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左臉春天 右臉深淵
燭火昏暗,大晚上被一群乞丐圍觀,睜開眼睛差點嚇死我。
「阿啦!她醒了,我就說我的湯藥有用吧!」一個乞丐興奮的手舞足蹈,他湊上前來,張開大嘴巴哈出幾百年沒刷牙的惡臭味,熏得我直發嘔。
張甘坐在門檻上給一個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老乞丐把脈,他搖搖頭輕嘆:「懸!但遇上我百草族張甘,丐魁您放心,這病小輩我能治。」
聽到我醒來的消息,他甩開老乞丐的手,匆忙起身過來,伸手一探我的脈搏,大喜道:「丫頭,你的自愈能力挺強啊。」
「甘哥,渴。」
「哎!」
他扭頭對牆角管理伙食的乞丐大喊:「來一碗清粥,一杯溫水!」
「馬上!」聽牆角那邊回答的聲音來判斷,這是個女乞丐。
張甘扶我坐起來,我環視四周,老廟裡大概有二十來個乞丐,有的著粗布灰衫,不論男女都披肩長發,形象整潔;有的蓬頭垢面,衣著破爛;還有的束髮續胡,著黑衣盤腿而坐,其中一個就是張甘把脈的老乞丐。
「小安,你快點!」那個嘴巴巨臭的乞丐朝牆角處喊了一聲。
「吵死啦!小心老娘弄死你哦!」女乞丐不耐煩白他一眼,倒上半碗冷水又從小熱鍋里舀出半碗熱水,兩摻變溫水,聰明。
看衣著,她屬於粗布灰衫組的人,先端來溫水,單膝跪地把碗湊到我嘴邊,借著高台的燭光,我才看清楚她的臉。
長發披肩,眉間一顆美人痣,左邊白皙標準瓜子臉,右邊臉微腫,從右眼的眼角到嘴巴附近有一大塊黑色胎記,上面長了幾根黑魆魆的長毛。
她下意識側過左臉,許是為了掩蓋右臉的醜陋。
「喝吧,溫的。」她不凶的時候聲音很溫柔。
「謝謝......小安。」我動動嘴角,算是對她笑過。她詫異撇我一眼,留下一句「不用」便迅速起身離去。
「這下張藥師放心了,這是我們乞食族的古方,能續斷筋之效。」從老乞丐嘴裡第一次知道乞丐叫「乞食族」,還好我沒有說任何對乞丐這類職業不敬不尊的話語。
「多謝丐魁收留我們,如今清心姑娘醒來是大幸!為了表示我張甘的謝意,只要有我能做的事情,還請丐魁直言。」張甘的話讓老乞丐兩眼放光,他似乎早就在等張甘這句話。
我自己早已做好嗝屁的準備,唯有張甘一直堅持。
他堅信我可以痊癒,再次重生,然後以我陸清心的身份堂堂正正活下去,可他做得太過了,以至於我心有愧疚,怕這輩子還不起他的這些恩情。
「這個」,老乞丐盤腿坐在張甘對面,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笑說:「老丐確實有......」
「甘哥!」我掐了張甘一把,瞪著他,「這恩情來日再報吧!」
不是怕他們人多,我怕他們搶張甘,如果我沒有張甘,豈不是死路一條。
「沒事,既然丐魁現在開口,應該是我能解決的事情,那就不用等到以後了。」張甘輕輕拍我肩膀,示意我安心。
「對對對!」老乞丐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黑牙齒,厚臉皮道:「很簡單的!老丐我游四方,聽說百草族有一種秘術可以修容換臉,這不,老丐年有六十,膝下無子,唯有一個嫡親孫女,哦,就是剛才過來的小安,張藥師你能不能......」
「藥師不娶親的。」我插嘴道。
「是嗎?」老乞丐和張甘不約而同看向我,他們目光如火,灼傷我內心深處,我心裡直怪自己怎麼可以暴露那份私心。
小安獨身一人坐在角落裡,雙手抱膝靠在破牆上,目光獃滯,可能她早已習慣老乞丐的嘮叨,應該不是第一次了。
「啊,不是不是!」老乞丐以為我和張甘是情侶,他忙擺擺手笑道:「姑娘誤會了,老丐只是想請張藥師幫我安兒治好臉上的胎記,絕對沒有任何越界的想法。」
我尷尬一笑,回他:「您也誤會了,我們不是情......」
「應該的!」張甘沒等我解釋,他抬手把我的頭輕輕按靠在他肩上,沒有猶豫,答應得非常爽快,「乞食族救我家人,張甘自當報同等恩情,這件事我應下了。」
「你瘋啦?」一激動,我全身撕裂般疼痛,擔憂道:「可行嗎?」
「相信我。」他點點頭,四下掌聲響起,回蕩在破廟裡歡騰一片。
那一句「家人」讓我心裡騰升陣陣暖意。
如果第一個人遇到的是他,是不是不用受山河之刑?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此刻很需要他,僅此而已。
雨後的夜晚涼風習習,小安起身關緊破廟大門,她遲遲沒有轉身,也沒有回頭。
良久,抽泣聲入耳,滿嘴惡臭的乞丐示意老乞丐看向門口,所有人扭頭把目光聚焦在小安身上,她冷笑兩聲,帶著哭腔說:「二十多年,不是沒有試過,可是都沒用!」
「為什麼生下我?出生看到的第一眼不應該掐死我嗎?」小安扶住木門癱坐在地,她背對張甘,問:「張藥師,見過我右臉的外人都死了,如果治不好就是死路一條,你可還願意冒險?」
張甘瞥我一眼,收起微笑,嚴肅道:「安姑娘可以相信張甘,如果失敗,張甘願意以死謝罪。」他再次看向我,「只求姑娘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小安的哭聲停止了。
「請代張甘給清心姑娘尋一處安身之所。」他含淚哽咽道:「她叫陸清心,喜歡吃甜食,歷經九死一生,如果張甘不能生還,還請安姑娘慈手幫她一把。」
小安慢慢回頭看我,她思索了一會兒,點頭道:「我答應你,如果你幫我重生,我自然可以幫你們『重生』。」
「安姐是我們的下一任魁首,她可厲害了!」滿嘴惡臭的乞丐一說話,我真想當場死去。明明現在悲情正在上演,他那張臭嘴瞎湊什麼熱鬧!
一個束髮黑衣的大叔蹲在殘缺的佛像前,皺眉問老乞丐:「魁頭,您已經堅持二十多年了,這兩人還不知道底細,您就這樣相信他們了嗎?」
「老丐我一生閱人無數,不會看錯的。」他和藹的笑容竟讓我產生這世上還有好人的錯覺。
入山河寺,九死一生。如今除了張甘,我誰也不相信,包括無塵,那個我最想見可他卻沒有出現的人。
「好,明日黃昏前,我需要白酒十斤,白布三匹,其餘的東西我自行採購。」張甘算了一下時辰,又說:「燭火百盞,要最亮的。」
「都聽見了吧?這些東西明日黃昏前採購上山!」老乞丐嘆息道:「最後一次,不成則棄,張藥師是百草族的後裔,應該不會欺騙老丐。」
「草藥呢?準備什麼?」那討厭的臭嘴乞丐一說話,我真想掐死他。如果不是雙手動憚不得,我非得堵起他的嘴。
張甘眉頭緊皺,也忍無可忍道:「草藥我會自己去采,兄長怎麼稱呼?」
「哦,我叫有鞋,負責族裡打探消息的。」他呵呵一笑,撓撓頭說:「我們家族支系是探子世家,因為探子費鞋,一雙好鞋太貴了,我們基本上不穿鞋的,我娘希望有一天我能成為一個有好鞋的探子,所以我叫有鞋。」
看他傻樣,我眼眶有些濕潤,但我暗自給自己洗腦:就算他可憐也不能原諒他嘴巴臭這個事實!
「嗯嗯。」張甘點點頭,跟他說:「我明天給你帶一副葯,主要是藿香,對你身體有好處。」
「好處?」他哈哈大笑,問:「能長命百歲嗎?」
很想冒昧問一句,他這是被屎打了吧?
老乞丐似乎也忍不住了,大臉盤漲得通紅,原來他在憋氣!他起身踹了兩腳有鞋,邊踹邊罵:「你這小自己,是不是又去南撫偷東邊那個趙財主家的大果子了?臭死了!」
「族長,好吃!」有鞋委屈巴巴盯著老乞丐,說:「我沒有偷,趙員外家不會吃那果子,還以為每年都是壞果,全部丟在大路邊,我是撿的。」
啊!應該是榴槤。
嗯,我們錯怪有鞋了,大家還以為他吃屎了。
不管怎麼說,遇到乞食族,似乎沒那麼糟糕。
甘哥,明天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