這種地方，也不知道是他潔身自好得令人髮指，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
但關於這人有多少的愛慕者，各位狗仔手上的資料可一抓一大把，各式各樣，形形色色，有男有女。
今天這個晚宴，明天那個發布會，後天某個時裝秀……沒過幾天就有一個新鮮的瓜出來，弄得他們都麻木了。
淦！又不是真的，有什麼用！
照片上的程陌甚至都沒跟那些女人有超過正常社交距離的接觸。
前段時間倒是爆出來他在時裝秀上跟一名美艷女子有過親密接觸，後來被當事人親自在社交平台上闢謠。
Restart-夏夢薇：我是他親媽，十月懷胎的那種@羲和集團-程陌。
羲和集團-程陌：嗯。
後來，夏夢薇就收到了一堆喊「婆婆」的私信，中間還夾雜著一些喊「岳母」的垃圾信息。
她當時很有耐心地一一看完了，然後，面帶微笑，手速如飛地全部拉近了黑名單。
有沒有點眼力見？！
她看上去很老嗎？喊婆婆？
就這樣還想覬覦我兒子？！
我兒子早就有主了好嗎！
不會說話就自動把嘴閉上，免得將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人給縫上！
但是今天不一樣。
程陌，本人，帶著女伴，來慈善宴會。
放在其他人身上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放在這人身上簡直比唐長老主動以身相許女妖精還要稀罕。
要知道，過去這麼多年，每次有什麼晚宴和活動，就算邀請函上說「可攜女伴」，這人依舊孑然一身，連個助理都不帶。
事情結束后就溜得比兔子還快，彷彿走得慢了有人要吃了他一樣。
兩人相攜著走進會場的那一刻，可以說是瞬間吸引了在場諸多人的目光。
程陌穿著一身剪裁適當的黑色鑲銀邊西裝禮服，完美地襯托出勁瘦頎長的身材，整個人看上去俊逸非凡，風流倜儻。
那名女子也是一襲黑裙，與程陌的黑西裝相得益彰，她輕輕挽著程陌的手臂，斂眉向內收起下顎，走路姿勢看上去十分優雅。
郎才女貌，看上去甚是般配。
能看得出程陌是為了配合女子特意放緩自己的步調，從入場到現在，他時不時低下頭在女子耳邊說著話，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兩人的姿態看上去十分親密。
直到程陌被工作人員請到後台去確認之後一項剪綵流程的相關事宜時，兩人的手才分開。
這樣一看，他們之間的關係肯定非同尋常。
所以……這女人究竟是什麼來歷？
一時之間，各種無中生有的猜測憑空出現，有說是明星的，有說是模特的，也有說是什麼大家族的小姐的，眾說紛紜。
但是過去這麼久，無一人敢冒然上前去打擾，只是在原地觀望。
直到宴會快要正式開始的時候，大家才看到女人身前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一個男人，兩人有說有笑的，看上去關係匪淺。
賓客里有一些人脈寬廣的認出來了，那人是夏家第三輩的小少爺。
看到尹逸微笑，夏子豪立馬偏過頭：「你不要對我笑，你對我笑幾次，小陌哥就要在遊戲上血虐我幾次。」
「我最近王者剛上星耀，不想再回鑽石了。」
尹逸微笑不變：「可你要是一直這樣苦大仇深地別過頭，不敢看我的臉，外邊那些人還會以為我把你怎麼了呢。」
「要是因為這個傳出些什麼奇奇怪怪的流言，你哥就不會把你怎麼樣了？」
夏子豪立馬回過頭，理了理衣領，換上了社交流微笑表情，一副正經人的模樣。
尹逸跟程陌幾年前在帝都上大學的時候，是搬到校外住的。
有段時間同在帝都上大學的夏子豪無聊的時候經常來他們這裡串門，說是來交流感情，實際就是想借程陌各大遊戲的賬號在虛擬世界里享受一把虐菜的樂趣。
那時候的他著實覺得在別人家裡開黑打遊戲交流感情到凌晨有什麼不對的。
反正大家都是男生嘛，在朋友家裡打遊戲打到太晚乾脆留個宿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更何況他們還有親緣這一層關係在。
因為一直貫徹著這種人際交往的基本常識，所以他無數次地錯過了他哥想要殺人的可怕目光。
兩人剛來帝都的那一天，夏子豪第一次見到幾年前那位在遊戲上讓他喊「小叔叔」的人究竟是何許人也。
說實話，讓他對著那張臉喊「小叔叔」，他是沒有什麼心理壓力的啦，但是他哥一直不讓，也不知道為什麼。
一開始夏子豪謹遵長輩的教誨「長幼尊卑之序不可亂」，沒過幾天，他就屈從於他哥大神賬號的淫威之下，妥協了。
本來還想說平輩相交以兄弟相稱，尹逸又比他小，還想說讓他叫自己一聲哥，但是就這樣程陌也不讓。
夏子豪也是納了悶了，就個稱呼你也嫌棄來嫌棄去的，人家都沒說話，你是他誰啊，管得這麼寬！
直到有一天串門的時候，他無意中看見了兩人在廚房裡單獨相處時的樣子。
哦……
emmmmmmmmmm
好吧，懂了。
他也是千禧年後出生的人了，對於各種新事物接受的極為良好，也不是不能接受這一群體，但看到自己身邊有還是頭一回。
從那之後夏子豪也非常識趣地減少了串門的次數，在本人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成功地離開了程陌的暗殺名單。
又過了幾年，當夏子豪知道兩人成功在家裡長輩面前出櫃，完事之後竟然還能活著回來的時候，他表現出了牆裂的震驚。
啊，勇士！
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和淋漓的鮮血！
雖然他肯定是站在他哥這一邊的，但家裡那些守舊的長輩可不一定啊！
在他們面前出櫃簡直就像是一碗水倒進熱油里，炸開鍋了要！
想當初他連在大學里交了個女朋友都不敢跟家裡說，煩各種七大姑八大姨過來問倒還是其次，就怕不知不覺間長輩們把對方的來路摸得一清二楚，連門都登過了，他還傻乎乎地悶在鼓裡不知道。
所以夏子豪是真的佩服他哥，不僅成功出櫃了，還讓一大家子都默認了他跟尹逸在一起這個事情。
要是他遇上這種事肯定會壓力山大腦殼疼，然後選擇死死隱瞞這件事。
雖然他也不是渣男，但他實在沒有跟自己的家族對抗的勇氣，更害怕自己的長輩一時接受不了被氣出病。
唉，他們倆能在一起真是不容易啊……
夏子豪嘆氣。
「你今天怎麼穿成這樣？」夏子豪打量了下尹逸今天的裝扮，皺眉。
說實話，是很漂亮沒錯啦，比他那位從小到大都被人誇是「女神」的姐姐都還漂亮，但是……
大哥，你是不是對自己的性別產生了什麼誤解？
尹逸低頭看了眼自己：「有露出什麼破綻嗎？」
「沒有。」
就是因為沒有，夏子豪才這麼糾結。
「你……就不覺得很彆扭嗎？」
「還好。」尹逸非常淡定。
他從小就對扮女裝接受得非常良好，唯一在意的就是怕被別人識破，所以每次裝扮都會想著盡善盡美。
夏子豪擰眉斟酌了一會兒，試探道：「是我哥……逼你的嗎？」
他哥什麼時候有這個嗜好了？
尹逸看了他一眼，手指點了點自己的手腕，意有所指：「勸你謹言慎行。」
你哥都聽著呢。
夏子豪立刻閉上了嘴。
「我跟他打了一個賭，我輸了，所以就這樣了。」尹逸聳聳肩。
其實就是他們之前在追一個刑偵劇，打賭誰能更快猜到兇手，賭約就是答應對方任意一件事，不能反悔。
但沒想到這次兩人的想法出奇得相似，都是要求對方扮女裝。
要是其他的賭約，程陌或許還不會這麼拼，但一旦涉及到女裝，這人就跟上了發條一樣，勝負欲爆棚，三下兩下就猜到了兇手是誰，順帶還把作案手法還原了出來，看得尹逸追劇體驗奇差。
所以按照約定，尹逸就要穿上程陌親手給他搭配的女裝造型。
成年之後，尹逸就沒怎麼扮過女裝了，現在好不容易答應扮一次女裝，程陌當然要把所以裝備準備齊全。
在程陌一直以來對遊戲的認知里，換裝小遊戲和化妝小遊戲一直與乙女遊戲並列，同屬於他不能理解的範疇。
之前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有女生會這麼喜歡玩這類遊戲，現在自己親手體驗了一番，總算領教了這玩意兒的上頭程度。
裙子，配飾，鞋子，假髮，妝容……什麼樣的顏色，配什麼樣的款式，在搭上什麼樣的配飾，全都有講究！
有段時間尹逸就像個人偶娃娃一樣，隨時隨地受男朋友的擺布，比如做飯的時候拿著一堆裙子在他身後比劃，看書的時候頭上被放上各式各樣的假髮和頭飾。
程陌花了好半個月才把所有東西挑選好。
當尹逸看到他拿出了粉色泡泡袖公主裙，蕾絲絲襪，鑽石皇冠，還有那非常具有典型意義的死亡芭比粉口紅的時候，深吸了一口氣。
直男審美，沒救了。
他在心裡強調了數十遍「自己選的，過了兩年退貨期現在也退不了貨」才平復下心情。
然後，打了個電話給夏夢薇女士。
夏女士聽到這個消息后直接殺了過來，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嫌棄地掃了一圈她親兒子挑的東西后，拉著尹逸的手就往外走。
程陌跟上去一臉受傷地說：「不是說我來搭配嗎，怎麼能說話不算數呢……」
看上去非常委屈。
……你有什麼好委屈的？
尹逸剛想說些什麼，前面的夏女士搶在他前頭開嗆：「還有臉說！你挑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小逸這麼好的條件是來給你糟蹋的嗎？」
「老娘那優秀的品味和審美你怎麼一點也沒遺傳到！還虧你看了這麼多年的時裝秀，簡直是對牛彈琴！」
尹逸聽得心中連連點頭，面上依舊不動聲色。
他也是有審美的，不是什麼女裝都可以毫無芥蒂地拿來穿的。
就算是男朋友親手挑的也不行。
只不過後來看著夏女士帶著他進了一個高奢定製店，還請了一個知名設計師給他測量身體各項數據的時候，尹逸才深感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三個月後不是剛好有場慈善晚宴嗎，小逸你跟小陌一起去！」
「那時候這邊衣服估計做得差不多了，媽親自給你化妝，你就只管在那些人面前驚艷亮相，當眾宣誓主權！省得老有些人打什麼歪主意！」
夏夢薇在這邊說得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程陌聽完后直接眼前一亮。
「老娘早就煩透了，成天三天兩頭過來個人到我這裡獻殷勤，話里話外都是暗示！怎麼滴，有本事把我搞破產了逼我賣兒子啊！」
夏夢薇拍了拍尹逸的肩，語重心長：「媽知道因為職業原因，你不能公開跟小陌的戀情，但一直這樣下去可不行。」
「陷入戀愛中的女人可是很可怕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夏夢薇目光灼灼地盯著尹逸：「你要早點宣誓主權一勞永逸，省得有些人一直惦記。」
「我相信小陌對你的感情，但我就怕有些人破釜沉舟，讓你們陰溝里翻車。」
尹逸看著夏夢薇，很想說如果就那幫傢伙，論陰的話還沒有人能陰得過他，更不用說程陌這種在陰謀算計里泡大的人了。
「反正換了女裝后，你不說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們也不知道你是誰。」夏夢薇拋了個媚眼：「這不剛好是個好機會嘛~」
尹逸：「……」
「小陌你覺得呢？」夏女士這時才想起來被自己拋到一邊的兒子，提聲道。
程陌看著夏夢薇，想說不愧是他親媽，有其母必有其子。
這個想法他很早就有了，只不過前段時間尹逸剛博士畢業著手自己的事業，每次回到家裡都眉頭緊鎖的模樣，程陌都不好意思打擾他。
尹逸看著面前這對母子，頂著一雙俏似的狐狸眼，眼神晶亮地盯著他，一副興緻勃勃的模樣，想起這段時間因為事很多的確有點冷落自家男朋友，想了想最後還是同意了。
夏夢薇興奮地跟自己兒子擊了個掌：「yeah！」
介於在說服尹逸這件事上程陌做出了一定貢獻，夏女士良心大發地問了一嘴：「你對禮服有什麼要求嗎？」
程陌想了一會兒，正經回答：「從頭包到腳，不要修身款，儘可能寬鬆。」
夏夢薇翻了個大白眼，決定再問她兒子她是豬。
今天上午，尹逸看到禮服成品的時候還是非常滿意的，夏女士的品味果然不錯。
因為要扮女裝，且儘可能扮得逼真，一大清早夏夢薇就召集了她的一干造型團隊，在妝容的問題上討論倒騰了好久。
中間程陌還時不時地跳出來在眾多他連名字都叫不出來的化妝品中像是抓鬮一樣，隨意挑出來一樣。
「用這個。」
夏夢薇一看，是個桃紅色的腮紅，瞬間就把她兒子從化妝間里趕了出去，強制勒令他沒弄好之前不準進來。
雖然對於上妝這種事，尹逸也不是經歷一次兩次了，但每次都還是覺得很難熬。
畢竟什麼都不做只是干坐在那，任由人捯飭自己的臉，是很枯燥的。
要不是程陌將投影儀連上網，投射到鏡子上方的一小片白牆上，讓他還可以看會兒動漫，尹逸就真的只能無聊到回想卷宗上案子里的各項細節，推演作案過程了。
「這個顏色……」化妝師看著鏡子里呈現出來的效果，還是有點不滿意。
「我去外面找夏姐再問問口紅的顏色，小逸你先不要動哈。」
尹逸：「嗯。」
他看著化妝師小姐姐走出門后，才放鬆身體靠在椅子背上，閉上眼打算小憩一陣。
現在已經是下午了，就算已經過了他午睡的點，他也困得不行。
而且因為要穿禮服的緣故，中午也沒吃多少東西，有點犯低血糖，腦袋昏昏沉沉的。
尹逸閉上眼，腦袋很沉，沒過一會兒呼吸就均勻起來。
恍惚間，他好像聽到了有人走了進來，雖然腳步聲放得很輕，但是尹逸的警惕心一向很高，第一刻就察覺到了。
但他沒有睜眼，兀自睡著。
腳步聲在他面前停下，尹逸感覺到有一個視線正盯著他看，灼熱地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燒起來一樣，一瞬間困意全無，可他還是沒動。
過了一會兒，他感覺自己的下巴被兩根溫熱的手指輕輕挑了起來，緊接著一個膏類物體在他唇上輕輕塗抹著。
塗完后始作俑者還挑著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他的臉，像是在欣賞一樣。
「好像抹歪了。」尹逸嗓音慵懶，纖長的睫毛輕顫了顫，睜開眼，宛如海棠初睡醒。
他一睜眼就對上了一個灼灼的眼神，對方看上去恨不得現在就把他吃了。
程陌輕笑一聲：「是嗎，那擦掉吧。」
說完，他就俯身吻上了去，輕輕舔|弄著，唇齒相依，呼吸糾纏。
尹逸蹙起眉，想要推開對方，趁著換氣的空隙，艱難地說著：「口紅…有毒…的。」
程陌不聽，繼續吻。
兩人在一起這麼多年，對對方身體的敏感部位了如指掌，程陌抬手輕輕揉捏著他的耳垂和後頸，吻里滿是挑逗和撩撥，勾得他身體發燙。
要不是尹逸顧忌到好不容易才換上禮服，塞上假體，脫下再穿上真的太麻煩了，及時制止了程陌接下來的舉動，後面還不知道要發展到什麼地步。
瘋了嗎，還真想跟他在這裡來一次？
口紅全被吻掉了，程陌揉了揉被他吻得艷紅的唇，看著那雙含著霧氣的桃花眼此刻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模樣，勾了勾唇角：「還是這個樣子比較好看。」
他往尹逸嘴裡塞了顆薄荷糖：「我叫他們送了瘦肉粥和小籠，媽是瘋了么，什麼都不讓你吃。」
糖的甜味適中，薄荷的味道提神醒腦，尹逸舒服地眯起眼睛：「通常穿禮服是要這樣的。」
程陌嘖嘖道：「沒人性。」
「我都有點後悔讓你答應這事了。」他看了看尹逸被禮服勾勒出的纖瘦腰肢，狹長的眼睛眯起。
就算整件禮服裸露在外的皮膚極少，裙擺散開，但是肩頸到腰的部位非常修身，很有東方含蓄美的特色，有種別樣的性感。
本來這幅光景只有他一人能看見的。
程陌皺起眉：「都讓他們設計得寬鬆一點了，怎麼還是這樣。」
尹逸瞥了他一眼，涼涼道：「從頭包到尾，設計寬鬆，最好再戴個頭巾遮住臉，我就可以直接去阿拉伯那邊繞一圈體會風土人情了。」
程陌：「……」
「你放心，到會場之後我會盡量低調，不會跟人亂說話的。」
尹逸頓了頓，語速放緩，眯著眼意味深長開口：「但要是別人找上我了那就不一定了。」
……
尹逸微笑：「你姐竟然也捨得讓你一個人過來？」
「嗨。」夏子豪揮了揮手，一臉滄桑：「我姐說反正我遲早要一個人面對這一切的，越早適應越好。」
「這次有小陌哥在，她也能放心一點。」
他剛想再說些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柔柔弱弱的聲音。
「子豪哥哥，沒想到你也來了。」
夏子豪被這聲音激得渾身一激靈，感覺胳膊上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轉過身，看向來人，仔細辨認著。
女孩一身淺藍色的抹胸鏤空長裙，體型嬌小，細長的柳眉，秀挺的瓊鼻，一雙大大的杏眼明亮有神，是個十足的美人坯子。
嗯，有點眼熟，是誰來著。
夏子豪搜索著他的大腦內存，表情逐漸變得迷茫。
「子豪哥哥，是我啊，林初夏。」女孩柔柔地笑道。
哦……
夏子豪想起來了。
林家跟他某個堂兄的產業有過合作，他之前在一次宴會上看到過她。
林初夏微微一笑：「子豪哥哥，這位姐姐是誰啊，不介紹一下嗎。」
「哦。」夏子豪這才反應過來，剛想禮貌性地介紹一下，但一回過頭看見尹逸之後表情又變得迷茫起來。
這該怎麼介紹啊……
夏子豪欲哭無淚。
他今天才剛剛單刷「慈善晚宴社交」這種boss，怎麼就剛好遇上了個bug呢？
在他還在猶豫的時候，尹逸率先走上前，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我叫白藝，很高興認識你，林小姐。」
夏子豪聽著尹逸瞬間變得尖細的嗓音，簡直瞳孔地震。
這……這就是傳說中的變聲嗎？
一般來說，握手是地位高的人率先伸出手，地位低的人主動迎上。
林初夏看著尹逸伸出的手，眼神晦暗不明，停頓了幾秒后，她伸出手回握過去，臉上的笑容溫婉：「很高興認識你，白姐姐。」
「白姐姐，你跟子豪哥哥真的是郎才女貌，非常般配呢。」林初夏微笑著，目光在夏子豪和尹逸之間打著轉，眼神看上去非常真誠。
尹逸臉上笑容不變。
這個女人在他們來之前就在這個會場里了，不可能沒看到他跟程陌一起走進來的場景，她這麼說就是故意的。
他倒還沒有說什麼，一旁的夏子豪眼睛倏地瞪大，連連擺手：「不不不，你誤會了，他……他是我嫂子！不是我女朋友！」
笑話，他哥還在聽著呢！
要是因為這女人今天的話，圈子裡莫名其妙傳起了他跟尹逸的緋聞，他哥不活撕了他！
尹逸看著林初夏，眼眸微彎，聲音溫柔：「妹妹，你誤會了，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啊抱歉。」林初夏眨了眨眼，看上去一臉無辜：「姐姐你的男朋友是程陌哥哥嗎？」
這聲「哥哥」喊得比剛剛還柔，聽得夏子豪尷尬症又犯了。
他現在可算看出來了，這又是一個將主意打到他哥身上的女人。
夏子豪內心雙手合十。
愚蠢的人類啊，你們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
我，猶格·索托斯，作為全知全能的神，在這裡祝你們安息……
人不中二枉少年。
雖然夏子豪人已經二十七了，但是中二之心不死，吾輩依舊是少年。
尹逸微笑：「是啊，沒想到妹妹你也認識他。」
「有幸在幾次聚會上見過程陌哥哥，當時大家玩得很開心，只不過當時他都是一個人的，也一直沒聽他說過有女朋友。」
林初夏笑得人畜無害：「我都不知道程陌哥哥什麼時候有了白姐姐你這樣一個漂亮的女朋友呢。」
這話里話外暗示了幾點：自己跟程陌接觸機會很多、程陌可能瞞著他私下參加了一些聚會、程陌沒有在他的社交範圍里透露過尹逸的存在。
要是尹逸真的是女朋友的話，可能現在就要胡思亂想了。
猜測程陌對「她」大概只是玩玩，沒有當真，也就沒有拉「她」進自己生活圈的意思。
「是啊，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出席這樣的活動呢，挺新奇的。」
這話的重音在「一起」，強調不管你現在怎樣說，自己都是程陌第一個帶出去擺在明面上的伴侶。
尹逸溫聲道：「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會不失禮數，還好來之前夏阿姨囑咐了我幾句，讓我多聽少說，如果出了什麼問題，都讓程陌來解決，我放心了不少。」
這句話強調自己已經打入了對方的家庭內部，還可能已經討得了對方母親的歡心，婆媳問題處理得當。
已經見家長的分量肯定比只見了朋友重得多。
畢竟朋友怎麼樣也不會比家人更親近。
林初夏咬了咬唇，勉強維持臉上的微笑：「這樣啊……」
——firstblood！
夏子豪聽這兩人有來有往的對話，真的是危機四伏，笑裡藏刀，腦海里自動腦補出了音效。
「姐姐你今年幾歲了。」
「二十三。」
反正是虛擬的身份，少報幾歲也沒關係。
「大學剛畢業啊。」林初夏有些驚訝：「姐姐看上這麼成熟穩重，原來只比我大一歲啊。」
——這是拐著彎說自己老啊。
「妹妹的確看著很顯嫩。」尹逸不動聲色地回擊：「穿著校服去初中或許都還有人覺得你應該還是小學生呢。」
林初夏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這是在說自己幼稚嗎？！
——doublekill！
夏子豪腦內自動配音，憋笑憋得非常辛苦，差點憋出內傷。
「姐姐，你是學什麼的呀。」林初夏癟了癟嘴：「我高考沒考好，沒法上A大，只能留在本市上了個985，學工商，真是枯燥死了。」
尹逸擺擺手：「我不是在本地上的大學，什麼學校就不說了，學的是服裝設計。」
笑話，這時候要是說自己是A大的，讓一些有心人拿著年齡信息去比對名單，不是一下就露餡了嗎。
林初夏瞭然，心中鄙夷。
看來這人學歷不怎麼樣嗎，也不知道程陌哥哥看上她哪兒了。
「那你現在是在自己設計服裝嗎，好厲害哦！我之後能找你幫我設計裙子嗎！」林初夏開心地看著尹逸，一雙大眼睛亮晶晶的。
哦吼~
這是在創造自己跟程陌相處機會的同時，還把他當成了打工人啊。
不錯不錯。
小姑娘很懂得把握住機會，也懂得審時度勢。
尹逸在心中鼓掌，突然找回了早些年看宅鬥文的樂趣。
看人與人之間費盡心機地勾心鬥角，爭感情，爭家產，到最後發現自己爭來的一切都是虛妄，真的是有意思極了。
果然，與人斗，其樂無窮啊。
尹逸面上浮現為難的神色：「恐怕要讓妹妹失望了，實話實說，我大學的時候就去做了模特，沒怎麼設計過衣服，技藝不精，後來跟程陌在一起后，就連模特的工作也辭了，現在賦閑在家。」
「啊……」林初夏誇張地驚呼道：「那姐姐你之後也不找工作了嗎？」
「應該吧。」尹逸微笑：「現在在跟人學著管家裡的事，之後打算做個家庭主婦。」
又一個草包美人，空有皮囊，沒有腦子。
林初夏掩下眼中的鄙夷，裝作為「白藝」著想的樣子，擔憂道：「可是當家庭主婦會跟時代脫節的啊，我聽一些姐姐們說，要是跟丈夫沒有共同語言的話，婚姻中可能會遇到危機的。」
「嗯……」
林初夏看到面前的女人輕輕蹙起眉，思索了良久，輕嘆一聲，表情有些哀怨。
都說美人最美的時刻有兩個，一是面色酡紅半醉不醉的時候，二就是一臉哀思愁腸滿結的時候。
林初夏剛剛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斂眉嘆氣的模樣，看得呼吸都停滯了。
雖然她心中非常看不起這個女人，但也不得不承認在容貌上自己略遜一籌。
「唉，未來的事誰說得清，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又能怎樣呢。」尹逸看上去愁得跟真的一樣。
「現在我也就只能哄得他跟我結婚，好歹有了婚姻這層保障，就算未來分開了還能得到一半的財產，未來衣食無憂。」
尹逸頓了頓，蹙起眉：「不過我聽說一些大家族都會讓人簽婚前財產協議，那就沒辦法了，到時候只能能哄得人吐出多少拿多少了。」
林初夏聽到這話沒繃住自己的表情，杏眼微微瞪大。
她剛剛是聽岔了嗎？
雖然說的的確是大實話，但到目前為止她還從沒有聽過有人能把這種話大喇喇地說出來。
撈女啊！
典型的撈女啊！
夏子豪聽到這話直接目瞪口呆。
聽上去……他嫂子好像對這件事情有過非常深入的思考啊。
哥啊，你知道嫂子想分家產嗎？
哦，知道。
他哥現在聽著呢。
「你……你！」林初夏又羞又憤，話都說不出來了。
「沒辦法啊，我一介孤女，又沒什麼本事，總要為自己的未來打算。」尹逸說得坦坦蕩蕩，抿唇一笑。
「人啊，要懂得變通，不能在一棵樹上弔死，可以試著多掛幾根繩子，分手了也要讓自己過得好一點，拜拜就拜拜，下一個更乖。」
這…這話的意思是「她」不僅有程陌一個男朋友，私底下還有很多備胎嗎？！
海王！
渣女！
林初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厲聲道：「程陌哥為什麼會跟你這樣的女人在一起啊！」
「為什麼？」尹逸作狀想了想：「大概是因為我這張臉吧。」
說罷他撫了撫自己的臉頰：「畢竟我在上面花了好幾十萬塊錢呢，動過刀打過針，吃了不少苦，不過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
——畢竟釣著了一個金龜婿。
林初夏腦中自動補全了「她」的下一句話，氣得渾身發抖。
為什麼！
為什麼這樣的女人都能待在那樣好的人身邊！
自己明明比「她」優秀百倍，為什麼程陌連正眼看她都沒看過一眼！
「如果你也想去保養皮膚的話，我可以推薦你一家店，Restart美容院，你值得擁有，想做整容的話也行，有營業資格的，配置齊全，技術一流。」
畢竟尹逸自己現在也在Restart裡面有股份，對外多打打廣告，能幫夏女士多拉一個客戶是一個。
他看著林初夏，薄唇輕掀：「別生氣啊，女孩子生氣起來就不好看了。」
「讓我看看你的臉。」尹逸突然湊近俯下身，抬手挑起林初夏的下巴。
近距離看著人的臉，林初夏又被驚艷到了。
臉上完全看不出用過粉底液和粉撲的痕迹，妝感很淡，淺咖色眼影，豆沙色口紅，再普通不過。
如果妝容的增色作用少，那就說明這人素顏的模樣就足夠能打。
……那又怎樣，還不是因為整過容打過針的緣故！
其實在關於他的妝容上，夏女士糾結了很久，最後還是洗掉了底妝，只塗一層隔離，在柔化五官的基礎上，儘可能凸顯他原本的相貌優勢。
「嗯……五官底子不錯，就是骨相不好看，還有，妹妹最近是不是心情比較煩悶，脾氣喜怒無常啊，下巴上的痘印沒遮住哦~」
「你！」
林初夏猛地後退一步從尹逸手中掙脫開來，掏出小鏡子左右打量自己的妝容，拿出粉撲補妝。
可能是被刺激狠了，補完妝后林初夏就冷靜了下來，深吸一口氣，看著尹逸，眼神陰鷙。
「你配不上程陌哥哥。」
一字一頓的，說得擲地有聲，配上那副陰仄仄的表情，就快要跟鬼片里下一秒就要化成厲鬼的女人一個模樣了。
尹逸看著她，好一會兒沒說話，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了。
林初夏看著這人又回到了一開始那副冷淡疏離的表情，突然心中一震。
不知道為什麼，感覺談話的氛圍瞬間變了。
「配不上？」
林初夏看到這人輕笑一聲，氣質從剛剛的親切平和變得孤傲、清冷、神秘，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是能攝人心魂一樣，一瞬間看透了她的所有心思。
「你是以什麼立場說的這句配不上。」
「見了不到幾面的人？友人？」尹逸勾唇一笑：「還是企圖挖牆腳然後求愛不得的追求者？」
林初夏身體一顫，抿了抿唇，沒說話
「你知道嗎，我其實不討厭你們處心積慮地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因為看著還挺有趣的，我甚至對道德層面都沒什麼要求，只要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就行。」尹逸悠然道。
「但我還是挺反感你們用自己的一套標準衡量別人，然後自顧自地下定義。」
尹逸斂眉輕輕一笑：「當然，你們愛怎麼想怎麼想，這是你們的自由。」
「本來只要互不干涉就行，但既然現在你想跟我討論討論這個問題，那我就多說幾句。」
「小妹妹啊，你知道為什麼大部分感情里女孩總是處於弱勢地位嗎？」尹逸裝模作樣地輕嘆一聲，開啟循循善誘糊弄模式。
「男人追求刺激感和新鮮感，只有權力和金錢才是他們永恆的追求，一旦感情的那股新鮮勁過了，他們也就不愛了，這個社會在這方面對男人的容忍度很高。」
「但女人不一樣，女人注重感覺和直覺，大部分會屈從於安穩感和安全感，比較長情，這其實是很難得的優點，但大多情況下這份感情最後只會變成傷她們最深的那把刀。」
「兩相對撞，在大部分的戀愛里，男人投入的情感慢慢減少，女人投入的情感卻一直在積累，這本就是不平等的。」
「所以啊，小妹妹，有空多愛愛自己，別老圍著男人轉，會阻礙你的眼界。」
說完尹逸端起一旁的紅酒輕抿了口，舉止優雅從容極了。
林初夏被這番話說得一愣一愣，感覺有點道理，又感覺像是在強詞奪理。
「渣女之所以能無往而不利，因為她們一開始就不是奔著感情去的，純粹互利的關係，又怎麼會要死要活。」
「但是渣女們的套路屢試不爽，就是因為總有男人吃她們這套，饞人家的身子和美貌，用金錢換取虛榮感和滿足。」
「總結一下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怎麼，不能接受？感覺我怎麼做侮辱了你那站在雲端的程陌哥哥？」
尹逸俯下身，勾唇一笑：「你怎麼知道你那程陌哥哥不是心甘情願被我騙？」
夏子豪聽得瞠目結舌。
——Legendary！
殺瘋了殺瘋了！
哥！你倆真的已經認識十年了對吧！是自由戀愛對吧！
雖然我也不覺得你是這麼容易會被騙的人……但是看你倆之前相處的樣子，絕對是你陷入得更深啊！！
要是嫂子這時候想要拋棄你弟弟我也救不了你啊！
正在夏子豪還在揣測另一邊的程陌聽到這些會怎麼想的時候，身後又傳來一道男人的驚呼。
「Martyr！」
聽到這個聲音的那一瞬間，尹逸整個人都僵了僵，不過一秒后就恢復了平靜，轉過身看向來人，表情是恰到好處的疑惑。
「Excuseme,wereyoujustcallingme?」
林初夏聽到白藝熟練的英語口語，怔愣了一瞬。
她知道來的這個男人是誰，菲爾斯，著名品牌格瑞絲的領銜服裝設計師和創意總監，可以說是當代時尚圈裡最負盛名的設計師之一，在時尚界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菲爾斯快步走到尹逸跟前，連手中的拐杖都顧不上了，透著墨鏡一雙碧綠色的眼眸快速地審視著尹逸的全身。
緊接著，他銀眉輕輕蹙起，語氣有些冷硬：「不好意思，我認錯人了。」
竟然一瞬間就看出了尹逸是男扮女裝。
這是當然，十多年前尹逸十四歲的時候骨架還沒發育完全，再加上身高足夠，可以冒充成年女性。
現在他成年了，再扮女裝也就只能騙騙一些普通人，騙不了菲爾斯這種常年與模特打交道，熟知人體結構的人。
「沒關係，經常有人把我跟我母親認錯。」尹逸用英文回道：「您是菲爾斯先生吧，母親之前一直有向我提起您，說您是她的伯樂，剛剛聽到您喊我母親的藝名，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哦！」菲爾斯驚訝地眨眨眼：「你是Martyr的孩子！那Lucas是你的父親？」
「是的，菲爾斯先生。」尹逸微笑。
「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他們的的孩子都這麼大了。」菲爾斯面露感慨：「代我向你的父母問好。」
「菲爾斯先生，抱歉，我無法做到這點，我母親前不久生病去世了。」尹逸面上浮現恰到好處的悲傷。
菲爾斯聽到這個消息，怔愣了好久，面露惋惜：「哦，我很遺憾聽到這個消息。」
「我今天穿成這樣是想紀念我的母親，完成她的遺願，之後我會以她的名義進行捐款。」
尹逸溫聲道：「我不想聲張這件事，因為這會讓我母親的靈魂無法安息，菲爾斯先生，能請你幫我保守秘密嗎？」
菲爾斯一聲嘆息：「我明白了，辛苦你了，孩子。」
他原先以為尹逸男扮女裝只是圖一時新鮮玩玩而已，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層隱情。
兩人全程用英文進行交談，林初夏雖然英文不錯，但還沒到能無障礙與外國人進行英文溝通的地步，對這兩人的對話聽得雲里霧裡的。
「這是我的名片，孩子，如果你有想來這個圈子發展的打算，可以隨時聯繫我。」菲爾斯遞來一張卡片：「你的資質很好，我有預感你一定能在時尚圈裡掀起一股浪潮。」
尹逸禮貌接過名片，但是他知道自己大概率不會再踏入模特這個圈子了。
Martyr這個角色只是他模仿他母親白露的產物而已。
當年那套山海經系列的服裝，融合了白露的創意和尹斐然的構思，設計完后，請了很多位模特都沒能將那套服裝的真正神韻和精髓表現出來。
當時還只有十四歲的尹逸在攝影棚邊上沉默地看了許久，最後對尹斐然說了一句：「我試試吧。」
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現在過了這麼多年，尹斐然放下了，他也放下了。
所以這個角色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林初夏看到菲爾斯遞給「白藝」名片，兩人看上去相談甚歡的樣子，都驚呆了。
因為這就說明菲爾斯看中「她」了。
像菲爾斯這樣的大設計師手頭的時尚資源龐大，人脈很廣，想捧紅一個人再容易不過了。
以往被菲爾斯看中的模特，不能說是平步青雲，一帆風順，但都在時尚圈裡闖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名利雙收。
明明就是個空有皮囊的拜金女！
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能有這樣的機遇！
林初夏咬了咬牙，走到兩人面前，用蹩腳的英語道：「姐姐你能給我你整容醫院的名片嗎，我問一下家裡的姐姐有沒有感興趣的。」
菲爾斯從不收整過容的人，他追求的繆斯一定是純天然去雕飾的，動了一點刀都不行，他本人甚至還在雜誌上發表過抨擊整容的文章。
林初夏剛說完就看到了「白藝」似笑非笑看著她的眼神。
「整容？」菲爾斯偏過頭你仔細看了看尹逸的臉，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整容的。」
「怎麼可能！」林初夏驚呼。
「小姐，你是在懷疑我的眼光嗎？」菲爾斯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有名的設計大師幾乎都有些或多或少的怪癖，脾氣也不是很好。
菲爾斯擰眉打量了一下林初夏的臉：「倒是小姐你的臉的確有瑕疵，如果實在要整的話，大概需要削骨，風險很大，我勸你最好不要這麼做。」
之前那位「白藝」也說她骨相不好看，這位更絕，直接說了削骨！
一說完，菲爾斯就立刻轉回了頭，那模樣彷彿再多看她一眼都覺得辣眼睛。
林初夏：「……」
「那我先走了，孩子，之後我會去慰問你父親的。」
尹逸微笑：「慢走，菲爾斯先生，祝你有個愉快的夜晚。」
直到菲爾斯走遠后，他才長舒一口氣，拿出手機給尹斐然發了一則消息，對一下口供，讓他別穿幫。
只不過她現在這樣做看上去就好像突然冷落了剛剛才被他和菲爾斯聯合起來一通懟的林初夏。
小姑娘現在眼睛紅紅的，妝都有點花了，看來是委屈得緊了，要是換個不知情的人在這還以為尹逸欺負她了呢。
夏子豪有點看不下去了，撓了撓頭，對林初夏道：「你別哭，你哭了還以我們怎麼你了呢。」
「我嫂子就是愛開玩笑，不是故意的，你就當耳旁風聽聽過了吧，不要放在心上。」
林初夏：「……」
菲爾斯剛剛可不是在開玩笑，他都說她長得不好看了，這怎麼能讓她不放在心上！
夏子豪繼續補刀：「我嫂子其實學歷很高的，我哥學歷都沒他高。」
畢竟是法學博士加金融學碩士，他哥大學畢業后就直接去掌管公司了，沒有繼續讀研。
「之前他說騙我哥的那通話……」夏子豪認真地思索了一下，還是分辨不出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乾脆放棄思考。
「你就當是他開玩笑吧，我哥和我嫂子的感情還是挺好的，在一起很多年了。」
林初夏感覺自己傷痕纍纍的心臟又中了一箭。
並沒有被安慰到好嗎！
剛好這時整個會場的燈光暗了下來，晚會即將開始，尹逸此刻也編輯好了信息。
他走到林初夏跟前，微笑：「小妹妹，記住，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
他微微俯下身，臉上的笑容惑人又魔性：「喜歡一個人沒錯，想搶人就堂堂正正過來搶，能搶得到就是你的本事，但是有一點，不要老耍一些上不得檯面的小心思，我不喜歡。」
「就這樣，再見了，小妹妹。」
尹逸轉過身，背對著沖她擺了擺手。
走到一半的時候，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來了什麼，偏過頭，微笑。
「還有，如果真的要整容的話，你可以拿我的臉當模板，我不介意的。」
林初夏猛地攥緊了拳頭，很想不管不顧喊一句：「滾！」
但是不行，起碼不能在這裡，這個聚會來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她這麼罵一句自己是爽了，但是形象也毀了。
好不容易冷靜下來，林初夏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復盤剛剛所有的談話內容，只覺得遍體生寒，細思極恐。
她做足了準備想要給對方來一個下馬威，可這人從一開始就沒把她放在心上，全程耍著她玩。
輕而易舉地破掉了自己面上的遊刃有餘，將她的小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全程牢牢掌控著談話的方向……
林初夏深吸了口氣，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
「喂，璟韻姐，抱歉……」
——————————
晚會即將正式開始，會場燈光有些暗，尹逸走到自己的席位坐了下來。
夏子豪坐在了他右手邊的位子，左手邊的位子現在空著，是程陌的。
尹逸又抿了口酒，無視了身後落在他身上夾雜著探究意味的好幾道視線，表情一如既往地從容。
夏子豪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樣，故作矜持地左右看看，打算先把周圍的人先混個臉熟。
看了一會兒他就有點無聊了，開始唉聲嘆氣：「還有三個多小時要熬，我姐他們怎麼會這麼熱衷於這種活動啊。」
尹逸：「不是熱衷，對你姐他們來說，這就只是工作而已。」
而且從小應付到大，早就習慣了。
「有點手癢，我能玩遊戲嗎。」
「忍著。」
夏子豪看了一圈四周，有些不服氣：「可是其他人也有玩啊。」
尹逸：「你一定要拿十歲小孩跟你比？」
不能。
夏子豪偃旗息鼓，開始擺弄桌上的前菜，化悲憤為食慾。
過了一會兒，他還在嚼著肉，一個人突然從他身後靠近，俯下身用酒杯在他高腳杯上碰了碰，語氣熟稔：「你好啊，夏家的小少爺。」
夏子豪回過頭，一瞬間認出了來人，向雨萱。
「好久不見，雨宣姐。」夏子豪露出了一個堪稱乖巧的微笑。
「這位是……」向雨萱看向他旁邊的尹逸。
「這是我嫂子，白藝。」夏子豪適時介紹道。
「你好，白小姐。」向雨萱伸出手，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
「久仰，向小姐。」尹逸微笑著回握過去。
「所以程大總裁的確是栽了呢。」向雨萱打量了會兒尹逸，輕笑一聲：「我還以為他這種人一輩子都別想找到女朋友呢。」
之前向雨萱的確有想跟程陌發展些什麼不正當關係的心思，畢竟無論是臉還是身材他都遠遠甩開她私下養的那些小情人好幾條街，能力方面更是不用說。
再加上兩人的交情不算淺，很多年前她被本家欺辱的時候，要不是程陌在幕後幫他，她根本走不到今天這個地步。
可以說是程陌陪她渡過了她人生最艱難的那段時間。
不僅是女人會對自己的第一次念念不忘，男人也一樣，向雨萱是想趁著程陌還小，對這方面一知半解的時候，在他的人生里深深打上自己的烙印。
但是在程陌十八歲成年開始真正參與羲和集團決策時，她才深刻地認識自己想得天真了。
那小子那囂張不可一世的性格沒改，本事還遠遠超出了她的掌控範圍了，從小就智多近妖，長大了之後更是讓她越來越看不透了。
她引以為傲的通訊領域市場幾乎是沒過幾年就被羲和集團蠶食了將近一半。
這種尖端科技領域向來是日新月異，但是這麼迅速的迭代，還是向雨萱沒預料到的。
程陌這種雷厲風行的手段就像是在敲打她——當年他有能力幫你奪迴向氏集團，現在就有能力毀了它。
那段日子她每天過得焦頭爛額，面容憔悴，頭髮也大把大把地掉，這麼狼狽的樣子讓她恍惚間回到了十幾年前她一無所有最為艱難的日子。
從那之後，向雨萱就主動服軟，繳械投降，退回以往合作者的位置，再不敢逾矩一步。
不過這些年她還是會主動去查有關程陌的花邊新聞。
——她倒想看看這人最後到底是會被什麼樣的人給收了。
然而過去這麼多年，雖然大大小小的消息很多，但最後連個水花都沒打出來，偶爾向雨萱也會冷嘲熱諷一會兒這傢伙大概率是孤老終生的命。
今天這人竟然不聲不響地帶了這麼大一個活生生的女伴過來，她是沒想到的。
在看到兩人相攜著走進來的那一瞬間，她就明白程大總裁這麼多年總算栽了。
要不是本人願意，這世上大約是沒有人能逼迫這位爺做自己不願意的事的。
向雨萱笑道：「看著你們這樣子應該相處了很久吧，有這麼漂亮一個女朋友還藏著掖著，真是搞不懂他。」
尹逸眼神一暗，這話有試探「他跟程陌在一起具體時間」的意味。
他笑道：「我前不久剛畢業，他大概是怕影響我吧。」
向雨萱嘖嘖道：「真貼心。」
對別人那傢伙可從沒這麼貼心過。
「先跟你知會一聲，我曾經打過你男朋友主意，不過早就放棄了，如果你之後聽到什麼風言風語，可以不用理會。」
尹逸聞言倒是又認真打量了一下這個女人。
向雨萱其實幾年前就結婚了，對方就是她的婚約者，那位很早之前調戲過尹逸的季家大少，季楓平。
但是這麼多年，兩人各玩各的，典型的商業聯姻，互不干涉，季楓平的桃色新聞不斷，向雨萱床上也從沒缺過小情人。
兩人唯一的聯繫就是婚姻，還有幾年前通過試管嬰兒生出來的孩子。
「我當初只想在身邊養一條有本事的小狼狗，可從沒想過要在自己身邊養一頭虎，難駕馭不說，隨時還會反過來把我吃掉，得不償失。」向雨萱撥了撥自己耳邊的秀髮。
她彎下腰，拿酒杯碰了碰桌上尹逸的高腳杯，俯下身在尹逸耳邊輕笑一聲，用氣音說話，語氣曖昧：「那位大少爺可不是個好相處的人，親愛的，祝你好自為之。」
「如果感情里遇上什麼不順心的，可以來找姐姐談心，姐姐我這方面的經驗還是很豐富的，隨時歡迎你的到來。」
說著，向雨萱從自己的胸前掏出一張名片放在尹逸手中：「這是我的名片，你先收著，將來總有一天會用上的。」
這女人抽回手的時候，還暗示性地用豆蔻色的指甲在他手背上劃了幾道，眼神勾人，表情曖昧。
尹逸：「……」
姐姐，你是男女葷素不忌，只要看得順眼照單全收嗎？
「離他遠點，向雨萱。」
他還沒說什麼，身後就傳來了一道冰冷低沉的嗓音。
「哎呀，別生氣，我只是開個玩笑而已，程總。」
向雨萱轉過身看向來人，笑臉盈盈：「女人之間也有女人之間要談的話題，別老是佔有慾這麼強，感情中適當給戀人一點空間也是很有必要的。」
程陌抬抬下顎，眼神依舊冷漠：「你的座位應該不是這吧，晚會快要開始了。」
這就是在變相下逐客令了。
「好好，我走，馬上走。」
最後向雨萱還是沖尹逸隱晦地拋了個媚眼，才裊裊婷婷地走了。
「不用理她。」
程陌落座后，自然地牽過尹逸的手，十指相扣。
尹逸側過身，直接把剛剛向雨萱給他的名片塞進了程陌胸前的口袋裡，淡聲道：「我不需要這個。」
程陌勾了勾嘴角，也不顧周圍還有人，趁著會場燈暗，舉起右手在尹逸的左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一旁的夏子豪見狀立刻偏過頭去，恨不得當場戳瞎自己的狗眼。
老子孤孤單單，周末還要加班，你們倒好，參加個聚會都能過成蜜月。
簡直沒眼看！
前方的舞台倏地變亮，打上追光燈，主持人作開場詞，緊接著一個接著一個大佬上台進行演講，底下掌聲雷動。
但尹逸此刻沒有聽演講的心情，他的微信被人轟炸了。
尹斐然：兒子你又女裝了？
尹斐然：要不是看朋友圈我還不知道！夏夢薇逼你的？還是程陌那個臭小子？
尹斐然：菲爾斯剛剛給我發了個信息讓我節哀【哀怨.jpg】你下次給我加設定能不能早點說，讓我有個準備啊！
尹斐然：剛剛菲爾斯問我追悼會是什麼時候，這讓我怎麼回答？！難道我還要憑空辦一個追悼會？！
尹斐然：【熱鍋上的貓轉圈圈.jpg】
尹斐然：救命啊！菲爾斯打電話過來了，兒子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尹逸看著這幾條消息笑了笑，單手回復的確有點慢，他抬頭看了看周圍。
他們坐的位置雖然比較靠前，但好在會場的音響效果很好，現在又是演講時間，就算打電話也不會引起太多人的關注。
這麼想著，尹逸打了個電話給尹斐然，過了沒幾秒，對方就接了。
「追悼會的事怎麼辦！」一接通，尹斐然火急火燎的聲音就從藍牙里傳了過來。
尹逸壓低嗓音：「你就說按照martyr的遺囑，最後決定海葬，她本人不希望舉行追悼會，也不希望在公眾面前披露自己的死訊，如果真的想要悼念她的話，每次看見海的時候能想起她，她就很知足了。」
「……」
尹斐然驚了：「這樣也行？」
「為什麼不行。」
「……好吧。」另一邊的尹斐然嘆了口氣：「我再好好想想措辭。」
尹逸淡聲道：「嗯，記得別穿幫。」
「你怎麼今天想起來扮女裝了？」尹斐然疑惑。
尹逸：「因為今天晚上要來一個慈善晚宴。」
「程陌那小子是不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伴侶是個男生，然後逼著你穿女裝！」尹斐然腦內自動開啟陰謀論，義憤填膺地說道。
他倒現在還是看程陌那個小子很不爽，就跟拐了自家小白兔的狐狸一樣。
「我就說那小子不是良人，不值得託付……」
「爸。」尹逸輕描淡寫打斷：「我是自願的。」
「而且，如果要說這個，我比他更不能讓外人知道自己是同性戀這一點。」
程陌對外出櫃頂多是影響公司股價，這種事他自己就可以應付得來，尹逸對外出櫃幾乎等於斷送自己目前的事業。
雖然他和程陌之間的事，上面一些人心知肚明，選擇無視態度，但這不代表尹逸就可以肆無忌憚地對外宣告了。
這麼多年程陌把他保護得嚴嚴實實的，那些個媒體連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尹斐然在對面沉默了一會兒。
「小逸，你不會覺得委屈嗎？」
「還好。」
尹逸平靜道：「我本來就不喜歡對外大肆宣揚自己的私人生活，現在這樣只是麻煩一點而已，不影響正常生活。」
「嗯……好吧。」尹斐然嘆了聲氣，不放心地說了句：「要是覺得委屈的話一定要跟爸爸說啊，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
「嗯，會的，爸。」尹逸彎了彎眼睛。
「話說回來，爸，你那邊有點吵，是在酒吧嗎，你喝酒了，程叔叔沒在你身邊？」
「呃……」尹斐然頓時卡了殼，吞吞吐吐道：「我沒喝酒，只是在街上……」
尹逸瞬間瞭然：「吵架了？」
尹斐然在另一邊欲哭無淚。
兒子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洞察人心，給你老父親留點隱私好嗎？
「你想聊聊嗎，你想聊的話我聽著。」
「就……」尹斐然想了想，斟酌道：「我覺得在他心裡，我的形象太好了，但實際上我沒有這麼好，所以有時候我跟他相處起來有點小心翼翼的。」
尹斐然覺得有點彆扭。
跟自己兒子討論情感問題什麼的，怎麼這麼畫風清奇呢?
「所以，爸你是怕你在程叔叔心裡的形象會因為缺少距離感幻滅是嗎？」
「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吧。」
「太過久遠的記憶會美化形象，爸你跟程叔叔之前有二十年的斷層，會出現這種情況也不奇怪。」
尹逸的聲音依舊平靜：「但是爸你沒必要為了迎合程叔叔記憶里的形象壓抑自己。」
「可是……」尹斐然抿了抿唇，有點難以啟齒。
「爸，過去這幾年你都不在意這些的，是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或者……出現了什麼人，讓你有危機感了嗎？」
對面好一會兒都沒說話，尹逸也大致猜到發生了什麼事，笑著道：「自信一點，爸，在我眼裡你比那些妖艷賤貨強多了，再說了，當初是程叔叔追的你，他為你守身如玉這麼多年，你有什麼好擔心的。」
尹斐然嗆了一下：「守身如玉是這麼用的嗎?」
「那該怎麼用？」尹逸一邊說著，一邊晃了晃程陌的手。
程陌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給自己的老父親發了個定位，讓他快去哄媳婦。
「兩個人相處就是不斷磨合的過程，吵架是正常的，就算是我，每年也會有幾天想要掐死程陌，不過這種衝動最後都被我壓下來了。」尹逸說得輕描淡寫。
另一邊的夏子豪原本還在神遊九天，聽到「掐死程陌」這幾個字的時候瞬間清醒過來，震驚地看了眼尹逸，又看了眼他哥。
在看到兩人面色如常，一副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后，夏子豪陷入了迷茫。
難道自己剛剛幻聽了？
「呃……」尹斐然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其實我也知道自己現在是在耍性子。」
過了好一會兒，尹斐然才道，聲音悶悶的：「不過今天心裡太難受了，就想出來喝點酒發泄一下。」
「嗯，別喝多了。」
尹逸囑咐了一句，輕笑一聲，玩味道：「不過爸，有進步啊，能想到這些問題，我一直以為你跟程叔叔之間，一直是程叔叔在包容你的缺心眼呢？」
尹斐然有些惱羞成怒：「臭小子，有你這麼跟爸爸說話的嗎！」
尹逸悠然道：「挺好的，這說明你很重視這段感情，喜歡是戀愛的開端，但一段情感要長久延續下去還是要靠不斷思考和經營的。」
「哦……」尹斐然癟了癟嘴，有些不情不願地應了。
他長嘆一聲，剛想再說些什麼，餘光突然瞥到酒吧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急沖沖地走進來，眯著眼在酒吧看了一圈，在看到他之後大步朝他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尹斐然：「？？？？」
「你剛剛把我定位賣了？！」
他不自覺對著手機喊道：「小逸？小逸！！」
另一邊的尹逸動作優雅地將耳里的藍牙摘掉，然後不緊不慢地摁掉了電話。
剛好這時台上的演講也進入了尾聲，進入了慈善拍賣環節。
尹逸以「martyr」的名義用50萬拍下了一副殘疾藝術家所作的沙畫，後來又向紅十字捐了一些款。
宴會到了尾聲，程陌在剪完彩后又被工作人員領到了後台，尹逸就跟夏子豪一起在會場里逛逛。
不同於宴會開始前眾人對他的觀望態度，現在倒是有不少人上前同尹逸交談。
因為來人都是各個領域的佼佼者，也沒有懷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小心思，甚至未來還有可能會合作。
所以尹逸沒有像之前戲耍林初夏那樣，把握著適當的社交距離，臉上掛著公式化微笑，滴水不漏地回應著，一派遊刃有餘，看得一旁的夏子豪心生嘆服。
夏子豪耐著性子又待了半個小時，最後實在忍不了了，就向尹逸提出告辭。
尹逸也沒為難他，直接同意了，還說之後會幫他在他姐姐那邊打掩護。
當時夏子豪激動地不顧他哥的警告直接抓著尹逸的手，差點跪下來感恩戴德，那模樣就好像尹逸是他的再生父母一樣，看得尹逸有些無語。
又送走一批人，尹逸還沒來得及歇一下緩口氣，旁邊就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
「白小姐，是嗎？」
尹逸偏過頭，看清來人後，眯了眯眼。
女人穿著一身深紫色的高奢定製禮服，身材高挑，五官明麗鋒銳，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看上去有些慵懶，盯著人的時候卻氣勢十足。
程璟韻伸出手，臉上的笑容明艷：「程璟韻，幸會。」
尹逸面不改色地看著自己跟前那隻纖長白皙的手，幾秒過後才伸出手回握過去，感覺到手上的刺痛感后不動聲色加重了力道。
「白藝，久仰大名，程小姐。」
程璟韻，程陌血緣上的堂姐，程家第三代的大小姐。
從小程陌在帝都里被周邊的同齡人排擠，絕大多數都是出自這個女人的手筆。
十多歲的少年，還沒真正懂事不說，心裡對大人的那一套腐朽規矩又有莫名的嚮往，是最容易被煽動的對象。
這個女人作為程家大小姐，從小眾星捧月地長大，本身又聰明貌美，在自己的圈子裡推波助瀾一番，讓一些自己的愛慕者針對一個八歲小孩真的是再容易不過了。
圈子又講究從眾效應，一開始或許只是幾個人這麼做，隨著時間推移，排擠的人數會逐漸增加，最後成為大家心照不宣的規矩。
一開始那個人也會永遠成為他們圈子裡的最底層。
要是換個小孩承受他們一干人輪番地排擠欺負，留下一生的心理陰影還是輕的，嚴重點一輩子就這麼毀了也不定。
可惜他們遇上的是程陌。
這人當年可是憑著一己之力硬生生把自己變成了別人的心理陰影。
程璟韻挑了挑眉：「程陌竟然會跟你提起我，我還以為他恨不得跟我們這幫人劃清關係，好趁早把我們給忘了呢。」
這話說得雜槍帶棒的，不是很客氣，但尹逸卻沒受什麼影響，依舊面色從容：「程小姐，你知道康熙帝千叟宴上三敬酒嗎。」
程璟韻眯了眯眼，那雙狹長的丹鳳眼看著有些危險：「聽過，怎麼了。」
「一敬孝庄太皇太后；二敬天下百姓；三敬敵人，敬那些想要他命的人。」
尹逸直視著程璟韻那雙迫人的眼睛，臉上微笑不變：「程小姐，你們對程陌來說可是很重要的存在，他怎麼可能會忘呢。」
此刻賓客已經陸陸續續走了許多，整個會廳里瞬間空曠了下來，背景的古典音樂舒緩播放著，沒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看來你知道得挺多啊。」程璟韻哼笑一聲：「那我也不兜圈子了。」
「只要我想，一小時內我就能知道你的所有資料，你的家人，朋友，所有親近關係的人都會進入我的視線範圍。」
「你想清楚，我家百年望族，勢力龐大，根基深厚，程陌再怎麼有本事，畢竟年齡還小不成氣候，勢力也不穩。」
程璟韻晃了晃手中的紅酒杯，姿態篤定：「如果我真正出手，他保不住你。」
「你是個聰明的女人，應該知道怎麼選才最划算。」
「所以呢，你想讓我背叛他做商業卧底？還是想利用我達成一些目的？比如傳遞信息什麼的。」尹逸看著她，表情平靜。
「倒沒有背叛這麼誇張啦。」程璟韻掩嘴咯咯笑道，笑得風情萬種：「只是想跟白小姐你私下做一些交易而已。」
尹逸挑了挑眉：「你不怕我臨時倒戈？」
「如果你想供出我請隨意，反正到最後我一定能全身而退，可你…就不一定了。」程璟韻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姿態從容極了。
「不說你現在跟程陌還沒有實質關係，核心利益沒有捆綁，就算你真的跟他結婚了，要是真遇上什麼危機，那小子也只會壯士斷腕。」
程璟韻唇角微勾：「相信我，不要太高估你自己在他心裡的地位，如果不信的話，你可以自己試驗一番，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
尹逸斂了笑，看著對方的眼睛，好半天沒說話，兩人默默對峙著。
過了好一會兒，尹逸捏了捏眉心，看上去有些無奈：「其實我一直挺好奇的，為什麼程小姐你從小就一直這麼針對他，他是做了什麼惹到你了嗎。」
「利益衝突而已，很正常。」程璟韻表情淡淡。
尹逸笑了：「八歲的時候也利益衝突？」
「不行嗎。」
「我怎麼聽別人說你是看不慣他父親私生子的身份。」
程璟韻眼神輕藐：「看不慣就是看不慣，理由什麼的，重要嗎。」
「我覺得還是挺重要的。」
尹逸面帶微笑，眼神里卻夾雜了幾分戲謔：「畢竟就以程小姐那時候的所作所為，與其說是想儘早將可能對自己有威脅的人扼殺在搖籃之中，更像是青春期愛而不得心生怨懟的戀愛腦小女生。」
或許是被尹逸眼中的戲謔激到了，程璟韻眯了眯眼，哼笑一聲：「我剛剛是不是太溫和了，讓你誤以為我現在不能對你做些什麼，嗯？好久沒有人敢當著我的面編排我了。」
尹逸像是沒領會到程璟韻話語里的威脅一樣，不緊不慢道：「是我想岔了，程小姐這樣強勢的人，應該會喜歡比自己年長的，不會喜歡比自己還小的弟弟，嗯……年長五歲左右差不多。」
這話不知道怎麼戳到了對方敏感什麼的點，尹逸話還沒說完，就被人推到了身後的牆上，背上硌著生疼。
他眯起眼睛，看著程璟韻身後不遠處虎視眈眈看著這個方向的兩名黑衣男子，心裡冷笑。
他的肩正被一隻素白的手緊緊箍著，眼前的女人笑的一臉明媚，眼神卻滲人：「你真以為我不敢對你做些什麼嗎，小妹妹~」
「毀了一個女人，對我來說簡直是不要太容易了。」
程璟韻伸出手一寸一寸拂過尹逸的臉龐，笑容逐漸變態：「這麼好看的一張臉，應該會有不少人感興趣吧。」
「如果我毀了你，程陌會有什麼反應呢，真期待啊~」
「反應這麼大啊，程小姐。」
尹逸勾了勾唇角：「我剛剛說什麼了嗎，怎麼看上去像是我搶了心儀的你男人一樣。」
「別給我來這套，我可不是林初夏那個傻女人。」
程璟韻笑著拍了拍尹逸的臉：「我耐心不是很好，別跟我廢話，好嗎？」
「初夏妹妹人的確傻傻的，但是傻得很可愛，倒是程小姐，可惜，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啊……」尹逸裝模作樣地嘆聲氣。
「所以你是不答應合作嘍。」
程璟韻臉上還是笑，眼神卻徹底冷了下來，在她身後，兩名保鏢正朝他們這個方向走來。
尹逸瞥了他們一眼，輕笑一聲：「聽程小姐剛剛的意思是想對我身邊的人下手，怎麼，現在又想在大庭廣眾直接對我本人下手了？」
「對啊，誰叫你不聽話惹到我了呢。」程璟韻鬆開手，後退半步，好整以暇地看著尹逸。
「可惜，好好一個小美人，乖一點不好嗎。」
尹逸冷眼看著那兩個保鏢慢慢逼近，這個位置屬於視線死角，很少有人能注意到這，剩餘的工作人員也被對方提早支開了，鬧出什麼動靜都不會被對方發現。
「白小姐，請吧。」程璟韻揚了揚手，一副盡在掌握中的姿態。
尹逸沉默著站在原地，看上去沒有動作，就連程璟韻也覺得他已經放棄抵抗，束手就擒的時候，他突然輕笑一聲，說了一句。
「查不到我身邊的人就直說嘛，我也不是不懂變通的人，虛張聲勢有什麼意義呢。」
程璟韻愣了愣，瞳孔微縮，下一瞬她看到眼前這人手腕一翻，耳邊傳來兩道輕微的破空聲。
她立刻回過頭，在看到自己的兩個保鏢捂著腿，面色痛苦的模樣后，眼睛微微瞪大，下一瞬自己脖子邊就貼上來一個冰冰涼涼的東西。
事情發生地太快，以至於程璟韻還沒反應過來。
「別動，臉上留了疤就不好看了。」
耳邊的聲音含著笑，夾雜著熱氣噴撒在程璟韻脖頸邊，還帶著一點醺醺然的酒氣。
「好好一個大美人，安分一點不好嗎。」
這是剛剛程璟韻對他說的話，尹逸照本宣科奉還回去。
「幸好你們選擇了一個死角的位置，不然我還真不好動手。」
「放心，只是麻醉而已，比不上柯南那種能讓人昏睡五分鐘的效果，但是半個小時里腿動不了還是可以的。」
「畢竟在這種場合要是有兩個壯漢突然倒下，動靜太大了，不好糊弄過去。」
程璟韻聽著耳邊的調笑聲，冷哼一聲，手上暗地裡開始做些小動作：「倒是小瞧你了，怎麼，要拿我做人質嗎？」
「程玉墨。」
說完這個名字，尹逸立刻感覺到這女人的身體僵了僵，薄唇輕掀：「他已經回國了，還在這個宴會上，程小姐你不知道嗎？」
他不慌不忙制住程璟韻想要反抗動作，慢條斯理道：「我知道程小姐你練過一陣，但我勸你現在還是別白費功夫。」
「讓你的保鏢在這裡安安分分待著，別想著跟外面聯繫，我帶你去見見程玉墨，怎麼樣。」
程璟韻抿了抿唇：「我怎麼知道你不是在騙我。」
「那你就當被我騙了吧。」尹逸按了按她身上某個穴位，然後鬆了手。
程璟韻只覺得自己半邊身子都麻了，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
「我先去找人了，程小姐你自便。」
尹逸越過兩旁怒視著他的保鏢，施施然向外走去。
程璟韻眯著眼看著尹逸離開的背影，冷冷瞪了眼自己兩個保鏢，看得兩個保鏢額上冷汗直冒。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先從容不迫地理了理裙子，然後裊裊婷婷地跟了上去。
……
同一時刻，宴會廳後方，休息室的走廊上。
程陌看著站在他一米外的那個男人，眼神淡淡。
男人一身白色西裝禮服，體形修長勻稱，五官深邃，更讓人叫絕的是那雙蔚藍色的瞳孔，介於大海和天空之間的顏色，瑰麗惑人。
他微微笑著，看著紳士無比，風度翩翩：「好久不見，小陌。」
「有事嗎，沒事我就先走了。」程陌說完，抬腿就要走，真是說半個字的力氣也欠奉。
程玉墨右跨一步，擋住了程陌的去路，臉上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微笑：「小陌，你接下來還有事嗎，沒事的話我能邀請你去喝點酒嗎，畢竟好多年沒見了。」
「有事，不約。」
程陌涼涼抬了抬眼皮：「話說程璟韻也在這個宴會上呢，你要是閑得慌可以找她喝酒。」
「小韻她……」程玉墨搖了搖頭，一副真切實意為程陌著想的模樣：「她對你有偏見，之後我會單獨再找他聊聊的。」
程陌沒有跟他虛與委蛇的耐心，單刀直入道：「程家那些老頭把你喊回來的，怎麼，以為你來勸我，就能讓我讓步？」
「沒有，我是自己想回來的。」
程玉墨看著他，眼神溫柔：「的確，大伯二伯他們幾年前就想讓我回來了，只不過我沒答應。」
「我這次過來只是想跟你敘敘舊的，小陌。」一邊說著，程玉墨向前走了幾步，兩人距離瞬間拉近。
「你再向前一步，我就把你私挪公款養男寵這件事告訴你那位瑞典小公主，順便讓挪威那位公爵也知道一下那位小公主跟你的關係。」
程玉墨向前的動作瞬間停住了，臉上的微笑停滯。
程陌冷冷看著他：「再敢拿那種噁心的眼神看我，你美國的那位大美女合伙人桌上就會出現你越過她私自走私武器的證據。」
「程璟韻，還有帝都其他家的那些大小姐們，好像都挺喜歡你的，明裡暗裡幫了不少忙，找個機會讓她們聚在一起開個茶話會聊聊你，那場面肯定很有意思。」
「在外面老老實實待著不好么，非要回來找不痛快，你早就不是華夏人了，這裡也不歡迎你。」
說完，程陌就越過了他，往後方走去。
只是還沒走幾步，他的肩膀就被人抓住了。
「小陌，我們分開這麼多年，你竟然對我的事這麼了解，我很感動。」
程玉墨白皙的俊臉上浮現幾抹詭異的酡紅，藍色的眼眸里閃著水汽。
程陌看著他，抽了抽嘴角，比起嫌惡更多的是無語。
程玉墨現在這模樣讓他想起了初中時那個企圖性侵他的傻逼老師，莫南星。
怎麼，莫非自己還有專招變態喜歡的清奇屬性？
就在程陌剛抑制不住自己，想像當年一樣如法炮製用暴力解決問題的時候，身後突然探過來一隻嫩生生的手，狠狠捏住了程玉墨的手腕，硬生生從他肩上移開。
「好好說話，一上來就動手動腳的，有失禮數。」這聲音清凌凌的，悅耳動聽。
程陌看著程玉墨一瞬間扭曲的臉，駁回了他剛剛的猜測。
哦，沒有招變態喜歡的清奇屬性。
看他家男朋友多正常。
「不過程先生好多年沒回來了，一時忘了也正常。」尹逸鬆了手，臉上笑容非常完美。
程陌轉過身，攬過尹逸的肩就要走：「跟他廢話什麼，走吧，我們回家。」
但是被尹逸拉住了。
「女朋友？你竟然找了個女朋友。」
程玉墨陰鷙地看了尹逸一眼，看向程陌時眼神又放柔了幾分：「小陌，你是我們這邊的人，別自欺欺人了。」
「小姑娘，勸你早點離開我這位弟弟，不然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程陌聽完，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兀自玩著自己小男朋友耳邊的假髮。
尹逸則是對自己今天的女裝扮相非常滿意，整場宴會下來，除了專業人士菲爾斯認出來了外，沒有一個人看出他其實是個男的。
「真愛不分性別，這不是程先生你流連花叢多年說的話么，喜歡的是同性還是異性又有什麼關係呢。」尹逸微笑。
程玉墨挑釁一笑：「反正這段感情不會走到最後，硬撐下去有什麼意義呢。」
尹逸聽笑了：「這話從別人嘴裡說出來我還能聽聽，從程先生你這種靠爬床走到今天的人嘴裡說出來還真是諷刺。」
「你！」程玉墨氣結。
「怎麼，我說錯了。」
程玉墨眯著眼看尹逸：「果然，女人還是笨一點比較好，越是聰明的女人就越不是個好東西。」
「哦……」尹逸歪了歪頭：「可是在程先生身邊的女人都挺有才幹的。」
「是有才幹。」程玉墨眼神輕蔑：「不過在我面前都只是蠢女人而已。」
「程先生果然是魅力無窮。」
尹逸剛半真不假地誇獎完，自己的耳垂就被人捏了一下。
尹逸拍了拍耳邊的手。
——別鬧。
程陌又鍥而不捨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在我面前誇別的男人有魅力，當我死的？
尹逸輕嘆了聲，也覺得繼續扯皮沒什麼意思，便偏過頭衝程玉墨身後，揚聲道：「程小姐，這麼多年沒見你堂兄了，你要這樣一直躲著嗎，不出來敘敘舊？」
程玉墨聽完猛地轉回頭，就看到程璟韻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眼裡再不見之前的痴迷，唯有迷茫和不可置信。
「墨哥哥，你一直在騙我？」
「小韻你聽我說……」程玉墨快步上前幾步，抱著程璟韻的肩，湛藍色的漂亮眸子里滿是懇求，看上去可憐兮兮的。
「這都是誤會。」
「走吧，接下來的戲沒什麼好看的。」
尹逸牽過程陌的手，回過身往外走去。
「嗯。」對此程陌當然舉雙手贊同，他早就不想在這待了。
只不過臨走前還是要走擠兌幾句的。
「人生在世誰還沒被幾個渣男騙過呢，程小姐，放寬心，說不定未來還會再遇上幾個呢。」
「至於你旁邊那位……」
程陌眯著眼看向程玉墨：「勸你今後永遠都不要在我面前出現。」
「我跟你小時候的交情還沒好到現在見到你能剋制住不揍你的程度，你也別想著你能說服我回本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程璟韻眼神倏地變得凌厲起來：「墨哥哥，這是真的么，你要說服程陌那個小子回本家？！」
程玉墨焦急道：「小韻，你不要胡鬧，這是家裡長輩們的意思。」
程璟韻一把推開程玉墨，表情瘋狂：「你想都別想，我當年好不容易讓讓他滾出程家，現在說回來就回來，不可能！」
「小韻！」
「不錯不錯，有這覺悟就好，反正之後我也不會放過你們的，就算你們現在舔著臉來求我原諒我也不會答應。」
程陌微笑：「倒不如就像現在這樣不死不休地做個敵人，我還能高看你們幾分。」
程玉墨一邊制止住程璟韻的動作，一邊衝程陌道：「小陌，小韻剛剛說得都是胡話，你離開程家的時候她才十幾歲，她知道什麼……」
「程玉墨。」
程玉墨愣了愣，從剛剛見面到現在，這是程陌第一次喊他名字。
「我永遠不會忘記在我八歲那年你和其他人串通起來綁架我，逼我爸放棄繼承權的那一天的。」
程玉墨愣愣地看著程陌那雙冰冷得沒有一點溫度的眼睛。
以前這雙漂亮的眼睛看著他的時候從來沒有這麼冰冷過，反倒透著天真純粹，讓他著迷沉醉，以至於後面再找人的時候總會不知不覺對比那雙眼睛。
但是現在再對上那雙眼睛，只讓他覺得遍體生寒。
「怎麼，以為封了我爸的口，我就不會知道這件事了？」
程陌嘲諷一笑：「實話實說，在你把我帶到你家的時候我就知道你們想幹什麼了。」
「奉勸一句，下次再想綁架我，別讓我跟電腦待在一起。」
說完這句后，程陌就牽著尹逸的手，也不管這兩人之後如何，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程玉墨雖然姓程，但是卻沒有程家血脈，他是作為音樂家的母親改嫁進入程家的拖油瓶，程家本家也從沒承認過他的繼承權。
不過雖然長輩不認可他，但是程家的小輩們還是很喜歡他的。混血兒的天然外貌優勢，精通各種樂器，氣質溫柔憂鬱，再加上年齡較長，一直作為鄰家大哥哥一樣的角色陪在他們身邊，很容易博得這些少男少女們的好感。
不過沒有人知道，他本人其實一點也不想浪費時間陪這些小孩，甚至還很厭惡。
但是他不得不去博得這些孩子們的歡心，這是他留在這裡的唯一價值。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他竟然會對其中一個孩子上了心。
一個私生子，違背家裡聯姻的決定，不知道跟外面那個野女人一起偷偷生下來的孩子。
可能是因為同病相憐，他對在這個家裡對跟他處境相似的程陌起了惻隱之心，平時對程陌諸多照顧。
那時候年齡還小的程陌也願意跟他這個哥哥相處，偶爾相談甚歡。
不知不覺間，程玉墨竟然發覺自己對這個還只有八歲卻聰明至極，精緻地像個洋娃娃的孩子起了不該有的心思，去陪玩也去的越發殷勤了。
不過他也知道，這只是強權高壓下的一時貪歡，他依附著生活的處境並沒有改變，現階段的他也沒有能力改變。
所以當他被家裡長輩要求帶程陌去外面的房子里軟禁一段時間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
程陌很早就知道，程家那個烏煙瘴氣的地方沒幾個好東西。
小一輩的人選擇欺凌打壓他，老一輩的人則企圖通過各種手段養廢他，務必讓他長大之後成一個庸碌無為的廢物。
他什麼都知道，什麼都看在眼裡，但是考慮到他爸的處境，他忍了。
他爺爺雖然不是個好東西，但據說他那位太爺爺對他爸還是諸多照顧，這也是一開始程昱燼無法離開程家的原因。
一開始程昱燼也是對程家那些人諸多忍讓，小心避免跟他們起衝突，但就算這樣，那些人也不想放過他們父子兩。
太爺爺一去世，一些人就急不可耐地逼程昱燼放棄繼承權了，真是唯恐別人不知道他們安的是什麼心思。
那天程陌被綁架后，程昱燼就再也沒有帶他回過程家，自己小心翼翼地發展自己的公司，就為了能脫離這個地方。
後來程陌又被一些被雇傭的亡命之徒綁架了兩次，十二歲的時候自己決定進了軍營，封閉訓練了三年，十五歲的時候才被放了出來，選擇了一個叫新世紀的私立中學入學療養身心。
而那時候的程昱燼也有了自己的勢力，成功離開了帝都，與程家劃開關係。
至此，兩方不死不休。
……
從宴會回家的路上，夜色已深。
尹逸坐在副駕駛上，閉著眼小憩。
因為化了妝后，臉上一直有點難受，所以尹逸一上車就把妝卸了，安心睡覺。
頭抵在腦後的軟枕上，背後有靠墊，坐墊是珊瑚絨的，柔軟得不可思議，鼻尖有淡淡的安神香氣味，是他最熟悉也最有安全感的環境。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感覺推背感消失了，車停了下來，還聽到了一旁某人解開安全帶的聲音。
尹逸蹙了蹙眉，睫毛輕顫，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睜開眼。
不過他還沒睜開眼睛，就感覺一旁伸過來一隻手幫他解開了安全帶，緊接著放倒他的座位，傾身壓了過來，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陰影。
車內的背景音樂不知道什麼變成了藍調，有些憂鬱慵懶，聽著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骨子裡都懶洋洋的。
尹逸感覺自己的下巴被挑了起來，耳垂被人含在嘴裡搖了搖，近在咫尺的磁性嗓音惑人又危險。
「不是說要哄我結婚分家產嗎，你就是這樣哄我的？」
尹逸挑了挑眉。
這架勢是要秋後算賬？
他主動伸出手環住對方的脖頸，軟著聲線道：「不能回家嗎？」
「不能，我怕你待會兒跑了，去找你的備胎。」程陌吻了吻他的眼睛，手探到背後，輕而易舉找到布料縫裡的拉鏈，拉了下來。
大半夜的，他能跑去哪兒？
不過尹逸沒把這話說出來，反而撐起身子主動把自己送了上去，憑著感覺吻上了對方的唇。
這個吻足足有十分鐘，這中間兩人也沒閑著，把對方身上的衣服扒了一大半。
一吻畢后，尹逸才緩緩睜開眼，一雙眸子霧氣蒙蒙的，笑容里明晃晃滿是勾引。
「沒有備胎，就你一個。」
程陌：「……」
今天的他好像有點異常。
他眯了眯眼：「你喝了多少酒？」
尹逸彎了彎眼睛，臉上浮起淺淺的紅暈，伸出手比了一個「五」的手勢：「五分醉，剛好是我最放得開的狀態。」
程陌輕笑一聲：「你也知道自己玩脫了，想賠罪？」
「嗯……」尹逸輕蹙起眉頭，像是在思考什麼艱深的問題一樣：「其實我覺得我也沒說錯什麼吧……」
「我只喜歡你的臉？」程陌涼涼地提醒他。
「我的臉不好看？」
「好看。」
「你當初不是第一天見到我就打我的主意？」
「……是。」
「那這句話有問題嗎？」
有。
但程陌沒回答，只是用行動代替。
交往十多年，他深知一個道理，別妄想說服喝醉狀態的尹逸，不管你用什麼理由，這人都可以用自己那一套及其堅固的思維邏輯自圓其說。
比清醒的時候還要難說服。
不過兩人雖然交往這麼多年，但是尹逸真正情緒失控的時刻卻極其稀少，大部分情況下這人都是冷靜自持地令人髮指。
今天大概算是這人難得一見失控的時刻了。
程陌看著這人咬著唇難耐地向後仰，脖頸間的曲線如同天鵝般優美漂亮，睫毛輕輕顫抖，暗光下，能看到泛紅的白玉色皮膚上沁出細小汗珠。
雖然背上火辣辣一片，大概率被撓出血了，不過程陌現在顧不上這些。
手緩緩往上滑，掠過一大片被他咬得青紫斑駁的痕迹，停在他鎖骨處的那跟項鏈上，撥了撥那顆金綠色的貓眼石。
剛認識那一年他送的項鏈，至今已經戴了十多年了，尹逸從沒摘下過。
就連今晚參加宴會他也把它藏在了禮服里，拒絕了夏女士給他再配一個合適項鏈的提議。
程陌執起他的手，十指相扣抵在靠背上，鉑金色的對戒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在尹逸眼睛上落下一吻，啞聲道：「我心甘情願被你騙，但你最好能騙我一輩子。」
你習慣偽裝，剛好我能識破你的所有偽裝。
所以我毫無懸念地沉淪了。
但只有在這件事上，程陌無法維持住自己一貫而終的自信。
他甚至連賭都不敢賭。
尹逸低喘了幾聲，有些艱難地掀起眼皮看身上這人，汗水滑落，沾濕了他的眼睫。
在看到對方眼裡那濃重而深沉的愛意時，他啞聲笑了笑。
「沒騙過你。」
他撐起身，吻了吻對方的唇，這個吻沒有摻雜太多的慾念，乾淨又溫柔。
「我愛你。」
※※※※※※※※※※※※※※※※※※※※
說實話，說是大長篇，我也沒想到能這麼長【滄桑點煙.jpg】
在晉江單章容納字數極限邊緣反覆試探……
女裝+車vhen，搭配適用，效果更好（這章突然脫離校園成人起來了呢，(#^.^#)
這章把前面大部分坑都填填上了，所以信息量有點大，不過我應該都好好說清楚了……吧。
下一章就是if線了！
十歲的尹逸遇上十二歲的程陌！雖然有可能會ky，但我還是想把這個時期稱為「雙黑時期」！如果冒犯了我就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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