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飯

等尹逸醒過來后，整個講座已經接近尾聲了。

程陌居然沒有誇大其詞，真的把剛剛老師說的內容精簡凝練地概括給他，還特地分了輕重緩急。

明明他連筆記都沒有做，甚至一隻耳朵上還掛著耳機打遊戲，複述的時候卻十分篤定和流暢，就好像拿著稿子念一樣。

「開學時，有校規考試，以及校規競賽。」

「新生辯論賽···」

「新生演講賽···」

「夏天盡量不要坐在草叢裡，學校里有一種特殊的昆蟲···」

「春天不要靠近後山，有蛇出沒，如果發現蛇的話，儘早跟後山園藝林的老師說···」

講座結束時的出場，又是一場不情不願，人流緩慢的車禍現場。

十一點半，到飯點了。

尹逸看著窗外的躁動的太陽，又看著數量可怖的人流量，實在不想去食堂人擠人。

思緒突然倒回到初中時期，自己都是怎樣打飯的。

上課結束后，總會在教室里再多寫一會兒作業，估摸著人大概走一半了，才慢悠悠地去食堂。不想排隊是一點，找不到位子才是重點。食堂的座位從來都是供不應求。

自己獨來獨往慣了，跟誰都不熟，兩個人面對面相顧無言的吃飯也是挺尷尬一件事。

自己一個人佔了四人座，同時還頂著一副生人勿進的面癱臉，看得其他人也都不敢過來佔座，他也是挺不好意思的。

久而久之，他也就習慣自己從來搶不到什麼好菜，只能吃別人剩下的伙食的日子了。

所以，中飯該怎麼辦呢？

「一起去吃飯嗎？」

尹逸還沉在自己的思緒里無法自拔，被這突然的發問弄得怔了怔。

他抬頭看了程陌一眼。這個人好像一直都精力充沛，遊刃有餘，端的是優雅肆意，有時卻又非常體貼。

雖然以尹逸的直覺來看這份體貼中大多是居心不良，但不可否認，這是一份好意。

「老程，老四，一起去吃飯吧。」不遠處，魏博文和徐琛站定看著他們，臉上帶著肆意的笑。由於魏博文一直拒絕喊程陌「老大」，就改成了「老程」這個稱呼。

尹逸恍然，心裡自嘲了一番，覺得緬懷過去的自己實在有點矯情。

過去了都過去了，往事如雲煙，未來猶可期。

他笑笑，語氣里總算帶了幾分少年人的活潑。

「好啊，走！」

食堂人不算很多，放眼望去，空的座位比較多，只不過打飯的隊伍比較長。

雖然天氣很熱，食堂里還沒有空調，飯菜散發著熱氣，人散發著熱氣，但是所有風扇都開了。地板是剛拖過的，依靠水蒸發吸熱的原理，食堂內部沒有太過悶熱，空氣里還散發著水汽的清冽香味。

環境意外的不錯，至少挑剔如尹逸和程陌都覺得可以接受。

Y中的食堂還是比較有名的，雖然可能逃不了重油，重鹽，重味精的定律，但是菜的味道可以跟得上平均水平，有的時候一些窗口可能會有蓋澆飯、拉麵、營養湯品之類的菜，保證滿足正值發育高速期的高中生的需要。

尹逸用餐盤拿了蔥油鯧魚、蒲瓜炒肉以及番茄蛋湯，回到了他們約定的位子。

因為喜好不同，他們四個分別去了不同的窗口。他選的窗口都是家常菜，種類比較豐富，打菜大媽手也不抖，他吃的也比較習慣。

對於他這種做法，魏博文是這樣評價的：「這些東西你哪天不能吃，你合該吃些其他的。我初中時參觀Y中，就很眼饞這裡的伙食了，不吃些沒吃過的，豈不是虧大了。」

尹逸覺得他說的還挺有道理的，不過來日方長，美食又不會跑了，日後有的是機會。

不過他沒想到，自己竟然是最早回來的。

徐琛是第二個回來的，端了一碗雪菜肉絲粉干。坐下來，有點興奮的說：「2號窗口，粉干，米面，黃面，扁面隨便挑，配料隨便選，有大排，肉絲···」

魏博文第三個回來的，拿著一個大碗，豪氣地往桌上一擱，說了句：「四號窗口，蓋澆飯的天下，我這是咖喱土豆蓋澆飯，那邊還有魚香肉絲，香菇滑雞的···」

程陌第四個回來的，端了滿滿當當一堆東西，湯品，肉類，蔬菜應有盡有。「最右邊那個窗口，烏雞湯、老鴨湯、鴿子湯什麼的。」

最終魏博文按捺不住，問了一句：「老程，你這麼多東西多少錢。」

程陌滿不在乎地說：「沒多少，快三十而已。」

能在平均一頓十塊錢的學校食堂里一頓吃三十的也真的是很了不起。

魏博文克制住翻白眼的衝動：「比不過比不過。」

學校食堂，寢室四個人聚餐，說什麼「食不言，寢不語」的，太煞風景。

不過雖然405寢室四人還沒到知根知底的交情，但是就根據相處的30個小時來看，他們也感覺得出，彼此之間家教良好，也不是開不起玩笑的假正經。

就算是吃飯時說話，也不會在嘴裡有食物的情況下口若懸河。

程陌的吃相很優雅，速度卻一點也不慢，三十塊的菜過了一會兒就見了底。徐琛人瘦瘦小小的，吃飯也是小口小口的，雖然是在嗦粉，但也不會發出過響的的吮吸聲。

吃相最豪放的估計是魏博文，「呼嚕呼嚕」地拿著筷子往嘴裡塞食物，但或許是被他母上大人□□過，整體不會給人一種粗魯的感覺。

尹逸本來沒有「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看法，不過這時候也相信，人生經歷的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篩選，你目前的境遇都是你自己的拼搏與選擇。到最後，可能你身邊的都是與你相性合的人。

在他們用餐進入尾聲的時候，外面傳來了歡快的音樂聲。

魏博文：「為什麼這個時候會有音樂？」

程陌：「這首歌好像是《victory》？」

魏博文：「霍比特人那首？」

徐琛：「好像是的。」

尹逸：「這大概是下課鈴吧，現在高三是不是···」

尹逸說不下去了。

他通過窗戶看到外面的情境，突然聯想到了喪屍圍城。

突然覺得這首《victory》好應景。

其他三人看到尹逸的表情，也都疑惑地向外看。

Y中裡面有一條天然河流，隔著生活區和教學區。如果要吃飯，必須過那條橋。

從尹逸那個位置剛好可以看到那座橋。

而現在，一大波高三學生從橋往食堂這個地方狂奔，各個面容猙獰，猶如餓虎撲食。

他們一瞬間抵達食堂，有些手裡甚至還拿著參考書和單詞本。各個非常有經驗的，拿出各種東西就往還空著的座位放，然後一個轉身立馬狂奔去排隊。

Y中不成文的規定：先到先得。食堂桌上如果放了東西，就說明這桌子有人佔了。

本來還稍顯空蕩的食堂立刻人滿為患。

魏博文：「···佔個位這麼兇殘的嗎？」

程陌笑了笑：「我怎麼覺得這場景有點像植物大戰殭屍。」

可不是嗎，一大波殭屍向你湧來。

突然，尹逸咂摸出一絲不對勁了。

「高二的是不是還沒回校？」

徐琛也反應過來了：「我們以後下課的時間是不是統一的？」

前面剛好坐著一個幫人佔座的學姐，聽到他們的談話，非常好心的說了句。

「不是，學校對高三學生有特別照顧，我們十一點四十五下課，你們十一點五十下課。」

說了這些，學姐覺得還不夠。

「有些好菜都是限定的，晚了就會被搶光的。每天我們下課去食堂的時候，基本上都是這種盛況。」

空氣彷彿有一瞬間的凝固。

原來現在他們吃的那麼好，都是限時待遇？

「放寬心，這些都是日常，你們以後都會習慣的。嗯~~Y中的生活節奏還是比較緊湊的。」

「謝···謝謝學姐。」

學姐非常瀟洒且豪邁地揮揮手。

下午三點鐘重新開始軍訓。十二點半到一點半的時間是午休。

程陌正在刷數學題。

尹逸本來還想在手機上看看漫畫療養身心，昨天帶的那本小說已經看完了，但是看著程陌在刷題，除了感懷一下此人精力太過旺盛之外，覺得自己莫名有點玩物喪志。

在看手機和刷題中權衡了一下，覺得自己今天精神上□□上都太過操勞，理應犒勞一下自己，借著自己坐在里側，不容易被發現，非常心安理得地看起了漫畫。

「你不睡覺嗎？」程陌問道。

尹逸本來就有午覺的習慣，此時更是困得不行，說話聲音懶洋洋的：「等會就睡，剛吃完飯就趴桌子上對胃不好。」

程陌：「說得好像你現在不是趴在桌子上一樣。」

尹逸默，為了不讓老師發現，他現在的確是趴在桌上的。

默默地直起了身子，將手機藏在課本下，為了演戲演全套，還特地還拿了一支筆。

尹逸：「真稀奇，這麼好的機會你竟然不打遊戲。」

程陌抬頭，看了一眼尹逸：「你想讓我幫你看有沒有老師經過，可以直說，不用攛掇著我打遊戲。」

尹逸笑了笑：「你想太多了，雖然我知道你打遊戲時可一心兩用，可是玩手機時躲老師這個技能我在初中時就點滿了。」

程陌埋頭繼續刷題，語氣平淡地說：「這樣啊，我雖然喜歡打遊戲，但是我還是懂得節制的，該寫作業還是會寫作業的。」

尹逸沉默。

這是在說自己不懂節制嗎？

「這本教材在你昨晚沒來的時候我已經寫了二十多頁了。」

言下之意，我昨晚勞累過了，現在要休息，昨天睡了一個晚自習的人閉嘴。

「剛好，我寫到三十多頁了。這本教材不是很難。」

言下之意，我一個晚自習沒來，寫的還是比你快。

他們的聲音不是很響，雖然現在還沒到靜音的時間，周圍還有悄悄說話的聲音，但是坐在他們前面的人還是聽得到的他們的談話內容的。

前面的於楠看了看自己還卡在第十頁的教材，默默往前挪了挪。心中說了句：我比較擅長英語。嗯。

還停在第五頁的徐琛，回頭，面無表情地說了句：「學霸不要來招仇恨。」

······

尹逸關了手機，微笑地說了句：「你是要和我比作業嗎？」

尹逸初中時，雖然這張臉很招人，但是憑藉著以往面無表情這個特質，沒有什麼人敢開他玩笑。唯一一個遠近聞名外號大概是「作業狂」。

下課刷題，有時候上課也刷，但是因為成績太好，沒有什麼老師說他。甚至臨近中考試卷一大堆的時候，依舊能保持著一放學就沒作業的狀態。

尹逸的初中也是寄宿學校，也是有晚自習的。大部分晚自習，尹逸要麼慢悠悠地刷其他題目，要麼看小說，有的時候還會玩手機。看的那些連作業都沒寫完的人是恨得牙痒痒。

這場作業比拼還是以程陌的勝利結束。

原因是尹逸困得不行，連作業都沒來得及合上，直接趴在習題冊上睡了。

此時周圍一片安靜，大部分學生都睡著了。

程陌心滿意足地看著尹逸的睡顏，端詳了幾分鐘。然後抽出尹逸手中的筆和臉下的習題，往他腦袋下塞了一個枕頭。

當尹逸被上課鈴驚醒的時候，講台上正站著一位帶著黑框眼鏡，目測有四十多歲的男性老師，此刻正一臉慈祥的看著他們。

「你們課本拿到了沒有。」這位老師走下來，隨意朝著一個學生問道。

「沒有。」

「哦，」那位老師搖了搖頭，有些失落地喃喃自語道「學校這次發課本這麼慢的啊，沒有課本，那我該怎麼教啊。」

說完后又釋懷一笑：「沒關係，那我慢慢教。」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老師轉過身來，拿著粉筆寫了「李偉」兩個字，筆力遒勁，字體磅礴，「我姓李，我叫李偉，是你們的物理老師，你們可以叫我李老師，未來一年裡都是我負責你們的物理，以後請多多指教。」

「因為你們教材還沒有，所以你們要好好的看著我，跟上我的節奏。我先說一句。我的課，做不做筆記無所謂，你們只要好好聽，基本學的就不會太差，還有就是作業要做。哦，對了···」

12班同學被那句「好好聽，學的就不會差」震住了，莫名覺得這位老師氣場很強，非常有本事，此時正做洗耳恭聽裝狀。

「我不知道你們的教材什麼時候發，如果發了的話，我講到哪裡，你們作業要補到那裡，知道了嗎。」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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