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重活一世

哀莫大於心死，林雨華渾身發顫喉頭髮堵，怒急攻心鼻孔向外流黑血，閉著眼睛半天緩不上氣。

林雨華的這幅模樣，把趙媛媛嚇壞了，「雨華，你先冷靜一點。這筆錢……大不了當做咱的彩禮，等今年畢業，我就嫁給你。」

「再說了，你那抱養來的妹妹，就是個病秧子，掃把星。」

「你父母當年就是為了給她籌醫藥費，賣血得了感染病，沒過多久就死了。」

「你養著個病秧子也不嫌晦氣，乾脆讓她死掉算……」

啪——

一巴掌抽得趙媛媛半邊臉腫脹起，她捂著臉茫然不可置信的望著眼前的林雨華。

趙媛媛不明白，老實到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林雨華，哪來的膽子當著這麼多的親戚的面，敢和她動手！

「你……你敢打我！？」

林雨華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顫抖著聲音說：「如果不是為了小穎，我現在就宰了你，然後去坐牢！」

「還有你們一家子吸血鬼，白眼狼，都該死！」

「嫌我像叫花子？你們彩禮錢，宴席錢，都是我這個叫花子出的！」

「結婚，辦酒席？去你們二大爺的！」

林雨華一腳踹翻桌子，湯湯水水灑得滿地都是，群人嚇得慌忙躲閃，而坐在林雨華旁邊的張桂芳，則被澆得滿頭滿臉。

此刻，林雨華通紅布滿血絲的雙眼，像是嗜血的野獸。

張桂芳嚇得倉皇倒退，怨毒喊道：「建國，有人在咱家造反，你還發生么愣呢！」

五大三粗的趙建國這才如初夢醒，聽得這話，這才抓起木凳，直直掄在林雨華的腰上。

「你個婊子揍的，敢在這裡撒野，老子弄死你！」

趙建國是地面上小有頭臉的混混，旁邊桌上的六個伴郎，也都是流氓地痞。

一群人一擁而上，胡亂的拳腳落下，林雨華沒過多會兒，就只有抱著頭蜷縮成一團的功夫。

眼看著林雨華臉色鐵青，口鼻流血，只有進來的氣沒有出去的氣，群人這才停手。

趙建國像拖死狗一樣，拖著林雨華的領子，一直把他拽出隔著馬路的一條偏僻巷子里。

「媽的，就你這逼樣還想喝我的喜酒？喝尿去吧你！」

林雨華眼皮腫脹得厲害，從眯著的眼縫可以看見，趙建國解開西裝褲的腰帶，咧嘴一臉奸相，尿了林雨華滿頭滿身。

「媽的，我和你拼了！」

林雨華咬著牙想爬起身，可傷勢過重外加上急火攻心，他眼皮一翻昏了過去……

再次睜開眼，已是日落傍昏。

遠處婚禮仍熱熱鬧鬧著，還有一男一女搭了檯子演二人轉，鬨笑喧鬧聲不斷。

林雨華昏迷將醒，渾身淤腫得不成樣子，渾身濕淋淋的有尿騷味，咳嗽兩聲吐出一口淤血，和兩顆后槽牙。

林雨華有心想去拚命，可已經沒有時間了。

如果今晚八點之前，交不上十塊錢的住院費，妹妹就會被趕出醫院。

縣城教堂終生剛好敲響第七下，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留給林雨華籌錢的時間，只剩下最後不到一個小時。

他慌張扶起牆角自行車，一陣猛瞪到了附近的小診所。

小診所門口，白熾燈昏黃，一群像林雨華一樣衣衫襤褸的人，在門口排著隊。

生鏽的針筒，胡亂扔在桌上，牆角的藥水瓶偶爾有老鼠竄過。

林雨華在門口徘徊了一陣，才擼起胳膊，走近了抽血室。

五百毫升，十塊錢，差點要了林雨華半條命。

他是扶著牆根，一步步挪到醫院，把住院費交了的。

老主治大夫推了推金屬框眼鏡，接過收費單，眼鏡閃爍銳利寒光，逼得林雨華不敢抬頭。

「下個月就要手術了，費用你準備的怎麼樣？」

「都……都準備齊了。」林雨華漲紅了臉，結結巴巴的回道。

「那就好。你的情況醫院也清楚，藥品的錢盡量給你減免，但五百塊手術費，你得自己出……」

五百塊，就像是一座大山，壓迫得林雨華喘不上氣。

病房門口，林雨華努力深吸幾口氣吐出，搓了搓臉讓膚色好看一些，這才走入病房。

陽台前，坐著一個小臉煞白，身形嬌弱乾瘦的女孩，像是一陣風能將她帶下去。

女孩叫林小穎，是林雨華相依為命的妹妹，十八歲的年紀，在病床上躺了七年。

「小穎，你坐這麼危險的地方做什麼，快下來！」

林小穎病態蒼白的小臉上，牽強掀起嘴角，「哥，我太熱了，想坐在窗口涼快會兒。」

「乖，等哥發了工資，就……就給你買一台電風扇。」

林雨華伸手要將林小穎攙扶下，卻被林小穎抓住了左邊胳膊。

抽血的胳膊腫起，疼得林雨華齜牙咧嘴，像碰著烙鐵似的將手縮回去，尬笑著說：「在工地上，不小心被釘子划的。」

林小穎不由分說的擼起林雨華的左胳膊，看到針孔時，美眸淚珠像斷了線珠子似的滾落下。

「哥，咱爸媽就是賣血得病死的，難道你忘了？」

林雨華將手縮到背後，眼神躲閃，像做錯事的孩子。

林小穎擦拭去眼角淚珠，哽咽著說：「以後別做這種傻事，我的病大不了不治了。」

林雨華急紅了眼，卻又揉了揉眼，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小穎乖，哥聽你的話，以後再也不做傻事。」

「你的手術費，我已經存夠了。等你手術康復以後，哥就帶你去一直心心念念的海邊，咱去釣大鯉魚！」

「哥，海里沒有鯉魚。」

「沒關係！你想去哪，哥就陪你去哪，錢的事你不用擔心，我已經籌足了手術費，就差……」

林小穎慘然一笑，「小穎姐都和我說了。五百塊錢是她的彩禮錢，已經被她取走。」

「有了這筆錢，哥就能結婚成家了。」

「這賤人！」

林雨華憤怒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又趕忙把晃動的花瓶扶穩，按捺下躁亂的情緒，並寬慰說道：「小穎你放心，這筆錢我會討回來的！就算討不回來，哥有一把子力氣，還能再……」

「力氣？賣血的力氣么。」

林雨華一時語愕，囁嚅半晌低著頭說不出話。

在這個平均月工資只有不到十塊錢的時代，一個月內弄來一千塊，簡直是天方夜譚……

林小穎凄然一笑，含淚的眸子望向林雨華，充滿了果決與不舍。

「哥，小穎姐說的沒錯，有我這個病秧子半死不活的吊著，你也活不好。」

「咱爸媽已經被我害死，我就不能再繼續拖累你。」

「哥，如果有來生，我願意給你當牛做馬，報答你的恩情。」

「這輩子，抱歉了……」

林小穎含笑閉上眼，身子直挺挺的往下倒。

「不要！」

任憑林雨華如何撕心裂肺的叫喊，林小穎終究從十二樓落下，綻放出一朵凄艷血花。

剎那之間，林雨華心如刀絞，望著窗外眼前一陣發黑，終於忍不住昏厥過去……

猛的一下，眼前景象再度變得清晰。熟悉的銀行內，看著銀行櫃員板著的臭臉，林雨華有些發矇。

我……我不是死了么！？

重活一世了？

銀行櫃員不耐煩的道：「你這人是不是聽不懂人話？今天早上十點，一個叫趙媛媛的女孩，把錢全部取走了。」

銀行櫃員的話十分傷人，但是林雨華卻恍若未聞，他一遍一遍地回憶，妹妹跳樓之後，後面都發生了些什麼呢？

對了。

他記起來了……

妹妹死後，他跟趙媛媛一家徹底鬧翻，這一家子白眼狼後面移民到了國外，從此音訊全無。

林雨華想算賬卻找不到人，只能化悲憤為動力，辛苦工作幾十年，從基層開始打拚，最後成為國內頂有名的超級富豪，坐擁身家三千多億。

直到百年壽盡，林雨華彌留之際，縱觀自己漫長的一生，哭過笑過，傷過痛過，愛過也恨過，但至此至終，妹妹的跳樓、趙媛媛一家的狼心狗肺，都是他解不開的心結。

他成功了一生，但同時，也失敗了一生。

林雨華偏過頭，望著銀行外漸漸昏黃的夕陽，哭了，哭得稀里嘩啦的，哭得十分狼狽。

半響，林雨華擦乾淨淚水，眼裡滿是銳利與堅定。

既然老天讓他重活一世，那麼當初犯過的錯，他就不會犯第二次。

「仇人們，我回來算賬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