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化翼成翔渡天塹
楊排風又道:「飛星,這麼多年了,你始終還是如同當年那樣,不管外面把你傳得如何,但在我心中永遠都是如當初認識的你!」
柳飛星回過頭時,面上無限感慨,道:「人生若皆如初見,那該多好啊!我曾經幻想過我們從來都沒有走出楊門,那該是何等境況?」
「可能會過得很好吧,但那樣我們都長不大了!」
黃昏光暗,前方的盡頭殘陽漸漸消失在地平線,對屹良久,望著曾經令自己苦戀的人,柳飛星不知是喜是悲,他曾也不相信天命,堅信依靠自己的能力會爭取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但是後來他信了。
「我雖無法掙脫命運束縛,但是我能以一己之力影響別人的命運!」
柳飛星暗暗想著,便指著遙遙劍門關道:「進退維谷,穆元帥怕是正在煩惱當中!」
「那你想到什麼好辦法了嗎?」
柳飛星笑答道:「騰生雙翼,飛渡天塹!」
楊排風聽后不禁莞爾,當他作開玩笑。
晚間,柳飛星從軍器營走出來,臉上帶著倦容,但也滿心歡喜,在經過一處巨大營帳時,聞得其中喧鬧異常,趁著興緻探頭往裡瞧去,只見一群纏沙裹帶的士兵正將個老嫗圍在裡邊,柳飛星頗為好奇,走近仔細一看,不禁笑了,原來是白髮蒼蒼的老軍醫舉著根大號針追趕個士兵,那士兵死活不肯扎針,東躲西藏。
混亂里,老嫗一把抓住那士兵,笑罵道:「你這小子,要是再不老實,我老人家可要亂扎了,到時殘廢了可別來找我!」
那老嫗手上倒是有些力道,但說話時不住咳嗽,顯然有些力不從心。柳飛星心情甚佳,便上得前來道:「老人家,不如由我幫你吧,我替他護住心脈,你再施針如何?」
那些士兵這才注意到有人進來,只見他粗布凡衣,出塵脫俗,必然是軍中請來的高人,那被抓住的年輕士兵望著長針,腿都給嚇軟了,道:「大,大俠,救我!」
柳飛星道:「你別害怕,這是治傷,不會害你的!」
說著伸手按住士兵心口,另一手緩緩運功護住印堂,渡過內功,溫熱氣息使得年輕士兵昏昏欲睡,柳飛星只顧運功,抬頭時卻見老嫗怔怔地望著他。
那眼神似曾相識,由得柳飛星也呆了一呆,老嫗雖然是戴著面紗,但他幾乎可以斷定,自己並不認識這樣的一個人,可能人家是對他的唐突舉動感到意外,便道:「老人家,現在施針正好!」
老嫗回過神來,一聲不啃,只朝周圍的人一瞪眼,那些士兵立即被嚇退,各回各的去處,她這才將最長的針緩緩插入百會穴,然後又用細枚針刺入數道要穴,手法獨到得很,普通醫師斷不敢輕易嘗試,柳飛星真氣滲透,自然能感覺到年輕士兵體內的熱毒正在絲絲驅散,不禁對這老嫗的醫術佩服萬分。
待畢,柳飛星笑道:「老人家醫術真是了得,我也有一個朋友自幼學醫,卻不知現在如何了!」
「是嗎?」老嫗隨口道。
聲音聽來並不怎麼顯蒼老,柳飛星疑惑地抬頭,迎著目光,老嫗慌亂中連忙迴避,轉過身背對他的是一頭蒼蒼白髮。
回去途中,柳飛星腦海里始終揮之不去那雙眼睛,到了自己的住處,女兒歡快地迎了出來,劈頭就問道:「爹爹,剛才去見誰了呀?」
柳飛星道:「不過是老朋友會一會面罷了。」
「是不是呀?那麼多老朋友不來找你,偏偏那個女將軍來找你,而且我聽說女將軍至今還是孤身一人噢!」
望著女兒笑臉盈盈,柳飛星汗顏,又聽她道:「爹呀,其實女兒有個心愿,娘都去逝那麼久了,如果你想跟女兒找個娘,就找個疼愛女兒的,行么?」
柳飛星哭笑不得,道:「今天人家是來找我談戰事,一起去看地形了,你這小腦袋盡瞎想!」
「那明天就談點別的呀?」
柳飛星道:「爹的事你可別瞎攪和,女將軍固然是好,但她是爹學武的啟蒙老師,往後憶鳳、秀峰跟你說就要這樣告訴他們,知不知道!」
「才沒有呢!」柳銀月撇過嘴去矢口否認。
二日清早,柳飛星、喻正雄以及三四名高級將領從元帥營走出來,眾人看他的眼神都帶著敬佩,在為即將到來的反攻感到興奮。
柳飛星餘光里,看到一個蒼老的身影匆匆離去,背影何其熟悉,那雙奇怪的眼神再次浮現在腦海,總覺得有種熟悉的錯覺,令他困惑不已。
跟眾人道別後,柳飛星悄悄地跟在怪婆婆身後,尾隨來到她的住處,是一個不足兩丈的小營蓬,怪婆婆進去后就再沒有出來,他想上前探個明白,但如此冒失的舉動現在卻是做不出來。
柳飛星興怏怏地離開,轉過拐角,忽然蹦出個人來,道:「爹,你在幹嘛?」
柳飛星故意綳著臉道:「你不去跟憶鳳玩,跑這來做什麼?」
「爹你來幹什麼我就來幹什麼嘍!」
柳銀月古靈精怪,完全沒有害怕他的意思,柳飛星無奈道:「那你現在看完了,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柳銀月想了想,道:「不是啊,爹你有沒有發現這個婆婆很古怪?」
「鬼機靈,軍中上下都管她叫怪婆婆,自然是古怪了些!」
「不是了啦!你不覺得她的眼睛好像姑姑?」
「哪個姑姑?」
正說著,柳銀月忽然指著他身後怪笑道:「哦,爹原來不是喜歡那個女將軍,而是這個女將軍,悄悄地跑來約會啊!」
柳飛星回頭看,是楊八妹走了過來,連忙道:「你莫瞎攪和,人家可是有夫之婦!」
「原來爹喜歡有夫之婦?」
柳飛星汗顏,聽得楊八妹遙遙道:「你們父女怎麼跑這兒來了,可讓我好找!」
柳銀月上前熱情招呼道:「楊阿姨,我在這兒呢!」
楊八妹膝下得子,對女兒尤為喜愛,上來就與柳銀月抱了一抱,道:「乖丫頭小嘴越來越甜了!」
兩人看上去親密無間,柳銀月望著不遠處的小帳篷道:「楊阿姨,我的胳膊不小心扭傷了,這就去找怪婆婆醫治。」
楊八妹連忙緊張道:「是哪裡呀,快給阿姨看看,怎麼如此不小心?」
「也沒什麼啦,你跟爹爹忙去吧,我找怪婆婆看看就是!」
說著手託了一隻胳膊,就朝小營帳走了去,楊八妹欣然笑道:「飛星,能有如此乖巧的女兒,你此生還有什麼好怨的呢?」
柳飛星含笑點頭,道:「咱們走吧!」
來到穆桂英的帥營里,只見兩旁分別落座諸位將軍,只餘一位,柳飛星不客氣地上去坐下,身旁是喻正雄夫婦,對面卻是司馬雲龍,他身後站著一僧一俗,僧人是凈慧和尚,俗者是曾楚。
楊八妹回到穆桂英身後站定,便聽穆桂英布置軍事進攻,其中飛渡棧道天塹,如何從劍閣蜀道直接去到劍門關,此環節至關重要。成敗在此一舉,當著眾人面展示了柳飛星連日設計趕製的風翼,其型如飛鳥雙翅相連,下設風兜,人只需緊握竹桿,便可拉動飛翼跳下懸崖,藉助風翼滑翔,直接飄到劍門關敵方陣營。
柳飛星的突發奇想得到穆桂英的任用,但也受到其他人質疑,如此高空,如果掌控不得當,很難保證平安降落在對面。
當柳飛星走出營時,已經星月起,寒意襲來,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回到住處,只見女兒已經扶在床榻邊上沉沉睡去,榻上還躺著個灰色布包,幾冊厚厚的書被凌亂地翻擺著。
隨意地拾起一本,不由得好笑,原來都是些醫書,準是自己女兒不知使了什麼法子給蒙了過來,看那些書都有些年月,多已泛黃,柳飛星不慎打翻其中最顯厚的一本,當時就愣住了,只瞧見這本書中心被掏空成一個圓洞,紙頁被粘在了一塊,形狀就像是個盒子,只有書面能被掀開。
被掏空的書里,躺著塊石片,薄如蟬翼,光滑如鏡,不是普通的工匠能夠打磨得出來。柳飛星輕輕拿起,往事湧上心頭,二十年前他曾削過如此一模一樣的石片,托柳詠向一個人報平安,石片下面壓著一張小紙片,端端正正地折放在里。
柳飛星剛剛取出來時,只見怪婆婆掀起營帳沖了進來,正瞧見柳飛星手持石片和那頁紙張,四目相望時,竟都呆了。
柳飛星緩緩地拆開那頁紙張,眼眶已經濕潤,聽他念道:「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我離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怪婆婆轉過身,急匆匆離開了營帳。柳飛星猛然醒悟,身影稍晃,消失在昏黃暗淡的營帳里,下刻便攔住了怪婆婆的去路,只聽他聲音顯得顫抖,道:「你是葉,葉小夕?」
怪婆婆見避無可避,便停了下來,月夜朦朧,只有那雙飽含深意的眼神讓人看得清晰,而她只是平靜地道:「你認錯人了!」
「我不信!」
柳飛星答得斬釘截鐵,身手也麻利,健步上前,用手一抹,怪婆婆驚慌失措地尖叫,那面紗已被柳飛星取在手裡。
「還不承認!」
柳飛星氣恨地將面紗丟在地上,道:「一定是你當年為我試藥,因中毒才患上衰老症,想必你已經知道丐幫幫主洪七的妻子,也就是紫凝已經死了,你還要讓我在這個世上多歉疚一個人嗎?」
怪婆婆不是別人,正是葉小夕,她的身體雖迅速地衰老下去,但容顏除了幾條皺紋,還保留著當年的樣兒,聽她自嘲道:「很好笑是吧,我這生醫人無數,沒料到竟不能自救,現在唯有靠著服食毒藥以毒攻毒來維持生命。」
柳飛星走上前來,直接了當地道:「葉小夕,在我決定找你之前就想得很清楚,如果你還在等我,那麼就讓我來照顧你一生一世吧,在這一生當中,我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東西了。」
葉小夕有些異樣,然而顯得有些激動地道:「難道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現在的樣子?過不了半年,我的臉上就會開始出現斑皺,我跟將死之人根本就沒有什麼區別!」
「我不在乎!」柳飛星望著她的眼睛道。
夜風吹過,拂亂了葉小夕滿頭銀絲白髮,她呆了許久才平靜地道:「可是我很在意!算了柳飛星,你莫要以為在我心中佔有多麼重要的位置,雖然你那句話很讓我開心,但我跟你一樣,不願意苟存於人,咱們到此為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