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
在華夏的人情文化世界里,晚宴是必不可少的存在。
尤其是在一些自詡上流的名門世家之中,晚宴更是如同家常便飯一樣,是每個豪門子弟的必修課。
這是最光鮮亮麗的名利場,外面的人羨慕嚮往,裡面的人自鳴得意,只有真正求而不得把自己造作進污泥里的人,才能隱約明白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魔窟。
機關算盡地想要平步青雲,卻從沒想過自己可能會因為一念之差跌落泥潭。
一波接著一波的新人前仆後繼地想要擠進來,為此殫精竭慮,費盡心機,只有那些永遠站在雲端的人,晃著酒掩下眼裡的不屑樂呵呵地看這場名為飛蛾撲火的大戲。
沒有足夠籌碼的人,永遠也上不了賭桌,也永遠無法讓他們正眼相待。
很殘酷,很無情,但這就是現實。
不過總有人,對這種糜爛到散發著腐朽氣息的現實嗤之以鼻。
「這就是你為什麼會被人下藥然後送到我爸房間里的原因,我都告訴你了,然後呢,你想做什麼。」
房間角落裡價值匪淺的老式鐘擺看上去已經上了年紀,但是少年好像一點也不顧忌它是個易碎品,坐在茶几上晃蕩著腿,偏過頭一臉散漫地把玩著鐘擺的邊邊角角。
床上的女人髮絲凌亂,垂著頭目光晦暗不明,她的唇角被鮮血暈染開,越發襯得臉色慘白,像是中世紀的吸血鬼一樣。
「算了,問了也白問。」
少年像是玩厭了一樣,從桌上跳了下來,語氣輕描淡寫:「你就算想做些什麼,你現在也做不到。」
「老老實實待在這兒,三個小時后再出來。」
女人咬了咬牙,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眼神陰鷙狠厲,沙啞的聲音像是壓抑在嗓子里一樣,帶著攝人的恨意。
「向氏集團的股份。」
向雨萱看著不遠處的少年驟然停下的腳步,啞聲道:「你是黑客吧,你幫我搜集我爸,還有我二叔這些年私底下做的勾當,還有醜聞,我把我手上5%的股份轉讓給你。」
過了幾秒后,少年才轉過身,臉上表情還是如同剛才那般從容悠閑。
「我要向家的股份做什麼。」
向雨萱愣了愣,下意識道:「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少年輕笑一聲,眯著眼作勢認真想了想:「我想要……這個無聊遊戲能變得有意思點吧。」
「什麼?」最後那句話說得太輕,向雨萱沒能聽清。
她只看到眼前這個少年臉上雖然帶著頑劣的笑,眼神卻冷漠薄情至極,看著不像個只有十二歲的孩子。
……也是,哪家十二歲的少年能有本事識破她繼母的算盤,在她繼母眼皮底下把自己從圈套裡帶出來的。
這個姓程的少年本就是超出她常識理解範圍的那一類人。
「你就老實待在這兒吧,你要的東西我之後會發給你。」
程陌轉過身,向後隨意地擺了擺手:「股份什麼的你自己收著吧,我不用,我做這些只是覺得好玩而已。」
他走到門邊,把房卡抽走,臨走之前沖向雨萱最後說了一句。
「三個小時后我會讓人放你出去,在這之前你別想著偷跑到外邊,也別想著用手機跟其他人聯繫。」
「這不是提醒,這是警告,向小姐。」程陌彎起眼睛,笑得眉眼彎彎。
這少年本就生得唇紅齒白,眼下這幅穿著深藍色小西裝的模樣使得他看上去跟其他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少爺沒什麼區別。
但是少年眼中那帶著殺氣的冷漠眼神,卻看得向雨萱背後一陣發寒。
「你要是一個不小心,違約了,那之前說的那些全部作廢。」
……
走廊上,程陌聽著藍牙里的動靜,半眯著眼,表情散漫。
說實話,要是剛剛那個姓向的女人一門心思只想報復她的繼母,程陌倒還不會想著拉她一把。
但那女人直接將矛頭對準她的父親和二叔,向氏集團現階段的掌權人,完全無視了她繼母今天對她所作的一切,這倒是讓程陌高看了她幾分。
是個狠心的女人,也足夠有野心。
她知道如果只是對她繼母以牙還牙,根本沒法從本質上解決問題,所有她選擇了針對她的父親,她一切悲劇的根源。
所以程陌願意給她一個機會。
他倒是想看看這女人最後會做到什麼地步。
五分鐘后,程陌重新回到了向雨萱一開始被關著的房間里。
這房間原本是酒店給他爸程昱燼安排的房間。
按照向雨萱繼母的劇本,十幾分鐘后,程昱燼就會被人灌得爛醉攙回房間,這時向雨萱體內的葯大概開始發作了。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實際上沒做什麼,那位繼母一張嘴,想要顛倒黑白都不是什麼難事,更何況無中生有。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非常熱衷於算計這些私穢腌臢,對付這樣的長舌婦,就需要有人教教她怎樣管住自己的舌頭。
一開始程陌其實並不想參與這種上不得檯面的算計,但是這次對方都把算盤打到他爸身上了,他不回敬一下簡直對不起對方的殫精竭慮。
對他來說,這就是像是在玩遊戲,還是個規則無理,目的乏味的渣遊戲。
出身、權勢、身價、金錢、流量……這些條件組成了初始數據,之後的故事走向全看玩家個人操作。
可惜,在程陌眼裡,大部分人連玩家都算不上,思維行動完全模式套路化,頂多算是一個NPC而已。
程陌在房間里逛了一圈,檢查了一下燈籠里的香薰還有角落裡的針孔攝像頭和竊聽器,確保一切準備就緒,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估摸了一下時間,覺得差不多了,程陌將目光放到了最後一個大衣櫃里。
其實這個地方他沒設置什麼,就是每次看到這種大得能容納的下一個人的容器,總覺得裡面藏了個人。
這大概是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經歷留給他的PTSD。
畢竟他每次企圖逃跑的時候,經常鑽到這些柜子或箱子里,以至於他現在看到這些柜子,總覺得裡面有個人,正在窺探著外面的一切。
就像那時的他一樣。
這樣想著,程陌隨意地打開了柜子的門。
然後——
在裡面看到了一個人。
看身形應該是個十歲出頭的男孩,髮絲烏黑柔軟,頭頂上隱約可見一個小巧的發旋。
「啊,被發現了。」
在櫃門被打開的第一瞬,男孩立刻抬起頭來,看清來人後表情迷茫了一陣,緊接著烏溜溜的眼睛慢慢睜大,無辜地眨了眨。
「原來不是……」
男孩直起身,半跪著,抓過兩旁的櫃門就要合上,嘴上嘟囔著:「你快走,你再繼續待在這兒我就要被人發現了。」
程陌挑了挑眉,沒合上櫃門不說反而嚮往外拉了拉,笑道:「你在跟人玩捉迷藏?」
男孩嘗試了好久,都沒能成功合上櫃門,他沒想到力量的差距如此懸殊,有點挫敗:「是啊……」
「玩到了別人的房間里?」
「別人的……」男孩迷茫地眨了眨眼,探出頭來左右看了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這個房間已經有人了啊。」
「我看所有的房間長得都差不多,所以隨便挑了一個……」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緊接著低下了頭,一副很委屈的模樣。
「對不起……」
程陌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是哪家的小孩?你父母呢?」
眼前這個男孩穿著白色的小西裝,一張小臉看上去粉雕玉琢的,從頭到腳都寫著矜貴優雅,應該跟他一樣也是來赴宴的人之一。
但是酒店晚會的宴請名單上只有大人的名字,小孩的名字是不會寫在上面的,所以程陌一時半會兒也認不出他是誰。
但是男孩顯然是誤會了他的意思,慌慌忙忙地從柜子里跳下來:「你別告訴我爸媽,我馬上走!」
可惜落地之後,小短腿還沒向外扒拉幾步,他後頸的衣領就被人揪住了。
尹逸感覺自己被人粗暴地拽了回去,然後被迫轉了個身。
眼前這人半蹲下來,沖他展開了一個慢條斯理的微笑,表情和善得就跟拐賣兒童時的人販子一樣。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好騙?」
「我沒有騙你!真是這樣!」
程陌慢悠悠道:「我走之前可是把房卡拿走了,外面的人是進不來的。」
……我當然知道這個,要不是被你關在裡面,我為什麼到現在還在這裡待著。尹逸腹誹。
然而他面上笑得天真,張嘴開始說瞎話:「哦,這個呀,剛剛有個保潔阿姨過來,我說自己卡在爸媽那,想進去拿東西但是進不去,能不能讓她幫我開了一下門,然後她就讓我進來了!」
他眼神明亮,語氣和表情上透出的得意,就跟其他普通的小孩子耍小聰明成功忽悠過大人了一樣。
「哦,這樣啊。」程陌眯起眼睛。
尹逸忙不迭點頭,眼神真誠得不能再真誠了。
就在他還在捕捉這個人臉上的微表情時,這人突然直起身,手從他胳膊下穿過把他整個人架了起來,重新放回了衣櫃里。
已經一米六幾的少年雙手撐在櫃門邊,俯下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氣勢逼人,眼裡帶著玩味。
「小朋友,你知不知有個東西叫做針孔攝像頭。」
他看著底下這個小傢伙眼神慢慢變得迷茫,好像對「針孔攝像頭」這幾個字難以理解。
「針孔攝像頭……是什麼?」
說實話,對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孩來說,這是正常反應。
程陌沒說話,就這麼微笑地看著對方。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
過了沒多久,程陌眼睜睜看著小傢伙眼裡的迷茫消失了,整張臉的表情變得很淡,眼神里也沒了這個這個年紀的小孩應有的光彩,變得有些死氣沉沉的。
哦豁。
程陌突然有點感興趣了。
外表看上去是一個只有十歲的小傢伙,竟然人前人後還有兩幅面孔。
尹逸涼涼道:「你早說啊,早說我就不演了。」
浪費他的感情。
從剛剛那短短几秒的對峙里,尹逸能看出這人不是在騙他。
這傢伙是真的在酒店客房,這種劃分為私人的領域裡,安裝了針孔攝像頭!
雖然看樣子這人應該還沒來得及檢查攝像頭拍到的內容,畢竟剛打開櫃門時那一瞬間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
但只要針孔攝像頭確實存在,那他演得再好也沒有意義。
此刻尹逸開始嚴肅地思考出去之後要不要揭發這人。
但是這傢伙看上去也就十幾歲,十六歲肯定不到,就算揭發了也不會有什麼重大後果。
而且這人手上有這間房的房卡,如果事後用什麼「為了自己的安全所以只在自己房裡安了攝像頭」這種理由糊弄過去,外面那些人也奈何不了他。
更何況這人外表上看上去大概也是某個家世顯赫的富家子弟,酒店根本不會因為這些小事跟這些人起衝突。
說不定揭發之後,酒店收了人好處,達成協議后還會為虎作倀。
再加上……
尹逸眯了眯眼。
這個傢伙做事很謹慎,不會露一點破綻,要不然他也不會被關在這裡這麼久都出不去。
大概率在他揭發之前,這人就把攝像頭回收走了,不會留下一點證據。
總結——揭發沒有一點意義。
「你演得挺好的,要不是因為我這人不信什麼巧合,還有攝像頭在,可能我真就信了你了也說不定。」程陌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謝謝誇獎。」
雖然一點也沒被安慰到。
尹逸微蹙著眉按了按太陽穴,對現在這個狀況非常頭痛。
翻車了翻車了。
頭一回過來看個戲,不小心被反鎖起來不說,還被人當場拆穿了。
對方還是個沒比他大多少的少年。
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尹逸深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眼裡不見天真,只有清明。
「我看到一個姐姐被一個大媽拖拽進這個房間里,臉色很紅,要麼是喝醉了,要麼被下藥了,所以就跟上來看看。」
「大媽走後,我剛想叫醒那個姐姐,她就自己咬破了嘴醒了過來,我躲了起來,看到她走出去后,你出現在了門邊,把她帶走,然後我就被你關在這裡了。」
尹逸言簡意賅地講明了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以及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程陌回想了一番:「我沒有在酒店的監控里看見你。」
「因為我用死角和清潔車避過了外面的監控。」尹逸表情淡淡:「要是事後被人查到了很麻煩。」
程陌覺得這個小孩很有意思。
酒店的監控不是毫無死角的,但是能一路避過他的眼睛,偷溜進這個他重點監控的房間里,這小孩反偵察的天賦不是一般的高。
這也給了程陌一個警醒。
下次再有類似的事記得在房間門口也多安幾個針孔攝像頭。
尹逸上下打量了程陌一會兒,最後目光停留在他耳邊的藍牙上:「話說我們現在還待在這真的好嗎。」
程陌回過神來,看向他。
尹逸繼續道:「你剛剛在這裡逛了這麼久,只是檢查,沒有回收攝像頭,說明這個地方待會兒還會來人,不是嗎?」
而且尹逸推測,接下來要來的人,大概率才是這人真正要針對的對象。
兩人對視著,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啊。」
剛剛被這個憑空出現的小孩吸引了注意力,直到現在程陌才想起來,在他的計劃里這個地方接下來要拿來幹嘛。
剛這麼想著,門外已經傳來了男人醉酒的咕噥聲,還有女人慾迎還拒溫聲軟語的勸慰。
幾乎是在房門被打開,開鎖的「嘀嘀——」聲響起的那一瞬,尹逸扯過程陌的衣領,程陌抱著尹逸的肩,兩人一起滾進了衣櫃里。
「小雅……小雅!」
「大少爺,您喝醉了,我扶你到床上吧。」
不過幾分鐘,外面就傳來了纏綿悱惻的吮吸和呻|吟聲,聲音露骨得聽得人臉紅心跳。
巫山覆雲雨,紅燭昏羅帳。
明明是曖昧繾綣到極致的場景,可惜,此時在場唯二的兩個聽眾沒有心。
程陌心裡毫無波動,聽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種事對小孩子的情操教育不好,於是伸出手捂住了懷中小孩的耳朵。
借著衣櫃縫隙里落下的燈光,他能看到懷裡的小孩抬起頭看他,眉頭微蹙著,一臉不愉的模樣。
程陌鬆了鬆手上的力道,但是沒放開,覆在小孩耳邊用氣聲說道:「小孩兒不要聽這個。」
尹逸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伸出手同樣捂住了程陌的耳朵,一字一頓道:「你也是小孩。」
程陌被這舉動氣笑了:「你知不知道外面在幹什麼。」
「知道,被翻紅浪蠟燭幹嘛。」尹逸說得不以為意。
程陌斂了笑,像是看怪物一樣看了他許久:「你究竟是哪家的小孩兒,你爸媽怎麼教你的,怎麼教出你這麼個奇葩來。」
尹逸斜了他一眼,涼涼道:「你再大點聲,再大點聲外面那兩人就該發現我們了。」
「沒關係,聽不到的。」程陌滿不在乎道。
人在doi的時候,對外界其餘信息的敏感度會下降,更不用說這兩人之前喝了酒,程陌還用上了助興的香。
尹逸撇了撇嘴,鬆開一隻手,小心翼翼地撥開了櫃門。
剛打開一個小縫隙,手就被人捉了回去,櫃門也連帶著關上了。
程陌驚異:「你還要看!」
尹逸不悅:「你小聲點!」
程陌真不太懂這小孩腦迴路是怎麼長的了。
到底是年齡太小沒有自覺,所以百無禁忌,可這小傢伙連「被翻紅浪蠟燭干」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也不像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尹逸看清了那兩人的臉,就一臉嫌惡地合上了櫃門。
程陌看著小傢伙垂著頭擰眉思索了一會兒,再抬起頭時,表情變了,變成了他從未在這人臉上見過的玩味和戲謔。
「所以你是打算挑起那人和他爸的矛盾,是嗎?」
程陌挑了挑眉。
「那個小姐姐現在可是懷著孕的,孩子應該是那個男人的父親的,這是要找接盤俠的節奏啊。」
他看著眼前這小孩雙手合十架在鼻樑上,做沉思狀。
「不過就只是這種程度的挑撥離間……大概沒什麼用,所以我猜接下來你要讓那位原配夫人登場了。」
話音剛落,外頭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雨萱,雨萱?媽剛剛說錯房間號了,你在這兒嗎,雨萱?」
過了三四秒沒動靜,傳來一陣輕微的「嘀嘀」聲,房間門被人打開了。
「你們在幹什麼!」
女人尖叫:「啊!!!」
男人低吼:「吵死了!」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聲。
「怎麼……怎麼會是你,雨萱呢,雨萱呢?」
「向夫人。」
「程夫人,你聽我說,我真不知道為什麼令郎會在這裡。」
……
聽到了意料之中的動靜,尹逸彎了彎眼睛。
「那位夫人雖然很聰明,但是心腸卻很軟,對自己丈夫在外的私生子一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一旦牽扯到她兒子,她就不會心軟了。」
程陌危險地眯起了眼睛,手指下意識摩挲幾下,臉上依舊掛著微笑:「你知道得挺多嘛。」
他半真半假附和了一句:「那照你所說,那位小姐姐接下來要慘了。」
「重點不是那位小姐姐。」
程陌停住了動作。
男孩笑得眉眼彎彎,精緻的小臉上洋溢著他從未見過的光彩,看得程陌一瞬間愣了神。
「這場戲還沒結束。」
……
「伯母……」
「小雪!你怎麼在這!你現在不是應該,應該……應該在跟林小姐看收藏嗎?」
「伯母,裡面的人是程宇哥哥,對吧。」
「不是!你程宇哥哥現在在跟朋友一起喝酒呢,不在這……」
「伯母,你不用騙我了,實話實說,我從小就把程宇當哥哥,我沒有喜歡過他,我也不想做他的妻子,現在還出了這樣的事……伯母,我真的無法接受。」
「小雪,你聽伯母說……」
「伯母,感謝你這麼多年的厚愛,你放心,這件事我不會跟別人說,五天之後,我會跟父母一起再來拜訪程家的。」
到時候談的就是解除婚約的事了。
……
「當然要解除婚約,因為那個姐姐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
因為怕被外面的人發現,男孩靠得很近,只用氣聲說話,熱氣噴撒在程陌脖頸邊,帶起陣陣麻癢。
從剛才程陌就發現了,這小孩身上沒有平常小孩的奶香味,反倒帶著一股微苦的草藥香氣,聞著能讓人心情平靜下來。
男孩歪了歪頭,笑容頑劣:「而且那個對象還是外頭那位大少爺同父異母的弟弟,他父親眾多私生子中的一個。」
「你是想讓那位大叔在自己的婚生子和私生子之間選一個嗎。」
程陌目光沉沉,好半天沒說話。
外面的動靜在他耳中漸行漸遠,各種各樣的場景在他腦海中抽絲剝繭,最後只剩下眼前這個人。
不管外面發生了什麼,都在程陌預先設想過的情節之中。
只有這個小傢伙,是他的意料之外。
就像一段運行良好的程序中,憑空出現了一個鮮紅的bug,將原先的平靜攪得支離破碎。
沒有任何一個程序員會放任一個bug存在不管的。
他又下意識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沒想到這次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衣架,發出「滋啦」的一道聲響。
程陌瞳孔微縮,瞬間回神,抬手捂住了男孩的嘴,凝神聽外邊的動靜。
然而外邊的人好像沒注意到這麼一個小插曲,依舊自顧自,該哭哭,該吵吵,該尖叫尖叫,雞飛狗跳。
他重新看向懷裡的小孩,毫不意外,小傢伙滿眼寫著不爽,一副「明明是你不小心為什麼要捂我的嘴」的憋屈表情。
但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程陌覺得這小傢伙有點可愛。
這是程陌第一次碰到有人只是看了一個開頭,就能把之後的事情猜個七七八八。
對方還是一個比他還小的小孩。
今天這場戲,本來算計的人是向雨萱和他爸程昱燼,所以待會來捉姦的人除了向家和季家,程家的人也在。
所以程陌耍了一些手段,把被捉姦的對象換了換。
外頭床上那個男人,叫程宇,是他名義上的眾多堂兄之一,也是來捉姦的那位程夫人的兒子。
那位叫小雅的女人,是程宇的父親,也就是他四叔的秘書。
這女人一邊跟他四叔維持著私底下的不正當關係,一邊暗戳戳地勾引程宇,長此以往還真叫程宇對她生出了幾分好感。
前幾天她剛查出自己懷了孕,她覺得程夫人會對自己,還有這個孩子趕盡殺絕。
於是她就想著勾搭上大少爺做接盤俠,這樣程夫人就會對她網開一面,而且血緣上也不會露出任何馬腳。
所以才有了今天這一出。
可她沒想到,程夫人可以無視自己丈夫的私生子,但不能容忍有人算計她的兒子。
反正都是些搬不得檯面上的東西,只要程家本家不認可,那些雜種永遠也別想得到一絲一毫的繼承份額。
但是她兒子不一樣。
程夫人永遠不會允許有人把歪腦筋動到她兒子身上。
那位名叫「小雪」的女人原本是程宇的未婚妻,她今天會出現在這裡,是程陌故意設計的。
這女人最近剛好在愁怎麼解除婚約呢,程陌就給她遞上了一把刀,讓這女人可以順理成章地跟程宇劃清界限,然後歡天喜地地投入自己心上人的懷抱中。
至於那位向家繼母,自然由正在氣頭上的程夫人來教她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這是計劃的第一部分,也會是今天這場鬧劇的全貌。
但是這還沒完。
第二部分的關鍵在於程夫人。
這個心思深沉又睚眥必報的女人,可不會坐視這一切的發生。
在知道自己丈夫的情人想找自己兒子做接盤俠,又知道了自己千挑萬選的兒媳竟然被她最看不起的私生子截了胡,這女人會做出什麼事呢。
程夫人的母家也是名門望族,程夫人自己也是自詡清高,這也是他四叔這麼討厭他這個原配的原因,端著架子,作風剛強,一點也不比他那些小情人溫柔小意。
但是顧忌到程夫人背後的勢力,他四叔也會假意維持著明面上的夫妻和睦。
程夫人也是早就對她這個丈夫死了心了,兩人這麼多年私下裡各玩各的,只在宴會這種場合里做做戲。
如今要是有一方鐵了心的撕破臉皮,那真會讓兩方勢力傷筋動骨。
不過就目前這種程度,程夫人或許還會顧慮到兩人身後利益的捆綁程度,不會真的撕破臉皮。
所以接下來,程陌就會營造出一個假象,讓程夫人誤以為小雅會盯上自己的兒子是因為自己丈夫的指示。
然後,他再把那位私生子處心積慮接近他兒子的未婚妻,最終贏得美人芳心的證據交給那位程夫人。
這樣程夫人就會誤以為這一切都是自己丈夫和他那些個小情人合起伙來的陰謀。
事實上,這些事他四叔或許沒在其中參與多少,但是勾搭程宇的未婚妻,的確是那個私生子和小情人故意的。
到這個程度,驕傲清高如程夫人也不會再像之前那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就算顧忌著背後利益,不拿她丈夫開刀,也會拿那個小情人開刀。
緊接著,就到了計劃的第三階段。
遊戲回合到了他四叔身上。
一邊是他的原配夫人和風流成性的大兒子。
一邊是跟了他多年楚楚可人的小情人和一表人才的二兒子。
他那位好四叔會做什麼選擇呢?
如果沒有外界的其他因素,僅僅出於感情,這人肯定會選自己的小情人,不過到最後他還是會屈從於利益,站在自己的原配夫人這邊。
連程陌都知道他那位四叔外強中乾的本性,他那個小情人,這個陪在他四叔身邊這麼多年哄得他服服帖帖的一個人,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呢。
為了動搖他四叔,那個私生子肯定會牢牢吃死他那位剛得來的未婚妻。
那位小情人的勢力或許比不上程夫人,但再加上一個未婚妻就不一定了。
畢竟這位未婚妻可是程夫人精挑細選出來給自己兒子的好兒媳啊,背後的能量自然不弱。
看時機差不多了,程陌就會在股市上推波助瀾一把,短時間營造出程夫人母家的集團示弱,那位未婚妻家族風頭正盛的情況。
畢竟兩方勢力的確太過懸殊,他來配平一下,也好讓他四叔這個選擇題做的有意義一點。
如果最後他四叔選擇了小情人,跟程夫人離婚,程陌會在那一天真心實意地送上離婚祝福,順便再附加一個他小情人生的私生子跟他本人沒有血緣關係的鑒定書。
如果最後他四叔唯唯諾諾地躲在原配夫人後邊,放棄了跟了自己十幾年的小情人,他就幫那位未婚妻的家族跟程夫人家族打擂台,讓程宇那個還算是有點本事的私生子弟弟進入程家上面那些腐朽老頭子的視野中,給一個讓他跟程宇斗的機會。
程家的那堆爛事,就像是一個矜貴的絲綢,被人用不同顏色的線縫上了一堆形形色色的圖案,所有圖案相互侵佔,層層疊加。
只要扯動其中一個線頭,所有的圖案都會變得亂七八糟,直到整張絲綢都變得破敗不堪。
程陌就是那個抓著線頭的人。
他像一個遊戲人間的惡童,在一開始就把所有路都鋪好了,也把全部的選項大喇喇地擺在他們面前,摁著那些傢伙的頭逼他們選擇。
不過說是選擇,其實也就是「兩害相較取其輕」,對比一下哪邊的地獄待著更舒服而已。
程陌事先把所有的可能都計算好了,唯獨沒想到半路會殺出一個程咬金。
這是程陌第一次遇上思維跟自己這麼合拍的人。
或許再多相處一會兒,他就能跟這個小傢伙成為朋友。
可能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在意識到這一點后自己有多開心,比以往攻克了遊戲中那些高難度關卡還要開心。
不過這種陌生的情緒在一瞬間就被他壓下來了。
因為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橫亘在他面前。
他能知道怎麼多,是因為他花了三年時間建立自己的信息庫。
但事實上,那些信息都是被各家小心掩藏起來,沒有幾個人知道其中的隱秘。
所以……
這個看上去不過十歲的小孩是怎麼知道這些事。
他看著懷中因為被捂著嘴表情逐漸不耐的小傢伙,俯下身在他耳邊輕聲呢喃:「我現在該拿你怎麼辦呢,小傢伙。」
這句暗含威脅的話成功讓懷中的小孩僵住了身子。
這個衣櫃比較狹窄,程陌曲著腿才能把自己塞進去,現在主動傾身向前,更是佔盡了地理位置,壓迫感十足。
他捂著小傢伙的嘴,趁他愣神將人壓到身後的櫃壁處,退無可退。
這副架勢有點像傳說中的「你知道的太多了所以要殺人封口」。
小孩眨了眨眼,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倏地軟了下來,眼神裡帶了幾分討好意味。
因為被捂著嘴沒法說話,所以他抓過程陌的另一隻手,一手捧著,另一隻手在上面寫字。
小孩的手軟乎乎的,指甲被剪得整整齊齊,劃過掌心的時候有種詭異的麻癢感。
——我不會說出去的。
程陌看著他,不咸不淡:「怎麼保證?」
小孩彎了彎眼睛。
——因為我想看戲。
程陌笑了,鬆開了手,狠掐了一把小孩嬌嫩的臉,聲音不自覺溫柔了下來。
「你叫什麼名字?小傢伙。」
小孩沒說話,像是習慣做一個啞巴了一樣,捧著程陌的手繼續寫。
這次程陌沒辨認出來他寫的是什麼,皺著眉:「你寫了什麼?」
小孩又寫了一遍,這次程陌認出來了,那不是字,那是畫。
他畫了一個眼睛。
……
「向夫人,今天的事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如果之後被我在外面聽到了什麼風聲……」程夫人的眼神里透著威脅。
向夫人,也就是向雨萱的繼母打了一個寒顫,連忙道:「程夫人你放心,我不會聲張,季夫人那邊我也會溝通好……」
「不用,季夫人那邊我會說,你管好你自己的嘴就行。」程夫人擺了擺手,表情冷淡:「如果沒事,向夫人現在可以走了。」
向夫人吶吶點頭,從房間退了出去。
程夫人敲打完這邊,走到自己兒子身邊,剜了一眼一旁衣不蔽體的小雅,表情狠厲地像是要把她吃了一樣。
「小宇,還有你,穿好衣服,現在,立刻,跟我走。」
小雅渾身抖了抖,扯了扯自己身上的外套,顫著腿跟在程宇後面,最後一個走出了這間房。
至此,這場鬧劇才終於落幕了。
柜子外已經好一會兒沒動靜了,但是程陌做事一向謹慎,只有確保相關人員不會再返回來,他才會出去。
他看著手機上的監控,沒注意到有一隻手慢慢探到了他的大腿旁。
等到他餘光終於瞥到自己大腿旁那塊白的異常的肌膚,眼前銀光一閃,大腿外側傳來了一陣強烈的刺痛感。
「哐當」一聲,櫃門大開。
程陌眯起眼睛,下意識抬手擋光,再一回神,某個小孩已經跑得沒影了。
程陌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兜。
很好,房卡被人順走了,那小傢伙臨走前還好心地幫他把門帶上了。
而且剛剛那小孩也不知道是對著他腿上哪個穴位扎的,現在整條腿都麻了,完全動不了。
很好。
人看著小小的,軟軟的,手段倒挺狠。
程少爺長這麼大,耍了別人這麼多回,還沒被哪個人這麼耍過。
他靠在櫃壁上,捂著自己的臉大笑起來,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笑什麼。
過了將近三分鐘,笑聲才慢慢收斂。
程陌垂頭看了眼自己的右手掌心,那裡十分鐘前才被某個小混蛋畫了一個眼睛。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眼睛微微眯起:「不說名字是吧,以為這樣我就找不出你是誰了?」
……
然而這次在網路上無往而不利的程少爺翻車了。
他查遍了宴請名單上所有的人家,都沒能挖出那小孩究竟是誰。
之後他又抓取了帝都所有小學和幼兒園的□□,比對面貌特徵,還是沒能抓出那小孩的真實身份。
這讓程陌一度懷疑起自己的能力,抑鬱到想要攻進公安的人口信息系統去找人,最後還是僅存的理智拉住了他。
最後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去抓取外省學校的學生信息,雖然這樣做會很慢,並且還可能會有遺漏,但是風險最低。
不過讓程陌沒想到的是,短短三天後,那張讓他朝思暮想的臉又重新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你好啊,程陌哥哥。」
脆生生的嗓音,熟悉的面孔,面前的小孩穿著一身藍色碎花裙,頭上扎著一個雙馬尾,怯生生地看著他,抿嘴一笑,看上去有點害羞的模樣。
程陌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或者說她。
他蹲下身,臉上表情儘可能調節到和善:「你好,小朋友,你叫什麼。」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看著他:「我姓白,我叫白藝。」
「白藝……」程陌嚼了嚼這個名字,微笑道:「那白藝小朋友,你怎麼會在我家呢?」
「我姑姑帶我來的,她跟夏阿姨剛剛出去了,讓我在這裡等她回來。」
程陌聽完,拿出手機發了一個信息。
某位心大的夏女士此刻才反應過來忘記通知自家兒子了,連忙回了個消息。
宇宙無敵美少女:這是親戚家的小孩,你陪人家玩會兒,我再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程陌:一會兒是多久
宇宙無敵美少女:嗯……一個小時?
程陌:呵呵
他收回了手機,不再理會夏女士接下來一連串的狂轟濫炸。
有個不靠譜的媽,生活就像是火山車一樣,永遠不知道回到家迎接你的會是什麼。
就像一年前他推開門看到那一整排的連衣裙一樣,這次更絕,竟然直接丟給他一個小孩。
程陌看了看電視上正在放的美少女系列,再看了看坐在沙發上兀自看得歡快的小女孩,抽了抽嘴角。
他糾結了一會兒,認命了一般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堆零食,放到茶几上,然後坐到沙發上,啃著薯片面無表情地看著電視上五顏六色的變身畫面。
看了幾分鐘程陌就撐不下去了。
他本人雖然對那些處處洋溢著「愛與和平」的內容沒有意見,但一旦聽到具體台詞,就覺得身心不適。
於是他把目光重新轉到了坐在他旁邊的小女孩身上。
程陌把薯片遞過去:「你不吃?」
小女孩偏看向他,擺了擺手:「謝謝哥哥,我不喜歡吃零食。」
「哦,這樣啊。」程陌收回手,半真不假地誇讚:「是個好習慣。」
「白藝小朋友,你有兄弟姐妹嗎?」
或者再具體一點,他想問,你有哥哥,或者弟弟嗎。
小女孩眼睛依舊盯著電視,點點頭,有些隨意地回道:「有。」
程陌不動聲色:「兄弟,還是姐妹?」
「我有一個哥哥。」
「龍鳳胎嗎?」
「對啊。」
程陌繼續問:「你跟他長得很像?」
小女孩笑了笑:「那當然了。」
程陌瞭然:「那我三天前遇到的那個人應該就是你的哥哥了。」
小女孩轉過頭,看向他,眼裡閃著好奇:「你見過我哥哥?」
「三天前,在一個晚宴上,跟他說了幾句話。」
小女孩想了想:「嗯……那天晚上哥哥的確被姑姑帶出去了,不過我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程陌看著她:「你哥哥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疑惑地看向他:「哥哥他沒告訴你嗎?」
「沒來得及問。」
「嗯……」小女孩歪了歪頭,咧嘴一笑:「那讓他自己告訴你吧,反正再過一會兒你就能見到他了。」
程陌眯了眯眼:「你哥哥待會要過來嗎?」
「嗯,跟姑姑一起。」
程陌看著她,好半晌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慢條斯理地綻開一個溫柔無比的微笑。
「是嗎,那我待會兒直接問他本,人。」
語氣可親切可友善了,完全沒有咬牙切齒。
小女孩好像被他這幅表情嚇著了,微微向後仰,緊接著回過頭繼續看電視上的「愛與正義」,陶冶身心。
然而過了沒多久,旁邊突然傳來一陣辛香撲鼻的味道,一瞬間喚醒了她的味蕾,勾得她有些饞。
她轉過頭,看到程陌手上那鮮紅色的包裝袋,好奇道:「這是什麼?」
程陌:「辣條。」
「能給我一根嗎?」
程陌挑了挑眉:「你不是不吃零食嗎。」
「就一根。」小女孩豎起一根手指,強調道:「我之前沒嘗過這個,只是好奇而已。」
程陌沒跟她計較,把辣條遞了過去。
五分鐘后,他低頭看著自己手上空了大半的包裝袋,抬頭看向某個正猛灌著水,被辣得眼淚都出來了的小孩。
「就一根?」
小女孩正急促地吸著氣緩解嘴裡的辣味,粉嫩的舌頭若隱若現,一雙眼睛通紅:「失誤,失誤。」
沒想到這樣拚命喝水也沒能完全掉抵消辣條的影響力,女孩開始猛地咳嗽起來。
程陌看著她跑到門邊,在一個白色大包里翻找著什麼,最後翻出了一盒雙黃連口服液。
他震驚地看著小孩接連喝下了兩瓶,那面不改色的模樣讓程陌誤以為他喝的不是葯,是水。
這玩東西他喝過,苦得蕩氣迴腸,發人深省,讓他一度發過誓此生絕對不會再喝這苦逼玩意兒。
他慢慢走到小孩身後,看到包里一袋接著一袋的中草藥,以及各種各樣他連名字都叫不出的藥盒,愣了愣。
「這些……都是你的葯?」
小女孩輕描淡寫道:「不是啊,還有我哥的。」
程陌皺起眉,拿出手機查了查剛剛他一閃而過瞥到的那個藥名。
——利培酮
功效作用:用於治療精神分裂症、妄想症、抑鬱症、焦慮症、躁狂症。
這個時候,他手機又彈出了一個消息。
宇宙無敵美少女:小逸身體不太好,而且前兩年母親剛去世了,你態度好點。
程陌看到自己握著手機的那隻手顫了顫,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三天前對這人說的一句話。
——你爸媽怎麼教你的,怎麼教出你這麼個奇葩來。
他收回手機,慢慢走到某個喝完葯又開始給自己灌水的小孩身邊,緩聲說道。
「龍鳳胎是異卵,除了性別之外,兩個人的外貌或多或少還是會有點區別。」
女孩喝水的動作一頓。
「退一步說,就算世上真的有長得一模一樣的龍鳳胎,但是人身上有幾個特徵就算是同卵雙胞胎也是長得不一樣的。」
程陌像是沒有看到小女孩的異樣異樣,繼續道:「但是那些特徵大多比較隱秘,而且正常人難以用肉眼看出區別。」
「只不過有一個地方還是很容易看出區別的……」
程陌刻意放緩了聲音,偏過頭看向旁邊的女孩,非常手欠地伸出去捏了捏那個小巧白皙的耳垂,輕笑一聲。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龍鳳胎耳朵長得一模一樣,該不該去報一個自然科學發現獎呢。」
他沒能嘚瑟多久,手背就被人重重打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我們才見過一面而已,你怎麼對我耳朵長什麼樣這麼熟悉。」
聲音瞬間從剛剛的蘿莉音變成了正常的少年音。
女孩,哦不,男孩冷冷地看著他,表情不善。
程陌慢悠悠道:「因為這三天里我少說看了你的照片不下一千次。」
男孩嗤笑一聲,低聲嘀咕了一句:「變態。」
「你說什麼?」程陌皺起眉,伸出手狠狠捏了捏男孩的臉,哼笑一聲:「我要真是變態,三天前我就該把鎖在柜子里,讓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男孩被他扯得面部變形,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哼唧幾聲來表達不滿。
「你怎麼穿成這樣,我媽逼你的?」程陌上下打量著他。
尹逸從魔掌里掙脫,揉了揉自己的臉:「我自願的,因為想耍耍你。」
程陌聞言涼涼地看著他:「不該騙人的時候把人往死里騙,不該坦誠的時候倒是很坦誠,你就這麼想惹我生氣?」
幾個小時前,尹逸剛來這裡的時候,從家裡擺放的相片瞬間就認出那位夏阿姨的兒子就是三天前威脅過他的那個少年。
這不就巧了嗎。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程陌這三天里對尹逸念念不忘,同樣的,尹逸也對自己三天前被威脅的經歷耿耿於懷,越想越覺得虧。
他在這個家裡逛了一圈,注意到一個奇怪的點,雖然這個家裡沒有女孩子的房間,但是角落的衣櫃里卻有一堆女孩子的連衣裙,尹逸就問夏阿姨她是不是有個女兒。
夏夢薇扶著臉嘆息:「沒有,雖然我很想要一個女兒,但我只有一個兒子,我原來是想在他還沒長高長裝之前讓他穿一次女裝,讓我過把癮來著,可那小兔崽子一直不願意,嫌棄的跟個什麼似的。」
「你是不知道,我兒子長得可漂亮了,比女孩還漂亮,他穿女裝一定很好看。」
說到這裡,夏夢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蹲下來摸了摸尹逸的頭,一雙明媚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勾唇一笑:「當然,小逸你也長得很好看,是完全不同風格的好看。」
尹逸看著她,眨了眨眼,指了指旁邊的那些連衣裙,笑得分外乖巧:「夏阿姨,那些裙子我能穿穿看嗎?」
……
其實他母親之前也很想看他穿一次女裝來著,可是到最後還是打消了念頭。
沒想到這一放棄卻是再也沒有機會了。
在換上女裝的那一瞬,尹逸並不覺得心中有什麼排斥,反倒生出一種闊別已久的解脫感。
不過當時的他沒有細想這種感覺,因為目前的當務之急,是要找回場子。
「所以呢,你到底叫什麼名字,現在能告訴我了吧。」程陌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尹逸。」尹逸淡聲道:「京兆尹的尹,安逸的逸。」
程陌盯著他的臉看了半天,感覺這次不太像是騙人,伸出手:「我叫程陌,程序的程,陌生的陌,以後請多關照。」
尹逸定定地看著眼前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好半天才不情不願地伸出手回握過去:「請多關照。」
程陌對這小傢伙識時務的樣子非常滿意。
他看著尹逸倒完水之後就要往沙發那邊走去,面上少見的浮現出猶豫的神情:「呃……你還要繼續看這個?」
他指了指電視上布靈布靈的畫面以及正在變身的美少女。
「不看這個了。」
尹逸面不改色地關掉,然後在程陌的注視下換了另一個來看。
程陌看著電視上出現的穿著藍西裝灰短褲,還戴著紅領結的小學生,有些不理解。
「你怎麼喜歡看這些無聊的東西,這有什麼好看的?」
「無,聊?」
尹逸咬牙切齒地重複了一遍這兩個字,像是被踩中了什麼逆鱗一樣,冷笑一聲,對著屏幕抬了抬下巴:「你說無聊,那你現在能立刻看出兇手是誰嗎?」
程陌哼了一聲:「這有什麼難的?」
程陌覺得現在的自己有點奇怪,感覺像是在沒事找事,不過他真的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不爽的感覺了。
上次有這種感覺還是自己終於在網上找到了一個心儀的遊戲,買了之後才發現因為年齡的原因沒法玩。
尹逸眯著眼盯著他看了好久,嘴角輕揚:「打賭嗎?」
程陌挑挑眉:「賭什麼?」
……
一個半小時候,緊趕慢趕才終於回到家的夏女士,在推開房門的那一刻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個穿著黑白連衣裙,身材高挑,五官明麗的美少女,竟然是她那個自大驕傲的兒子?!
夏夢薇恍惚地伸出手摸了摸美少女的臉,輕扯了扯:「我是不是在做夢……」
程陌呵呵一聲冷笑:「對,是在做夢,所以媽,你現在可以回屋裡睡覺了。」
夏夢薇撇了撇嘴,收回手,摩挲了一下手指:「還化妝了?你自己化的?」
程陌嗤了一聲,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尹逸從他身後探了出來,舉起手,笑容乖巧:「我化的。」
「擅自用了你的化妝品,對不起,夏阿姨。」
對於這人現在這幅得了便宜賣乖的惡劣行徑,程陌表示沒眼看。
他發誓,他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剛剛那一個小時某人都對他做了什麼。
某個小孩仗著自己賭贏了,把他當芭比娃娃,讓他把夏夢薇給他買的所有裙子都試了個遍!
「這個!穿這個!」
「嗯……不好看,換掉!」
「紅色,嗯……有點俗,藍色,太素雅了,你不是這個風格,綠色……好奇怪啊,人家穿是仙子,你穿上去像偽裝仙子的妖怪。」
程陌看著他拿著裙子在自己身上比劃了半天,最後還裝模作樣地嘆一口氣:「給你搭衣服好難啊。」
程陌之前給自己設置過一個「不打比自己年齡小的人」的原則,不過現在他覺得這原則是時候可以打破了。
之後的化妝部分更是慘烈。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小孩抖著肩,緊咬著下唇,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感覺手很癢。
口紅黏黏膩膩的,塗在嘴上很難受,各種各樣的粉疊加在臉上,有點癢,總之哪哪兒都覺得彆扭。
要不是某人化完之後,斂了笑,把鏡子擺到他跟前,非常正經地跟他說了一句「好看,真的好看」程陌腦子裡那根名為理智的弦真就崩壞了也說不定。
「沒事沒事。」
夏夢薇彎下腰微笑地摸了摸尹逸的頭,不但沒有怪罪的意思,還想伸出大拇指說一句「goodjob」。
「化得挺好的。」
夏夢薇直起身,打量了一下自己兒子雖然臭的不行依舊妖孽精緻的臉,開始犯花痴:「什麼讓我也化化唄……」
「別想了,不可能。」程陌秒拒。
他這輩子都不會再穿女裝了。
夏夢薇瞬間癟了癟嘴:「我可是你媽啊,十月懷胎的親媽啊……」
然而無論某位女士如何撒嬌賣萌,程陌巋然不動,態度異常堅決。
他覺得今天的自己是被某個小孩下蠱了,要是放在平時,他是絕對不會答應這種事的。
就在程陌腦海里剛剛閃過「自己是不是應該離這個小孩遠一點」的念頭,回過神來后,發現自己又死皮白咧地去找人家玩了。
接下來的幾天,兩人天天待在一起,有時候是在程陌家,有時候是在尹逸姑姑家。
與此同時,程陌也認識了他家的兩個小豆丁,是一對兄妹,哥哥叫蕭亦杲,八歲,妹妹叫蕭亦杳,比哥哥小兩歲,今年六歲。
但是程陌不太喜歡他們。
這兩小傢伙是還沒斷奶嗎?!
怎麼每時每刻都要黏在尹逸身邊,天天哥哥長哥哥短的。
都已經上學了,也該懂事了吧!
一個月之後,尹逸要離開了,程陌到機場送機。
他原本就住在南方,這一個月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來帝都在他姑姑家暫住一段時間而已。
程陌看著他微笑地朝自己擺了擺手說再見,表情自然,沒有半分要離別的不舍。
程陌同樣表現地非常自如,擁抱了一下對方,面帶微笑地看著人走進候機室,一回家轉頭就去查了尹逸所在省市學校的各項諮詢。
他剛列好一個詳盡的計劃表,結果第二天夏女士就歡欣雀躍地告訴他「下個學期尹逸要到他的學校里上學」的消息,讓他一瞬間打消了轉學的念頭。
雖然兩人不在一個年級段,但是無論上學還是放學都在一起,偶爾假期里還會去對方家裡串串門,或是一起出來旅遊什麼的。
在這個過程中,程陌知道了尹逸很多事情。
喜歡看各種類型的動漫、漫畫、小說,一旦跟人聊起這類話題就會有一種偏執的狂熱。
日常收集周邊,所以每年生日程陌都送了他喜歡的各種各樣的原版小說、漫畫以及周邊。
會鋼琴、小提琴,相比流行樂更喜歡古典樂,比起外出更喜歡宅在家裡,所以日常大部分的周末,雖然兩人在一個房間里,但是各干各的,程陌玩遊戲,尹逸看動漫,互不干涉。
偶爾尹逸會陪程陌打一局槍戰,但不會打太久,因為他身體不好,打太久頭暈受不了;程陌會陪他看懸疑恐怖類的動漫或是電影,因為尹逸自己一個人不敢看。
雖然這人嘴硬說自己不是怕,而是應激反應,但是程陌知道,他就是怕,怕自己晚上會做噩夢。
畢竟程陌已經用「安慰」這個理由賴在他家留宿,爬上他的床好多次了。
有些嗜睡,但是作息規律,飲食健康,喜歡喝茶,不喜歡吃甜的,意外的廚藝高超,沒事就研究各種亂七八糟的菜式。
但在程陌看來,與其說這是喜歡,更像是一種發泄的渠道。
因為經常喝葯調理身體的緣故,尹逸身上常年帶著一股微苦的草藥氣息。
程陌討厭苦味,但不反感尹逸身上的味道,甚至他還覺得聞起來非常舒服。
每次他因為一些爛事感到有些煩躁的時候,一聞到尹逸身上的味道就能瞬間平靜下來。
在尹逸十二歲生日的時候,體重終於達到最低標準,兩人一起去玩了蹦極。
從此,遊樂園就跟電玩城一起成了兩人出門旅遊的必去場所。
……
五年時間瞬間過去。
程陌十七歲,已經高中畢業,尹逸十五歲,剛進高中。
程陌小學的時候跳過級,因為他那時候還想著十二歲的時候托舅舅的關係進軍營,所以想早點把初中的知識學完,十一歲就上初二了。
要不是高中的時候他變著法兒地拖延自己的學習進度,延長自己的高中生涯多陪尹逸一段時間,他十五歲的時候就可以高考了。
但現在他拖不下去了。
他的心思被他的外祖夏天佑察覺到了。
程陌沒有選擇掩飾,而是承認。
他沒有把尹逸牽扯進來,只說「是自己單方面的暗戀,他現在還不知道」,差點沒把夏天佑氣得把他腿打斷。
「他才十五歲!還沒成年!你這小兔崽子還想對人家做什麼!!」
最後還是在院子里扛著士兵訓練用的木頭咬著牙扎了一下午的馬步。
第二天腿抖得厲害,一整天躲著尹逸沒見人。
八月份的時候,程陌沒去大學,反而被他外祖扔進了軍營,說是讓他「好好磨礪一下,把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都磨光了再回來!」
臨走的那天,程陌偷溜進尹逸的高中,他原來的母校,把人拉到角落裡,像小時候那樣,頭埋在人肩膀上抱了好久,最後在他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吻。
「等我回來。」
夏天佑原本想讓程陌在軍營里待個五六年再出來。
年少時候的衝動只是一時的,他那位外孫又一向懂得審時度勢,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等到他認清事實之後,自然會收心。
但是夏天佑沒想到,在程陌進去第三年的時候,他就憑藉著攻克了國防上好幾道難題,還作為紅客在國家信息技術安全戰中做出了突出貢獻,越過夏天佑的許可權,直接找了直屬上級軍官把自己從軍營里放了出來。
事後夏天佑去找了那位軍官。
那位軍官樂呵呵地說:「小程跟我說他心上人高考考了狀元,他要陪人上大學,夏將軍,做人不能棒打鴛鴦啊,我一聽就同意了。」
夏天佑聽完,氣得差點又想把那小兔崽子抓回來打斷腿。
又一個八月份。
帝都的八月還是很熱的,所以很多大學都把軍訓的時間定在這個時候,可以磨鍊意志。
林蔭間,操場上,一個又一個的方陣在烈陽底下整整齊齊地排列著。
大一新生們穿著厚重的迷彩服,聽著聒噪的蟬鳴聲,散發著低氣壓。
站軍姿三十分鐘做開胃菜。
聽到教官說休息的那一剎,所有新生們都跟軟了骨頭一樣癱坐下來。
兩個月以前他們還是在準備高考的珍稀動物,脖子以下屬易碎物品誰碰誰死,現在突然碰上這麼高強度的鍛煉,一時吃不消實屬正常。
尹逸看了一圈,拿著自己的水杯慢悠悠地走到一旁的樹蔭底下,打算閉上眼休息一下。
耳中隱約能聽到不遠處小女生們嘰嘰喳喳聚在一起討論的聲音。
「媽呀!這個教官好!帥!啊!果然可愛的人都上交國家了!!」
「我打算待會兒就去向他要微信,姐妹們,祝福我吧!」
「情敵,拔刀吧!」
「唉,我聽別人說這個教官其實是我們的學長,只不過前幾年服兵役去了,今年復學!」
「那剛好!我剛剛還想著要是之後異地戀該怎麼辦呢!」
「你在想peach吃!」
……
「這就是我們這屆今年帝都的文科狀元嗎,媽呀,小哥哥長得好帥啊!」
「是吧,這可是我們法學系今年的系草呢。」
「都這年頭了還有大學評選系草校草呢。」
「自封的自封的,不過也是大家公認的,現在都這麼叫的。」
「誒,姐妹,你有他微信嗎?」
「你自己要去,這哥們兒特高冷,陌生人的好友從來不加的。」
「我有同學高中跟他一個學校,也是本地的,他說高中的時候有好多妹子跟這哥們兒表白,全被拒絕了,嘖嘖,好無情一男的。」
……
尹逸聽著周圍那些七嘴八舌的話,心裡沒什麼波動,只覺得微風吹在臉上很舒服。
北方的夏天,在太陽底下的確很熱,但是在陰影處就很涼快了。
樹蔭下,微風吹拂,剛站了三十分鐘的軍姿,身心疲累,現在這個氛圍非常適合拿來睡覺。
尹逸閉著眼,任由思維發散,突然,耳里傳來了一陣有規律的腳步聲。
一下一下的,鏗鏘有力,只有專門的軍靴才能踩出那種聲音。
那腳步聲在他耳中不斷擴大,最後停在了他的面前,尹逸聽到了周圍一圈的吸氣聲。
眼前落下了一片陰影,尹逸感覺面前有一道灼熱的視線正盯著他看,但他依舊沒睜眼。
「我跟家裡出櫃了。」
尹逸閉著眼,輕聲道,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一樣隨意。
「……」
「尹爺爺的條件是讓你考狀元?」
「嗯。」
他一直是遊刃有餘的,像個看客一樣旁觀著所有事情,從不參與其中,所以才能活得這麼隨心所欲。
高三那一年大概是他這一生最瘋狂的時候,幾乎是把自己逼到極致,玩了命地在學習。
這是他第一次對一件事情產生這麼大的慾望。
程陌半蹲下來,眼神幾乎是貪婪地看著尹逸,不放過他身上一絲一毫的變化。
五官長開了,比小時候更鋒利,但是白皙的臉依舊軟軟的,看上去就很好捏。
嘴唇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蒼白,有了血色,但整個人看上去還是那麼單薄,風一吹就要倒了一樣。
剛剛站軍姿的時候,能看出他這三年長高了不少,目測快要一米八了,體型勻稱,頎長挺拔,別人穿迷彩服跟套麻袋一樣,他穿起來倒是非常帥氣。
只是人還是跟小時候一樣那麼瘦削,隔著衣服程陌彷彿都能看到他纖細的腰和修長的腿。
他當初餵了五年都沒把人喂胖,這次要再喂久一點。
程陌輕笑一聲:「有跟爺爺說出軌對象是誰嗎?」
「沒說。」
不過就算他不說,他爺爺自己大概也猜到了。
「哦……」程陌慢條斯理道:「那就是已經有對象了,對吧。」
尹逸笑了,依舊沒睜眼:「不一定,可能五分鐘后,這對象就沒了也說不定。」
程陌不敢再逗人了,再逗下去媳婦就不要他了。
他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尹逸的臉,像大提琴一般低沉悅耳的嗓音此時聽上去溫柔至極。
「這位偷懶的小朋友,我喜歡你很多年了,能讓我做你的男朋友嗎。」
雖然是問話,用的卻是陳述語氣。
尹逸睫毛輕顫了顫,緩緩睜開眼,在看到那張跟記憶中一樣俊美不過更加成熟穩重的臉時,他勾了勾嘴角。
「好啊。」
從小到大,尹逸都不相信情感,唯一相信的就只有時間這個量度。
他原以為這樣的自己不會喜歡上什麼人,但他沒想到能有一個人以近乎蠻橫的姿態闖入他的生活,將他一大半的人生軌跡都打上他自己的烙印。
尹逸握住了那隻朝自己伸出的手,沒有半點猶豫,感覺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放鬆和愉悅。
這個人喜歡了他這麼多年,他一直都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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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答應給大家寫的程陌女裝,我儘力了……
關於文中尹逸給程陌畫的那隻眼睛,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正文里兩人在酒吧遇見后互相取昵稱那段,程陌給尹逸的昵稱是「維克茲」,外表是一支紫色的大眼睛。尹逸給程陌的昵稱是「琉克」,《死亡筆記》中的角色,比夜神月隱藏更深的,更無聊的瘋子。
這段的意思是程陌對尹逸的第一印象是「永遠清醒的旁觀者」,尹逸對程陌的第一印象是「擅長隱藏自己的,無聊的瘋子。」
emmmmm反正大概意思就是兩個人見面沒多久就把對方外表下掩藏的真實性格挖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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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就是一些零碎的甜甜小日常啦,我會放在一個章節里講完。感謝在2021-09-0120:27:02~2021-09-0820:00:5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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