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2
「好看!」
香香聽了頰邊梨渦淺淺,她站在梳妝台的銅鏡前,細細端量這嫁衣,織金綉彩,團簇的牡丹花奢華又大氣,寶藍色的霞帔流光溢彩絢如彩霞。
香香垂頭摸了摸霞帔上墜著的珍珠和玉石,杏眸彎成彎彎的月牙,抿唇笑得像個小狐狸,眸光流轉間明艷不可方物。
倏爾,她抬眸朝著幾位妝娘緩緩行禮尊敬道:「下面有勞幾位師傅了。」
「應該的,能給傾城傾國之姿的小姐您梳妝,也是我等的榮幸。」妝娘含笑恭維道,態度恭謹。
她們這兩日也聽說了這說是嫡小姐其實原是個鄉野丫頭,可見到香香國色天香之貌她們打消了心底的輕視。
有此般容貌,以侯府嫡女之名嫁給衛將軍,這未來可真不是她們能嘀咕的。
客套罷,妝娘便給香香絞面,然而,她拿著手中的麻繩遲遲下不了手,細細看來這姑娘肌膚勝雪,眉如青黛,眸如水杏,唇色嬌潤妍麗,根本無需她多此一舉。
香香半垂著目,漫不經心得任幾位妝娘在她面前身後忙來忙去,她把玩著手中的溢彩的霞帔思緒越飄越遠,今日,她便要嫁作他人婦,可那人傳說與東陵侯府有殺父之仇……
她的未來將要何去何從?離開里東陵侯府這個狼窩,她能夠尋著一個依靠?
過了良久,妝娘發娘停手,笑呵呵喚香香。
香香抬眸不經意間望了一眼銅鏡,也微微有些發愣,銅鏡中女子妝容精緻,艷若雨後花開正盛的山桃花,嬌艷欲滴,美得她自己竟然也有些恍然。
「這原來便是新嫁娘。」香香輕喃,指尖輕顫,「啪嗒」一顆清淚落下,她前世並未見到自己的新娘妝容,也沒人仔細為她上妝,一世渾渾噩噩煙消雲散。
「新娘子莫要哭泣,妝花了可不好,不吉利,夫家見了也不喜歡。」妝娘怕香香哭花了妝面忙溫聲提點了句。
「嗯。」香香重重點頭,忙擦了擦面上的淚珠,抬頭嬌笑。
她以前無父無母,沒人叮囑,現如今名義上有了父母,卻還是無人叮囑,此時聽著妝娘提點兩句,她心頭熱熱得,輕聲道:「謝謝夫人。」
待香香吃了口上轎飯,便聽著了牆外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妝娘等了等東陵侯夫人還未至,她便咬牙幫香香蓋上了牡丹綉金紅蓋頭。
東陵侯夫人姍姍來遲,見香香蓋上了紅蓋頭也沒說什麼,站在香香身邊耐著性子溫言軟語提點了兩句。
「噼里啪啦——」外面響起鞭炮聲,禮讚人高唱的「吉時到」隱隱約約。
香香被東陵侯的嫡長子背出了東陵侯府的大門。
門外,顧恩澤騎著高頭大馬,胸帶紅繡球,他肩寬腰窄,鬢若刀裁,面如冠玉,一襲正紅綉金新郎服映襯下越發丰神俊秀,器宇軒昂。
他朝著東陵侯府人輕輕頷首,面色清冷疏離,並未下馬,等香香上了花轎,他便頷首示意啟程。
「起!」禮讚人站在花轎旁高唱三聲,鑼鼓聲和鞭炮聲震天響徹,吹吹打打,花轎緩緩被抬起。
「西進東出,不走回頭路」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向東而行,其後,綿延數里的十里紅妝紅紅火火亦是一道風景。
「砰!」鑼鼓聲漸遠,正廳東陵侯「唰」得摔碎了廳里所有的茶盞擺件:「嘩啦——咔——」
「砰——」東陵侯又砸了手邊的鈞瓷花瓶,氣得咬牙切齒,胸口劇烈起伏:「顧恩澤,你真是好樣的!」
今日,顧恩澤浩浩蕩蕩迎親隊伍給了新娘面子,卻不下馬,不入屋拜見,直接將他這岳父的臉面折得一點兒都不剩,讓他生生被滿城的人看了笑話!
「啊!」瓷片亂濺,濺到了東陵侯夫人的面上,「嘩」得劃出一道血口子,她驚叫一聲。
東陵侯夫人看著手指上的血跡,嚇得花容失色,手指顫顫巍巍,不敢碰自己的臉頰,周身升起了一陣冷汗,險些昏厥。
她已是半老徐娘,府中還有東陵侯美艷的小妾,容顏是她的命根子,傷了臉她以後更別想留住東陵侯,她嚇得「啊啊啊」大叫,兜兜轉轉在房裡尋銅鏡,她卻忘了這不是寢殿哪來的鏡子。
「叫什麼叫!呲——」東陵侯心煩得跺腳,瓷片一下子卻驀得扎到了他的靴子上,痛得他齜牙咧嘴,冷汗淋漓得叫起來。
痛還未過,東陵侯看著地上七零八落的鈞瓷花瓶,暗紫色漸變的花瓶一塊一塊散在地上,他神情一頓,倏得,驀然一變。
他捂著心口更大聲的叫了起來:「啊啊——」
「撲通!」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手拾起鈞瓷的瓷片,雙手顫顫巍巍對在一起,卻開始「咔」又碎了開來。
「完了,完了……」東陵侯霎時面如土色,臉色青白,唇角哆哆嗦嗦,手掌被劃破了傷口,鮮血染紅了瓷片也渾然無覺。
這花瓶大有來頭,是當今聖上御賜之物,他為了彰顯榮譽擺在此處,而今卻被自己打碎,這若萬一被人知曉,可是大不逆之罪。
東陵侯想著當今聖上陰狠莫測的目光,想著那人狠厲嗜血的作風,身子也慢慢抖如糠篩,雙腿顫顫巍巍,嚇得老淚縱橫。
香香與顧恩澤可不在意東陵侯,一個多時辰后,相隔幾條街的衛將軍府喜樂融融。
「請新貴人下轎。」禮讚人高唱。
聽著三聲高唱,香香坐在花轎中,捏著指尖丹蔻的手輕顫,心跳如雷,她不知此時是否就要下轎,可聽說新娘子的腳面不能沾地。
「出來,我抱你下車。」帷幔被緩緩撩起,一隻指節分明、修長乾淨的手掌伸在她的眼前,耳邊響起清越磁性的聲音。
香香懸著的心瞬間安了,一抹暖流漫上心頭,她唇角緩緩漾起一抹清淺的笑容,抬手將自己溫軟細嫩的小手放入了那溫熱乾燥的大掌中:這一世,再難也會比上一世好,她又有何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高堂上空空如許,只有兩個排位,顧恩澤的父親原衛將軍半年前戰死沙場,母親在其後的一場大火中煙消雲散,偌大的衛將軍府只剩下孤零零的顧恩澤一人。
「三,夫妻對拜。」
香香雙手緊張得拉著紅綢,微微有些汗濕,躬身朝著對面一拜,透過蓋頭,她只看到一雙黑色綉紅的皂靴,卻心中不由得一悸。
「禮成——」禮讚人高唱一聲,悠長低緩,香香被兩個丫鬟攙扶著送進了喜房。
香香本是拘謹得坐在喜床上,坐了一會兒,白嫩的小臉漫上一層羞赧的酡紅,忍不住扭了扭身子。
偌大的房間異常安靜,能聽得到龍鳳花燭燈芯燃燒的聲音,香香歪頭靜聽了一會兒,房間里應是沒人,她長長舒了一口氣,「唰」得一下將喜帕拿了下來。
她一屁股離開了喜床,一手拎著喜帕眨著圓溜溜、水潤潤的大眼睛打量這喜床,紅流蘇珍珠墜的紗帳掛著兩旁,床上鋪就一床流光溢彩華麗麗的百子千孫被。
被繁複精緻的錦被閃了一下,香香歪了歪頭,抬手摸了摸被子,滑溜溜的,手上像是摸著一層薄冰,香香忍不住「嘖」了一聲,她在鄉下時可從未見過綉工如此精緻的綉面和如此順滑的錦被。
香香小手撫了撫栩栩如生的綉圖,漫不經心得想:「這衛將軍府應是比東陵侯有錢。」
欣賞完了錦被,香香抬手掀開了被子,小臉驀得羞紅了,眼眸也有些霧煞煞的,耳尖微微發燙。
她剛才就說有什麼一直嗝屁股,嗝得她嬌臀發酸,忍不住掀了蓋頭,只見被下覆著一層寓意「早生貴子」的花生桂圓蓮子,各個籽粒飽滿,整整鋪就了整個床面。
香香面上有些羞紅,她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剛才下花轎時,她被顧恩澤抱在懷裡,聽著那「砰砰砰」一聲又一聲有力熾熱、不屬於她的心跳,燙得她身子都有些軟了。
她長這麼大,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外男,且以後這人將是她的夫君,雖沒什麼感情,香香也羞赧不已,面頰上火燙燙得,手懸著,不敢動,局促得差點摔倒。
「環住我。」耳邊驀然響起一聲清冷的提點,讓她醍醐灌頂,她雙手小心翼翼環著那人的頸項,羞得面頰耳垂緋紅,熱氣騰騰。
她透過朦朦朧朧的紅蓋頭看到顧恩澤的下巴,輪廓流暢,精緻不是十分硬朗的感覺,應是年歲不大,唇角抿成一抹直直的直線,卻看出一定是位俊美的佳公子。
「哎——」香香又嘆了一聲,她挑了挑眉梢,鼓了鼓軟腮,水眸滴溜溜得轉,黛眉蹙在一起,又情不自禁嘆了一口氣。
「大婚的日子還抿著唇,看著就不是很歡喜。」香香推開了花生桂圓給自己騰了一個位置坐下,她靠著床柱低低輕喃,她還是還記得偷聽的閑話:衛將軍府與東陵侯府可是有殺父之仇,小衛將軍顧恩澤暴戾、嗜血、不近女色。
如果……是真的,她可不就是出了狼窩又入了虎穴,香香忍不住剝了一顆桂圓,心不在焉嚼著。
半響,香香想明白了,再怎麼樣都比待在東陵侯府強,虎毒不食子,上世她可是被東陵侯府直接灌了葯,渾渾噩噩。
彌留之際,是這個傳說暴戾的人緩聲道:「入了我的門便是我的妻,厚葬。」
他還抬手被她拽被角,為她輕柔整理鬢髮,今日亦是護著她下轎,香香亂七八糟想著,突然覺得可能世人傳錯了話,那人應不會是個暴戾之人。
即使是了,又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