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窮途末路

2016年，張寶辰大學畢業，還沒有就業的他無所事事，整天窩在家裡。他把自己畢業就失業這種責任歸咎到父母身上，認為正是因為爸媽缺少遠見才讓自己在畢業之後沒有一份體面的工作。

同齡的同學們大部分都有家人安排了工作，還有一部分通過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公務員、銀行等不錯的崗位。而張寶辰，在經歷了一次公務員面試失敗之後就一蹶不振，人也變得少言寡語，自我封閉在自己家的老房子里，即使和父母僅有一樓之隔也很少過去。

爸媽這半年間走親訪友，終究還是沒為寶辰求來一份體面的工作，寶辰覺得自己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來，除了在周末和從島里（風城相鄰的城市）回來的肖北要喝上幾杯之外，寶辰幾乎每天都在和酒打交道，整日沉溺於酒精之中，人生也就失去了方向。見此狀況的父母也常常責備寶辰，男子漢經歷小小失敗就失去鬥志，簡直就是爛泥扶不上牆。心情本就鬱悶的寶辰一氣之下，也不再回家，一時間和父母的關係也變得緊張起來。

其實對於寶辰來說，如此消沉的原因不僅僅因為沒有工作。他之前報考公務員的地點是在省城，而那裡有他大學時心愛的姑娘，他總是覺得自己只要能考上，就能和姑娘再續前緣，可名落孫山之後，就再無機會可言。

寶辰這個人是一個實實在在的情種，他在畢業之初也曾短暫的創業，都是為了能讓那位姑娘看得起。可奈何自己缺少經驗，能力有限，意志力薄弱，最後也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他每每想到被拒絕那天的艷陽高照，自己如流浪狗一般走在省城街頭，即使是現在，心裡也如刀絞一般的刺痛。

這又是一個心如刀絞的日子，昨夜宿醉的頭痛還在瘋狂地報復著寶辰。他把自己封閉在沙發里，不斷地按著手中的遙控器，但根本看不到電視里在播放著什麼，只是在換台間隔時電視屏幕短暫黑暗的反射中看到髀肉復生的自己。他感覺自己就是這大千世界的行屍走肉，是身邊人眼中的笑話，從內而外散發著腐爛的氣息，人人遠離。

慢慢的，寶辰發現無論調到哪個頻道，電視上的內容始終一樣之時才讓他這具「喪屍」恢復了一點點「人性」。

電視里都同時在報道一個消息——沽港化學物品泄露引發的爆炸。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爆炸，爆炸造成的一部分化學藥劑泄露，導致相關海域的污染，連帶污染的還有大量水產食品，問題的關鍵是這一批水產食品已經流入了市場。而寶辰所在的風城也是一座沿海城市，所屬海域正是遭受污染的海域。

目前為止，誤食了受污染海產品的人有發熱、嘔吐、抽搐等臨床表現。嚴重者會出現精神錯亂甚至表現出極強的攻擊慾望等癥狀。

新聞里建議相關地區的人們暫時不要購買海產品，寶辰想到自己昨天還吃了一些海產品不免心有餘悸，但是此時他覺得可能生命終結對他來說更像是一種解脫，也許借著病痛在彌留之際還能見上他心愛的姑娘一面。想到這些，寶辰關上了電視機，因為在他眼裡，這次的事件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因為他就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人。

不知過了多久，寶辰被電話震醒，看來電是媽媽，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是母親急切的聲音：「你幹啥去了，怎麼才接電話。」

「哦，我睡著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後又傳來了母親關切的聲音：「你看新聞了嗎，這次吃了污染物的人反應挺強烈的，聽說咱們小區就有，剛才已經被救護車拉走兩個了，好像精神失常都傷人了。」

寶辰聽了媽媽的話覺得非常可笑：「你給我打電話就這事嗎，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我是讓你注意點，別不知好賴！」

沒等寶辰回話，電話已經掛斷了。被電話震醒的寶辰本就帶著不滿，聽完母親這麼說話，更是生氣，將電話狠狠地摔在了沙發上。冷靜了幾秒鐘之後，他拿起電話，已經是晚上六點了，他開始翻看通信錄，想想今晚應該找誰喝酒呢。

其實他幾乎就是沒翻，在通信錄里找著「天冶」這個名字，天冶是寶辰的好兄弟，這幾年上大學沒在一個城市所以也是聚少離多，恰逢這段時間天冶休假回家，寶辰就總是拉著他一起喝酒。寶辰之所以拉著他一起喝酒，不僅是因為他和天冶從高中到現在一直都是好哥們，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天冶也如寶辰一樣，工作上家裡一直也都沒幫上忙。

但是天冶從實習開始就一直在外邊打拚，雖然步入社會時間短，但是憑藉著從小養成的自立習慣和頑強的意志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但是和天冶在一起，寶辰從來都沒有任何壓力，因為從學生時代，天冶似乎就像是一個哥哥一樣照顧他遷就他，願意聽他傾訴，最主要的是兩人酒量也是旗鼓相當，都是特別能喝的那種。

「行，你準備酒吧，我買菜。」電話那頭似乎沒有多餘的言語，天冶就掛斷了電話。

這一夜，寶辰和天冶還是如往常一樣二人推杯換盞，一直喝到天都見亮了。天冶也索性就在寶辰家睡下了，但是寶辰的內心還是一如既往的苦楚，聽了天冶一夜的勸說，終究還是覺得自己做的確實不對，對父母的責備屬實不應該，借著酒勁，發了一條朋友圈，還悄悄地致敬了一下自己喜歡的籃球明星科比——「沒有昨夜淋濕衣裳的燈紅酒綠，沒有正午艷陽高照的大汗淋漓。我只在白晝聽過那個世人皆知的梗，卻從未見過凌晨四點的洛杉磯，我仍然喜歡這片狂奔二十幾年的天空，爸爸媽媽，對不起，又讓你們擔心了。」

發完這條朋友圈，寶辰也倒頭睡去。

而這一次，叫醒寶辰的不再是電話的震動，而是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還未從酒精中蘇醒的寶辰，掙扎著開了門，而敲門的人是一個帶著口罩的女人。這個女人看見渾身散發酒氣的寶辰，自動退後了一步說：「你好，我是社區的工作人員，受到污染影響，現在情況比較緊急，請您暫時不要外出，這是社區發放的口罩和消毒液，請你進行消毒。」

還沒有醒酒的寶辰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只是說了一聲「謝謝」之後就把門關上了，寶辰把消毒液和口罩扔在了一旁，看了看另外一間屋子裡鼾聲四起的天冶，扭頭也回到自己的房間倒頭就睡。

不知過了多久，寶辰猛地驚醒，他突然覺得不對勁，好端端的社區為什麼會發消毒液和口罩，而且自己住的老房子，平時樓道內的衛生都沒人管理，這次怎麼突然有了這麼大的轉變。

寶辰打開了手機，看到推送的新聞都是有關沽港爆炸污染的消息，大致意思是說，由於污染物造成海產品的的變異，形成一種新型的病毒，並且經過證實已經具備了一定的傳染性。

與此同時，寶辰看到了早晨媽媽發過來的幾條語音消息，讓他呆在家裡不要出去。

看到這裡的時候，寶辰的酒已經醒了一半，於是他打開了電視，因為他覺得網路上的很多東西都是為了博眼球而脫離了事實，只有電視報道才相對準確。讓他驚訝的是，電視里報道的內容幾乎和網路上看到的一致。

此時，寶辰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你怎麼才回電話，你沒出去吧？」

「哦，沒有，我看到新聞了，有人去給你們發東西了嗎？」

「發了，發了，先不要出門了，你爸單位也都讓他們休息在家了，都說這病毒能傳染，一會你收拾收拾趕緊回來吧，家裡啥都有，夠我們這些日子吃的了。」

「嗯嗯，好，我一會收拾一下就回去。」

寶辰掛了電話，就把天冶叫了起來，把大致的情況和天冶說了一遍。剛剛醒來的天冶也是一頭霧水，看著電視里播放的新聞和滾動字幕不由得嚴肅了起來，給遠在外地的父母撥通了電話后對寶辰說：「看來事態嚴重了，不能盲目自信了，你也趕緊收拾收拾回你爸媽那吧。」

說罷，二人簡單洗漱了一下，寶辰和天冶就下樓準備各自回家了。在這期間，寶辰又接到了父母打來的電話，但是電話里太嘈雜，寶辰沒有完全聽清，所以他決定立刻回去。可是剛剛到小區門口，就被人攔了下來，告訴他們禁止出行。

而此時，寶辰看到小區外面的人排成了幾組長隊，正在分別登上大客車，寶辰就問相關的工作人員那是在幹什麼。而此時所有的工作人員已經換上了防護服，很難分辨出他們的職業，其中有一個人對寶辰說：「你好，我們是錦江派出所的，因為這次病毒具有傳染性，而你們小區已經出現了確診案例，我們正在分批隔離居民，請您回到家中自行隔離，我們再晚些時間也會安排你們到指定地點。」

就在這名工作人員說完之後，寶辰還沒來得及回答，就在人群中看見了自己的父母，他呼喊著自己的父母。但是本想過來的父母卻被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攔了下來，爸爸因為著急和他們起了一些衝突。寶辰見狀也想立刻過去，但是又被自己這邊的人給攔了下來。

寶辰扯著脖子喊道：「憑什麼，你們憑什麼不讓我過去！」

幾個工作人員按住了寶辰和天冶，對他們說：「不要衝動，請你對自己和別人的生命負責，配合我們的工作！」

而在另一頭，被攔下的父母似乎也冷靜了下來，爸爸手裡高舉著電話對寶辰喊道：」別擔心，我和你媽都沒事，配合工作人員，保持電話聯絡。」爸爸剛說完，寶辰的父母就在工作人員的催促下上了大客車。

而此時的寶辰看到父母沒事也冷靜了下來，天冶在一邊扶著他，說道：「應該沒事，不用擔心，他們也是為咱們好，咱兩個先回去，看看什麼情況再說。」

於是，寶辰和天冶就再次回到家中。

在家裡，寶辰和父母通了幾次電話，因為父母住的那棟樓裡邊出現了確診病例，要對全樓進行消毒，所以暫時將居民轉移到指定地點進行隔離觀察。

黃昏時分，再一次有人來敲寶辰家的門，這一次直接來了幾個工作人員，告訴他和天冶帶一些必備物品，也準備進行轉移隔離。

此時的寶辰和天冶雖然還不太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仔細想一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從表現來看這次的隔離應該都是官方授權的，而且隔離地點條件也不會太差，所以他們兩個很迅速地收拾好一些必備物品，非常配合地到了小區門口準備乘車離開。

車上的寶辰看著那些穿著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心中竟有一絲覺得好笑，本來只在電影《生化危機》里才出現的場景，竟然能出現在現實生活當中。其實他自己就是一個喪屍迷，他總覺得《生化危機》不是危言聳聽，人類科技的進步，還有對自然的不斷破壞和污染真的極有可能出現喪屍橫行的下場，為此，他還在網上買過一本叫做《殭屍生存指南》的書。

想著這些，還未消散的酒勁湧上了頭，他也沒注意車到底要開到哪，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當寶辰再一次醒來時只覺得頭和胳膊產生著劇烈的疼痛，耳朵也嗡嗡作響。睜開眼睛視線一片模糊，勉強能看見自己的雙腳，他感覺他在移動，但不是在車裡，是有人在拖著他，他能清晰的看見鞋跟在地上劃出的兩條線。

寶辰回頭，看見天冶正拖著自己在走，寶辰想扭過身子去拉他，但是拖動的力量太大了，根本使不上勁，他喊了一聲：「冶哥，幹啥呢？」

天冶見寶辰醒了過來，停止了拉拽，扶著寶辰說：「快站起來試試，看看腿受傷沒。」

寶辰這才勉強著用手支撐著地站了起來，看到自己的左臂已經滿是鮮血，傷口就像是被玻璃劃過一樣。此時他就像喝醉了似的，直勾勾地盯著天冶，天冶似乎看看懂了他的意思，直接把寶辰的身體扭到了相反的方向。而此時，寶辰才看見，遠處的大客車已經翻到在地，還冒著黑煙，此時那一邊突然有幾個人朝他們這邊看過來，並且高喊著：「他們在那，快去追。」

天冶拽著寶辰就說：「快跑！」

寶辰一邊跑一邊問：「怎麼了，為什麼我們要跑？」

天冶就像玩了命一樣的向前跑著，一邊跑一邊叫著：「別TM問了，快跑，不跑就沒命了。」

就這樣，二人瘋狂地朝遠處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