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石鐘乳相當難爬,它是一個向外傾斜的懸崖,人要倒仰著向上,難度可想而知。每上升一步,總要先把腳插進底下的藤條和石頭間的縫隙,然後摸索到上面的藤條,抓穩了,找准下一個落腳點,再慢慢移腳。越往高越危險,我的性命全掛在這根藤上。幸而這株百年老藤結實異常,始終未出半點差池。它就象石鐘乳身上長出的經脈,和巨石連為一體。它是活的,每當我和它接觸的時候總能感覺到它在動,在輕微的掙扎抵抗。那些或粗或細的藤條枝蔓摸上去是溫熱的,有皮膚般的質感,它們象許多根手臂緊緊擁抱懷中的發光石,似乎知道長夜將臨,怕冷似的和它裹貼纏綿,抓緊時間從石頭中吸取殘剩無多的陽光的熱量。
我起初爬得很慢,很謹慎,到後來逐漸習慣了這種攀岩方式,動作越發熟練,膽子也大起來。我沿著長藤的脈絡曲曲折折的向上,一直爬上石鐘乳的頂部。無路可上了,洞頂儘是黑壓壓的岩石,石鐘乳到此為止,它龐大發光的身軀隱埋進堅固而黑暗的石灰岩層,看不見餘下的部分了。
我不敢鬆懈,找准長藤上一段向外凸出的彎節,雙腿跨上去坐穩當了,才歇一口氣,活動活動酸麻的臂膀,朝下一看,不由得頭暈目眩。太高了,我大半個人懸吊在空中,只靠身下一根藤條支撐,如坐鞦韆,身畔的巨石如一面懸崖斜斜的向下插落。石中光芒愈來愈弱,有些地方已經熄滅,形成一塊一塊逐漸擴大的暗斑。從這個角度看將軍盔,被巨石遮擋只剩下半個模糊的輪廓,猶如被一刀劈開的半個頭顱。周圍是黑茫茫的大水。水面上一點光亮也無,只聽見水聲洶湧,看不見波浪和漩渦。
舒薇站在那半個頭顱的中央,人小得可憐。
「你到頂了嗎?李度——」
她的喊聲傳上來。
「我到頂了!你看得見我嗎——」
「我看得見你!你找到出口沒有?」
「正在找!」
我抬起頭,藉助巨石的餘光仔細搜索那個期待中的出口。
結果令人沮喪。巨石和洞頂結合得十分緊密,最寬的縫隙不過勉強能插進一隻巴掌,別說人,連一隻燕子也鑽不過去。
我耐心的順著藤條向上找它的根,這老藤越往上便越長得粗壯,到達洞頂時已經有大海碗口粗細,它入洞的口子必定不小。我很快找到那個入口,一看,立刻傻了眼:哪有什麼寬敞的通道?是那老藤用自己碩壯的身軀從不足一寸寬的狹縫中硬擠開一個和它一般大的圓洞,破石而入!
我明白了,缺口並非一夕形成,當年它剛剛長到這裡的時候還很細小,鑽得進狹縫,後來長粗長大,才逐漸撐破石頭,變成今天的樣子。
縫隙里有風,手放上去便感覺到颼颼的涼意不斷輕拂在皮膚上。風裡甚至能聞出草木的清香,被盛夏烈日曝晒一整天的植物揮發的濃鬱氣味。我貪婪的吸著,把手掌儘力向縫隙深處擠,每前進一厘米,便是和大地接近了一厘米。
為什麼我不能有藤的力量,也把石頭撐破一個窟窿呢!
「找到了嗎——」
底下舒薇又喊了。
「還沒有。」
「先下來吧,馬上就要黑了——」
「再等等……」
我不甘心希望就此破滅,爭分奪秒做最後的努力,光線不足,我便左手抱住藤條,右手掏出打火機點燃,繼續向周圍探照。洞頂形勢崎嶇不平,各形各態的岩石參差交錯,就在離開石鐘乳邊緣不遠的地方凸立著一塊模樣挺奇特的大石頭,那石頭整個方方正正,中央部分卻向里凹陷進去,形成一個圓形的凹坑。凹坑上面覆蓋著一樣明顯不是天然的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東西是一個鳥窩。
一定是那隻燕子搭在洞頂的窩,燕子都習慣在高處築巢。
鳥窩和巨藤相隔二尺來遠,位置也較低,我抓穩藤條俯下身去試了試,剛剛夠得著。鳥窩搭得有模有樣,比尋常燕窩大得多,用許多細枝枯葉精心編成,睡在裡面一定十分舒服愜意。
我將打火機交到抱藤的左手上,身向前探,懸空伸長右手抽出一根細枝來看,卻發現那不是藤絲,而是一種樹木的枝條,再往窩裡瞧,只見內容五花八門,樹枝灌木荊棘雜草都有,明顯不是溶洞出產,而是從地上搬運來的。
我明白了,那隻燕子和巨藤一樣不是洞中土著,而是地上遷徙來的移民,它不知因為什麼傷心事要與世隔絕,獨個兒搬來這溶洞里居住,青果為食,神水為飲,石燈為伴,它倒挑選了一個做隱士的好地方。
燕子不喜歡又老又韌的藤絲,專門從地上銜來材料築窩,說明附近一定有出口。但是出口在哪裡呢?
燕窩不同尋常的體積讓我生疑:它簡直大得可以睡下一隻老鷹了,一隻燕子需要這麼大的床嗎?我按了按鳥窩的底部,發覺不很結實,用力一捅,頓時穿破了個窟窿,手掌深插進去,卻什麼也觸不到,鳥窩底下竟是空的。
難道在這兒?我心頭猛跳,連忙又撕又扯把窟窿擴大,一個洞口呈現在破了底的鳥巢下面。
果然在這兒!大石中央的凹坑原來是一個洞,燕子把窩築在洞口上,又做得超常的大,顯然是為了遮蓋的目的,不被別的東西發現。它詭秘的行為只能說明,這個隱蔽的洞口十之八九便是通向地面的出口!
我摘下一顆圓果扔進洞口試驗,果子骨碌碌的滾了很遠,證明那的確是一個深洞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