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深潭戲水
金黃色的太陽順著遠處的林間緩緩升起,陽光照處,氣溫驟升。覆蓋著一層白雪的地面,在日光溫和環抱中,白色漸漸暗淡、消融,露出若隱若現的枯黃色野草。細看……枯黃的野草間竟出現點點細細的蔥綠嫩芽從中爬出來,隨風一擺,帶羞含嬌。山崖上的冰川不時發出"咔嚓、咔嚓"的巨響,驚得林中小鳥嘰嘰喳喳著撲翅亂飛。
伸伸懶腰,聽著身體里骨頭相撞噼里啪啦的聲響,一絲淡笑爬上元孤成的眉梢。兩個月的練功,讓他隱隱感覺丹田中儲藏著一股淡淡的氣流,在練功時會不經意在脈絡間轉動。他把這感覺告知五叔毋我,竟讓他驚訝地合不上嘴,顯然這進度讓他極為震驚。
輕輕地推開木門,刺眼的陽光讓元孤成微微眯起雙眼。一股清新的空氣沁人心脾,讓他倍感舒爽。他慢慢踱著步,走出木屋,行至一片乾燥的地面上,盤膝坐了下來,雙眸微微閉著,雙手端放在膝蓋上,拇指抵住中指「中沖」穴位。輕調呼吸,心無旁騖,斂氣凝神,進入練功狀態。
一個時辰后,元孤成感覺丹田內儲存的那股氣流緩緩順著脈絡流轉,不一會兒,眉心處便冒出許些細密的汗珠,身子也開始微微發熱,說不盡的舒服……慢慢地,那股氣流隨意念轉動,只覺周身穴位略微鼓脹,氣流一衝,有隱隱酥麻之感。元孤成微微一驚,這是以前從未有過之感。這時,忽然那股氣流在胸前一滯,一陣巨痛在體內炸開,只覺喉嚨一甜,一口鮮血噴出,登時暈了過去。
…………
「醒過來了……」
元孤成微微睜開雙眸,眼前兩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這場景似曾相識,是三叔毋必和五叔毋我正滿懷關切地望著自己。
「我怎麼了?」,元孤成咋咋嘴說道。
「沒什麼,小傢伙。練功出了點問題,休息幾天就好了。」三叔毋必目光熙和,輕撫摸著他的頭說。
「對,對,過幾天就好了。」五叔毋我也忙不迭地隨聲附和。
元孤成看看五叔毋我極不自然的表情,那雙關愛的眼神中明明還隱隱地有些陰鬱。他知道,這個五叔性格直爽豪邁,從不掩飾自己的情緒,自己如傷得不重,他不會這樣。在行乞的那些年,他也曾聽丐幫的老乞丐講一些江湖軼事,難道自己練功時走火入魔了,他心裡問:「不會吧,還沒正經八百的修習就掛了?」
「三哥,你出來一下。」是四叔毋固的聲音。
三叔毋必飄然而出。
一會,只見三叔毋必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湯藥走了進來,四叔毋固笑吟吟的跟在身後。
元孤成咧咧嘴,淚水迅速盈滿眼眶。他身子一挺,剛起坐起,一股刺痛從胸中傳出。他不禁輕「啊」了一聲,五叔毋我急忙上前將他扶住,「慢點,慢點!」眼裡竟有些歉疚。
四叔毋固呵呵一笑道:「小成子,有你三叔在,什麼都不用怕。會沒事的,看把你五叔嚇得。」
五叔毋我張張嘴,斜看了毋固一眼。他將元孤成輕輕地攙扶起來,見元孤成一張痛得有些變形的臉,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
「來,把他喝了。」三叔毋必說道。
元孤成雙手接過三叔毋必遞過的湯藥,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鼻而來,看著泛著熱氣深褐色湯藥。他深吸一口氣,一股腦喝下,這葯並不是太苦,竟有些苦菊的味道。
三叔毋必輕拍了拍元孤成的小臉,贊道:「我家小成子就是不錯。再喝兩天,吃上幾粒『順氣散』就好了。小傢伙也太厲害了,練了多長時間了?老五。」
五叔毋我皺了皺眉,低吟說道:「快三個月了。」
三叔毋必深邃的眸子里掠過一絲驚訝,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三個月?不會吧。」
五叔毋我點點頭說道:「正是,這我也很煩悶。」
「是三個月,沒錯。」一旁坐立的四叔毋固說道。
元孤成聽著他倆的對答,懵懵懂懂,心中充滿疑惑。他看著略感吃驚的三叔毋固,悄聲問道:「三叔,我沒事吧?」
「來,先躺著,小傢伙。」三叔毋固輕扶著元孤成,讓他順勢躺下,柔和地說道:「你沒什麼事,休息幾天就會好的。但是,以後不許再練功了。五弟教你的那練功法子,是一種極強的內功。那內功也講究內外兼修,此增彼長。但你形體纖瘦,體態羸弱,修習進度又快,致使內強外虛,身體承受不了真氣的衝擊,流轉間,如真氣受阻,就會造成氣血攻心,腹痛胸悶。」他略自一停,又接著續道:「更因你身體與常人迥異,故對你影響甚大,這些以後你會慢慢知曉。再者你上次受傷,並未痊癒,還需進一步治療,但現在我等皆無能為力,至於以後……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聽著三叔毋固的話,元孤成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心頭雖有太多的疑問,一時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事已至此,順其自然吧!他想。
正如三叔毋固所說,果不其然,幾日後,元孤成就能下地活動,行走自如。
這日下午,五叔毋我見元孤成身體如常,就帶他順著房前山道疾走,只走得太陽下山,腹中飢餓,這才回家。
這半日下來,元孤成身體初時還無異樣感覺,躺在床上,休息一段時間后,只覺全身酸麻,雙腳赤紅腫脹,舉手投足都頗感困難。五叔毋我用木桶裝了大半桶熱水,裡面放入一些白色藥粉,讓他把足放在裡面浸泡。
一個時辰后,元孤成全身熱汗淋漓,身上疲勞之感頓消。吃過晚飯,他一頭栽上溫軟的床榻之上,沉沉睡去。
手持清燈,借著微弱的燈光,五叔毋我望著睡夢中的元孤成,輕嘆了一口氣:「唉,這麼聰明的孩子,要讀書定能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而現在,卻不得不過上另一種漂泊不定、四海為家、流離失所、浪跡天涯的生活……」三哥毋固的話一直縈繞在他的耳際:嬌慣出逆子,嚴師出英才!但面前的這個少年才是個孩子,可是卻承載著這麼重的擔子。他搖搖頭,看了看元孤成露出的雙腳,不由心內一酸,熱淚盈眶。半日疾行,這孩子赤紅的雙腳上磨出了幾個大水泡。他放下清燈,拿出一根尖刺,猶豫了一下,輕輕將水泡挑破,注視著水泡流出的血水,他慢慢閉上雙眼,他的心也在滴血……他找出金創葯,輕輕地按在上面。
翌日午後,五叔毋我又帶著元孤成去山道疾走。
腳,輕輕地踏在地上,一股刺心的痛楚直鑽進肺腑,元孤成微咧了咧嘴,額頭上驟然出現的細密水珠頓時匯聚成斗大的汗珠從腦門兒上滾落。他眉頭緊皺,額頭上根根青筋湧現,「跟上,一定要跟上五叔!」他在心底狠狠說道,抬起猶如灌鉛般沉重的右腿,機械地邁了出去,腳一落地,又一陣刺痛直鑽入心底,雙腿兩側跨骨酸麻作痛。他咬了咬牙,又向前邁出一步,身後留下一串血水印成的腳印……
看著在前面冷麵疾行的五叔,元孤成知道,上次的修習意外,就是由於自身體質太弱的緣故,五叔此舉,亦是錘鍊自己。他深知,自己與五叔之間還差的太遠,他也聽娘親講過「鐵棒磨成針」的故事,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就這樣他強忍著雙腳熾熱疼痛,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雖然有幾次五叔毋我也表情淡漠地問他能否堅持,他總是用堅定的目光回答著他,「能!」然後一路小跑跟上去。大約行了大半個時辰,雙腳那種火辣辣酸痛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麻木的腫脹,再無其他感覺,他咬咬有些乾澀的嘴唇,又大步追著已遙遙在前的五叔毋我。
一月下來,元孤成已不用時不時小跑才能跟上五叔,在雙腳褪去那層厚厚的老繭后,竟爾漸漸身輕足健,只是偶爾小跑幾步,就能跟上五叔毋我的步伐。這段日子,另外三個叔叔時不時過來,帶來大量的生熟牛羊肉等食物來,元孤成的飯量也大增,身體也著實強壯不少。
五叔毋我一直淡然地望著元孤成,他知道如果這孩子說堅持不住了,他緊繃的心會垮掉。剛開始幾日,見他步履維艱地跟著自己疾行,他的心也一直在隱隱作痛,他只有躲避開元孤成的目光,深怕自己說聲不走了,也更怕小成子他說堅持不了了……然而沒有,目光觸及,是一個堅韌剛毅小男孩的目光,那裡面有常人難以表述的倔強與堅強。
這日午後,元孤成與五叔毋我又在山道中疾行。爬過山坡,在前面一個岔道處,五叔毋我忽然說:「我們到左邊去。」
聞言,元孤成面上一紅,這條道就是上次私自遊玩之地。
果然,向左行得里余,眼前景緻霍然大開,但見層巒疊嶂,蒼崖吐翠,好一幅早春美圖。五叔毋我並不留步,只悶頭沿山道前行。元孤成則三步並作兩步,緊緊跟隨。
正行之間,忽聽得前面山角里流水淙淙。五叔叫了一聲,說道:「到了。」話音剛落,就隱沒在轉角處。
元孤成跟了過去,原來是一汪十丈余寬的山潭。潭水波光粼粼,清可見底,潭底卵石鋪底,清晰可數。「五叔帶我來此何干?」正納悶間,只聽撲通一聲,五叔毋我已脫下外衣,跳下水去。
轉眼間,五叔毋我已游到深處,他手臂輕搖,叫道:「少爺,來,下來游水。」
元孤成少兒習性,雖性也喜玩,但見潭水甚深,隨笑嘻嘻擺了擺手,大聲說道:「五叔,我不會游水。」
五叔毋我哈哈大笑,一個猛子游到潭邊,說道:「來,這兒水淺,我來教你。」
眼見五叔在水中猶如蛟龍戲水,元孤成心生痒痒,見五叔到岸邊相迎,忙脫下外衣,踏入水中,但覺潭水溫涼,他邊走邊拍水向五叔潑去,五叔毋我伸手向他抓來,他心內一慌,腳下一滑,一頭跌入水中,只覺眼前一暗,潭水入口,喉鼻一酸。
見元孤成一滑入水,五叔毋我慌忙將他托起,待他站定,急忙問道:「沒嗆著吧?」
元孤成揮手揉揉鼻子,猛咳一聲,說道:「沒事。」他鮮見五叔這樣好興緻,又接著說道:「五叔,你教我游泳。」
五叔毋我迭聲說好,當即教他游泳技巧,只聽得他說道:「游泳之道:旨在換氣,如氣功是『鼻吸嘴呼,細長勻緩』,游泳則是『嘴吸嘴呼,氣存胸間』。入水存氣,出水吸氣。呼吸之間,加上划水之法,就能深海捉鱉,暢流江河。如再掌握水底換氣之門,就能在水中日游夜宿,行同游魚。」
元孤成聽得嘖嘖稱奇,頗為新鮮,隨專註記憶,加之深諳修習內功之法,再者一個教的起勁,一個學的用心,短短半日之工,已入門徑。自此,五叔毋我每日午後都帶元孤成來深潭游水,每日在水中戲水幾個時辰直到飢腸轆轆,方才回還。兩個月後,元孤成便深熟水性,在潭水中浮沉自如,來去宛如飛魚過江,細小的身體在清澈的潭水中,游泳之技,竟不遜色五叔。
站著岸邊,看著元孤成瘦弱的身體悄然發生的變化,五叔毋我雙眸閃光,心裡不由贊道:「不錯,還是三哥這法子好,不愧為『百變神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