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最刻骨的相見
第一次見到顧墨嶼那年,沈貝棠恰是十五芳華。
那日父親第一次派人接她到城裡,令她與穆家小少爺訂親。
那時的江城,還是穆家翻手雲,覆手雨的玩物。
父親告訴她,穆家家世好,只要她嫁過去,他就會把沈貝棠患病的母親接去身邊。
沈貝棠下火車時,夜色漸濃。穆少爺瘸著腿迎她上了黑色的小汽車,司機在前頭開車,他便盯著她的臉,痴痴地笑。
車子行駛到江城最繁華的地段,街上霓虹四起,知音闕傳來舞女高亢魅惑的歌聲,掩住了整條街的氛圍。直到幾聲槍響,四周的歌舞聲才被尖叫聲代替。
沈貝棠還未反應過來,只聽得近處一聲槍響,緊接著旁邊的穆少爺便倒在她身上,抽搐兩下,就斷了氣。
驚得她倒吸一口氣,挪著身子,慌慌張張推開他,只見得他額上血紅色窟窿里,鮮血汨汨往外淌著,與這灑在破碎車窗上的鮮血一樣令人窒息。
「快走!」她催促著司機,屁股往下移了移,縮著身子,雙手抱住自己,這雙手卻控制不住地抖。
那司機嚇掉了魂,握不住方向盤,車子左右搖晃,最後撞停在路邊的柱子上。
沈貝棠正要催促,又聽得一聲槍響,眼見著司機倒在了方向盤上,鮮血四濺。
她渾身一顫,目光驚恐地看著劇烈抽搐的司機,便將身子死死縮在角落裡,頭壓得更低了些。
穆少爺和司機前後死亡不到半分鐘,開槍的人都在近點盯著這輛車,她若下車,馬上就會死。
她一手摸出口袋裡的鋼筆,去掉了筆帽,一手慌亂地去抹穆少臉上的鮮血,正要往臉上抹,便被人開了車門,聽見動靜,她一哆嗦,剛回頭,那冰涼的槍口便抵在了她的下頜上。
沈貝棠嚇斷了呼吸,目光緩緩下沉,落在那扣著板機,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此刻,他的手只要輕輕用力,她就會跟自己身後的死人一樣,連痛苦的呻吟聲都發不出來,就頃刻沒了性命。
「你就是跟這個姓穆的瘸子訂親的女人?」男人充滿威懾的聲音讓這鮮血籠罩的夜晚多添了幾分寒氣。
沈貝棠手藏在身後,緊握著鋼筆,伺機而動,「我是被逼無奈的……我剛被人接到城裡來,半小時前,我都不認識他。」
男人沉著眼,移了移目光,迅速奪走她手裡的鋼筆,再利落地對著她的手刺了下去。應聲落地,鋼筆刺在她的指縫中。接著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槍上了膛,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求……求你!」沈貝棠嚇得抓住他的大衣,聲音顫抖。她趕在他開槍前掉下兩行淚,既是祈求也是試探,「只要不殺我,您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真的……求你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這才看清夜色中這張輪廓分明的臉和雙眸深邃且藏有殺氣的眼。
沈貝棠小臉嚇得慘白,一雙眼怎樣看著都有種讓人覺得無辜,讓人忍不住疼一疼的魔力。
他側了側臉,便有小弟過來喚他「墨哥」。
他抓住她的後頸,大力將她從車上拽下來,推到了街邊石柱上,漫不經心道,「送去知音闕!」
得了命令,小弟槍指她後腦勺,拽著她往知音闕方向去。
「只要是穆狗的鋪子都給我砸,只要是跟姓穆的有關係的人,都他媽給我斃了!」身後還迴響著那個男人威嚴且不容違抗的命令聲。
穆家仗著權勢為非作歹,傷天害理,各方勢力早就蠢蠢欲動。看樣子,今晚穆家就會從江城消失。
沈貝棠拖著發軟的雙腿踉蹌前行,被拽進知音闕前,她曾回頭看了一眼。
彼時,夜幕下籠起一層薄霧,他身上的大衣衣角被風吹得飛起,他總是一邊往前走,一邊輕易抓住一個人,不做猶豫便用槍在人身上崩出血色的窟窿。
街道上人影眾多,只有他高大的身軀和殺伐果斷的動作,像墜落凡間大開殺戮的神,讓人一眼便只認得他。這畫面,分外醒目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