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無事生端風波起
說起江湖之事,雖紛紛擾擾,此起彼伏,不曾消歇。但恰逢太平盛世,近年來本無巨惡魔頭出沒,自然無駭人聽聞之大案發生,也就無大事可表;至於一些幫派或個人之間的是非恩怨,無非打打殺殺,你死我活,對此大家早已司空見慣,說來實在無味;至於少林武當及各大名門正派,瑕不掩瑜,行事光明磊落,就算是閑雜之事,也是婦孺皆知,無需多說;至於個別離奇詭怪之事,說來未免會讓人覺得過於荒誕,又無真憑實據為證,恐被誤以為是無中生有、或是散播謠言等,更不敢妄說。因此,竟一時理不出頭緒,不知從何處說起為恰,方可漸漸引人入勝!
然而,恰巧最近長安城外東邊的一個小鎮上,發生了一件小事。事雖小,但到底也算是件新鮮事,更重要的是,江湖上出現了新鮮的人物!所以,就從此處說起,且當個噱頭。
……
話說,長安城往東不到二十里路,有一小鎮名叫「東福鎮」,鎮上有一條東西走向長長的街道。雖說是小鎮的街道,但也是熱鬧非凡,一片車水馬龍,熙熙攘攘。因為長安城東來東往的車馬大多會通過此鎮,在此處打尖或住店,可比城裡便宜得多,所以大多數商旅過客,若非急事,寧願先在此暫時駐足,也不急著往城裡趕。
此鎮街道中間最繁華地段,林立著一些商號、客店、酒樓、茶館、妓院和賭坊等,或豪華或雅緻,看起來不比城裡差多少。但其中有一家雖然不是最豪華的,但卻是最雄偉、最氣派,又最顯眼的,那是一家鏢局,一家叫「大興鏢局」的鏢局!
大興鏢局的門樓上有三層挑檐,大門高九尺九寸九分。門兩邊掛著一副木刻刷漆對聯,紅底黃字,寫道:「行萬里盡播江湖道義、論買賣皆守行市規矩」,橫批是:「鏢行天下」,聯雖俗,寓意淺顯,卻也算是貼切本行。橫批再往上,有個三尺寬六尺長個大牌匾,黑漆為底,上面刻寫著「大興鏢局」四個大字,雄渾飽滿有力,為金粉調漆書寫,金光閃閃,熠熠生輝。門前台階下,左右放著兩尊千斤大石獅,連同底座有一人多高,造型威武,張牙舞爪,霸氣逼人!
門樓左側前有一大石盤,石盤上豎著一面大錦旗,旗杆高三丈有九,旗面上也綉著「大興鏢局」四個大字,遠遠可見。旗面以龍虎圖案為邊襯,迎風招展時,那龍虎便似活了,在不斷飛騰跳躍著!
大門兩邊各站著一名年輕的趟子手,身著武行勁裝,腳踩外八字,昂首挺胸,收腹夾股,雙手交叉疊在胸前。也許是站得太久了,看起來有些萎頓,但那種趾高氣揚的氣勢仍在,彷彿是從他們的骨子裡透露出來的,無需做作!
此時已黃昏,鏢局大院內,一些鏢師及趟子手吃過晚飯,便隨意圍在一起談天說地。
而大廳內,有一位五十多歲的老鏢頭,獨自一人坐在大靠背椅上,仰頭眯眼,似在休息也在思憶。他拿著一根短棍,在手裡輕輕地盤弄著。其棍體兩尺來長,通體漆黑圓潤,兩頭箍金,刻有祥雲花紋,中間鑲嵌一條盤旋的金龍,龍珠用紅寶石點綴,精美奢華。這根短棍似乎是他平時盤玩的把件,但對於江湖中人來說,這根短棍也可以是一件的獨門武器。
這位老鏢頭神態悠閑,但卻自然而然地散發著一股威嚴之氣。雖說大廳空曠,兩邊有不少座椅,但院中的眾人顯然寧願在院中站著蹲著,也不敢在大廳里放肆,以免打擾這位老鏢頭的清閑。原來這位老鏢頭便是這家鏢局的主人,現江湖人稱「老金桿」,若是問起此人原本的姓名,倒是識者稀少,大多隻知道此人姓金。
老金桿少年遇明師指點,練得一身好武藝,其中最拿手的是刀法。據說他年輕時常背負著一把大刀行走江湖,行俠仗義,鮮遇對手。到中年時,他娶妻生子,為了養家糊口,安頓家中老小,便投入鏢行當起了鏢師。五年後,他因護鏢有功,便當起了鏢頭。再過三年,他又自立門戶,開了這家大興鏢局,成了總鏢頭。
若論武功,傳說老金桿早年就已經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他最歷害的武功當是「三十六路天罡刀法」。此刀法威猛剛烈、迅捷凌厲,當年不知有多少劫匪大盜成為他的刀下鬼!
後來,老金桿覺得此刀法殺氣過重,每每出刀,便難免沾上血腥,重則致人殘廢,甚至奪人性命,未免有損上蒼好生之德。再說行鏢之人事事皆宜留有迴旋的餘地,若每每與人結下解不開的梁子,也大為不妥,路會越走越窄。況且,進入太平盛世后,真正窮凶極惡的劫匪大盜已漸漸絕跡,走鏢路上時常要應付的大多是一些當地的地痞流氓、車匪路霸等。這類人無非是占著地頭熟悉,索要些好處而已,對付這類人用不著、也不適宜動刀動槍,只能恩威兼施。若是得罪這類人,下次再經過他們的地頭時,就難免會生出一些事端來,磕磕絆絆,讓你得不償失。因此,老金桿便有意另學一門必要時既能結合刀法使用,又能克敵制勝,且不傷和氣的武功。
再後來,在一次機緣中,他有幸向一位高人學了「短棍狙擊術」這門武功。於是他便棄刀不用,而是用手中的短棍替代,而大刀則常放在身側的鏢車上,以備不時之需。
短棍便於攜帶,隨便往腰間一插即可,不過棍體短小,跟大刀比,終究威力大減。然而久而久之,老金桿的短棍狙擊術熟則生巧,他乾脆把短棍狙擊術與自己點穴手法結合起來,形成了短棍打穴新武功,也算是研發了一門新武功,不僅使短棍狙擊術更加精妙,又可彌補短棍威力的不足。
又久而久之,老金桿手中的短棍打穴功已是爐火純青,手中的短棍制服過不少打鏢車主意的不法之徒,後來已鮮有人見識過他原先的刀法。於是,江湖上一些整天愛談天說地的無聊人,見他時常棍不離手,如同連在手上的一把杆子,便送了他一個無聊的名號:「鬼見愁老金桿」,簡稱「老金桿」。
「老金桿」這一名號算不上高雅,只是再久而久之,此名號越叫越響亮,江湖上的劫匪大盜一聽「老金桿」這名號,便不敢打他的鏢車的主意,只好望鏢興嘆,免得自討沒趣。因此,老金桿聽聞別人背後送他名號后,也樂意接受「老金桿」這個稱謂。畢竟,手中的短棍已成為他的武功、身份以及江湖地位的象徵,有時路上遇到糾葛,只需把手中的短棍一亮相,就可令對方知難而退,其中省去了許多麻煩。
老金桿當年不把自家鏢局開在長安城內,而開在此小鎮,可謂是獨具慧眼。因為此地離長安城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快馬一來回不過是一頓飯的功夫,更重要的是此地位於長安城與中原之間來往的咽喉要道,且此地就他這一家鏢局,無人與他競爭。因此,經過老金桿十多年的刻意經營,他的大興鏢局已可與長安城中的數一數二的大鏢局比肩。
此時,老金桿半眯著雙眼,往事一幕幕在腦子裡閃過,回想著當年自己豪情壯志,勇闖江湖,掙下了現在這份若大的家業及江湖美名,他的臉上不禁流露出少許得意之色,一手拿著短棍,在另一隻手心上輕輕地拍著。
但庭院中陣陣的大呼小叫,還是打斷了老金桿的思憶。院中的那群人正圍著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在興高采烈的談論些什麼,那少年郎氣宇不凡,穿著華麗,正是老金桿視若心肝寶貝的獨子,街坊鄰居皆稱他為「金公子」。
老金桿望著自己的心肝寶貝,眼中充滿了無限憐愛之色,但他的愛子多少還是讓他有些懊惱!因為,雖然經他的儘力點拔,儘管他的愛子練武資質也不錯,但年少輕狂,平時又有點袴紈之氣,只仗著悟性好,不肯下狠功,當下只能勉強夠上江湖的二流高手;況且他的愛子平時受眾鏢師、趟子手等前呼後擁,遇事總有人維護周全,實際江湖經驗甚少,但他又不放心讓他的愛子獨自一人去江湖上闖一闖,長長見識,好知天外有天,每次出鏢都是帶在自己身邊。
但老金桿回頭一想:「少年誰不曾輕狂過?自己當年差不多也是這個年紀的時候,武功也一樣好不到哪裡去。況且以孩兒現在的武功,在年齡相仿的少年英傑中,據我所知,雖不能數一數二,但也已算是較拔尖的了。若再過些年頭,自己再狠點逼他用功些,將來也必能成為人中龍鳳!」
老金桿正想著,這時外頭跑進來一個趟子手,也不在院中停足,便慌慌張張地直奔進大廳里,來到他面前,呈上一捲紙,報:「總鏢頭,又有事了!這是在院牆外發現的,不知什麼時候貼上去的!」老金桿一手接過,抖開來一看,只見紙上寫著歪歪斜斜的兩行字:「金老闆,請您明日未牌一刻時分,到街西尚實飯店一會!」落款是:「王飛虎,四月十五日。」
老金桿看罷,心頭震怒:「那王飛虎顯然是在公開叫板,他不命人前來送個信或下個帖子,就直接貼在院牆外,故意要把此事弄得眾人皆知,好招呼大家來看熱鬧,大有羞辱我老金桿臉面之意!」再仔細看看紙上邊角殘存的漿糊,都已經幹了,顯然貼在牆上已有些時候了,不由對趟子手怒罵道:「混帳的東西,你門是幹什麼吃的?人家都已叫上門來了,怎麼到現在才發現?」那名趟子手誠惶誠恐,答不上話來。
……
卻說這王飛虎是何許人也?其實老金桿早就認識他了。老金桿在這裡開鏢局時,這廝還只是在這條街上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小混混而己,現在算來也不過二十五左右的年紀。
原來,王飛虎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因父母早亡,由族人輪流供養,靠吃百家飯長大的。由於缺少管教,他自小便在街頭上混日子,學會了一些坑蒙拐騙、巧取豪奪的小勾當。街坊憐其父母雙亡,雖誤入岐途,但無非是為了填飽肚子,本質還不算太壞,因此也少有與他計較的。
雖說王飛虎年幼時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倒也很少餓著,因此竟漸漸地長得筋骨強壯,肌肉橫生,天生蠻力,也比同齡的少年高出半頭。後來,他又向一位武師學過幾手功夫,街頭上的其他小流氓沒少挨過他的拳腳,都臣服於他,以他為尊。他便藉此拉幫結派,在鎮上橫街霸市起來。不過街坊鄰居反而覺得,有他約束住那幫小流氓,一切按江湖規矩來,倒也不算是件太壞的事,至少總比放任那幫小流氓胡作非為好!
當年老金桿在此地開鏢局時,王飛虎這廝倒也識趣,並未找過茬,只是有事沒事常常上門磨蹭。老金桿開始對他恩威並施,有時也想拉攏他,或給點小甜頭打發他。
但王飛虎似乎並不在意這些,也未與局裡的鏢師或趟子手有什麼過密的交往。有時,他在的時候,就象是鏢局裡多了一位閑人看客而已。多次皆如此,眾人也便習以為常了,以為他是閑極無聊,來此打發時日的。不過,越是這樣,老金桿反而摸不透他的心思,只覺得他的這般行為有些怪異!
再後來,王飛虎這廝到外地幾年不知幹什麼營生去了,五年前才又回到了鎮上,並且在外面帶了兩個兄弟回來。老金桿等人聽人說起過這兩人武功了得,但不知道為什麼甘願死心塌地跟隨在王飛虎左右,幾年未見,王飛虎這傢伙已長得五大三粗,並且留了一臉黑鐵絲般的短須,更顯得粗壯與威武。
王飛虎回來后,召集了原來那幫人馬。不過,這次他卻未再橫街霸市,而是對街坊鄰居表現得極為友善熱情好禮,甚至對自己以前的胡作非為賠禮道歉,表示悔過。正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街坊鄰居便都不再計較前塵往事。
王飛虎召集了原來那幫人馬後,整天也無所事事,只是聚在一起練武,一些吃喝拉撒也大多由他應付。顯然,這廝那些年在外地發了些錢財。
若僅是如此,那倒也罷了!然而,王飛虎回來數月後,某日便敲開了大興鏢局的大門,提著一份大禮向老金桿問好。
王飛虎終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大禮自然也不是好收的!王飛虎這次的來意竟是要和老金桿商議入伙鏢局的事。老金桿當然是滿口推托之詞,自己多年的奮鬥,靠血汗掙下的家業、闖下路子,原本已可獨享的好處,現在他人怎能不勞而獲,平白無故地就要來分一杯羹?
以前,也有些有權有勢的當地大人物,見大興鏢局生意興隆,便想暗中入股,坐等分紅。但老金桿寧願多花些銀兩打發掉,也不願別人插手鏢局的事。再說,若是與王飛虎合辦開一家分局,老金桿自己也照顧不來,那必定是拿自己白花花的銀子給王飛虎做嫁衣裳,而且恐怕最終還會變成「養虎為患」!
老金桿的態度決絕,眾鏢師還不忘在一旁數落一番,王飛虎只好悻悻離去。又沒過多少時日,他便在街西租了家小院子,象模象樣地開起了一家小鏢局,就叫「飛虎鏢局」,那招牌、服色、家什、馬車等一應俱全。顯然,王飛虎對這件事謀划已久。
老金桿知道后,也不禁暗嘆王飛虎表面粗獷,內藏心機!不過,老金桿一開始還是對王飛虎的小鏢局嗤之以鼻,認為他的小鏢局肯定經營不到個把年頭,便要關門大吉。但王飛虎畢竟還是有些本事,轉眼兩三年便過去了,他的小鏢局竟還是勉強維持了下來。
王飛虎總是有手腕交結一些官府和客商等,人脈漸廣,而且每次接鏢時他總是顯得興奮異常,熱情豪爽,信心十足,把胸脯拍得「啪啪」響,對於有疑慮的的客商,他甚至可先付全額擔保,於是慢慢地接了些小單子。
剛開始還好,王飛虎的小鏢局與老金桿的大鏢局在生意上各做各的,並未給老金桿的鏢局的生意造成多少影響。但從去年開始,王飛虎開始拉攏一些大興鏢局的常客,這些常客都是一些大客戶,雖說以前他們一直都是請老金桿護鏢,但他們都是生意人,對老金桿及其鏢局並談上不有什麼真正的大交情,只要有足夠的擔保,請誰護鏢都一樣,況且他們也耐不住王飛虎三番五次的盤磨粘纏。再說,恰逢太平盛世,行鏢路上要應付的無非是一些地痞流氓,真正的劫匪大盜難得一見。因此,王飛虎的小鏢局竟然還是拉走了一些常客,而且幹得順風順水,大有漸漸興旺之勢!
老金桿看在眼裡,急在心底,但終究也是無可奈何。雖然王飛虎的做法有些不地道,但畢竟還沒有壞了明面上的規矩。不過老金桿還能暫且隱忍著,可他手下的鏢師並不全都這麼看,認為王飛虎明擺著就是有意對著干。
雖然剛開始還好,老金桿手下的鏢師只是暗地裡口頭髮泄一下怒氣罷了,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相安無事為好。只是雙方積怨既久,難免有朝一日會當面爆發出來。
終於,就在前天傍晚,大光鏢局裡的兩位鏢師在一家酒樓小飲,剛好王飛虎手下的三名小跟班也在這裡買醉。幾杯熱酒下肚,兩位鏢師便有意無意地開始挑畔對方。
王飛虎手下的人都是他們招惹別人慣了,哪經得起別人一言半語故意挑畔,於是雙方都借著酒勁大打出手。但那三名小跟班畢竟只會些花拳繡腿,怎麼敵得過兩位武功高強江湖經驗老到的鏢師,最後被打得臉青鼻腫,落荒而逃。
老金桿到了昨天早上才知道此事,他對兩位鏢師教訓了一番,趁著王飛虎還未先找上門來,便趕忙準備了一份禮物和跌打膏藥,命兩位親信送至王飛虎門上,並傳話它日必當親自登門道歉。但老金桿差去的人,去的時候是活生生地去,回來時卻是躺在馬車上,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原來,老金桿的兩位親信敲開王飛虎鏢局的大門,王飛虎手下的人只說王飛虎不在家,把他們迎進院內后,便關起大門,一涌而上把他們按倒在地。老金桿的這兩位親信雖然武功不錯,但寡不敵眾,且冷不丁地便被按住,毫無反抗的機會,直到被打趴在地上爬不起來,王飛虎手下的人才到街上叫了輛馬車,把他們倆連帶去的東西一起送回來。
老金桿見兩位親信被打成這樣,不由心頭大怒!若是在當年未成家立業時,他非得背上大刀找上門去,把王飛虎一幫人砍得哭爹喊娘不可,但現在畢竟他有家業在身,因此他當時想:「此事就若能就此作罷,也就算了,但恐怕王飛虎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果然,今天王飛虎便來下約。
此時,老金桿心裡嘀咕:「只是此事雙方都有吃虧,雖然己方的人傷得比較重,但理氣上已然算是扯平了。現在王飛虎又來下約,不知這回他的葫蘆里賣的又是什麼葯?」
……
街西的尚實飯店,在這條街上也算是一家較大的飯店,只是有些古樸,經濟實惠,迎送的大多是普通客人。不過,就算是客人只點些常見的菜肴,廚子照樣用心,做得別有一番風味,因此頗受食客歡迎,時常顧客盈門。
這家飯店之所以生意興隆,其實並非掌柜的經營有方,而是近兩三年換了位新廚子。街坊鄰居的明眼人都知到,那位廚子才是飯店主心骨,熟客全都是沖著他的一手好廚藝來的,只要他把勺子一扔,飯店的熟客便會跑光。
老金桿收到王飛虎貼在院牆外的邀約后,於是等到第二天晌午剛過,召集手下重新交代布置一番,到了午時末刻,便率眾一路向尚實店奔走過來。原來,老金桿算準了時辰,這時侯出發,剛好未時初可到達尚實飯店,他想:「若時早來了,顯得自己有些心虛不安;若是晚來了,又顯得有些無禮!雖然自己心裡並不這麼想,但卻不能讓別人不這麼想。」
老金桿率眾來到尚實飯店時,門外早已圍了一些準備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他剛進門來,就看到王飛虎早已帶著一幫人馬在裡面喝起了閑茶,也許是他們離飯店較近,所以早到了一會兒。此時,王飛虎一幫人正在那裡大呼小叫,談天說地,直到見到老金桿來了,才都安靜下來。
老金桿一進門,就趕忙抱拳打招呼道:「王老弟,讓你久侯了!是不是我這老金桿來晚了?」老金桿雖然稱王飛虎為王老弟,但顯然不是真的有意拉近兩人的關係,而是在套近乎,讓王飛虎不好先發作。同時,他雖然稱王飛虎為老弟,他自己卻不敢妄稱大哥。
王飛虎手正一手端著茶杯,神情有點木然,若有所思。也許是沒想到老金桿會來,而且來得這麼準時,更沒想到老金桿一來就這麼客氣,所以他緩緩地抱拳回禮,臉上露了點笑容,口中只是淡淡地道:「金老闆挺守時啊!您並沒遲到,是我來早了。」其實,比起「王兄弟」這稱謂,他更喜歡被稱為「飛虎兄弟」,畢竟天下王姓的人多的是,但以飛虎為名字的卻不多。
老金桿便直說道:「不知老弟你今天約我來,是談前兩天的事,還是另有它事?」王飛虎道:「呵呵,也沒啥事,今天只不過是想請您金大老闆喝杯清茶。前兩天的事既然都已這樣,順便問問您是否肯就此作罷,雙方互相道個歉,還是有其它意見?」又笑道,「請那邊坐,這天氣挺悶熱的,容易上火,先喝杯茶,慢慢再敘吧。」老金桿沒想到王飛虎會是如此說,似乎這次會面主要並不是為前兩天的事。
老金桿暗付:「也罷,前兩天的事若王飛虎堅稱『自己當時確實不在家,並不知情,都是手下的人不懂規矩,我會好好教訓一番!』等云云,我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而對於生意上的爭奪,王飛虎的做法未免過份了點,還得慢慢地不慍不火地跟他理論,這可不能就這麼罷了!」於是老金桿道:「那就多謝了,讓王老弟破費了。」王飛虎道:「哪裡,哪裡,一點茶水而已,不成敬意,讓您見笑了!請坐,請坐。」
老金桿突然想到:「王飛虎此番請我過來喝茶,即便無一事可談,但在外人看來,等於這廝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了,這廝的心思也太深了!不過,既然來了,就要把理占回去,面子上還是得比他大。」
尚實飯店大廳里,王飛虎的人馬早已佔了東邊敞亮的桌子,於是老金桿便和眾鏢師找西邊的桌子坐下。但金公子還站在客廳中央,揚眉瞪眼,似乎還想說什麼,老金桿見狀趕忙擋在愛子面前,使了個眼色。金公子雖仍忿忿不平,但被他父親一把拉了過去,只好先找座位坐下。
此時,有些街坊鄰居遠遠地站在飯店門外,不時往裡探頭探腦,他們是聽到消息后壯著膽子來看熱鬧的。而飯店裡,除了王飛虎的人及店裡的掌柜、夥計外,其他客人都早已走光了。但就在西邊上方的主桌,偏偏還坐著一位少年,正在大模大樣地吃面。
那位少年的年齡和金公子相仿,身量也差不多,容貌之俊俏,也不在金公子之下。只是他一身粗布麻衣,風塵僕僕,又兼神情內斂、平靜,和金公子的雍容華貴、容光煥發一比,氣勢便被蓋了下去。老金桿等人在飯店大廳的西邊找坐,見那位少年如此,飯店又不是他們家開的,也不好趕那位少年先走,只是皺眉,覺得那位少年怎麼這麼不知趣?
老金桿和金公子不願離開主桌到下面的桌子去落坐,便和一位老鏢師與那位少年同桌,另一方面,他們似乎也有意觀察一下那位少年,看看是哪路來人?
那位少年也似是江湖中人,此時只顧著埋頭吃面,對老金桿等人的到來,視若無睹。他身旁放著個包袱,包袱中還插著一把劍,劍柄及劍身有一小段露在外頭。那劍倒是不錯,看樣子是把好劍,只是有些古樸,劍刃圓鈍,又布滿銹斑,象是已長年未打磨過似的,刃不傷手,也未配鞘。那纏繞在劍柄上的防滑鮫魚皮絛,已被磨損得破舊不堪,不知是被使用過多少次,又多久沒更換,才以致如此的。金公子和眾人見他的劍如此形狀,臉上不由露出鄙夷之色。
飯店的掌柜躲在櫃檯後面,呼喝著夥計們伺候周全些。店裡的幾名夥計中,有個端茶送水的姑娘,十六歲左右,模樣不錯。金公子等人也時常見過,也打聽過她姓名與身世,知道她的姓名就叫陳瑩,她的父親就是這家店裡的廚子,三年前父女倆來此地謀生。
那陳瑩的姿色也可入眼,而且有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更是增添了幾分可愛,雖荊釵布裙,一身店小二裝扮,倒還是吸引了不少少年公子的目光。金公子也早有幾分愛慕之心,只是苦於平日父親管教甚嚴,不敢明目張胆地沾花惹草,況且都是一條街上的,人多嘴雜,他自己也不好意思放下顏面去搭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