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如夢曦所料，第二日都中各官員層級中便流言四起，說是漓月公主身體不適恐難有孕，不少官員大臣瞬間便從這流言中看出了帝王之意，反而對迎娶漓月公主熱情起來。

不少臣子並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娶一異族公主為妻，生下一個含著異族血脈的孩子，是以此前對於漓月公主並不熱情，如今陛下這樣一說，他們自是知曉這漓月公主一輩子都不需要生孩子，迎娶公主相當於為陛下解憂，再者於自家也是一種榮耀，是以反而積極起來。

昨日宮中出了這件事，月氏國三皇子本以為自己會被大寧皇帝責罰，不成想皇帝竟原諒了他亂闖後宮的罪責，他還不知太醫給璃月診斷出來什麼病症，也不甚在意，第二日一早便優哉游哉地上街了。

令他驚喜的是，今日竟有不少臣子見到他時，主動上前攀談，一個兩個言語間似有求娶漓月的意思。

他心底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但並未深思，高高興興地跟幾個大臣約好了一起去花樓。

夢曦對於漓月一事心裡總有些淡淡的愧疚，此後兩日進宮時偶爾遇上她，撞上這漓月公主怨毒的目光，只當不曾見過她。

正月十五日慶元宵，都中今夜難得不設宵禁。天色漸晚，市集上人來人往，摩肩擦踵，左右兩側商戶費盡心思，各色彩燈花燈閃著光，吸引來往客人。

前幾年夢曦黛玉幾個在賈府住著，賈府規矩森嚴，便不適合在這個時候出門，今年卻是和以往不一樣。

走出林府，賈敏與林如海相攜站在一處，對視一眼再看看自己的大女兒，林如海握拳抵唇咳嗽一聲，看著一身淡紫色裙衫的夢曦：「綰兒，今夜元宵佳節，花燈熠熠，我與你母親先行一步去逛花燈會，你照看好幾個弟弟妹妹。」

說罷，他硬著頭皮拉著妻子坐上馬車，不等夢曦回應便匆匆使車夫駕車離開。他身後的賈敏臉紅成一團，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一眼自己的大女兒，卻沒說什麼跟著林如海去了。

他們夫妻獨自在揚州的時候，除了夢曦他們在的那幾年，其餘時候一直都在過二人世界，揚州風氣開放，年年元宵節都甚為熱鬧，他們一起出門看花燈已成了習慣。

夢曦無奈地點點頭，亭亭玉立站在那裡，看著馬車迅速離開。黛玉和英蓮手挽手走出來時，一個一身鵝黃，一個一身淡粉，腰間掛著香囊玉佩，格外嬌俏好看。

黛玉一眼看見自己姐姐，還沒察覺不對，先揚起一個燦爛的笑容來，只是一旁英蓮心細，掃一眼旁邊的幾輛馬車，再看看周圍。

「夢曦姐姐，義父義母還沒出來嗎？」

隨著她的疑問落下，黛玉跟著掃一眼周圍，不由沉默片刻，她比英蓮要更加了解自己的爹娘，當即蹙了眉：「姐姐，爹娘已經走了？」

夢曦有些無奈地笑笑，溫柔道：「是，元宵佳節，爹爹和娘親想要一起好好逛逛，也是人之常情。」

「待會兒上街了，我也不會拘著你們，到時只要身邊不離人，你們想去哪兒玩兒，就去哪兒玩兒。」

她這樣說了，黛玉也不好繼續不滿，但免不了嘟囔幾句：「爹娘也真是的，又把我們丟給姐姐。」

「怎麼，就這麼不想和姐姐一起？」

黛玉連忙收了不滿，認真仰頭看著夢曦，露出一個乖乖巧巧的笑容來，挪到夢曦身旁，挽著她撒嬌：「怎麼會？我也好想和姐姐一起出門賞花燈的！」

沒多久，謹玉和誨玉前後出來，他們身旁，是一襲光風霽月的潤玉。

黛玉瞧見潤玉，又看看眉眼溫柔的夢曦，也不知想到了什麼，抿著唇鬆開夢曦轉身拉著英蓮的手上了馬車，腳步不覺刻意加重，小孩子似的發出踏踏踏的聲音。

潤玉自然注意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夢曦：「今夜元宵佳節，不知，我可不可以與你，們，一道去賞花燈？」

「自然可以。我亦是頭一回逛都中的花燈會呢！」

人已經齊了，幾輛馬車慢悠悠出門，很快抵達花燈會處，幾人下車后，落雪等人快一步抵達各自主人身邊，馬車有秩序地停在角落裡。

此處正有一片湖，湖上幾隻畫舫也應景地掛上各種花燈。

「我提前預定了一艘畫舫，你們是想要先去游湖，還是先去逛燈會？」

「我們想先去逛燈會！已經事先與人約好了。」謹玉和誨玉早早就想好了，與夢曦說一聲，得到她首肯，便帶著幾個小廝離開。

英蓮和黛玉也沒有先去船上的意思，見此也說想要先逛燈會，夢曦自然是由著她們，慢悠悠跟在她們後頭。

潤玉站在夢曦身旁，亦是新奇地左顧右盼，目光時不時落在街邊好看有趣的燈上。

幾個嬤嬤就在黛玉英蓮左右護著，又有長樂悠然幾個牢牢跟著，夢曦其實不必太過擔心，也有閑心偶爾看看街上燦爛的燈火。

黛玉拉著英蓮左顧右盼時，正發現街邊的燈籠下方掛著紙條，走近一看便發現是燈謎，不由眼睛一亮起了玩兒心。

旁邊面容和善的老人笑眯眯地看著這兩個衣著不凡、戴著幕籬的姑娘，笑著招呼：「今夜猜燈謎贏花燈，兩位姑娘可有興趣參加呀？」

黛玉和英蓮自然是想要參加這活動的，當即交了銀子，看起燈謎來。

她倆停住腳步，夢曦自然也不會再往前走，看一眼那花燈，再看看身旁滿眼都是燈火璀璨的潤玉，她往他那邊走一步，指著他目光所及之處：「潤玉仙可想要那盞花燈？」

女子聲音忽然在耳畔響起，潤玉下意識回頭看去，觸及夢曦眼中淺淺的溫柔笑意，他有些害羞地紅了臉，他此前在天界，從不曾來過這般熱鬧的地方，也不曾見過花燈，那花燈做得精巧可愛，他便忍不住一直看過去。

他沒想到，自己難得幼稚一回，會被喜歡的女子看在眼裡。

他盯著的那盞花燈也不是什麼繁複漂亮的，只是簡簡單單一盞紅鯉魚抱蓮燈，鯉魚畫得胖胖的，一旁的蓮花也格外好看。

「沒有，只是第一次逛燈會，好奇多看了兩眼。」在喜歡的姑娘面前，他總是想要表現得更成熟一些。

那盞燈是另一家的。

夢曦看著那盞燈笑笑，並不多言語。

沒多久，天便完全暗下來，除了燈光熠熠處，別的地方一片黑暗，街道上人越來越多，各色藝人也上街來賺錢。

黛玉和英蓮一人提著兔子燈，一人提著蓮花燈，高高興興繼續往前。前方不遠處便有一堆人圍著看猴兒戲，再往前又是一個戲檯子，不管哪處都掛著燈，照得這一片亮堂堂。

黛玉和英蓮先是一起去看了一會兒猴兒，再往那戲檯子去了，她們處在深閨，只見過在家中請戲班子來演的戲，不曾在這樣的場合看過戲，是以對此頗為新奇，看著這扎堆坐著的人群，兩個戴著幕籬的小姑娘滿眼好奇，嬤嬤們尋了個位置，清出一塊地方，她們便坐下來不走了。

夢曦見她們似是看入迷了，也不催促，吩咐落雪留下來照看，自己與潤玉往另一邊走去。

「潤玉仙以前可逛過燈會？」她問出了口，隨即似是也不需要潤玉回答，自言自語道，「傳聞仙人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恐怕沒有各種節日。」

「或許，是有的吧。」潤玉笑著看向夢曦，「只是我不曾參加過，是以不能講給夢曦聽了。」

「無妨，今日我可以陪潤玉仙一起好好逛逛。」

說是逛，這兩個人便當真逛了起來，夢曦性格過於沉穩，不是會主動找話題說笑的，潤玉亦是溫柔沉默的人，兩個人都不愛多說話，此時只安安靜靜地一起往前走，幸而氣氛並不尷尬。

不知何時，幾片雪慢慢落了下來。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便是有僕婦在旁邊護著，夢曦也免不了被撞到，一旁潤玉伸手護著她走到無人的巷口，兩個人不約而同地蹙眉看著擁擠的人群。

落歌帶著人連忙走到夢曦身旁，她身後的嬤嬤還忍不住嘀咕：「怎麼回事？突然多了這麼多人！」

「許是戲檯子那邊散了，先回去找黛玉她們，隨後我們上船去。」待人稀疏了一些，夢曦皺著眉，看著這人潮擁擠，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於是，一行人又往回走。

只是沒走兩步，他們就看見了臉色焦急的落雪，落雪一抬頭看見夢曦，連忙衝過來，顧不得什麼禮數，她湊到夢曦耳邊小聲說話。

「怎麼回事？」夢曦顧不上別的，當即加快腳步往戲檯子那邊走，身邊落雪眼眶都紅了，滿眼都是懊悔。

「都是奴婢的錯！當時戲散了，人很多，奴婢一個錯眼兒，沒看住……」

「找了嗎？」

「找了，可是戲檯子左右上下都不見……身影。」

還沒走到戲台近前，她便看見了坐立不安的英蓮，還有一旁急得快哭了的長安。

「夢曦姐姐！」看見夢曦，英蓮猛地起身往她這邊跑過來，抓著夢曦胳膊的手都還在抖，眼淚滴滴答答往下落，「妹妹！妹妹！」

「我已經知道了，你別怕。」夢曦臉色陰沉沉的。

「我就怕，就怕是有拍花子！」英蓮說起這個便聲音哽咽，黛玉忽然就不見了，她怎麼也沒想到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她就不見了。

她自幼被拐，受了拍花子好些年的磋磨，生怕黛玉也是被那些惡人帶走了，她之前被送到夢曦身邊時，才得知自己是被僕從抱著去看花燈的時候被拐的，這會兒與眼前情形對上，她心裡更害怕了。

「都怪我！我當時該緊緊抓住她的手，不然不一定會不見！」

「好了，不怪你。若是有人刻意算計，便是你抓著她的手，也不能保證她不會丟。」夢曦沉著臉看著戲台周圍，一邊安撫著英蓮的情緒，一邊回想之前送黛玉她們來戲台的經過，「不管怎麼樣，先找到她。你坐下吧。」

英蓮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要哭出聲，又怕自己妨礙了夢曦找人，便乖乖坐到旁邊去。

「當時是什麼情況？」夢曦低頭看著英蓮，目光掃過她全身，最後落在她腰間的香囊上。

「當時散戲，許多人站起來就要離開，妹妹也站起來，我見人多，便提議等其他人走了我們再走，妹妹也同意的，只是她當時已經站起來了，又有好幾個人忽然撞過來，把悠然她們都撞開了，我連忙去抓妹妹的手，卻沒抓住，等那幾個撞人的走了，卻看不見妹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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