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初見
「既是,又如何?」
香香漫不經心得想,她眨了眨剪水明瞳,水眸里波光瀲灧,美得驚心動魄,她梨渦淺淺輕聲道:「那也要他化為繞指柔。」
思及此,香香食慾大開,她向來樂觀,想得開,一丁點期翼便讓她生機勃勃,生龍活虎,這也是這麼多年貧寒日子她能康泰順遂至今的原因。
大不了——自己主動些。
她鼓著軟腮漫無目的得想,她可是話本兒上見多了「烈郎怕纏女」,她撫了撫自己的雪頰,想著自己也算有幾分姿色,到時候再媚色撩人些,再蘇甜嬌嗲一些,就不怕他不動心。
香香想好了便放開了,她大咧咧靠在床柱上,一口一顆桂圓,上轎前太緊張,她僅夾了一頭一尾兩筷紅繞魚,忙了大半天,現在早有些餓了。
花生桂圓果腹后,有些口渴,香香站起來尋了一圈沒尋到茶水,杯盞里皆是空的,香香抿了抿唇,蓋上蓋頭輕輕喚了聲:「春梨。」
「吱——」房門被輕輕推開,早上在東陵侯府伺候香香的小丫鬟春梨小心翼翼走了進來,她現在是香香的陪嫁丫鬟。
春梨年方十二三,身材嬌小,面容總是怯生生的,她小步挪到香香跟前,小聲問道:「小姐,怎麼了?」
「我渴了,你去讓人上些茶水。」香香輕聲吩咐道。
春梨點頭低低應下,小碎步跑著出去了。
香香漫不經心得把玩著霞帔上的藍寶石墜子,心想著這前廳的宴會開了那麼久還不散,不曉得顧恩澤什麼時候回來,他若是回來了自己要如何應對。
總之,無論顧恩澤與東陵侯府多大仇,自己要把他牢牢把握在手心裡,為自己找個靠山,香香握了握拳,目光堅毅似是燃著洶洶烈火。
「嗚——小,小姐。」春梨抽抽噎噎回來了,在香香面前支支吾吾不敢說話。
香香一聽心中一個咯噔,她直接撩了喜帕去看春梨,見她眼睛通紅濕潤潤的,忙拉著她的小手柔聲道:「春梨,怎麼了?」
「小姐。」春梨低低打了一個哭嗝,抿唇緩了緩,愧疚得朝香香道:「奴婢愚笨,沒有打到茶水,門外的丫鬟說沒水,也不讓奴婢去小廚房。」
這哪裡是沒打到茶水,這是被人欺負了,香香胸中驟然升起一股戾氣,在東陵侯她一個外來人受欺負,這嫁到將軍府做正妻,還被欺負!
這是不把她看在眼裡!
香香面色霜冷,氣勢洶洶,「噔噔噔」大步朝門口走,一副要算賬的樣子。
春梨見勢不對,忙拉住了她,好聲好氣得勸道:「小姐,不能去,我們新來乍到,且……」
她吞吞吐吐,扭扭捏捏不敢抬頭看香香,半響,沒敢說出什麼,卻臉色幾番變化,霜打了茄子一樣。
「怎麼了?」香香聽出了有什麼難言之隱,柳眉一橫,拉著春梨道:「發生了什麼?」
春梨掐著自己的手墨跡良久,才有些惶恐得對香香小聲道:「小姐,我好像聽說衛將軍不在前廳宴客,沒在府中……」
她這麼一說,香香剎那反應了過來,為何將軍府中的丫鬟狗眼看人低。
新婚大禮,自家將軍不宴客反而出了府,這是新嫁娘不得寵,丫鬟們這就來捧高踩低了。
香香眸光流轉間萬般風情,可惜無人賞,她烏漆漆的眸子滴溜溜轉了幾圈,倏爾,緩下面容拉住春梨的小手安撫道:「多聽多看,春梨做得不錯,該賞。」
手頭裡沒有金銀荷包,她便「唰」得一下揪下一顆霞帔上墜著的大珍珠,塞到春梨手心裡,笑吟吟道:「這府中只有你我二人相依為命,以後還需靠著春梨你機靈,消息靈通。」
春梨手捧著大珍珠,小臉驀得紅彤彤得像個水蜜桃,她本想到香香不僅不訓斥她,反而賞了她如此貴重的禮物。
「謝小姐,奴婢應該做得。」她眸子亮晶晶得望著香香,恨不得拍著自己的小胸脯以示衷心:「春梨以後定聽小姐差遣。」
香香撫了撫她軟軟的發頂,眉眼彎了彎,軟聲細語得說道:「春梨,來你幫我指指哪個丫鬟。」
「嗯。」春梨小腦袋點的飛快,像是搗蒜一樣,剛和香香表了決心,此時她便興緻沖沖拉著香香朝門外走。
主僕兩人悄悄站在門后,趴在門縫上細細地聽,恰好聽到幾個丫鬟,依靠著廊柱說悄悄話。
「我們不給夫人倒水,會不會有事兒?」一個嗓音有些微弱,小心翼翼說道,聽著聲音像是有些后怕,躊躇不定。
「嘁。」她對面的丫頭啐了一聲,她拎了拎手中的帕子,著一身水紅色的羅裙,扭著小蠻腰。
她向寢殿瞥了一眼,長長翻了一個白眼,趾高氣揚掐著嗓音道:「不過是個擺設,還能騎到我們頭上不是。」
「連枝,你小點兒聲。」旁邊的丫鬟拽了拽連枝的裙角,沖她搖了搖頭,提點道。
「她一個鄉野丫頭,一朝躍了枝頭也成不了金鳳凰,不過山雞一隻。」連枝倚著廊柱,垂頭漫不經心把玩著指尖的丹蔻,不緊不慢地吹了一口氣。
她這話聲音沒有壓得特別低,像是壓根不在意寢殿中的香香,態度倨傲。
香香和春梨悄悄離開了窗邊,外面的人亦無所覺,更不知香香將她鄙夷的神色一瞬不眨得收盡了眼中。
「小姐。」春梨神色怯懦,吞吞吐吐,額角都有了汗珠,卻張口結舌不知如何開口。
香香唇角扯出了一抹笑容,笑得瀲灧生輝,她抬手緩緩安慰了下正擔憂望著她的春梨,安慰道:「不打緊,我們且看。」
她鎮定自若的神態讓春梨也有了主心骨,處理揮揮小拳頭,朝著門外張牙舞爪虛虛一吼。
香香笑了笑,她拉著春梨叮囑了幾句,遣了她在外殿候著,又給她抓了一大把洗床上的桂圓花生和蓮子讓她做零食吃。
既然顧恩澤不在府中宴客,不知何時回來,香香索性直接摘了鳳冠霞帔,掀了喜床上的「早生貴子」,愜意上了床補覺。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香香躺在床上漫不經心得想,她齜了齜牙像是奶凶奶凶的小貓咪,摩擦著纖纖素手低聲道:「我可不是君子。」
所以,仇,還是儘早報了為好。
月上柳梢,殘陽如血,城外。
安東將軍怒氣沖沖、健步如飛推開了擋著他的士兵,扯著嗓子吼道:「顧恩澤你給我出來。」
顧恩澤一身銀甲,一把紅纓槍,剛撂倒了數十位士兵,聞聲將手中的銀槍遞給親衛,擦了擦手朝安東將軍致意淡聲道:「高伯伯。」
「今天是啥日子,你還在這兒給我練兵!」安東將軍橫眉怒目,眼睛瞪成牛眼,上下打量著顧恩澤的鎧甲,恨鐵不成鋼得吼道。
顧恩澤不緊不慢將巾帕折了,氣靜神閑抬眸望著安東將軍坦然自若道:「兵不可一日不練。」
安東將軍一滯,嗓子哽住了,他知曉顧家軍的行事作風,他長長嘆了一口氣,上前拽著顧恩澤的手臂急聲道:「兵你也練了,該回家了吧,你的嬌妻可在家等著你呢。」
「小澤你想想,她一個女娃娃剛嫁到將軍府,定是忐忑不安、舉目無親,新婚的夫君又不在定是孤助無援,獨苦伶仃。」安東將軍說著說著不知為何哽咽了,啞了嗓子。
他彷彿看到了香香帶著厚重的鳳冠兢兢戰戰坐在喜床邊,伸著脖子等顧恩澤的樣子,香香就可憐巴巴,讓人落淚。
顧恩澤抬了一半去鏟安東將軍的手放了下去,垂了垂眸子沒有說話,他向來不會安慰人,也不知曉向來大大咧咧、豪放不羈的安東將軍為何突然兒女愁腸。
還是為了一個認識不足一日的陌生人,或者仇人之女?
「小澤。」到了衛將軍府門口,安東將軍拍了拍顧恩澤的臂膀,語重心長叮囑道:「洞房花燭夜,人生須盡歡時要盡歡,香香是個好姑娘。」
說罷,不待顧恩澤回答他便轉身離開,背著手,哼著小曲,搖頭晃腦,大步朝前好不愜意。
顧恩澤定定注視著他的背影,眸光里飛快劃過一抹水光,他抬頭望了望天上皎潔的月色,月影中像是亦有一襲如此落拓不羈的身影,身著鎧甲,爽朗大笑。
那曾是大越的戰神,他最敬愛的父親,卻蒙受不怕之冤,闔然離世……
「小姐,快醒醒,聽說衛將軍回來了。」朦朦朧朧中聽到春梨急聲呼喚,香香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快手快腳將嫁衣霞帔穿上身,鳳冠戴上,規矩得坐好。
「吱——」房門被輕輕推開,香香雙手捏著指尖坐在喜床邊屏氣凝神,等了半響,卻聽不見腳步聲,不見人朝前走。
香香等得心浮氣躁,「霍」得自己抬手掀了喜帕,一眼便看到不遠處注視著她的顧恩澤,一身銀裝鎧甲,威風凜凜。
香香一愣,她從未見過如此俊美的長相,私塾里先生教的「貌若潘安」也不過如此,卻不及顧恩澤英姿非凡,她愣了一瞬,便立即反應過來,眉眼彎成好看的月牙。
幸好不是個醜八怪,不然,戲,就不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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