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齊季正從一家小店裡出來,今日仍是普通的粗布衣衫,陽光在他身上勾勒出柔和細軟的微光。
若不是那日親身感受過他渾厚銳利的真氣,遲肆很難想象得出他竟是一個鋒芒凌厲的絕頂高手。
齊季也同時看到了遲肆。
那幅懶散放蕩弔兒郎當的尊態,讓他一時沒憋住,噗嗤地輕笑出了聲。
「回家?」齊季靠近了幾步,走入一個可以正常談話的距離,「從煙花巷出來的?怎麼今天沒有客人來找你嗎?」
遲肆舉起手中紙包,在對方面前晃了晃:「幹活掙錢填肚子。」
「那些江湖人隔三差五來找我,害的我沒時間找差事。本來就窮,這下更沒錢吃飯。」
他嘴角含笑語氣淡然,說的都是人生大事,可態度卻是輕描淡寫,漫不經心。
他又輕笑:「真希望身上能有什麼寶物,可以換千兩黃金,以後就再也不必為柴米油鹽的瑣事發愁。」
「走吧。」齊季聽懂了對方的言下之意,淡笑道,「請你吃飯。」
遲肆跟著齊季再次去到了上回的酒館,依舊是上回的幾樣小菜。
「今天加個菜。」遲肆的把手上油紙包朝桌上一放,麻利地拆開,「醉紅樓的糕點,一般人可吃不到,據說一份要賣一兩銀子。」
他動作利落,豪爽大方,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這頓飯是他請。
「醉紅樓的糕點一般人吃不到,醉紅樓的頭牌一般人更難見到,可據說她們都和你很熟,」齊季夾過一塊軟糯糕點,調侃道:「最受煙花巷子的姑娘們歡迎的,恐怕就是遲老四了。」
「哪裡哪裡,兄台謬讚。」遲肆不甚在意的動了筷子:「我不過就是一個跑腿的。家鄉受災,我獨自來京城謀生,人生地不熟,也就煙花巷子容易接到差事,她們不會深究你的過去。」
「可這份差事掙的實在太少,並非長久之計。若有需要,等道藏事情過後,我可以託人幫你介紹別的門路。」齊季也跟著夾了菜,「這段時間,要是在金錢方面有什麼難處,我也可暫時先借你一些。」
這是今日第二次有人提起幫他介紹門路。
遲肆不以為然,用筷子指了指桌上飯菜:「借錢倒是不必,多請我吃幾次飯就行。」
兩人又隨意閑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他們心中都知對方有更深層的一面,但此刻都選擇了扮演一個尋常市井小民,對江湖之事絕口不提。
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兩人之間保持了一道不近不遠,恰到好處的距離。
菜吃的夠,酒仍然只有小小的三杯。
兩人之間話不多,各自默默吃菜,氣氛卻是融洽。
***
日頭西沉,斜陽晚照,塵世煙火都染上了一層淡淡金煌。
就連遲肆居住的殘破舊院,也被暮光帶來了些許暖色,驅走無邊荒涼。
遲肆剛從外邊兒回屋不久,凳子還沒坐熱,就聽到破舊木門傳來輕微咚咚聲。
這一兩月來找他的江湖人很多,但這是第二次從正門來,懂禮數,還知道輕手輕腳敲門的。
遲肆一邊說著「進來」一邊走出房門來到院里,有些好奇這一次的人又是什麼來頭。
腐朽門板緩緩被人推開,伴隨著老舊沉悶的音節。
來人隨著夕陽餘光一同出現在遲肆眼前——還是齊季。
「走,喝酒去。」
齊季朝遲肆揚了揚下巴,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拒絕的雷霆威勢。
遲肆跟在身後走了一路,到達的地方卻不是上兩次的那間小酒館。
齊季把他帶到了一座奢華典雅的高大酒樓前。
他曾聽煙花巷子的人提起過,這座酒樓在京城的名氣很大,是城裡的達官貴人們經常光臨的場所。
來往的賓客皆身穿綾羅綢緞,非富即貴。
酒樓門口招呼客人的店小二見了他們,面露猶豫之色,不知該恭迎他們進去,還是把他倆阻擋在門外。
眼前兩位客人衣著寒磣,根本不像是出得起錢,能在這裡吃喝得起的。
但這兩人又皆是萬中無一的好相貌,店小二就沒見過比有人他倆長得還好看。
貧窮人家絕對養不出這樣玉質金相的公子。店小二怕他們是哪家大戶的少爺,特意穿了窮人的衣服「體察民情」,又怕他們真的沒錢,來吃霸王餐。
齊季眼神一暗,朝小二扔了一錠元寶:「給我們安排一間包廂。」
既然有錢,什麼事都好說。
店小二微皺的眉頭立馬舒展,換了一副憨態可掬幾近諂媚的笑面,點頭哈腰把兩人帶上三樓的一間包房裡。
遲肆從沒來過這樣華貴的地方,難免覺得新奇,搖頭晃腦左盯右看。
齊季卻早就習以為常,還沒等小二報菜已經熟練的叫了一堆菜名。
店小二記下后飛速離開了包房,嘴裡不住小聲嘀咕:「這些有錢人家的少爺,儘是些什麼癖好。好好的錦衣不穿,要裝作窮人打扮。幸好沒有把他們攔在門外……」
「今天怎麼有錢請我來這裡?」店小二走後,遲肆調侃,「辦成了什麼差事,得了賞錢?」
「不。任務搞砸了,受了傷,還被罰了下月的月錢。」齊季扯了扯嘴,勉強擠出強顏歡笑,「但我因此另外得了一大筆錢。」
黯淡眼神竭力隱藏著一股難掩的悲涼。
「……」遲肆察覺出對方隱藏的情緒,收斂了輕浮懶散的笑容,正色問:「怎麼了。」
雖然齊季的事他並不方便過問。但對方既然一反常態把他叫到這裡,必然是想要說與他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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