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瘟疫
突厥,瓜州。
戰事持續月余,僅存的暑氣也不知所蹤。怡人的秋風拂過臉頰,阿史那賀魯舒服得呻吟一聲。
在他身後,一副瘦削文士模樣的婁獲拾階而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可汗。」
「先生來了?」阿史那賀魯聞聲大喜,轉過頭看向身後,「婁先生此來,可是又有什麼計謀教我?」
「非也。」婁先生搖搖頭,態度愈發恭敬,「在下此來,是要與可汗辭行的。」
「先生要走?」阿史那賀魯大驚失色,「可是下人招待不周?或是我哪裡怠慢了?」
「唉!」婁獲嘆了口氣,「可汗以國士待我,我本應以國士報之。奈何我曾與人有約,明年開春同游蜀地。如今這時節,我還能翻山回境,等到大雪封山,只怕就回不去了。君子一諾而重千金,願可汗成全在下,待明年秋天,我回了故鄉,接上家小,再來輔佐可汗。」
阿史那賀魯死死盯著婁獲,忽然放聲笑道:「你們漢人常說,君子要成人之美。先生既然有約,那我自然不好做個惡人。不過先生可別忘了,我是在你的幫助下全殲回鶻除生,大破唐朝軍隊的。只此一事,你在唐朝就再無立錐之地!君子一諾千金,先生可是和我約好的,來年秋天再見。」
「那是自然。在下曉得。」婁獲躬著身子退後,直到階梯旁才直起,邁步走了下去。
「可汗。就這麼讓他走了?」阿史那賀魯身旁,他的兒子阿史那咥運有些不甘。
「不然呢?」阿史那賀魯臉色同樣陰沉,「這種文人最是不好伺候!況且這婁獲來歷神秘,到現在我都沒想明白他為什麼要幫我們!不過不管他出於何種原因,既然他已經在我們這做了事,我就不信他還能逃得掉!傳令下去!大肆宣揚婁先生的功勞!我要讓大唐每個人都知道,是一個名叫婁獲的唐人助我大破唐軍!」
「是!」咥運抱拳領命,下去安排去了。
瓜州城外,婁獲輕嘆一聲。儘管早就知道蠻夷不知教化,但自己多少也算是為賀魯立下大功,轉頭就這樣對付自己,實在是讓人寒心。
也好!這樣我也就可以安心對你下黑手,不會感到半分愧疚了。婁獲這樣想著,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
當晚,萬家燈火都已熄滅,因為十萬大軍的湧入,瓜州城在夜裡也顯得十分擁擠。士兵與百姓睡在一起,鼾聲此起彼伏,成了瓜州夜晚的主旋律。
孟訶半夜裡被尿憋醒。他緩緩起身,很快就被隔壁的鼾聲吵得睡意全無。
「跟豬一樣!」他憤憤罵了一句,利索地跳下床,就著月色來到屋外。
茅房緊隔著菜地,這也是為了方便施肥,在這牛羊成群的游牧部落,蔬菜反倒顯得彌足珍貴。因此,有能力在城中定居的人家,大多會開墾一片土地當做菜園。
風起,雲悄悄遮蓋了殘月,茅房的門也不時傳來晃動聲。孟訶抖了抖身子,系好褲子,正要轉身,突然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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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該死的老鼠!」
那東西很快跑出了茅房,孟訶也得以察覺到罪魁禍首是什麼玩意,恨恨罵了一句。
「明天就買老鼠藥毒死你們!」
孟訶推門回到床上,心情隨著鼾聲漸響而愈發狂躁。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察覺到困意,緩緩睡了過去……
寒江關內,程名振和蘇定方正圍著沙盤,兩人都是一臉愁色。
「還是不行。就這點兵馬,我軍無論如何都難有勝算。除非阿史那賀魯急於收復關卡,主動進攻兩關,不然我們很難找到機會。」程名振嘆了口氣。
「可他又不是傻子。只要等到寒冬來臨,大雪封山,補給困難之時,我們就必須撤退了。不然就靠界牌關那兩位,我們肯定要被困死在這裡。」蘇定方也幽幽一嘆,「陛下那邊有消息了嗎?秋季稻米收成如何?」
李治的消息決定他們戰與不戰,而糧食的多寡影響著他們如何去戰。蘇定方問出這兩個問題,顯然是還不甘心。
程名振也能理解他的心情,在長安蹉跎二十年,至今才有領兵的機會,本想著大展拳腳,卻攤上了這麼一個nt主將,害得他毫無用武之地,換誰都會覺得憋屈。
「蘇將軍不可輕動。」程名振怕他一時衝動,規勸道,「樊洪與王伯超棄關而守榆林河口,顯然別有用心。那阿史那賀魯敢不顧寒江界牌,盡出十萬兵馬滅梁建方,明顯也是有高人指點。我等切不可大意。」
「我自然知道。」蘇定方輕笑,「如果我再年輕個十年,說不定真就一時衝動殺進突厥軍帳了,可惜,我已經垂垂老矣。」
程名振一陣唏噓。哪怕是他也能聽出蘇定方話語中的怨氣。也不知道先帝怎麼想的,放著如此猛將不用,直令英雄遲暮。
「報!」
就在此時,門外令兵忽然傳報。
屋內兩人對望一眼,隨後程名振將傳令兵宣了進來。
「啟稟元帥!瓜州傳來消息,突厥軍中忽起瘟疫,如今已逾三日,近千人感染,敵軍軍醫無可奈何。如今阿史那賀魯已經傳令撤出瓜州,於城外分營紮寨!」
「瘟疫?」兩人先是一愣,接著欣喜若狂!瓜州毗鄰榆林河,如今又是秋汛,突厥不知防護,竟然感染了瘟疫!
破敵的機會來了!
「不可大意!」蘇定方沉下氣,「分營紮寨有利有弊,況且河口還有樊洪與王伯超虎視眈眈,這也有可能是敵軍的誘敵深入之計。不如先把這消息送到界牌關,讓他們替我們去探探虛實。」
程名振略作思索,點了點頭:「可!」
……
界牌關內,王文度和鄭仁泰正烹羊宰牛設宴。王伯超走得匆忙,留下許多糧草輜重,便宜了入關的兩人。
「仁泰兄!此番多虧你前來解圍,不然我只怕難逃責罰。」
王文度坐在首座,舉杯對面色嚴肅的鄭仁泰笑道。
鄭仁泰皺眉。作為沙場宿將,他也知道此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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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了大錯,但鄭王良家互為姻親,王文度算起來還是自己小舅子,不得不救,只希望有著破界牌關的功勞,陛下不要太過怪罪為好。
說起王文度,鄭仁泰就頭疼。這傢伙雖然有幾分武力,但脾性暴躁無甚城府,所謂謀略也大多屬於靈光一現,非常不靠譜,讓他當屬將還可以,當主將實在是太難為他了。
但王家想要謀奪兵權,除了王文度已經沒有別的人選了。矮個子里拔高個,不是他也得是他,總不能真讓蘇定方將這功勞奪了去吧?
只是誰都沒想到,打一個界牌關,竟然廢了如此多的兵馬!甚至,要不是鄭仁泰的攻城器械支援,這界牌關打不打的下來都是一個問題。此番損兵折將,卻只立下微末功勞,回去獎賞是不要想了,不受到嚴懲都算是好的——可就這種情況,王文度竟然還有心思歌舞宴飲!
他的心怎麼這麼大!
「文度!」鄭仁泰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悶聲道,「儘管如今界牌關已破,但憑這點功勞,是無法讓陛下和家裡人滿意的。我們還需立功——最起碼,要把王伯超的人頭帶回去獻給陛下!甚至,是這裡!」
鄭仁泰射出手中的筷子,扎在王文度身後的地圖上。後者回身看去,面露為難之色。
「瓜州?可是……」
「沒什麼可是!」鄭仁泰鄭重其事,「文度,此番我前來援你,本就犯了大忌,若是此番戰果僅止於此,那不僅你我二人,鄭氏與王氏也要受到牽連!要麼擴大戰果給長安一個交代,要麼……我們就等著大禍臨頭吧!」
「報!」此時,正好門外有斥候來報,消息與寒江關的程蘇二人所知一模一樣!
喝退傳令兵后,兩人一時間陷入沉默,屋內只剩下濃重的喘氣聲。
「得去!」鄭仁泰咬著牙,率先發聲,「就算這是誘敵深入的計謀,我們也必須冒這個險!失了這次機會,我們可能再也等不到如此良機了!」
「可是仁泰。」王文度腦子終於轉了起來,「我們為何要親自去冒這個險?讓程名振和蘇定方替我們去不就行了?」
「哼!你想的倒是挺美!」鄭仁泰恨鐵不成鋼,連語氣都帶上點森冷,「你以為程名振和蘇定方是傻子嗎?現在的局面是我們有大鍋,程名振小鍋,蘇定方几乎沒有鍋!我們若是與他們僵持,一旦班師回朝,反正你的下場肯定好不到哪兒去!若不趁此機會搏上一把,你我死期不遠矣!」
王文度左思右想,良久才咬咬牙:「好!拼就拼了!我們什麼時候發兵?」
「再等等。」鄭仁泰冷靜了下來,「再多派探子去查!突厥軍的瘟疫到底如何發展!若是得到控制,那自然越早越好,若是控制不住……那等他們扛不住要撤了再打!」
「那我馬上吩咐下去!」王文度自然也懂得這個道理,連酒菜都顧不上了,三步並作兩步跑了出去下達命令去了。
只留下鄭仁泰獨坐席間,目光在瓜州與寒江關兩處游移,臉色愈發陰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