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靈聖詩（4）

「我在你們前方3公里，到我這……」通訊頻道中女孩的聲音驟然消失，是來自湖中影子的能量亂流干涉了電波信號，時斷時續的話語聲讓人心臟狠狠揪在一起。

將將出現在視野中的女孩身影倏然消失，已經來不及逃脫，從她背後巴爾古津灣方向襲來的寒潮封住了他們僅有的退路。以湖中央灰影為中心，從半徑10到20公里的邊界各個方向迅速突進的大範圍寒潮，以幾乎每小時10公里的速度，掠奪所過之處一切地表生物的溫度與活力。草甸附上緻密的白霜，在凌亂的腳步擦過後，粉碎成齏粉，土地板結成冰，遠處蒼青的厚重針葉林肉眼可見的被這些白色的妖魔佔據。

血流激蕩，維爾娜與傑森一前一後逆著寒潮向外突破。飛舞的冰花劃破幾乎凍僵的臉頰，極端氣候中，她無法燃起火焰，好在升溫化霜為水再由傑森感電進一步維持溫度，能夠勉強支持兩人衝出重圍。

他們一路向前，背後留下踏碎的草葉，冰霜化開烏青的逃離軌跡，一地的蒼翠殘肢。

然而被他們入侵領地的神明不容這樣的褻瀆，數道裹挾霜花的粗壯長臂由遠及近直奔他們背後，那顯然是本無形無色的狂風之觸，被冰雪染上了朦朧的灰白。

逃避至低空的列伊索拉與被圍困的二人東西相望，諾拉已然無法再顧及，而剩餘的兩個學生眼看也是插翅難逃，他當機立斷直襲敵首。流火彗星一同燃起，直奔那團朦朧的雪影而去。

他心中早已有了安排，看似聲勢浩大的數十焰光不過是吸引敵人注意力的把戲，比起畢竟來勢洶洶的正面攻擊，危險性的確遠高於抱頭鼠竄的小角色。他與言煜雖然有些差距，對於真刀真槍的應敵作戰或許沒有萬全的把握，但自保還是沒有問題的，當下還是先把那人的注意力轉向自己再說。

「墮妖化吸收了這裡的所有能量，所以才會因起氣溫失能驟降。檢測到穆曦微體內的能量波動比上一次觀測時要穩定，但目前還沒有檢測到波動上限！」

眼見視野中只出現了不到半分鐘的列伊索拉被渾白的濃霧吞沒，而前方的道路風雪交加寒霧迷濛，已然不能再前進一步。趙揚帆將通話音量升高，努力辨認起模糊不清的幾個交錯的呼喚。

「維爾娜！不要回頭！」

「監測到環境溫度驟降，請尋找掩體，請立刻脫離戰場尋找掩體！」

預估中已經膨脹至頂峰的能量波動再次攀升，穆曦微確如列伊索拉的預料將注意力放在了他的身上，但並不是轉移，而是賜予。新加入戰場的力量來勢洶洶，已有的追擊目標亦不可忽視，她的攻擊完全不存在「優先順序」一說，強勁的實力讓她以一敵三全無顧忌。

狂風吸附湖水旋轉扶搖而起，失能帶來的失溫讓浮空的水龍捲接連凝結，而源源不斷的流水相互盤旋編織，半凝固的冰水與其中裹挾的冰錐刀刃一同生長。水天相接，倒錐形的雲海中，流霜飛矢，能量亂流中誕生的千軍萬馬，無論是冰花水珠還是砂石草葉，統統被千風的統領握在掌心，被賦予無堅不摧的力量。

腳下的空隙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零散生長的一叢叢冰刺，列伊索拉大驚失色。新的武器盤旋在風水龍捲中間，那看起來渺小又瘦弱的女人身邊，即使她風雲涌動著的寬廣羽翼與冰霜織就的碩大裙擺，是那樣的氣勢凌厲，但不可否認，就她的本體而言，依然不過是天地間的滄海一粟，更顯得女人移山填海之力分外可怖。尖銳的冰錐被風之手精準的從數十水龍捲中抓住首尾虛空相連，形成盤旋甩動著的冰鞭，襲向插翅難逃的陸空三人。

那人仍閉著眼睛，然而漫山遍野都是她的眼與手。

指揮官的身影與聲音都已消失，再無任何指示。同諾拉一樣，傑森猛一推維爾娜將她從鞭刺下推開數米，同時旋身拔出隨身短匕。

「去東北峭壁！卡特琳娜在那裡接應你！」長鞭末梢是薄如蟬翼卻吹毛立斷的刃，拂過維爾娜耳畔便削斷她一縷碎發，與匕首相撞，擦出短促的磬音與微弱火花。電火花閃滅，對於敵襲的拖延卻如螳臂當車，但再堅持一下，傑森餘光掃視可能脫身的路線，他只有一次機會，只要借力彈開便能逃脫的機會。

幾乎瞬息間，金鐵崩裂刀刃破碎脫手，失力的少年趔趄中，冰鞭潰散為數根錐刺接連穿胸而過。無論是僵持還是閃避，他都不再有任何的機會。潑灑的紅雨融了滿地霜花，騰起裊裊煙雲。

兩顆白色光點閃爍著分往不同的方向，其中一顆漸行漸遠，而另一顆不多時便熄滅成為籍籍無聲的標記。狂奔中的趙揚帆合起了終端，學生們的下落已成定局，現在不是悲慟悔恨的時候，當務之急是接應列伊索拉，先撤出這片遠超過他們應對能力的戰場。

腳踏乘風高速飛行的冰凌，男人的速度更勝一籌，在漫天飛刃中穿梭，一邊尋找合適的落腳點一邊躲避有形的冰鞭與無形的風刃，身形敏捷。不純凈的冰霜流水包括狂風中的雜屑都是良好的導體，遊離電荷在能量的催動中爆發出新的巨變。雷暴雲團逐步成型，與漫天風雪分庭抗禮，而在冰刺之間遊動跳躍的閃電連線漸成巨網，與風中的無數雜質微粒爭奪戰場的主控權。

天邊響起遙遠低沉的轟鳴，風與雲的流轉吐息稍緩遲疑，連帶狂舞的冰鞭都在電流的奔詠中凝滯笨拙了不少。雖然喉嚨發緊，趙揚帆還是趕著穆曦微被自己麻痹的間隙救下了列伊索拉。低頭尋找落腳點的當口，才發現胸前星星點點已沾了不少血跡，強行尋找突破滲入周遭本流動在女人身體內的精純能量太過耗費體力。凌空攙扶托起虛弱的列伊索拉，他感到頭腦發熱發昏，毛細血管破裂，更多的血液從鼻腔湧出，灑在復又翻滾起來的湖面上。

數道冰鞭終是劈開雪幕直襲二人周身各要害，破空聲響的同時，兩個男人配合默契，雷火相融，連連炸碎數十冰刺。

「我們撤退！布拉茨克基地已經鎖定她了！我們得馬上撤回伊爾庫茨克，撤到安全區域去！」

彷彿是為了應徵列伊索拉的話語，Lilith的通訊立刻斷斷續續的接了進來。「撤…路線……完成，……發射……請……25分……鍾……安全……立刻撤離……重複……不再重複！」

「什麼！你說什麼發射！Lilith！Lilith！」是他任務安排的閱讀漏過了什麼重要點么，趙揚帆幾乎已經預料到了這裡接下來會發生的事。

「……導彈……20……發射！請……」

「執行部又不是一群傻瓜，三個任務小隊，12個人都解決不了的目標，這時候當然不會再顧及物理清除的影響，況且這裡是西伯利亞，周圍的居民都已經撤空了，不會有無辜傷亡。」列伊索拉一邊擊飛包圍過來的冰刺，一邊向外突圍。「我們發現目標后視情況發射有翼導彈結束戰鬥，目前至少有艦地、艦地空、艦空三種導彈已經鎖定她了，東北、西北、西南方向的陸地、陸海基地發射塔應該已經全部就緒，我們得抓緊時間！」

「是誰的安排！誰在指揮？這種作戰部署，李清弈怎麼會同意？」趙揚帆一腳踢開斜後方揮來的利刃，借力於半空旋身重新靠近了愈發狂暴起來的雲團中心。

「喂！你瘋了！」冰碴被體溫蒸騰融化，男人的黑色捲髮濕漉漉的悶在頭皮上，令他心頭亦是一陣難解的煩悶。看著翻湧不息的灰黑雲海，一股難以言明的酸澀瞬間擠滿了胸膛，結成滿腹的冰屑晶片，炸開的痛楚讓他透不過氣。「薇諾尼卡，請保佑他們吧。」

不會有無辜傷亡，可笑，分明最無辜的人已經成為了目標。他不相信李清弈真能允許這種安排被執行，或許將自己強塞進這個計劃，就是那男人的反抗，他們太過於默契，對於摯友，對於愛人，無論是誰，都不允許穆曦微就這樣化為塵埃。

哪怕與任務相悖，與整個執行部，與聯合政府相悖，哪怕是死，不會的，他們不會死，他們已經約定好了，要去看新的日出。在那之前，在那之後，在所有的時間碎片里，他都絕不會這樣輕易的放棄，絕不會有任何的失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