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紫府神宮 第六十三章 無稽之談(三)
只見那碑文中還提到,無稽老人出身泰山冥府,乃是泰山府君最器重的弟子。泰山府君在世之時,無稽老人是泰山冥府七十五司中生死司的掌司,在泰山冥府中,地位舉足輕重。
後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他反出了泰山冥府,泰山府君似乎便是因此喪命,故而他在自述中說自己欺師滅祖。
無稽老人離開泰山冥府之後,天地神遊,結識了五位志同道合的朋友。這五人神通廣大,志趣相投,後來各自開山立業,被合稱為地仙五祖。
期間,無稽老人機緣巧合,在地底極深之處,得到了一塊九幽玄石。他將這塊奇石鍛造成了一面鏡子,取名業鏡,多餘的原料,便打造了一柄法劍,用以防身。
那柄法劍不知道什麼緣故,後來失落了,陰差陽錯,落到了地仙五祖之一的,天龍山張虛雲仙師的手中,被他收作法器,命名為伏魔劍,隨後成為了天龍山一脈傳承法系的法劍。
無稽老人後來發覺,那業鏡能夠憑空生成鏡像,亦真亦幻。於是,他窮盡畢生心力,在那業鏡生成的鏡像之中,造出了酆都地府。他的餘生,似乎便是在酆都地府中度過的。這是他在碑文的自述中提及,自己「歸於天地不容之地」的緣由。
酆都地府建成以後,開始廣收門徒,迅速擴張。這些人進入到酆都地府的鏡像之中,久而久之,便與世間的凡人陰陽有別。
隨著酆都地府名聲日噪,一方面,收入的門人弟子漸漸良莠不齊,為非作歹者,不在少數;另一方面,世間的一眾凡夫俗子,只知道趨炎附勢,對地府中人敬若神明,由此滋生了若干的弊端。
地仙五祖為了挽救世道人心,於是合力創建了紫府神宮。這便是大名鼎鼎的紫府神宮的由來。只是,紫府神宮到底是個怎樣的所在,數百年來如何維持運轉?以地仙五祖的神仙法術,是否真的能夠度人成仙?這些疑問,無稽老人或者是語焉不詳,或者是碑文的記載有些磨滅失傳了,總之是不得而知。
張玄歧看到這裡,當真是眼界大開,對當年的無稽老人與地仙五祖,心生無限的遐想。
他想起來,袁師道和林長青,以前都曾經講過許多五山的陳年舊事,可是對於地仙五祖這五位開山祖師,對於紫府神宮,都是很少提及。其中,林長青並未去過紫府神宮,可能真的是知之甚少。而袁師道去過紫府神宮,卻閉口不提,其中想必有什麼難言的苦衷,又或者,他是想保守什麼秘密?
張玄歧在清心殿上呆立良久,想到紫府神宮,仍是一片茫然。他想起來,當日赤城山祖師為石碑立下的禁令,目的是不想弟子看到石碑上的碑文,便又將碎碑挪開,分散放到四周的亂石之中。
清心殿被毀之後,赤城山弟子想必不會輕易再來清心殿,即便來了,多半也不會在斷壁頹垣中去翻找石碑的碎塊。無稽老人這篇碑文的秘密,只怕要永埋清心殿了。
張玄歧此行的目的,主要是為了查明袁夫人去世的真相,不曾想,竟然在清心殿中發現了石碑的秘密,真是大為意外。
他將滿腦的疑問暫時拋開,轉身摸索著,前往袁從真此前的洞府,看看能否找到一些與袁夫人相關的線索。
從清心殿到袁從真的洞府,路程頗遠。他全憑之前的大致印象,因此屢屢走錯了通道,費了好大一番功夫,這才來到袁從真洞府的附近。
所幸的是,或許是因為袁從真叛離出山的影響,赤城山上似乎更加蕭條冷清了。這一路上,他不僅沒有見到一個人影,甚至連住人的洞府,也沒有見到一個。
顯然,袁從真的事情發生以後,赤城山上下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原本住在她洞府附近的弟子,紛紛搬走了。
張玄歧來到袁從真的洞府門外,留心察看。不一會,他便斷定,袁從真的這個洞府,和清心殿一樣,也被徹底廢棄了。
他一進到洞府之中,原本黑漆漆的室內,一下子變得亮堂起來。一室之內,四處都散發出柔和的白光。
他進到袁從真的閨房之內,只見一應用具,都還原樣保留著,只是袁從真的衣物等等私人物品,卻都不知所蹤,想來是被清理掉了。他在洞府的三層細細查看了一番,其他地方的情形,與袁從真的閨房差不多,也都是被清理一空。
張玄歧這時知道,袁從真在赤城山的這條線索,多半就此斷了,心裡頓時有些泄氣。
他正在心裡盤算,是否要冒險去找一下方輕雲,忽然想起,當日方輕雲在袁從真的閨房之中,是從床邊的一個隱秘隔間離去的。他於是走到那個隔間跟前,只見隔間的門甚是隱蔽,與石壁平齊,外形一模一樣,要是不細看,根本發現不了。
張玄歧伸手推開這扇門,走了進去,只見裡面空間極小,最多只能容兩人錯身而過,與其說是隔間,倒不如說是儲物間,更為恰當。
這個儲物間里,貼著岩壁有一個木櫃,裡面散發出濃烈的香氣。櫃門尚未打開,這香氣便撲鼻而來,令人心神一盪。
張玄歧覺得這股香氣十分熟悉,想了想,當日就是在這個洞府里,宋璧人手上的那個春宮香囊,散發出的正是這種妖冶的香氣。
他想起這一幕,心裡一震,打開櫃門一看,果不其然,木櫃中擺放著許多精美的銀盒,盒中裝的,都是綉了金色春宮畫的紅色香囊。
這些春宮圖畫形形色色,其中的內容各不相同,做工卻是極為精緻,顯然不是尋常市井之人使用的。
袁從真的閨房密室之中,竟然藏有這麼多的春藥香囊,張玄歧這時好像忽然明白了許多事,心裡頓時五味雜陳。
當日在齊雲山的千紅萬窟,曇兒以色侍人,張玄歧雖然跟她魚水盡歡,但是在內心深處,始終覺得她是浮花浪蕊,行為輕賤,不值得自己對她用情。因此,曇兒雖然無辜慘死,他並不過分傷心,很快便將她忘掉了。
張玄歧在心裡輕視曇兒,在拿曇兒與袁從真相比之後,這個想法便更加強烈。現在看來,袁從真的所作所為,又比曇兒好的了多少?她能在赤城山上呼風喚雨,無所不能,難道真的是全憑她的本事?安凌雲當日對她的指控,現在看來,並非無緣無故,也未必是為了公報私仇,只怕多半便是真的。
何況,袁從真叛離了赤城山,轉身便在茅山站穩了腳跟。她與茅宗一,乃至與當日的無面鬼王,關係曖昧不清。她即便能夠舌燦蓮花,又如何能夠讓人相信她的清白?
更令人難以接受的是,袁從真通過了茅山大比之年的考驗,眼下便要去赴紫府神宮之會。難道,以她的這些所作所為,最後竟能身登紫府,飛升成仙?那紫府神宮,還有什麼天理可言!
想到這裡,張玄歧的心裡百轉千回,沒有心思再留在赤城山上,查探袁夫人的死因了。他於是取出了一枚茅山的他山之石,想要施法離開赤城山。
張玄歧的這一次外出,知道了袁夫人死因的蹊蹺,對紫府神宮有了一知半解的認識,對袁從真則是大為改觀。
他回想自己從幼年認識袁從真以來,一開始便鐘意於她,只是不敢表達,在她面前自慚形穢。後來機緣巧合,與她相處的久了,雖然關係親近了一些,但是沒有感受到她對自己的柔情善意,反而處處受到她的轄制。對她了解越深,心裡越是明白,自己與她的距離,只會越來越遠,自己對她的仰慕,終究是鏡花水月,夢幻泡影。
最令張玄歧煩惱的,是袁從真在茅山如魚得水,前途無量,自己萬萬比不上,以後在茅山,要如何自處,又要如何與她相處呢?
張玄歧想到這裡,對於回到茅山,也是興味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