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姜扶生最後靠「逃」,解決掉了要在王氏跟前圓謊的難題。
晚上,天蒙蒙黑時,大伯和大伯母果然一前一後地回來了。
兩個人不說話,一前一後,中間隔著兩丈遠,姜家其他人齊齊在心裡預警:要開始了。
不對,是已經開始了。看樣子兩口子已經吵過起碼一個回合了。
姜扶生一晚上,都在繞著大伯母和三嬸走。
怕前者因為朱禿子找她的麻煩,怕後者為了朱禿子給她找麻煩。
朱禿子啊朱禿子,你可真是一個能幹的麻煩精。
當晚,姜扶生剛躺下不久,大伯和大伯母的那屋就響起了爭吵聲。
姜扶生住的小東廂離地遠,聲音不大,但一直翻來覆去的堂姐立馬就坐了起來,顯然是一直不放心她娘呢。
姜扶生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想半天,憋出一句:「沒事,大伯母頂多鬧兩天,大後天指定就沒事了。」
這話說的……還不如不說。姜扶生說完就後悔。
姜寶月情緒低落,似乎沒聽進去,她坐在炕上看著窗外,說:「我現在煩死我姥爺了,我姥姥要是還在就好了。我姥姥要是在,就能管住他……」
姜扶生分心吐槽:聽起來朱禿子不像是鬼附身,而是個老伴死後,沒點逼數放飛自我的老男人啊!
這不就是古代版蘇大強么!
姜扶生就在吐槽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都不知道大伯他們什麼時候消停的。
第二天,又是雞都沒開始打鳴的時候,窗邊傳來輕輕的叩窗聲,范氏輕輕在外呼喚:「小六?快起來了,你爹已經在等你了。」
姜扶生心裡還記著買豬肉的事,聽見范氏的聲音,一激靈就醒了。
姜寶月大概是昨晚睡得晚,平常警醒的人這會兒睡得正熟,姜扶生悄悄穿好衣裳,沒驚擾到堂姐就出了屋。
除了他們一家三口,姜家其他人都還睡著。姜家院子籠罩在寂靜又幽謐的夜色中,唯獨廚房有一點火膛升起的亮光。
早飯還沒做好,姜扶生就著熱水,捏著鼻子囫圇吃了兩個昨晚剩下的菜饃。
她爹姜松坐在旁邊幫范氏燒火,看她捏鼻子的怪樣發笑,「就這麼難吃?」
姜扶生昨天中午和晚上就已經在眾人面前表演過「皺臉捏鼻吃菜饃」,姜家其他人都知道了她味覺嗅覺恢復后,對菜饃難以下咽的事。
因為不樂意菜饃的味道在嘴裡多停留,姜扶生都是囫圇嚼幾口就使勁往下咽,她險些被噎著,趕緊拿熱水順嗓子,嘴裡的咽下去了,她才點頭,說:「雜糧面本來就難吃,咱家又往裡摻菜乾,這蒸出來的菜饃……哎喲,跟餿了似的。」
范氏和姜松都笑,姜松說笑:「你舌頭靈了,也不全是好事啊,吃個菜饃都這麼為難!」
姜扶生:「這都是暫時的!等掙了錢,咱把家裡的雜糧全換成細糧,咱頓頓細面饅頭葷餡餃子。」
「到時候,菜饃愛為難誰為難誰去,可為難不著我!」
姜家現在還處於主糧不夠吃,需要摻大量蔬菜野菜才能不餓肚子的階段,無論是姜扶生昨天提起的「海陸空餃子大薈萃」,還是剛剛提起的「頓頓細面饅頭葷餡餃子」離姜家人都是一樣地遙遠。
他們只有把當下賣餃子這樁小生意做好,才能離它們近一點。
朱陽縣縣城距離小谷村有四十里路,腳程快,也得走兩個時辰。
姜松身高體壯,邁出的一步頂姜扶生兩步,他牽著姜扶生走了一會兒,就蹲下,要背著姜扶生走。
姜扶生也沒扭捏,她爹力氣大,背她是小意思。
而且早晨露水重,草路濕滑,路上的坑窪又多,天黑看不清,她走一段就摔一次,太耽誤事了。
父女兩個到達朱陽縣城時,正好是各家鋪子洒掃迎客的時候。
他們要找的肉鋪開在城西的石磨巷子里。
父女兩個來得巧,一頭百十斤的黑毛豬剛洗剝乾淨,正放在案子上,任人分解。
姜扶生看得津津有味,一邊看,一邊跟她爹解說:「這第一刀切下的,叫臀尖肉。第二刀,就是坐板肉,叫二刀肉也行……這塊肉肥四瘦六,肥而不膩,瘦而不柴,做回鍋肉、做炸酥肉都好吃,但是做餃子餡就顯得肥了,咱得買前腿肉。」
「這是後腿肉,吸水性強,有一種湯汁包子,就是拿後腿肉做餡兒,湯足味美!」
「這塊豬後背靠近脖子的肉,叫梅花肉,爹你看,它九紅一白,肥肉把瘦肉勒成一塊一塊的,是不是就像開著的花一樣?」姜扶生一邊說,一邊點給她爹看。
專心分割豬肉的屠戶突然哈哈大笑,看著姜扶生說:「你這小孩兒,知道地這麼清楚,長大了也想殺豬不成?」
姜扶生眨眨眼,認真反問:「有何不可?」
若是有的選,她倒寧願姜家的營生是殺豬宰羊而不是種地。當屠戶多好啊,三餐少不了油水,哪兒像現在,苦哈哈的,一個月都吃不起一回豬肉。
那屠戶一愣,姜扶生的身高才比他的案板高出一頭半,身材細瘦,面孔雪白,卻一臉認真地問當屠夫有何不可,他倒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停頓下,他看向姜松,說:「你女兒倒是跟普通人家的不一樣。」
普通人家的女孩兒見到他殺豬,捂著眼就跑開,眼前這位倒不同,不僅看得津津有味,說得也頭頭是道。
姜松沖屠戶抱拳,笑說:「她開玩笑呢。」
姜扶生剛剛沖他一頓解說,姜松現在已經能準確辨認出他們該買哪塊肉了,他往案板上一指,對屠戶說:「這塊前腿肉,來五斤。」
到底買多少豬肉,路上姜扶生和她爹已經商量過了。
她算過,一斤豬肉摻一斤蔬菜,再加一斤面,差不多能包一百個餃子。五斤肉就是五百個餃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正適合第一次試水。
時下米賤肉貴,一斗粟米兩文錢,而一斤豬肉就要十文。
不光鄉下人吃不起肉,縣裡略困窘的人家也是一樣。許多普通家戶都是隔幾天買一指寬的豬肉回家解個饞,像姜扶生父女這樣,穿著寒酸,卻一出手就是五斤肉的真是罕有。
那屠戶也不多問,乾脆利索地切下一刀肉,拿稱一量,正好五斤,分離不差。
姜扶生沖他豎大拇指,「伯伯你這手下功夫絕了!」
不僅切肉切地痛快流暢,重量也拿捏地精準。
屠戶爽朗一笑,從案下拿出一條豬舌,對姜扶生說:「我瞧你膽色不一般,應該也不會怕這豬舌,別嫌它污糟,煮熟了切片蘸點蒜泥老醋,也是一道下酒菜!拿回去孝敬你爹娘吧!」
姜扶生可不會嫌棄,歡歡喜喜接過道了謝。
姜松也臉上帶笑,寒暄幾句后,順勢簡單介紹家門,言日後可能還會經常來此採買,希望屠戶多多關照。
「我姓張,人家都叫我一聲張老屠,托街坊鄰居的福,這攤買賣還過得去。老弟要買豬羊肉,儘管來找我,我敢保證,全城西我家的肉最新鮮!」張屠戶也很爽快,三言兩語就跟姜松稱兄道弟。
豬肉買好了,姜松父女就要趕緊回去了,不然,怕是要誤了家裡午飯。
父女兩人跟張屠戶道別,就回了家,一路順利,也沒什麼可說的。
下午,叔爺爺就帶著一家子到了姜扶生家,原本張羅著馬上就開始剁肉餡包餃子。
但姜扶生顧慮現在天熱,怕隔夜的餃子餡兒會酸敗,於是大家決定先把麵粉篩出來,豬肉先吊在陰涼的地窖里,第二天早晨再收拾。
篩麵粉用不著姜扶生,她閑著沒事幹,乾脆把張屠戶送的那條豬舌收拾乾淨,緊著家裡現有的調料,弄了一小鍋簡單的滷水,把豬舌煮上了。
她沒用家裡的鍋灶,用的是叔爺爺家的那套小火爐和陶鍋,正好試驗下好用不。
姜家這天吃完飯,早早就歇下了。第二天,子時剛過,姜家就亮起了燈火,他們要早起包餃子。
叔爺爺帶著堂叔和堂嬸也來了。
廚房地方小,大家乾脆把案板和鍋碗瓢盆都搬到了堂屋裡,一時間,洗菜的,揉面的,剁肉的……大家各自分工,各種雜響混著說笑聲,熱鬧非凡。
女人們齊齊上陣,不到五更天,五百多個餃子就全部包好了。
叔伯們昨天做了十來個淺底木盒,裡面撒層麵粉,把餃子一個個擺進去,既不怕擠壓也不怕黏連。
一個盒子擺一層餃子,五百多個餃子,正好裝了六個木盒。
姜扶生她們忙活了一早晨,包了五百多個餃子,早就餓得飢腸轆轆,卻誰也捨不得拿餃子當早食,仍舊一人拿一塊菜饃就熱水吃。
陶鍋里的豬舌鹵了一夜,早已入味。姜扶生把它撈出來切片,原想著給家裡人當個配菜,大家忙了一早晨,聞了半天的肉餡香氣,卻只能吃菜饃配熱水,也太可憐了。
誰想到,她端著盤子一進屋,眾人聞了聞鹵豬舌濃郁的香氣,竟都不肯動筷。
「要不……咱把這盤豬舌也帶去賣一賣試試?」不知是誰,忽然提議。
屋子裡靜默一瞬,各種贊同的聲音紛紛響起。
「我剛剛就想這麼說的!」
「小六昨個說不光豬舌能鹵,那豬肝豬肺豬大腸豬尾巴都能鹵時,我就想這事呢,豬雜比豬肉便宜,咱說不定除了餃子,還能再多賣一樣呢!」
……
餃子還沒開始賣呢,就琢磨上賣滷肉了。
姜扶生無奈地笑,她發現了,自從吃過她做的燉羊肉和餃子后,姜家人就對她信心滿滿,一點沒有「萬一跟醋糟魚一樣砸手裡」的擔憂。
不過,這對她來說是好事,姜扶生有信心能做出征服大多數人口味的美味佳肴,家裡人越信任她,他們脫貧致富的路就會越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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