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戳死
「你腦子才有毛病呢!」
周采元真怒了,這人幾次三番出言不遜,要打又不打的樣子,反而把她的怒火撩起來,衝過去后,揮手便是一劍。
衛凌安躲了幾次,也忍不住動了氣,不顧肩頭的傷口,提劍一劈,怒聲道:「我這次可真不讓你了。」
「誰要你讓?」
鬥嘴過後,兩人真刀真槍纏鬥在一起,周采元本以為他受傷了,行動必定受阻礙,結果衛凌安就跟沒事人一樣,任由肩頭一片鮮紅,招式仍然大開大合,將她打得連連後退。
「師兄。」
慌亂間,周采元下意識去喊謝知意,七年間,兩人同進同出,幾乎每次打鬥都是在一塊互相配合的。
喊完之後才忽然想起來,已經今時不同往日了。
意料之外的是,謝知意聽見之後,竟然真的過來將周采元擋在身後,只是戴著鐐銬,行動受限,不得不用雙手握著劍柄。
「師兄,你別逞強。」
周采元語氣擔心的說完,上前一步,小聲說道:「雖然我打不過他,但我看他的樣子,不會對我下死手,攔住他一會兒還是可以的。」
聽完。
謝知意斜暼她一眼,不怎麼高興的冷笑道:「是嗎?但我害怕你真一劍把他戳死了。」
「為什麼,他想殺師兄,我就算殺了他也問心無愧,這事端又不是我挑起的。」周采元疑惑的問道。
天門山弱肉強食,雖然人命按不常發生,但也是有的,兩人還被師門安排壓過鏢,殺過幾個劫道的山匪,無論是謝知意,還是她,都是見過人命的。
謝知意還沒回答。
對面的衛凌安忽然暴跳如雷起來,簡直比剛才周采元刺了他一劍還要憤怒,質問道:「你殺了我還問心無愧?周采元,你個沒有心的女人,我不就是沒娶你嗎,你至於這樣嗎?」
「誰要你娶?」
周采元看師兄陰陽怪氣的態度也知道,自己跟衛凌安必然有很深的情感糾葛。
但她對此人的確一點記憶,一點情感也沒有,聽了這話只覺得羞憤尷尬,上前一步,瞪著衛凌安便要再次出手。
「你在這站著別動。」
謝知意說完,握著劍上前走去。
「找死。」
衛凌安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朝謝知意劈砍而來,沒了周采元在旁邊礙手礙腳,他要殺現在的謝知意,不過是易如反掌。
但此人狡詐如狐,為避免出什麼意外,他一開始收著力,直到把謝知意手中的劍打落之後,才終於放下心來。
一劍刺去。
「師兄!」
周采元本以為謝知意是扮豬吃老虎,便安心站在一邊等著,但沒想到謝知意連劍都叫人打下來了,手腕、腳腕還帶著鐐銬,哪裡躲得開這一劍?
驚呼一聲之後,慌忙沖了過去。
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雅的女聲:「衛凌安,你答應過我不做傻事的。」
似乎是二姐的聲音。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周采元分了一下神的功夫,忽然聽見長劍穿進人體內的聲音,再抬眼看時,衛凌安和謝知意已經面對面貼在了一起。
她跑過去,眼淚霎時流下,哭道:「師兄,你怎麼就——,嗝,哎?」
等看清面前的形勢后,周采元哭到一半立刻收了回去,有些難以理解的看著眼前這一幕,不懂就問:「師兄,這是怎麼回事?」
「鐐銬我早就解開了,等的就是他放鬆警惕的時候,反擊,然後一擊斃命。」
謝知意伸手推開眼前的人。
衛凌安仰天倒下,左胸處插著一柄長劍,氣息還尚未斷絕,不甘心的看著謝知意,咬牙切齒道:「卑鄙小人。」
「你欺負一個戴著鐐銬的人,就不算小人嗎?一報還一報,是你自己笨而已。」
周采元替師兄還嘴,惹得兩人都看了她一眼,表情異曲同工的震驚,只是謝知意還收斂些,衛凌安直接爆粗口:「卧槽,你怎麼回事?」
「你怎麼死得這麼慢?」
謝知意轉過頭,略一皺眉,忽然抬腳提起剛才掉落的長劍,準備再補一劍的時候。
「謝大人,不可!」
周若瑤從後面衝過來,擋在衛凌安面前,深吸一口氣,強作鎮定的說道:「謝大人,衛凌安刺殺你是不對,可你現在給了他胸口一劍,他必死無疑,已經是報復了回去。難道你連他的屍體都不肯放過嗎?」
這人好像還沒成屍體吧?
周采元欲言又止。
忽然見萍萍也跟在二姐身後跑了過來,正要打招呼,萍萍卻像是眼中只有衛凌安一人似的,蹲下后,如喪考批的邊抹眼淚,邊給衛凌安餵了一顆療傷葯。
她與師兄並肩而立,倒像與對面三人成了敵人一樣。
「必死無疑?我看不像啊。」
謝知意明明用的是儒雅的語氣,可聽在耳朵里,卻帶著一股深夜涼風似的陰森森。
周若瑤忍不住避開他的目光,頓了頓,望著地面,質問道:「像不像都無所謂,我只是想問謝大人一句話,你現在之所以敢當著采元的面殺了凌安,無非是仗著她失憶。」
「人能失憶,就能恢復記憶。如果謝大人不想以後跟我妹妹成為生死之敵的話,最好現在收起您的劍。」
看來萍萍把她失憶的事跟二姐說了。
周采元看了一眼萍萍,對方仍然全副心神都在衛凌安身上,而二姐分明是最清冷、最怕惹事的性子,居然肯為了衛凌安,擲地有聲的質問別人。
嘖嘖嘖。
我的二姐和我的丫鬟,都喜歡上了同一個男人,身為妹妹的我應該怎麼辦?
她心裡八卦的正開心,等回過神來時,才注意到,不知何時,所有人的目光居然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了。
「你失憶了?」
衛凌安問完之後,又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道:「怪不得跟變了個人似的,對我這麼狠。」
燕易南一輛,周采元一輛。
但實際上,燕易南並沒有在他馬車裡。
他和周采元依偎在一起,牢牢地著她,讓她靠在他懷裡宣洩悲痛和怨尤。
周采元哭了很久,把他裡頭的綿袍都浸濕了。
他耐性地摟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脊,便像父母在哄悲傷的孩子。
周采元哭累了,紅腫著眼睛道:「我很沒用。以為自己很了不得,實際還是很沒用。」
燕易南讓她躺在他的腿上,拿了帕子給她捂眼睛,柔柔地道:「那麼,我豈不是更沒用?」
周采元沙啞著嗓子道:「什麽啊?這事兒和你又沒有干係。」
燕易南道:「昔時,我娘死去的時候,我滿身臭名被逐落髮屬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很沒用。
我站在高高的峭壁上,想著是不是像大鳥一般地飛下去算了,活得那麼失利,一點用都沒有,我捨不得死。
因為我覺得,這不是我的錯。不該由我去承擔,而是該讓作惡的付出代價。
不可能,那便來歲,來歲不可能,那便後年。十年不可能,二十年,二十年不可能,那便一輩子。」
「你瞧,我活到了此時。」
燕易南含著笑,捧著周采元的臉,眼睛里是細零碎碎的光。
周采元大慟,她牢牢摟著他的脖子,將臉貼著他的臉,一刻也不想和他分開。
銅人巷肖家,是一間裡頭一般,內中精緻豪華的民宅。
人走得很匆忙,許多貴重物品還來不足帶走,仍在原處。
細究了看,並找不到太多蛛絲馬跡。
周采元不摒棄,她在正房裡細細地找。
確認並沒有在這裡,找到任何有關大人生活的印記。
她陡然想起了在香雪樓和她擦肩而過的小女孩。
這個認知讓她不可能設想。
燕易南不以為然:「沒什麽,我被逐落髮門的時候也還只是一個孩子。」
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查找這座宅子主人。
這會花許多時間和精力,但至少有了方位。
周采元鬥志昂揚:「我和江老漢人談好了,接下來,我想把甘州和朴城的道理一理。」
總不能讓蔣家連續如此占她的廉價,喝她的血,還給她添堵。
燕易南見她精力狀況好了許多,便道:「我請你吃飯?」
燕易南在這裡始終包了雅間,掌柜親身歡迎,引著從後門進去,路上都沒有碰到半個人影。
上來的皆素菜,那是他體貼她想要為木樨嬤嬤守孝的心境。
周采元今日的淚水特別多,不由得又紅了眼眶:「為什麽對我如此好?」
燕易南清靜地道:「有對你很好嗎?我沒覺得啊,這不是應該的嗎?」
周采元不由得轉悲為喜:「你這個人……」
謝侯府。
幾個族領導著臉走進議事廳,督促管家:「快請侯爺出來,有大事。」
過了好一下子,謝老侯爺才慢悠悠地走出來:「怎麼了?看你們個個都火燒火燎的模樣。」
族老甲像炮筒:「神官夫人適才跑去後街幹了件功德。」
謝老侯爺今生最愛的便是江謝雲這個獨女,聞言便經很不高興了,板著臉道:「她做什麽了?」
族老乙拉了族老甲一下,盡量平心靜氣地把事兒經由說了:「……此時燕易南要價兩千兩黃金,還要打人的去道歉道歉,您看這事兒……」
謝老侯爺耷拉著臉不說話。
女兒不爭氣,總愛無事生非。
自己來日的孫女婿,和周采元這個陰毒女人不清不楚。
其實是很沒面子,也很氣人。
幾個族老見他不作聲,互訂互換了一下眼神。
總不能說,讓族裡來出這筆錢吧?
這些年為了買葯扶養先天高的族女,族裡早便寅吃卯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