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我聆聽那銅鼓，突然閃出一個念頭：

「銅鼓會不會是金？」

布摩搖頭，冷峻的說：

「銅鼓是金，但不是我們的金——是它們的金。」

「它們的金？」

「銅鼓一半是陰間的東西。銅鼓招魂，送魂，和地獄相通。你大概不曉得，他現在敲的這個鼓點，是招陰兵用的鼓點……我們布依族古時候打仗，當局勢不利的時候，巫師便會這樣敲打銅鼓，從陰間請一支亡魂的大軍上來助陣……

「陰兵不是容易請動的，不是德行高深的巫師，不能成功。設若成功，巫師也將殺身殞命，用他的鮮血祭奠銅鼓。」布摩冷冷的說：「他是玩命了……」

「村長請陰兵——」

我只覺得毛骨悚然，再聽那鼓聲時，果然感到裡面充滿殺氣，和一股破釜沉舟、玉石俱焚的狠毒勁頭。

陰怖的鼓聲象熔化的銅汁，一層層盪起波紋，不斷流進天空濃稠的烏雲中去。

凝固的雲層似乎受到鼓聲攪動，開始緩慢的流動起來了。

「要不要派人阻止他？」

「怕哪樣？隨他敲去！莫說他招不來陰兵，就算招來，也不怕他！」

銅鼓聲不屈不撓的敲響著。

電燈忽然在閃，不但閃，而且比剛才暗了。也不知是電壓不穩，還是受了銅鼓的震動。燈絲變成了黃綠色，看上去竟象是冷的，彷彿燈絲並不是被通過它的電流燃燒，而是塗了一層熒粉，才在那隻玻璃燈泡裡面發光的。

我扭頭看舒薇，昏黃閃爍的燈光照射在她沉睡的臉上，她似乎也在昏迷中聽見了銅鼓聲，感應到了那追魂奪魄的震顫，那不可名狀，無處躲藏的威脅，她的睫毛不安的眨動著。

「先把她送回下寨吧，她老這麼昏迷不醒，還是早點看醫生的好！」

「也好！」

布摩走進辦公室叫人。

我也跟進辦公室。

諾大的房間空空蕩蕩，一個人影也無，大門洞開著，面向熱火朝天的場壩，天花板上垂下來的燈泡和裡屋那盞一樣，發射著陰冷的黃綠光芒。

「人都到哪裡去了？來人！」

一個人急急匆匆的從外面跑進來，是負責交通運輸的廖化。

「你找一條船，把裡屋的女學生送我們村醫務所。」

廖化面露難色：「報告丞相，這個……恐怕有點難，我正要向你報告一件事：河上突然起了大霧，一米之外就見不到人，船都不能走了。」

「河上又起霧了？」我心裡猛一咯噔，「什麼時候起的霧？」

「就是剛才！」

布摩一言不發，快步走到門口，仰頭觀察天色。

天氣在變壞，大霧瀰漫，烏雲也比剛才低得多了，幾乎觸到場壩附近那些吊腳樓的屋頂，濃墨似的雲團翻滾個不停。

空氣憋悶異常，氣壓很低，彷彿暴雨來臨之前。

銅鼓還在敲，格外的沉，格外的重，每一下都象敲在人的心坎上一樣。

不祥的預感猶如亂草塞滿了我的胸腔。

「好象不大對勁呀，布摩——」

「天有不測風雲，咋個不對勁？」

布摩舉頭向天，鎮定自若。

「不過你的小朋友今夜恐怕是走不成了——廖化，你去通知碼頭上的弟兄，大霧迷江，沒有我的命令，任何船隻不得離港！我來通知我們村那邊，叫他們不要放船過來了。」言畢走到辦公桌前打電話。

「撞鬼，電話又不通了，」布摩撂下聽筒，「我們村電工的技術還是不過硬噻！」

大霧迷江，通訊中斷……

我心中越發不安，望天望地，不知高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