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1.

辭職了！

雖然下決心的過程很糾結，但一旦下定決心，道迎瞬間就爆發出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速度：當天下午把看房的人給拒了還把房從所有中介網站給刪除了，晚上通過網路給上司發辭職信，第二天早上就直飛錢塘，一邊辭職一邊和預約好的城中村小產權無地鐵二手房說拜拜，順便還退了現住處的租，等辭職手續完全走完，她行李也全都到達渝城了，當晚坐上飛機就走你，全程一星期都不到。

也多虧了她才請了年假——為了請年假，她專門加了一個月的班，把工作全都交接好了。當時只是為了舒舒坦坦放七天假，沒想到還在辭職的時候派上了用場。

因為太過神速，從老大到同事全程都是一臉懵逼的狀態，直到道迎把手續全部辦完、中午請大家告別飯的時候，人民群眾、尤其是老大才有了道迎真的離開了的實感。

快要起飛的時候，道迎接到了老大的電話：「喂？」

「道迎！你怎麼辭職了！」

「我……就辭職了啊。」

「你……不是，你也是老員工了，怎麼這次這麼玻璃心啊！我又不是針對你，是真的工作忙不過來，我才讓你回來的！還有那個長評，大家刷評論也是行規了，你之前也刷過，怎麼這次就弄得辭職了呢！」老大急了，「我是比較急，我承認，但我也說了，我就是這樣的人，我不是針對你啊！」

道迎一邊單手努力扣著安全帶，一邊耐心地回答老大：「我知道，我不是因為這件事辭職的，我是自己真的想好了，辭職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跟您沒關係的。」

「可是你在這邊經營了這麼久，你就甘心這麼放棄了？！」

「我甘心。」

「你……你氣死我了！」

道迎有點奇怪。這老大平時沒看出對自己感情這麼深摯啊，怎麼這時還難捨難分了起來？不至於吧阿sir？

這架飛機本身就晚點了十幾分鐘，為了趕時間，機務人員急吼吼地就要起飛。道迎向老大道了聲歉就準備掐電話關機：「等等！」老大喊住她，「別掛！」

道迎無奈了：「老大，飛機都開始滑行了……」

「你說一句話給我，我要錄音！」

「啊？」

「你就說，『我辭職是因為我自己想辭，和文瑞堂無關！』」「文瑞堂」是老大的名字。

道迎一腦袋黑人問號。

老大是真的吃錯藥了吧？

空姐又來催了，周圍的人也遞來了譴責的目光。道迎來不及多想，按照老大的要求說完了話就將手機關了機。而等她一路香噴噴地睡到渝城的時候，她已經忘了這件事了。

5.2.

問：如果辭職了，你要做什麼？

答：當然是做辭職前不能做的事啊！

比如之前因為996，搞得晚上睡不著白天睡不醒，現在辭職了，當然要過足早睡早起的癮！

比如之前天天吃食堂，被迫重油重鹽傷身體，現在自己做飯，健康又美味，隔壁小孩都饞哭了！

又比如之前天天坐電腦桌前，身體發霉長斑也沒空動，現在回家了，怎麼都要去公園跑個幾十公里過過癮吧！

啊，生活真是瞬間就充滿了陽光呢！

辭職真好！萬歲！(*^▽^*)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辭職之後的第一反應是再參加一次軍訓的。」在旁觀了好幾天道迎歸來之後的盛況之後，荀轍由衷發出了感嘆，「真奇女子也。」

5.3.

一個星期很短，一個星期也很長，

道迎回來之後，荀轍的小攤也鳥槍換了炮：桌腿被加固了；設備又添了幾件；他還多整了兩個小摺疊椅，鋪上軟軟的墊子，方便客人等候的時候落座。

不過道迎不太明白的是，為什麼要兩個小摺疊椅：一個不就行了嗎？客人本來坐在這裡等的幾率就小，這椅子使用率根本不高，兩個凳子你還得提來提去，就算是摺疊的也麻煩啊。

道迎知道荀轍不住在這附近，他每天都是起很早過來的。

面對道迎的建議，荀轍只是說：「萬一客人多呢。」

「沒有那麼多萬一吧……」

話雖這麼說，道迎坐得還是很爽的。

這天荀轍正在做生意，修手機的老大爺沒什麼事，就坐在荀轍攤前等。如果不是荀轍有兩把椅子，道迎就不能在晨練歸來的時候在荀轍這裡坐下歇腳了。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在這裡歇腳。

畢竟她家就在背後的三樓。

「對了，」荀轍低頭換著配件，一邊說道，「那個工作……還能回去嗎？」

「什麼？」道迎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就是你之前的那份工作，」「啪」地一聲，荀轍將舊零件拆了下來，修長好看的手指趕快扶起小鑷子，小心翼翼夾住旁邊準備好的新零件，「你如果現在想要回去的話，還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了！」道迎失笑，「辭職又不是去菜場買菜，還能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嗯……」

「不是，」道迎好奇了，「荀轍，這問題你不是第一次問我了吧——你在糾結什麼呀？」

從她回來開始，每一天，她見到荀轍的每一天，荀轍都會換著花樣問她這個問題，每次還都吞吞吐吐期期艾艾的，讓道迎非常困惑：當初不是你勸我辭職的嗎？

發小聽說她辭職都高興壞了，怎麼這位爺反而憂心忡忡了呢？

這還是她認識的那個中二青年嗎？

5.4.

道迎好奇了，後果很催命！

在道迎的催命追問下，荀轍終於開口了：「我就是覺得我好像闖禍了。」

「闖禍？」道迎沒想到會是這個答案，「何出此言啊？」

荀轍修完了手機，老爺子高高興興帶著手機走了。荀轍把器材一放，勾下頭看著桌面：「我對於我是個中二青年這一點一直都有數——」

「哈哈，」道迎嘲笑他，「你總算對自己的中二有自知之明了！」

「——所以我從來不說教別人。」荀轍的頭髮擋住了他的眼睛，「不想教別人做人，不想給別人說什麼人生哲理。我知道，有些東西我自己相信沒事，因為反正折騰的也是我自己，我自己能承擔後果就行。但我不能把它當成真理，然後教給別人。這樣會禍害人的。」

道迎想了想：「你是在說你那天給我講的那番話嗎？就是那什麼『人生絕對不能妥協和權且，不能把生命當成達到目的的手段』嗎？」

「嗯。」

「可是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呀！」道迎失笑道，「你把事情看得很明白——過日子就該這樣啊。」

「不是這個！」荀轍有點煩躁地說，「我說的不是這個！」

「那是……」

「我那天說那些話是有私心的！實際上我自己也不可能完全做到！我的天，」荀轍雙手扶住頭，「我居然還拿這番話去指導人做重要的決定！就因為我那見了鬼的私心！但其實我明明也可以去錢塘，畢竟在哪兒都是修手機！」

「呃……」道迎遲疑了一下，「荀轍，你說的……見了鬼的私心……是什麼？」

沉默。

長達三秒的沉默之後，沉默忽然被打破了：「不想離開你。」荀轍輕輕吐出幾個字。

「哈？！」

荀轍放下胳膊，捏緊了拳頭，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般看向道迎：「我不想離開你。」他重複道，「我怕你去錢塘我就再也見不到你。」

他的瞳孔黑的嚇人。他咬著嘴唇，用近乎惡狠狠的表情看向道迎，眼神卻是前所未有的執拗。

道迎怔怔地望著他。

「老闆！」有人敲荀轍的桌子，「幫我貼個膜。」

「來了。」荀轍轉過身，繼續低頭工作了。

道迎注意到，他的耳朵根完全紅了。

或許還包括臉。

5.5.

我不想離開你。

我怕你去錢塘我就再也見不到你。

靠，睡不著了。

凌晨三點，資深社畜·被生活壓彎了的頭·但依然睡眠質量很好的道迎睜著比貓還亮的兩隻眼睛，人生頭一次失眠了。

她現在滿腦子就只剩下了一句話：這小子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5.6.

雖然很長一段時間裡，道迎從事的都是需要與人溝通聯繫的宣傳工作；雖然她開淘寶店的時候都是自己當客服，和各種陌生人的交流也不知凡幾了；但這並不意味著她是個三次元社交強人。

準確地說，道迎是個標準的網線嘴強王者、現實唯唯諾諾小透明，戰鬥力無限接近零。

給她一條網線，她能和任何難纏的甲方乙方對線，carry全場不在話下，是老大離不開的超級工具人；但離開了網線，她就會瞬間傻眼，被對方一ko一個準。

道迎懵逼了。

這導致她連續好幾天都是捂著臉出門的——因為怕跟荀轍對視。

但日子也不能總是這樣呀！她家出門就一條路，要想去地鐵站，就鐵定會經過荀轍；她總不可能這輩子都捂著臉吧！

不行，必須得找個大師給自己開解一下！

道迎深吸一口氣，脫下防晒外套，將防晒外套整個蓋在腦門上，然後悶著頭狂沖！

快跑！

腳下八十邁，衝進決賽圈！好了，安全了，跑毒成功！終於可以歇一下了……

咚。

歡迎光臨，這裡是額頭撞上電線杆的提示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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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