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

八月份的早上，雖然不比中午的太陽來得熱烈，但也不是個就算活蹦亂跳也能不流汗的舒服溫度。

Y大的操場上，一排排的新兵蛋子正在面領檢閱。

總教官站在操場邊上觀眾席的最高處，其他教官則穿梭在整整齊齊排成方塊的學生隊列中。一雙眼睛跟掃描儀似的，恨不得每人都捉出點錯。

但其實，教官其實不用如此如臨大敵般細緻入微，學生自己就可以把自己買的一乾二淨。

站軍姿三十分鐘做開胃前菜。

腳下的塑膠跑道明明還沒有被太陽直射成可以煎雞蛋的程度，腳掌卻感受到一陣陣的酥麻和燙癢。

站軍姿受罪的可不只是腳，若是讓全身肌肉長期處於緊繃狀態，腦袋就會供血不足，眼前極容易出現各種幻覺，比如漫天飛舞的小黑點，偶爾一閃而過的白光，。

只要不是誤把教官當成聖母瑪利亞，那就還有得救。

手靠緊褲縫線，背挺直，眼睛直射前方。

如果背沒挺直，那還好，大多教官都會幫你手動挺直，只是那手勁落在身上實在是常人無法承受之痛。

比較麻煩的是，每個教官都會悄咪咪地溜到某一個幸運兒身後撥手，如果你的手被撥動了，那就說明你沒有達到「手緊靠褲縫線」的要求。

心慈手軟的或許深蹲五個，嚴厲點的就是俯卧撐五個，如果你還是個男生，那就恭喜了，你還能獲得一個附帶嘲諷。

「現在的男生怎麼一點硬氣都沒有，軟軟的跟個女孩一樣，沒吃飯嗎？」

女教官更是痞氣十足：「靠緊，靠緊！是聽不懂人話嗎？！你們這叫靠緊？！你們表現好一點，我們就可以提早休息，我們也不想成天在太陽底下曬著，大家互相放過，不好嗎？」

如果面前有彈幕，估計上面應該是——

「呵，講點道理！是我們沒靠緊嗎！啊？！

就你們撥的那力道！靠緊了也會被你硬生生撥開好嗎？！

到底是誰不放過誰啊！」

才過了十分鐘，「俯卧撐五個」「深蹲五個」的命令聲不絕於耳。

這還不算，教官還會要求你邊做邊喊，做完后，你還要喊一聲報告，才能讓你起來，如果喊得不讓教官滿意，那就只能繼續趴著。

尹逸就眼睜睜地看著站在他前面的男生，趴了一分鐘，與教官車軲轆話了一輪又一輪。

「報告。」

「大聲點！」

「報告。」

「大聲點！」

「報告！」

「大聲點！沒吃飯嗎？！」

「報告！！」

聲音若要達標，不僅音量要大，中氣還得足。

尹逸暗地裡估摸著這個度，即要能過關，還得注意讓自己喉嚨免於喊啞

在尹逸心裡還盤算著過關標準，剩餘的心思還放在為前面的兄弟默哀的時候，他感到左手上傳來一陣力道。

左手的肌肉瞬間緊繃。面上不動聲色，原本渙散的眼神驟然集中。

待手上的力道撤去后，尹逸不著聲色的嘆口氣。

勁真大啊···

剛剛真是大意了，原本尹逸會留意著教官的動向，如果教官走遠了，他還能讓自己放鬆一下。

可是剛剛看著教官跟前面的兄弟杠上了，精神就一下子鬆懈了，沒想到其他教官還有「串班」這種操作。

「還有五分鐘。」總教官反倒還是最輕鬆的一個，原本剛毅的面容此時硬生生的透出幾分陰險。他閑閑地甩著手裡的大喇叭，開始玩倒計時。

這句話反倒成了一個雞血，一時間教官洪亮的懲罰命令和學生的報告聲反而大幅減少。

看著火候差不多了。總教官開始了他首次的大段說教。

「我，把人分成三類，第一類是我不說，他也知道該怎麼做，第二類是我說了，他就知道該怎麼做，第三類，也是我最討厭的一類，我說了，他不僅不做，還不懂裝懂，屢教不改。」

「你們能考上y中，說明你們腦子都不笨，我不要求你們做第一類，但至少也要做好第二類，如果你們硬要當第三類，那就祈禱你們的身子板能夠撐過這次軍訓吧！」

······

軍訓開始時，遲到的男生被教官從隊伍里強行拎出來趴下列成一排，強製做了五十個俯卧撐。

做完當場就暈了一個，立刻被送到後方的緊急醫療點，不過他若是知道接下來的遭罪，或許還會慶幸自己暈過去了。

其他的人，癱的癱，廢的廢，有些也想效仿前面那位仁兄，裝暈裝的，可能傾盡了這輩子所有的演技。

可惜緊急醫療點不是那麼好糊弄的，放你休息一會，校醫就會端著憨態可掬的笑容，對你講述軍訓的益處，若是還不知趣，就呼叫教導主任或者總教官。到了最後，還是逃不過之後的軍訓。

教官殺雞儆猴，立了好大一個威風，一時間原本動了一堆歪心思的高中生立馬老實了。

也因此，雖然此時總教官說的話不是很中聽，但他說這話也沒人敢反駁。

「時間到，休息十分鐘。想喝水的去喝水。」總教官欺負學生不知道時間，在磨蹭了不知道多久后，終於宣布結束。

崩了三十分鐘的神經和肌肉驟然放鬆，緊接著，酸麻之感沿著腳掌傳到小腿，快廢了兩個月的准高中生們，目前腿還聽使喚的就沒幾個。

一時間，烏壓壓癱坐了一堆。將近一分鐘后，才有人陸陸續續的去拿水杯。

尹逸給自己準備的是鹽水。當他在教室里拿出裝著食鹽的塑料小袋子的時候，突然想到應該禮尚往來，剛想問程陌需不需要的時候，就瞥見程陌也拿出了一小袋食鹽，心裡突然奇異地湧上一種莫名的認同感。

他們六點半集合在操場，現在大概也就是七點多，太陽已經懸至高空，釋放的能量已經達到閃瞎眼的地步了，氣溫更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攀升。

尹逸喝完水，末了還砸吧了一下嘴，淡淡的鹹味刺激著已經發乾至麻木的味蕾，三魂七魄總算是歸了位。

找了一塊還算陰涼的地方放空了自己，盤坐在塑造跑道上，闔上眼睛，秒睡。

程陌相當自覺地在他身邊盤坐下來。或許是他小時候受過訓練的緣故，在別人只想頹成葛優癱的時候，他顯得格外輕鬆。

可是程陌心裡還是不滿的。

站軍姿的時候，他和尹逸的位置隔得相當遠，就算脖子能夠360度全方位旋轉，若是沒有透視這個功能也白搭。

而且尹逸的注意力估計全放在觀察教官和見縫插針的放鬆身上，壓根不把他當回事。

程陌看著尹逸脖子一點點往下垂，整個身子也逐漸弓了，彎得不成樣子。

程陌輕輕地扶起尹逸的身子，幫他調好姿勢。可每次扶好后，尹逸還是會慢慢彎下身子。

弓著睡對脊椎不好，靠肩睡對脖子不好。

最後程陌選擇背靠背的形式，將自己充當尹逸的免費靠椅。

整個過程中，尹逸毫無知覺，像個布娃娃一樣被程陌隨意擺弄。

他兩的動靜並不大，可是架不住兩人顏值太高，就算大家都被軍訓折磨得不成人樣，也依舊有些小姑娘將眼神不斷往他兩身上瞥。

身體累了，無所謂，看看帥哥養養眼，放鬆放鬆。

程陌的一系列動作都被她們看在眼裡。

兩個顏值相當的小哥哥，背靠著背，一個安然地充當睡美人，另一個眼中的溫柔快要溢出來了。

「哇靠，他兩是不是以前認識，好有愛啊！」

「好寵啊啊啊啊啊！！」

「原地爆炸！」

「加一！」「加二！」······

程陌調整好姿勢，對著女生集聚的地方笑了笑，然後充耳不聞新一輪的尖叫和議論，閉目養神。

「三十秒後集合！馬上去放水杯，遲的人，俯卧撐準備！現在開始倒計時，30,29,」

「我靠！」「又俯卧撐！」

可能是俯卧撐的陰影太過強烈，本來磨磨蹭蹭起身的人，突然變得健步如飛。兩三下放好水杯，立刻回到原地站好。

就好像本來所有人都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如同默片。一道命令下來，畫面突然開始動了起來。若要配個BGM，估計只有進行曲才能配上大家如此英勇就義般的表情。

程陌輕輕拍拍尹逸，說了聲：「集合了。」

然後自顧自的起身，把他兩的水杯放在指定的位置，緩步走到了訓練場地，不與尹逸眼神接觸。

尹逸緩了會兒，默默地看著程陌一系列的動作，慢騰騰地起身，歸位。

尹逸真的沒有知覺嗎？不是的。

他睡著的時候，雖然對外界的反應能力會降低，但是，或許是他自身經歷的原因，他的警惕性還是很高的。就算睡著了，一旦別人觸碰自己的話，能立刻清醒過來。

就算是閉著眼，他也知道是程陌在碰自己，無關味道和荷爾蒙，只是明確敢碰自己，會碰自己的只有他而已。

裝睡，也不過是想知道程陌到底想做什麼。

但他沒想到自己能在程陌身上感到一種久違了的心安。以至於待程陌沒有動作了之後，他又很快的睡著了。

集體軍訓結束后，就是分班各自練。

各班的教官井然有序地帶著其所管理的班級分散在操場周邊。

「我姓葉，你們可以叫我葉教官，先說一句，總教官在進行集體訓練的時候，你們要聽總教官的，分散訓練的時候，你們要聽我的！聽明白了嗎？」

彼時大家並沒有被教官調|教過，不知道是不是該回答，一時間陷入了一段詭異的沉默。

「沒聽清話嗎？連回答都不會了嗎？女生深蹲五個，男生俯卧撐五個，馬上！」

12班眾人內心萬馬奔騰。

雖然不知道教官真名，但這並不妨礙眾人內心招呼教官的祖宗十八代。

「聽明白了嗎？」懲罰結束后，教官又喊了一次，這次把聲音提了幾個檔次，甚至還透著幾分嘶啞的感覺。

「明白！」這次眾人學乖了，回答的乾脆，響亮，中氣十足。

雖然這時候大概大部分人都忘記到底該明白什麼。

第一天軍訓，其他啥都沒幹，只讓全班所有人重新深刻了解了哪裡是左，哪裡是右這一命題。

停止間轉法。

向左向右向後轉了一通，定睛一看，突然對上了左邊同學的眼睛。

咦，兄弟，你咋跟我面對面了呢？

「你們是高中生還是小學生呢！哪邊是左，哪邊是右都分不清了嗎？哪個轉錯，哪個受罰！趴下，俯卧撐十個。」

這個轉法，看起來是比較輕鬆的，可還是要費點氣力的，這些力主要用在跺腳上。

教官強調最多的就是，最後的那一下靠腳，靠的一定要鏗鏘、有力。

然而事實證明，光靠腳絕對靠不成這一境界。

「不要跺腳，是靠腳，你們不懂什麼叫靠腳嗎？」

眾人：「懂！」

眾人內心：不懂。

反正尹逸是不覺得靠腳能靠成這麼響的。教官您能靠這麼響，您的軍皮鞋肯定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總而言之，該跺還是得跺。

氣溫逐漸攀升中，汗水讓衣服都黏在身上，渾身上下冒著熱氣，讓人心中升起一股煩躁，頹靡更重。

整個軍訓期間倒是有幾次的休息，可惜是杯水車薪，完全撫慰不了一群形容憔悴的學生。

不知道過了多久，觀眾席高台上傳來一聲清脆的哨聲，本來還在走動的葉教官立馬立定，朝著總教練的方向站好軍姿，目光如炬，緊接著傳來總教練的聲音「結束!」。

本來這應該是世上最美好的辭彙，可剛剛被□□過的學生根本不敢放鬆。

葉教官轉回來，意外地看了眾人一眼。嘴角一歪，痞子一般笑了一下。

「喲，學乖了。」

眾人內心：可不是嗎，趕緊的，宣布結束。

表面十分正經，內心MMP。

「這樣，我先說一下，等一下你們的老師會把你們領到學校禮堂去聽講座，等一下解散后，你們就去找你們老師。然後就是，我說完解散，你們喊三聲加油，這就算正式結束了。」

眾人：你說什麼都對，所以，趕緊的！

或許是眾人的目光太過於殷切，本來還想再拖沓一會兒的教官突然大發慈悲，非常利落地喊了聲:「解散！」

「加油！加油！！加油！！！」未免再被揪出什麼錯處，尹逸相信各位同胞都已經拿出了最後的力氣。

真正解散后，反倒還有幾分不真實感。

直到看到喬伊站在他們身後，撐著傘，含笑地看著他們，眾人內心才湧出幾分真實的「得救了」的真實感。

眾人心中歡喜了一陣，忽的想起來這種日子還要持續八天，又down下去了。

整個講座過程，理所應當地還是被尹逸睡了過去。

尹逸有個毛病。

如果晚上睡不滿8小時，第二天白天一定是要補回來的，不然人就是處於神志不清的狀態。但是如果受了某些刺激的話，可以強行打起精神。

身為精力充足，血氣方剛的男高中生，其他人熬夜通宵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但尹逸卻是個異類。

他自中考結束以來，愣是在家宅了兩個多月，每天都過著十點半睡，六點半醒的日子。

第一天軍訓，昨天晚上雖然是十點息的燈，但卻經歷了一次「偽鬧鬼」。早上因著六點到的緣故，五點多就爬起來了。

尹逸是想睡覺，但是在他心中準時比睡覺重要。

無論多困，到點了還是會逼著自己起來，之後再找機會補覺就是。

雖然邊聽講座邊睡著這件事對他來說還是劃歸為「不禮貌」那一區域中的。

可是架不住學校禮堂實在太舒服，自帶催眠效果。

Y中禮堂是這些年新建的，各種設備全是最新的。

他們到的時候，中央空調已經將室溫調到了舒適的溫度。所有人剛進來的時候，都長吁一口氣，恍若升至天堂，如獲新生，好像剛剛的燥熱都是錯覺一般。

剛剛挺過了一次軍訓，身體的疲憊會帶動精神的虛弱，更何況禮堂的座位，無論是布料，還是曲線，莫名很合尹逸的心意，就算他有心想聽上面的老師講什麼，可是身體已經很誠實的給了反應。

眼睛半睜不合的，上下眼皮在打架，看到的都是白茫茫一片。能夠聽見聲音，可是具體說的什麼完全無法辨認。

「要是困的話，你就睡吧，等會兒我告訴你老師講了什麼。」耳邊傳來了一個低沉的嗓音。

尹逸臨睡前斜睨了坐在他旁邊的程陌一眼。

最後一個意識是：虧你帶著耳機，打著遊戲，還能說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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