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謊稱降魔 百般羞辱
烈日高照,山河寺值守山門的兩個和尚擦了擦滿頭的汗水,正要挪動身子去旁邊的樹蔭下乘涼。
抬眼間,老遠望見一襲白衣衝上山來。他們握緊手中的長棍,警惕前方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白衣愈來愈近,定睛一看,他們互相對視,鬆了一口氣,一手正往背後收回長棍,一手立掌於胸前,對靠近的白衣齊聲恭敬道:「無塵首座。」
門柱左右的擯條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無塵一言不發,抬腳往前邁步,其中一個機靈點兒的和尚伸手攔道:「首座三思!您這一腳踏入山河寺,恐怕再也不能回頭了。」
「寂水,你可知此次阻攔本座的下場理應罪該萬死?」無塵語氣平和,眼裡卻多了幾分寒意。
旁邊的寂山和尚單膝跪地,雙手合十,匆忙替寂水和尚求情:「首座,寂水師弟並無惡意,只是......若那人能提前換來您十年之契的自由,對於您來說,何嘗不是一件幸事?」
「那人?幸事?」無塵雙眸化紫,眉尖炎紅。
他稍稍彎腰,一把揪住寂山和尚的衣領,兇狠道:「她是本座的配元,你怎敢稱她『那人』?」
「首座!寂山師兄說得對,同為佛門,我們師兄弟都希望您能解除十年之契的咒印,山河之刑早已成定局,望您此次歸來,莫要把自己搭進去。」
無塵鬆開寂山和尚的衣領,直起身子整理自己的僧袍,他冷笑道:「若是用她的犧牲換來本座此後十年的自由,你叫本座如何心安......」
「無塵師兄!」寂山、寂水兩位和尚不約而同抱住無塵的雙腿,生怕無塵下一秒會撒腿來個百米衝刺。
「多謝兩位師弟的關心。」無塵望著山門上「山河寺」幾個大字,心生慍怒,他單手立掌,皺眉道:「欠本座的,本座遲早要討還,而本座欠的,不論結局生與死,本座終究要還。」
他輕笑嘆息:「還請二位師弟讓路,若此去生還,今生還與你們續佛緣。」
「若......若此去不還呢?」寂水和尚滿眼擔憂,聲音哽咽。
「若此去不還,這一世,算咱們緣分淺薄,下一世,本座會早點和你們相遇,還當你們的師兄。」
無塵笑了笑,寂山和尚早已淚流滿面。
「寂水,鬆手。」四個字,寂山和尚帶頭鬆開,他見寂水和尚不肯鬆開,上前粗暴拽開,寂水和尚當場別過臉去,哭了。
「多謝師弟。」
無塵踏進山門,往身後背雙手的那瞬間,他慈悲的佛陀形象早已灰飛煙滅。
中殿客堂前,眾僧虔誠誦念經文,十二長老位列左右,虛燈方丈坐高堂中間,正主持著善水配元的超度法會。
無塵從僧人中間走過,眾僧起身拎起坐墊避讓。虛燈方丈見無塵雙眸變色,臉上盡顯不悅,起身質問:「無塵首座此次回山,是報恩還是報仇啊?」
無塵走到高堂前,十二金剛持棍護法,他停下腳步,冷笑回道:「報恩還是報仇,方丈不清楚嗎?」
「今日是善水配元的超度法會,貧僧希望你能認清場合,若加入法會,貧僧自當歡迎,若你回山不善,貧僧也不會讓你如意。」
方丈起身與無塵面面相對,他怒道:「身為山河寺的首座,你的職責就是不渡眾生,不是把自己推入萬劫之中。」
無塵單手立掌,冷笑回答:「方丈,一花一世界,一生為一人,佛門也有情,若不能渡己,何談渡眾生?」
「你住嘴!」虛燈方丈見無塵就來氣,他瞥了一眼古燈長老,又對無塵說:「現在回頭不晚,無塵首座,如果你現在回到菩修院靜修,老衲可以既往不咎。」
他加重語氣,「若你執迷不悟,也別怪老衲動粗。」
「笑話!」無塵仰頭大笑,冷眼看向古燈長老,「你們趁本座不在的時候欺負她,哪裡有過半點慈悲?」
「那個孽障該死!」虛燈方丈破口大罵:「壞山門規矩在先,殺人在後,對這樣的孽障動山河之刑簡直輕罰了!」
「孽障?你叫她孽障?」無塵嘴角抽搐,收起微笑,隔空一拳打在虛燈方丈身上,震得虛燈方丈從高台上滾落下來。
無塵疾步上前拽起虛燈方丈,緊緊掐住虛燈方丈的脖子將他從地上提起來,虛燈方丈的臉漲得通紅,唇齒間言語困難。
「住手。」古燈長老起身,命身邊的小和尚前去扶回虛燈方丈。
小和尚怯怯靠近,無塵將狼狽的虛燈方丈扔在地上,待小和尚完成任務后,他把矛頭指向古燈長老。
「聽說,你也是參與者?」無塵問。
「貧僧很好奇,你為何回來?為何因她回來?」古燈長老緩緩走下台階,邊走近無塵邊說:「貧僧連自己的親骨肉都敢下手,區區一個丫頭,山河之刑何妨?」
血脈的壓制讓無塵動憚不得,他痛恨眼前這個老和尚,可他骨子裡動不了手。
「回到菩修院也許還有機會,如果你執意如此,貧僧會讓你後悔出生。」古燈長老的話讓無塵滿頭霧水,他不明白古燈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不就是殺人嗎?」無塵切齒,「她因一條命受山河之刑,那本座曾經屠盡百毒谷千萬人,是不是罪該萬死?」
「別說了!」
「是啊,不能說,因為本座只是一顆棋子,被利用了二十載,現在也該做回自己了吧?古燈長老。」
「閉嘴!給我閉嘴!」
「不想聽嗎?你是怕自己,還是怕我啊?」
「無塵!再多說一句話,老衲割了你的舌頭!」
「憑什麼你的過錯要我來背黑鍋?你究竟憑什麼?」
「啪!」古燈長老一個耳光扇在無塵臉上,無塵的眼眶更紅了。
沉寂良久,古燈長老深呼一口氣,背過身去,說出一個重大決定:「無塵首座曾在祁空之戰中被百毒王所虜,年少入魔,本該由山河寺教化,奈何年成,入魔至深,為了芸芸眾生,老衲代長老會決定,對無塵處裂衣之刑,擯出山河寺。」
一個炸雷在無塵腦海空響,他沒想到古燈長老會來這一手。
趁無塵還沒反應過來,古燈長老轉身一掌拍在無塵的腦門上,無塵全身無力,雙膝重重跪在地上。
古燈長老第二掌拍在無塵心口,無塵猛地吐了一口鮮血。
「自古以來,裂衣之刑為佛門禁刑,無塵首座入魔已深,是老衲教化無方,今天禁刑用在自己兒子身上,老衲有愧佛門。接下來的刑罰由虛燈方丈主持,老衲理應迴避。」
說罷,古燈長老甩袖揚長而去。
虛燈方丈一看,台下跪地的無塵正無力的搖晃腦袋試圖清醒,機會來了!他一聲令下,讓眾僧上前來降魔,聲稱無塵紫色雙眸非佛陀之像,早該逐出寺門。
最開始,一兩個好奇的和尚湊近無塵的眼前,一看到無塵紫眸時驚慌失措,嚇得哇哇大叫。
接著,十來個和尚走上前捶打無塵,漸漸的,加入暴行的僧人越來越多。
後來,千百個僧人圍過來,無塵周圍全都是自以為正義的「除魔手」。
有的和尚握拳捶打無塵的頭部,有的和尚趁機吐口水,有的和尚從人牆的縫兒里伸進手來胡亂抓扯,使勁兒拉扯佛珠,無塵脖子勒出一道紅印。
昔日佛門的師兄弟們個個面露兇相,彷彿眼前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絲毫沒有往日的情分。
他們只不過是普通人罷了,大部分的僧人都是因為二十多年前的惡戰導致家破人亡,見魔殺魔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報仇的方式。
嘈雜的聲響里,無塵雙目無神,眼前一片朦朧。佛珠散落一地,白色僧袍碎裂的聲音陣陣刺耳。
不過多時,虛燈方丈敲擊大缽示意停手。
眾僧散開后,高台下,無塵神志不清,衣不蔽體。
佛珠已斷,僧袍已碎。
往日高傲的無塵首座受裂衣之刑,暴露在眾人面前,像個罪惡的小丑,那得受了多大的屈辱。
「阿娘說的,一花一世界,一生為一人......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
虛燈方丈從高台上扔下大缽,本來只是想做個兇相警示眾僧,沒想到大缽砸在無塵頭上,再命人往前查看時,無塵已暈迷不醒。
虛燈方丈先是一驚,隨後揮揮手,厭惡的說:「擯出!」
看來惹怒誰都不能惹古燈長老,虛燈方丈咂咂嘴,輕嘆一聲,終於沒有人敢在山河寺明目張胆囂張跋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