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慶功之宴
中牟大捷，得勝消息傳回中牟城，一城軍民人心大振。
這是自建炎元年春，金人舉兵南侵以來，所遭受到的最慘痛的失敗，儘管金人死傷至多三四千人馬，但這相對於金人每每以三五千人馬，大敗宋軍數萬之眾而言，已經算得上是破天荒的一次大勝。
得勝的次日，岳飛下令大賞三軍，宰羊殺豬以慰勞苦戰的將士們。當然，這些慰勞的錢財，全部來自於查抄王孟所得。本來就算王孟有叛國之罪，但按律也輪不到岳飛來查抄其家，這全都是劉子羽以局勢特殊為由，擅自做出的決定。
城中諸將，除當值守備之外，盡聚中軍帳中，眾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勝利的喜悅，他們當中，有許多人都曾對金人懷有強烈的畏懼，但經昨天一戰之後，他們親身經歷了金人不可戰勝的神話被打破，心中的畏懼，多半轉化為了漸漸燃起的勇氣。
自金人圍城以來，每一次的聚會總是瀰漫著悲觀的氣氛，這還是頭一次將官們懷著喜悅的心情參加聚會。
宴會開始，岳飛舉杯起身，笑著對眾人道：「諸位，大敵當前，本來不該飲酒，但今天高興，咱們就破例喝些清淡的水酒。來，這一杯岳飛敬諸位，多謝諸位能與飛同心協力，共保中牟不失。」
「岳統制客氣了，都是領導有方。」
「咱們只有岳統制統領才能守得住城池，咱們該敬岳統制才對。」
岳飛臨危受命，安定人心，率這一城軍民堅守住了家園，更取得了昨日的大勝，諸將對他自然是傾心的敬佩。
一杯盡，岳飛又斟滿第二杯，這一次，他卻將目光投向了左側那人，欣然道：「這第二杯我要敬的人，不僅僅我要敬，在座的各位，乃至全城的軍民，都應當敬他。就是這個人，幫助我挫敗了王孟的叛國圖謀，還是這個人，獻上奇計，使我們昨夜才能大破金人。大夥說說，這個人，值不值得我們敬他一杯。」
眾人群起響應，很多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人身上，當然，並不是所有的人，有相當一部分人，只是不得已隨眾人的意思罷了，其實他們的神色中，多有暗含著不屑之意。
岳飛雙手捧杯，微笑著道：「韓兄弟，這一杯酒，我岳飛代中牟一軍民敬你。」
盛情難卻，韓懷秋卻也不做作，也起身舉杯，欣然道：「岳統制的謬讚，末將愧不敢受，不過岳統制和諸位長官的盛情，末將收下了。」
一飲而盡，帳中一片叫好之聲。
酒過三巡，氣氛漸漸熱鬧起來，這些將官們到底都還是軍人出身，宴席上也沒那麼多的禮儀規矩，該敬的人敬罷，便是抱著酒罈到處找人拼酒。
在座的這些人，大多是一軍的高級將官，最低級別的也比韓懷秋高出三四級。這些人先前多是王孟手下，俗話說上行下效，王孟為人勢利，他的那些部下自然也不是什麼豪氣之輩。
所以，儘管韓懷秋立了大功，但在這些人眼裡，也不過是一名小小的虞侯罷了，雖說剛才看在岳飛的面子上，免強的給這麼一個虞侯敬了一杯酒，但其實並未將他放在眼裡，故在此之後，便再無人來敬酒。
韓懷秋卻也並未有半點不快，在他看來，這些將官雖然級別比他高，但卻多是酒囊飯袋之徒，與這種人喝酒，他實為不屑。
你們不來敬酒更好，老子自己喝的還爽快些。
岳飛忙著應付諸將一個個的敬酒，倒是劉子羽看到韓懷秋受了冷落，便是上前笑道：「韓兄弟，一個人喝悶酒是要傷身的，來，我陪你喝一碗。」
劉子羽在韓懷秋看來，算是一個人物，自是來者不拒，一碗酒喝得一滴不剩，道：「劉通判，你料事如神，韓某佩服的緊，咱們什麼話也不多說了，全在這酒里。」
他二人密謀策劃了一切，韓懷秋這話劉子羽自是心領神會，便是微微一笑，忽又想起了什麼，道：「王孟乃杜副留守的親信，我倒不怕，不過韓兄弟你今天還需小心提防才是。」
韓懷秋輕蔑的哼了一聲，慨然道：「天下之事，變幻莫測，與其整天提心弔膽，倒不如泰然處之，以不變應萬變，通判不必為我擔心。」
劉子羽卻是一怔，接著臉上現出敬佩之色：「韓兄弟倒是一個沉得住氣的人，不錯不錯，宗留守一向喜歡你這樣的智勇雙全之士，我想這一次擊退金人之後，你在這個虞侯的位子上只怕不會呆太久了。」
劉子羽這意思，多半是欲向東京留守宗澤推薦他。韓懷秋參加宋軍的目的，就是為了能不斷的升遷，不斷的獲得權力，只有掌握了權力，才能依自己的心意行事。
既然劉子羽有意舉薦，這樣的好機會，韓懷秋當然不會錯過，遂是舉杯道：「不管今後如何，懷秋在此先敬通判一杯了，我先干為敬。」
若是換作是宋軍其他趨炎附勢之徒，聽聞劉子羽要舉薦自己，必是左一句感恩，右一句戴德，劉子羽反而厭惡那般功利之徒，反倒是韓懷秋不做作、不迂腐，卻頗令他欣賞，當下便痛痛快快的滿飲一杯，豪然道：「痛快，實在是痛快，韓兄弟，你這個朋友，我劉子羽交定了。」
所謂英雄相惜，能得劉子羽這樣的豪傑之士坦誠結交，韓懷秋自然是十分樂意，二人當下豪情大，一碗接一碗的痛快喝起來。、
不知不覺，已是酒宴更酣，眾人酒醉三分，興緻更盛，當下便有人提議尋些玩樂助興，眾人馬上嚷嚷著附合。
於是乎，有人舞劍、有人耍刀、就連劉子羽也一時興起，當場揮毫波墨，即興畫了一幅霍去病馬踏匈奴之圖。
「好畫，好畫啊，正畫出了我輩軍人的心愿！」主位上的岳飛拍手叫好。他也是喝多了幾分，忽然瞅見韓懷秋一個人悶頭獨酌，便叫道：「我說韓兄弟，你有什麼才藝，別藏著腋著啊，也露兩手，為大夥助助酒興。」
「他一個小虞侯，大字怕也不識幾個，除了有點小聰明，能有什麼才藝呢。」一旁喝高了的呂臣逸出起了洋相，出言頗為不遜。
這酒鬼的不屑反倒激怒了韓懷秋，他當下便想將自己的神射絕技拿出來露兩手，但轉念一想，自己獨冠天下的神射之技，還需依仗那張複合滑輪弓，若用普通之弓，卻與岳飛這樣的善射之輩也無多大區別，豈又能顯出自己了得。
需得有別出心裁的才藝，方才能鎮得住這姓呂的一張狗嘴。
他琢磨了片刻，猛然間有了想法，遂是冷笑一聲，道：「既然諸將有此興緻，我又怎能掃了大家的興。那我就獻醜了，賦詞一，以助酒興。」
在座的除了劉子羽是文人之外，全都是武夫出身，殺人是他們的長處，舞文弄墨的雅事卻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韓懷秋一個小小的虞侯，竟然要當場賦詞一，不由令眾人一奇，大帳頓時靜了下來，眾人都豎起了耳朵，等著聽聽他能做出什麼樣的「好詞」來。
韓懷秋微微閉目，細細回想了片刻，然後緩緩睜開眼睛，清咳一聲，高聲朗誦出了他所作的詞：
怒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
八千里路雲和月。
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
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壯志飢餐胡虜肉，
笑談渴飲匈怒血。
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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