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傳功
秋霜滿地,凜然生寒。
風,輕輕地低聲吹著,吹在破損的窗紙上,輕地好像羽毛一樣。偶有一陣疾風,小木門便不厭煩倦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給寂寥空曠的山谷平添許些慰藉。
元孤成蜷伏在薄薄的破被褥中,簌簌發抖。每到後半夜,他便被凍醒,再也不能入眠。雖然入睡前那個五弟會將木屋燒得溫熱適宜,但他仍難抵禦深夜氣溫驟降的寒意。每到這時,他總是默默期盼著窗頭的那一抹黎明。風不知疲倦的刮著,元孤成的意識也越來越清醒。前些日子的那次談話,讓他知曉了自己的身世。現在,這個世界上,自己孑然一身,無依無靠,最親近的人就是旁邊那個五弟,當然還有下落不明的小賴子。以前那天真的想著會找到自己父親和那個「家」的他有些悵然,一時竟自艾自憐。我為什麼生出來,來到這孤苦伶仃的人世。眼睛一熱,竟不住地流下淚來……
「嗯……」
輕輕地一聲囈語,接著是一陣窸窣之聲。那五弟翻了下身,又沉沉地睡著。
天氣變冷后,元孤成很是納悶,自己幾乎每夜都被凍醒,而那五弟卻還和從前一樣,和衣而睡,對冷凍毫無知覺,每日都能酣然入睡,讓他大惑不解,他怎麼會不怕冷?
他現在知道那五弟和那幾個人從師一人,他名字叫「毋我」,那秀才模樣教他念書的四弟名字叫「毋固」,而稱「百變神醫」一副農夫打扮的三哥叫「毋必」,那身材魁梧滿臉虯須人的二哥名字叫「毋意」,那未曾謀面的大哥名字叫「毋為」。前些天背書時他才知道,他們幾人的名字很有來頭,是出自「四書」中「論語」中的「子絕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大哥應該是說都不許為之吧。顯然,他們都隱去了真實的姓氏。前那五弟說,他的那幾個師哥都身懷絕技、武功不凡。四哥滿腹經綸、博學多才。三哥醫術精湛、百毒不侵。二哥以及那大哥更是使人難以翹楚項背。
暖洋洋的陽光下,山風微拂面額,竟有許些暖意。元孤成百無聊賴的坐在屋前枯黃的草地上,懶懶地曬著太陽。他手裡拿著一枯樹枝,胡亂地在地上畫著,思緒漫無邊際的蔓延。
「噢……」一陣清脆的聲響悠遠地傳了過來。他抬起頭,只見山坡上一襲白團正遠遠賓士而來。一轉眼,那白團變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好快,元孤成心說。
那五弟毋我從屋裡走了出來,看著元孤成,眼前的少年自上次知道自己的一些身世后,清純的雙眸里竟多了些暴戾之氣。隨即呵呵一笑道:「秀才來也,希望是好消息。」聲音中竟帶著期盼。
元孤成看著笑盈盈的五叔,心說什麼好消息?等他轉過頭,那人影已到眼前,一身儒生打扮,正是四哥毋固。
臉上亦是堆滿了笑,四哥毋固伸出細長的手掌摸了摸元孤成的頭,笑呵呵說道:「小成子,多日不見,可好?」
元孤成點點頭,嫩嫩地叫了聲:「四叔,挺好!」
那五弟毋我迎上前,略帶些焦急地叫道:「四哥,你怎麼才來,盼你幾天了。」
四哥毋固手指輕揚,嗔道:「老五啊老五,還這樣沉不住氣?!」然後笑意盎然地點了點頭。
聞言,那五弟毋我臉上忽然露出一陣狂喜,他大叫一聲:「沒柴了,我去砍點!」雙足一頓,疾飛出去,輕輕一點地,「嗖」的一聲,躍上了顆大樹,只見他手起掌落,一根根杯口粗細的樹枝隨著「咔嚓,咔嚓」的聲響,極不情願地落下。
望著五叔毋我揮掌如刀,敏若靈猿,欣喜若狂的樣子,元孤成滿眼狐疑。心想:「一向沉穩的五叔,今日怎麼了,前天不是剛剛砍過柴嗎?」他現在小手還隱隱作痛。見那五弟毋我竟手劈樹枝,那乾淨利落的「咔嚓」之聲,又叫他極為震撼。
「唉,還是這般心急火燎。」四哥毋固微笑著一嘆。他忽然看著元孤成,問道:「我前幾日教你的那些,會了多少?」
元孤成看著和藹可親的四哥,笑著說道:「都會了。」
「什麼?」四哥毋固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訝地問道:「你都會了?」
「嗯!」,元孤成自信滿滿地點了點頭。
「那,給我背下,先背下『弟子規』吧。」四哥毋固轉身坐下。
元孤成小胸脯一挺,「好的,」接著朗朗背書聲從他那小巧的口中傳出,「弟子規,聖人訓。首孝悌,……字不敬,心先病。……」
聽著山谷傳回的稚嫩背書聲。四哥毋固臉色越來赿靜謐,這小傢伙果然是名家之後,真不同凡響。
「四叔,背完了。」元孤成嫩嫩地叫聲又再一次響起。
聽元孤成的叫聲。四哥毋固半天才回過神來,眼前的這個小傢伙帶給他由衷的讚歎,臉上滿是驚訝之色。「嗯,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也!還會其他的嗎?」他點頭問道。
「我還會《三字經》和《百家姓》。」元孤成說道。
「會《三字經》和《百家姓》?」四哥毋固下頜一攏,睜大眼地問道?
「是」
「那你背上一背。」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勤有功,戲無益。戒之哉,宜勉力!……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向古易慎,戈廖庾終…………「
聽著這少年清脆的嗓音像一條奔流不息的小河在緩緩流淌,四哥毋固臉色也變得凝重,一向頗為自負的他被少年那連綿不斷的聲音所擊垮,「這少年真乃天才也!」他從心底唏噓說道。隨後又發出一聲激蕩的叫喊:「真乃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是前幾天他才教給這小傢伙的,沒料到幾日不見,這小傢伙竟都能爛熟於心,比起當前年少的自己強過太多,自己可是當時名噪一時享譽省里的「神童」。眼前這小傢伙太強悍了,他連聲贊道:「了不得,了不得,真得了不得!」心裡找不出更好的讚美之詞……
站在高高的微微顫抖的樹叉之上,那五弟毋我看著被自己手掌削的只剩兩根大樹榦的大樹,心底湧起的那份興奮還仍不停地撞擊著他的胸膛。四哥毋固帶來的消息,讓他禁不住喜形於色。「師傅竟然答應我傳功了!」幾日來一直堆積在內心的焦慮不安和擔憂一掃而空。想起父親辭別前字字千鈞的囑託還歷歷在心,「孩兒,你定要照顧好少爺。哪怕你失去生命!也一定保護好少爺的安危!為恩師家保住這唯一的香火。沒有恩師的收養,哪有我們家的今天!大丈夫有恩不報枉為人矣」,那天和小少爺母子走散后,他想以死謝罪。但師傅告訴他,吉人自有天相,事莫強求,有朝一日會再見的。於是他開始近十年望眼欲穿地找尋,在他將要心灰意冷失望至極放棄之時,沒料到「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竟在陰差陽錯中被大師哥尋到……真是天無絕人之路!靜靜地聽著小少爺那清脆嘹亮的背書聲,這小孩天資聰穎,我要好好的教他。想到此,他氣沉丹田,「啊——」,一聲響遏行雲的長嘯迸射而出,雙掌一揮,木屑橫飛,碗口粗細的樹榦,隨著一聲巨大的轟響,極不情願地摔在地上。
而在遠處的元孤成,則被那五弟超常舉動驚得目瞪口呆。
夜色四合,天黑如墨,空中點點寂寥的寒星,不安的眨著眼。一輪新月,如鉤。
「嗞」,懸挂的清油燈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搖搖晃晃的燈光將小木屋照得格外明亮。
元孤成看著已恢復平靜的那五弟毋我欲言又止,天已經很冷了,那五弟今日竟沒有生火。他的身體被寒氣侵襲著,小手冰涼已變得麻木。今天他怎麼啦?憶著今天發生的一幕幕,除了四叔到來,沒什麼事啊?正當他胡思亂想百思不得其解之際。
「少爺,冷嗎?」那五弟毋我突然開口,關切地問道。
「有些冷。」元孤成又縮了一下身子,迎著那五弟那暖暖的目光,有些發抖地說道。
「五叔,今天不生火了嗎?」他又小心翼翼地問道。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後,元孤成還仍然長輩稱謂那五弟,並告之那五弟毋我不要叫自己少爺,叫名字就可。但那五弟毋我始終不肯,仍將他少爺相稱,對他叫自己五叔,那五弟也不再相推。
那五弟毋我微眯下眼,說道:「不生了。」
元孤成冷不丁的打了幾個牙戰,說道:「那怎麼睡覺啊?天這麼冷。」
那五弟呵呵一笑,說道:「少爺,我教你一個睡覺不冷的法子,想不想學?」
心中一樂,元孤成咬了咬略微麻木的嘴唇,心說:我早就想問你,夜裡什麼都不蓋,怎麼凍不著啊。他忙不迭地點點頭說道:「想,想學!」
那五弟毋我濃眉一挑,喜悅慢慢地彙集在他那相貌堂堂的臉上,他轉而沉色說道:「那好,我教你。」
元孤成尋思:今日五叔一反常態,顯然與四叔毋固來有關聯,他怯聲聲地問道:「五叔,今天四叔來告訴你什麼事?這些是否與四叔有關係?「
那五弟毋我心頭一贊,這小傢伙真是聰明。自己和四哥毋固連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這小傢伙竟然能猜測到,將來他的修為定不可估量。他看著元孤成,半響才說道:「這些你會慢慢知曉,我只望你凡事用心就成。」
元孤成聞言,鄭重地點點頭,說道:「是,五叔。」
那五弟毋我正色說道:「此功法有一口訣,你必須爛熟於心。並按我所授,亦步亦趨,不可強行推進自行修習,否則會傷及自身。」元孤成點頭稱是。
那五弟毋我又續道:「你聽我傳授口訣,要用心熟記,待我日後慢慢再向你詳解。」
只見那五弟雙目微合,口中緩緩念道:「五行之輪轉,初始為一元。無極生太極,太極生兩儀。陰陽天為日月,地為水火。火亦陽性,氣蘊急脈,起自中封。集至中沖,匯於天泉。略走於俞府,隱失於申脈。…………,」這口訣也不甚長,約一千餘字。但語意隨意,千折百轉。那五弟前後念了三遍,饒是元孤成天資聰慧,也只記住了前半部。見元孤成如此記憶,那五弟毋固也嘖嘖稱道:「少爺果然不凡,這口訣我背了足足七天。而你不過半個時辰,就能將前半部熟記於胸。以下不急,以後我們慢慢再記,現在我來傳你不冷之法。」
也許太過於專註,元孤成感到身上不怎麼冷了。對於五叔傳授的口訣,他也是一知半解。聽他這樣說,也隨之心安。
那五弟毋我又叫元孤成在床榻之上盤膝坐好,又教他熟稔身上穴位。並隨口說道:「練功之道,形隨意念,心神合一。」讓元孤成微閉雙眸,心無雜念。拇指抵住中指「中沖」穴,教他呼吸、納吐、運氣之法。
元孤成心境平和,呼吸輕緩。按五叔所授,隨著有節奏的吐納,半個時辰后,忽覺身體如白雲般縹緲浮起……過不多時,又覺一股熱氣在體內慢慢匯聚,像一股汩汩的溫泉,隨著經脈緩緩流淌。不一會兒,身體竟燥熱起來。元孤成微睜開雙眸,見那五弟毋我正笑盈盈里望著他,眼中充滿了欣喜與讚歎。
這一夜,元孤成用那五弟傳授功法,雖然睡著后一二個時辰后又被凍醒,但盤膝修習后又能沉沉睡去,如此三番五次,竟在寒夜中熬了過去。
半個月後,那五弟又把後面練習之法傳授給元孤成。元孤成經此修習,一夜竟練習一次,就能睡到天亮,這讓他高興不已,心想:「再也不用擔心天氣嚴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