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略者(5)

侵略者(5)

姬臨學院2081級新生入學儀式即將在校區第三層的學生活動中心舉行,這是新生軍訓前的第一次集體活動。學院的領導們一向不那麼死磕紀律,因為學生們太過特殊,如果管控的太過嚴厲壓抑使人爆發就不那麼美好,像這樣要求參會的全部人員制服著裝,也是罕見的嚴格了。

不過如卡特琳娜所料,這的確是一道再美麗不過的風景。男孩們的制服穿的筆挺,暗紅色領帶也一絲不苟的貼在胸前,無論什麼樣稚嫩的少年,在黑色的加持下都強行變得深沉穩重,或許穿著皮鞋的腳還在隨著耳機里的音樂打節拍,但表面上看去已經儼然是一群整裝待發值得託付重任的年輕人了。女孩們被裙腰束出纖細曲線的身體,比以往還要挺拔秀麗,她們把手機藏在裙擺間,同一個宿舍的學生大多坐在一起小聲的討論著周圍的一切,黑的外套和暗紅的領結都一再被整理,比男孩們的整齊劃一只多不少。

人的一生中總會遇到這麼一種人,即使所有人都穿著一模一樣的制服黑壓壓的坐成一片沉鬱的烏雲,他們也因為某種獨特的魅力在人群中脫穎而出,他們是普通人中鶴立雞群的那個,是佼佼者中閃閃發光的那個,是無論處於什麼位置都能夠成為焦點的存在。這種獨特的魅力不是什麼超出平均值一大截的身高,不是精緻非凡的容顏樣貌,不是沉靜雋永的氣場舉止。而是這個人本身,就是聚光燈追隨的身影,無所謂他的一舉一動是怎樣的,每個人都知道,他周身的光環和殊榮無可比擬。

在人生的每個階段,你滿院子瘋跑大口吃西瓜的時候他坐在窗邊讀詩練琴,被陽光曬過的白色窗帘的影子隔開你們之間的距離像是天母的發簪劃出了一條寬廣的銀河,於是事情就開始無法控制了。你咬著筆桿為了代數幾何冥思苦想的時候,他代表學校,或者省市參加各種各樣的競賽,在成百上千人面前侃侃而談。你畢業了揮別頗有感情的母校戀戀不捨的請求每個人為你留言祝福,無論是捨不得還是迫不及待;你離開父母,讀書工作,過上了溫馨幸福但平靜的如同一潭死水的普通人的生活。但他接受了無數所提前遞出橄欖枝的學校中的一所最特別的,帶著不僅僅是自己的父母朋友,還有老師長輩,甚至還有許多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的希望,稚嫩但不青澀的身體開始承擔家國重任,年輕的面容背後或許就是殺伐果斷揮斥方裘,開始了他萬丈波瀾的人生。你的生活按部就班,生活瑣事帶給你的有辛酸也有甜蜜,有失落也有自豪,時間在不知不覺中燃盡了你的激情,平凡將無謂的消磨你所剩無幾的人生,不高不低,不好也不壞。他那雙和年輕時別無二致的眼睛則看盡了身邊的悲歡離合繁華落寞,他沐浴鮮血硝煙,一生都在為了偉大的事業拼搏奮鬥,生命因此痛苦也因此厚重。

此刻,這個人就坐在人群中,就坐在你的身邊,那麼平凡的你,又怎麼不會目不轉睛地偷看他的臉,將他可能會載入史冊的笑容深深的刻進腦海中呢。

對於公共技術學院中所有的普通人來說,其他學院的每一個人都是如此,他們像是被繃緊在珠寶盒中千里挑一的暗紋絲絨,縱然在成千上萬的絨布里脫穎而出被選入了這裡,但是一樣在盒中的珠寶面前一文不值,即使只是一顆普普通通的碎鑽,也遠比他們耀眼奪目。

對於這所學院中的每一個人來說,有許多人享受過萬眾矚目的「不平凡」這個殊榮,即使他們已經是平凡中的不平凡,也會有不平凡中的更加不平凡的存在。奧金涅茨、瓦蓮莉婭如是,李渺顏、香取夏緒如是,李渺梧、林妙妙如是,獨自坐在後台默背講稿的卡特琳娜,人群中柔和笑著的魏沐白也如是。

那麼現在,機械學院的新生們低聲私語的話題中心,則是一對看起來彷彿克隆體的雙胞胎女孩,她們從入學開始就收穫了包括驚嘆、好奇、讚賞、嫉妒等等無數種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但這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尤其是,她們一模一樣的精雕細琢的臉,尺寸與角度都如同櫥窗最高處作為收藏品的玩偶般完美,但是她們的能力又是冰與火的兩個至強至剛硬的極端。

姐姐安娜塔西亞·瓦格納作為不是很常見的冰的操縱者,卻已經無師自通的掌握了更深一層次的「凝固」,也就是有了理論上完全不依賴於水環境存在的究極控制力。而妹妹維爾娜·瓦格納說她是火的操縱者已經遠遠不夠,相比於姐姐,她身上源源不斷散發出的熱能和溫度稱之為「燃燒」才恰如其分,更是曾在某個與人產生了小口角的下午將校園裡游泳池的水燒的滾燙。

如果說天賦異稟的人有些不可理喻的脾氣習慣,相信每一個平常人都會一笑了之的遷就,可是偏偏她們沒有任何異於常人的地方。受過嚴格家教的姐妹兩個人養成了相似的性格,獨立堅強,活潑又平易近人,且對任何的細節都一絲不苟。體驗過校園舞蹈室的維爾娜穿著粉白色的連體衣撲在安娜塔西亞的懷裡抱住她笑起來的那張照片,穿過舞蹈室落地窗夕陽給她們鍍上金黃的輪廓,鋪天蓋地的青春的美好覆蓋了照片的每一個角落,甚至溢出了屏幕,將每一個看到它的人都感染。這張照片從維爾娜的社交圈向外擴散,人氣居高不下,被發在了校內論壇上之後,本來就集中了機械學院大部分目光的姐妹兩個人一時間風頭無兩。

她們像是兩顆並蒂的櫻桃,色澤紅黃交織,正是將要成熟時最重要的時刻,沾著晶瑩的露水,在冉冉升起的朝陽下誘人採摘。

「雖然那個資源學院的那個…」

「魏沐白。」

「誒,對對對。雖然魏沐白很帥了,但是不是我喜歡的那一款…」

「嗯,你喜歡清冷掛的。聽說這屆公共技術學院來了一個超級御的男生,估計你會喜歡。」

「是嗎,我怎麼沒聽說?」

「你一心都撲在李渺顏身上了,那還關注別人。」

「啊,他很帥好不好!」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由自主的去追尋和關注美好的事物,無論哪個時代都是不會改變的大眾心理,就算是在這個聚集了一群普通人中鳳毛麟角的年輕人們的地方,也不會有絲毫的改變。歐蕾芙在後台和負責燈光的學生來回扯皮,耳朵里把這些有關「美貌」的閑話一絲不落的記錄下來。不只是她,整個學生會都在新生入學儀式的後台忙碌。會場布置,領導、教師、新生的座位安排,音響燈光,發言人的講稿與形象…學生會主席帕勒塔洪雖然不是個錙銖必較的完美主義者,但歐蕾芙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控制狂,更別提這將是她卸任前的最後兩場活動之一,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馬虎。

「演講的學生代表呢?李渺顏學長?卡特琳娜?過來試下你們的話筒高度,Lilith記錄一下。」負責音響設備的學生聲如洪鐘,震的歐蕾芙鼓膜都顫了顫。

她猛的轉過頭去面朝著後台小門的方向想要發泄兩句不滿,無奈對方背對著自己,再怎麼瞪眼裝凶都無濟於事。卻看見門外款款走來了一位熟悉的少女,那雙她絕對不會忘記的橄欖綠色的眼睛正散發著熠熠的光彩,她們的主人骨肉勻停,一步一步裊娜著朝他們走來。千篇一律的校服穿在她身上,都有著別樣的脫穎而出的風采。

「李渺顏學長之前在圖書館,現在正在過來的路上,大概十來分鐘就到了。」她的聲音不急不躁,既不過分柔和也不過分生硬,是一把合適演講的好嗓子,如松間明月,映著石上清泉,潤澤明朗。「米勒學姐也在,好久不見。」

歐蕾芙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Perfect.你先試高度吧,講台上站一下就行,Lilith會幫你調整。」男生指了指旁邊的移動講台,讓開了道路「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

表面上看去淡定高冷的秘書長,此時心裡則雀躍的很。在得知本次新生代表是這個風光無兩的少女時,她就期盼過無數次兩人的重逢。現在如願以償,見到了比從前更加精緻美艷的人,更是心花怒放。她在初次見到卡特琳娜之後不久就已經得到了她的個人信息,隨即就向Lilith申請以學生會秘書長的身份邀請她加入藝術團,當然團長瓦蓮莉婭也向她發出了個人的邀請,對方既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只是坦誠的表達了自己平常還要做一些兼職可能很難兼顧社團的活動,對於應邀加入藝術團的想法則是表達了希望能參加藝術團的面試,也讓幾位對自己有興趣的學姐好好了解自己之後再決定。這個回應幾乎是戳中了歐蕾芙的心,禮貌,溫柔,聰明,實力雖然還不明確,但卻有著難得一見的謙虛和平易近人,這對於每一個自視甚高的異種能量操縱者來說是多麼難得的一個美好品質。要不是瓦蓮莉婭仍舊還有理智並且進行了合情合理的勸阻,她可能要拍板當場錄取對方了。即便如此,她也對每一個藝術團的成員下達了指令,卡特琳娜的重要程度與瓦格納姐妹一樣,都是不能錯過的好苗子。

「嗯,對的。」少女從講台上走下來微笑著「那天在雲軌上,學長你說你明天要去打架來著,後來打贏了嗎?」

如果說每個初入大學校門的女孩心裡都對「學長」有著旖旎幻想的話,那麼在男孩們的心裡,也同樣幻想著「學妹」這種可鹽可甜,可乖可颯的神奇生物,畢竟同屆的女生太沒距離甚至有些類似同性,上屆的學姐又未免太御戳不到相當一部分人的萌點。於是每一個男生都不免對於學妹有著漫無邊際的期盼與憧憬,如果學妹身上還有名為「可愛」的元素加成,那麼對於男生們的殺傷力則又要成噸增長,畢竟沒有不喜歡可愛的人只有沒被某種可愛打動的人。那麼男孩們對於可愛的定義又是什麼呢,這是個難解的命題。有人覺得炎熱夏天嘴巴吐氣吹飛自己劉海的女孩很可愛,有人覺得穿著短裙一步一空蹦跳著踩地磚的女孩可愛到令人窒息,有人覺得下著鵝毛大雪的夜裡捧著奶茶往雙手之間哈氣的女孩是人間小可愛,有人也會覺得摸索著按掉鬧鐘頂著炸毛頭髮蒙頭去睡回籠覺的女孩更是可愛不做作。無論哪一種,都讓人無法拒絕的想要全部擁有。所以說,可愛的學妹有成百上千,就看少年們怎麼選擇怎麼抱得美人歸。於是一波又一波的「學長」就這麼收割了一茬又一茬的「學妹」,年年歲歲無情剝奪了學弟們的資源,而學弟們成為了新的「學長」又把苦水倒給了下一波學弟,冤冤相報,成為苦難且哭笑不得的輪迴。

「哈,當然,我打架從來不輸。怎麼,小妹妹要不要來參觀參觀?」男孩的熾熱漆黑的目光在卡特琳娜的眉眼之間徘徊,讓女孩的心臟猛地跳了一跳。

「何啟宏,你看看場合?」歐蕾芙和負責燈光的學生確認完畢也走了過來,還沒站定就開口「這是誰給你畫的眉毛?」

「嗯…嗯?學姐?」卡特琳娜還沒反應過來,對方從隨身的小包中拿出了一支剛剛拆封的棉簽湊近了,一隻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另一隻手舉著「武器」在她的眉毛上揮舞。

「我幫你修一下…」歐蕾芙的聲音和她一貫表現出的形象一樣,是嚴肅而冷淡的,但是實際上,她的心裡已經炸開了花。這是誰畫的眉毛,怎麼用灰色的眉筆,跟她的發色一點都不搭配,把本來顏色就濃重的眉毛搞得像兩條髒兮兮的毛線一樣,還畫的這麼挑,人家是個小學妹又不是小太妹,攻擊性怎麼能這麼強,整個臉的美感都被這個破眉毛搞崩了,這個化妝的姑娘怎麼想的,一邊化妝一邊在看動物世界大黑猩猩嗎?

卡特琳娜驚訝又緊張,她害羞的直眨眼睛。但在對方輕柔的動作下又逐漸放鬆,兩個人的距離是那樣的近。她們身高相仿,因此她毫不費力地就能夠打量這位並不多話的學姐,她燦爛的金色頭髮和淺棕色的茂密睫毛,眼尾有淡淡的橙紅,皮膚因太過白皙而在雙頰泛著自然的粉紅色,金橘色的口紅帶著細小的閃片,更顯的她的嘴唇鮮嫩飽滿。她的神情專註柔和,雖然從眼中看得出對化妝的那位學姐的不滿,但並未表達出一字一句給對方留足了臉面,謹慎的模樣不像是在為交情淺淡的學妹修飾妝容,而是在擦拭一件精美絕倫的藝術品。

「嘖,大橘已定。」何啟宏被另外幾個學生會幹事叫走,拍了個照片之後就頭也不回的忙去了。

「謝…謝謝你。」卡特琳娜感受著對方的手在自己的面龐周圍散發著源源不斷的熱量,細細的手指不時掠過自己的眉梢像叢林中跳舞的仙子,停頓時留下微光和似有若無的淡淡香氣。奇妙的感覺自胸膛中湧現出來,她們彷彿認識了很久親密無間的老朋友,重逢時還會幫對方整理妝容,梳理每一根髮絲。

歐蕾芙放下棉簽退後幾步仔細檢查了幾秒鐘,展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可以了。講稿還有問題嗎?」她的語氣頗有些公事公辦的生硬,讓人不禁覺得她這個人也是個不近人情的冷淡女孩,可是卡特琳娜卻知道她也有尾行偷拍的一面,這讓對方的形象一下子平易近人了許多。

「李渺顏學長幫忙看過,沒有問題了。」她調皮的眨了眨眼睛「學姐別擔心嘛。」

啊,真是人間尤物。後台的燈光是暖色調的柔光,照射在少女的身上給她的周身都添加了名為少女感的美好濾鏡,單純而又不經世事的天真令她充滿了甜美的誘惑嬌艷如精心培育的名貴鮮花,她還遠未到完全綻放的時候,卻已經讓無數人都在期盼親眼目睹她盛放的那一刻,那一定會是帶來一切幸福與喜悅的時刻。盼望著她正式加入藝術團的那一天,歐蕾芙在心裡捂著嘴都要笑出聲,想到自己也能夠成為為這朵名花澆水施肥的其中一個人,她就對學生會的未來充滿了希望。

「客氣。你先後場吧,等下李渺顏過來,也和他說一聲去試一次預設的話筒高度。」縱然心裡百轉千回無數種想法,表面上的歐蕾芙也只會滿意的點頭離開,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外露。

每一個人都用十二萬分的好意迎接自己、幫助自己、照顧自己。一字一句修改講稿的李渺顏,在鮮有能夠一起晚餐的時間拉著自己融入一個小集體的林妙妙,從不吝嗇對自己誇獎的每一個或是初次見面或是交情尚淺的陌生人。她從未感覺到自己的生活這樣的一帆風順又精彩紛呈,整個人生都從未如此熱烈輕快,好像要乘著初秋第一縷最柔的風扶搖而上,如至雲端。不遠處的那個追光燈下的演講台,是現在她最想要去的地方,她難以遏制自己喜悅的心情,想要名正言順的站在那裡,向曾經幫助過她的那個外表普通的女人展現她新的決定,如女人所說,對自己負責的決定。

李渺顏不急不緩的走在禮堂外的小路上,雖然他的「不急不緩」對於別人來說還不夠從容,但對於追求效率的他來說已經足夠慢了。他自認已經把風紀委員會的意圖揣測的足夠明顯,也已經對他們會盡全力拉攏李家子弟的做法都推演得明明白白,也全然沒有預料到會讓他這個剛剛接受了記過處分的大三學生,作為優秀學生的代表在迎新儀式中公開發言。雖然最有資格發言的奧金涅茨,香取夏緒同樣在處分之中,但像瓦蓮莉婭這種全面發展的優等生和帕勒塔洪這種完美無瑕又「乖巧聽話」的學生也大有人在。能夠說服風紀委員會同意自己上台演講,這不僅是理事會能夠做到的,更重要的還是展現出了學校高層以及高層背後那些人的意圖,即便處罰了李家子弟,也依然不會動搖他們在墮妖,不,是異種族戰場中的地位。他們依然在被需要中,這種充滿了算計與不穩定的需要,正在可預見的變成懸在他們頭頂的利刃,等到戰爭告罄的那一天,或許遠在那之前,就會以萬鈞之勢墜下,讓他們每一個人都粉身碎骨。或許他們唯一可以作為籌碼的,就是這場戰爭的走向與結局,可是他們不允許這樣背道的反抗,因為正直的人,就連自己對抗醜惡的武器,都恥於沾染污穢,他也不例外。

他穿過忙碌的人群,和每一個跟他打招呼的人點頭示意。雖然他不像活躍的李渺梧不務正業一般兼顧體育部又在話劇團攪合一灘渾水,但認識他的人也著實不少。即便大部分人只是在上次的轉播中才真正見識到了這個松竹一樣的清俊少年是如何將言語化為武器,也不妨礙他們在真正見到本人時都能夠被沾染幾分高潔,且為如此的傲岸而傾服。

走進了後台,也是熟人見面。經過了數次私下裡的接觸,如墜冰窖般的感受再也沒有出現,讓他百思不得其解。他甚至想要前往雲州詢問自己的父親,但卻猶豫著又覺得為了這樣的小事去請教未免顯得自己毫無長進。鉚著一股勁兒趕去了本家一番搜尋也是徒然,最近他在考慮著詢問三叔的可能性,那麼勢必要牽扯起自己粗枝大葉的堂弟,平白生出許多的麻煩。為此他不免有些煩躁,既煩躁於少女的捉摸不定,也煩躁於自己的左右為難,他從不是一個拖泥帶水的人,卻在這樣的情況下屢次三番難以抉擇。真不知道是自己的修行有失,還是這個女孩太過深藏不露。這番周折,讓他面對魏沐白,都有些難以啟齒的惻隱之心了。

「學長,剛剛米勒學姐說,要去試一下預設話筒的高度,我已經試好了。」看到李渺顏走過來,卡特琳娜收起了補妝的唇釉,站起來朝對方走了幾步。「我幫你帶了潤喉糖…學長,你沒事吧?」男孩在面對自己時腳步突然的停頓讓她也有些奇怪的停下了腳步,幾乎是條件反射性的放出了絲絲縷縷的能量想要探測對方身體的變化。然而對方的身體一如從前數次一樣,能量平穩的被控制在身體中溫和的流淌,毫無失控之意,對自己的引導和試探毫無反應。

彷彿看到劇毒的蛇朝自己吐出了蛇信一般,少年的目光中沒有絲毫的和善,漂亮的眼睛凝結了冰霜的長槍「你又違規了,安泊爾。」他逕自走上了演講台,確認了話筒高度之後走下來發現女孩不知所措的看著他,迷茫的神情頗有些楚楚可憐。

「對不起,我控制的還不好。」卡特琳娜是個敏感的人,像能夠預知到每一次父母吵架的端倪一樣,她對所有人的情感變化都了如指掌。但她能把握別人的變化,卻無法準確的推斷出變化的原因。就像現在,她不知道李渺顏為什麼總對自己彷彿有著千里之外的戒備,雖然林妙妙以「李渺顏啊,他不會不喜歡你的,他沒有喜歡和不喜歡。對誰都是冷冷的,哪一天他不拒人千里之外了才是怪事。」開解過她,李渺梧也半開玩笑地說「我哥不能跟人太親近,影響他搞研究,腦容量不行的。」但她依然能夠明確的分辨出來,如果說李渺顏對待別人如隔千里之外,那麼對待自己,就是在這段無限拉長的千里長征路上,布滿荊棘冰霜。

似有些於心不忍,李渺顏沒有再流露出那樣不近人情的譴責,而是慢慢走了過去「正常,我有時也會有沒控制好的時候。」自己已經在戰場中摸爬滾打了數年,但對方只是個剛剛高中畢業的學生,在一切猜測都沒有證實的時候,實在不必對她過於苛刻也過於敵視。

卡特琳娜呼出一口氣「嗯…所以…」她收起了茫然,取出了潤喉糖遞給少年,同時拋出了一個銳利的問題「學長,你又為什麼立刻就能感覺到我的能量呢?」

看著少女充滿了疑問的眼睛,李渺顏不得不懷疑剛剛她顯露出來的茫然與隱約的委屈是下意識欺騙性的偽裝,畢竟上等的獵人都善於偽裝與攻其不備,這問題敏感又刁鑽。只有使用異種能量才能感受到同樣具有能量且正在使用著的個體,問題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對方不可能不知道,這些已經明確的寫在了學生守則中。那麼她的這個問題,是試探,還是示威呢?

「因為在感受到外界精純能量的刺激時,身體放出能量來偵測與保護機體是條件反射。所以學校為了避免學生身體中不穩定能量大面積的失控,才會把禁止使用能量寫進執行手冊。」李渺顏接過潤喉糖,在卡特琳娜原來的位置旁坐下。他選擇了不攻不守,直白的回答對方的問題,並且只回答問題「謝謝。」

卡特琳娜也挨著他坐下來「不用客氣。」她撫著自己的裙裾,彷彿是在喃喃自語「在沒有造成影響的情況下,如果舉報別人使用異種能量,就相當於承認自己也使用了能量,要遭受同樣的懲罰,那麼如果每個人都相互包庇,就算只是做些無傷大雅毫無痕迹的小事,這項規定不是也完全形同虛設了嗎?」

也許每一個學生都在心裡對這個問題有過無數個難眠夜晚的深思熟慮,但每一個人也都默契地保持了閉口不言,可是少女就這麼輕飄飄的說出來,完全不在乎周圍無數個耳聰目明的人會把這幾句話翻來覆去嚼碎了咽下去反覆揣摩。李渺顏一時無話,不知是該勸告對方慎言還是隱晦的給予提醒,明明他曾是一個從不會「慎言」的人,現在也有提醒別人的時候,風水輪迴真是有些許的諷刺。

彷彿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一般,少女吐了吐舌頭,這動作使她顯得有些調皮,於是剛剛那些荒誕不經的話就真的變得荒謬了起來「學長,你緊不緊張?我稍微有點緊張…我是第一次在這麼多人面前講話。」

「還好。」李渺顏也順水推舟的岔開了這個令人神經高度繃緊的話題,或許少女因為不明白學院中的權利糾葛,仍然單純如一張白紙能夠毫無顧忌的說出這些針砭時弊的話,但他卻著實揪起了心「你可以試試,深吸一口氣,分多次呼出來,可以緩解緊張。」

「嗯?我試試看哦……」

見對方真的在按照自己所說的辦法呼吸,少年充滿了探究精神與懷疑又防備的心悄悄地抽動了一下,雖然微弱但絲毫不會令人忽視。他希望時間過的稍微慢一些,第一次不是因為某個正進行到了關鍵時刻無法中斷需要一鼓作氣的研究或者實驗,而是因為一個女孩。一個他想去深究,想去了解透徹的神秘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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