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這天早上陌溫還是照常起床，洗臉刷牙，然後急匆匆的想出門吃飯。

一天三頓，他最期待的就是早飯了，也沒什麼別的原因，因為早飯意味著，他又熬過了昨天一天，熬過了一個深夜。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餓。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打開門，然後看著門口三台黑色的攝像機直愣愣的對著自己。

一臉懵逼。

TST的攝影師都是專人，這三個人明顯不是他們基地派來拍日常的，再說拍日常不可能一點通知沒有，吳零肯定會說一聲。

「你們是誰？」少年的頭髮還亂糟糟的，一看就沒有打理，語氣也不客氣，三個攝影師面面相覷。

最後一個胖胖的大哥打破了沉默，「我們是《另一種生活》劇組的。」

陌溫瞭然，然後懊惱的揉了下眉頭。

這兩天過得太鬆散，都忘了自己還接了一個綜藝。吳零也不知道去哪浪了，就不帶提醒一下的。

他看了眼手機，的確是有提醒他做好準備錄節目的簡訊，但他沒看到。

心裡那個人闖入腦海，想著下午就要見到林寧陽了，陌溫還是有些緊張，眼底壓抑著一絲期待。

他抬起眼，眸子掠過每個人，然後態度誠懇的來了句「抱歉。」

攝像大哥倒是沒什麼脾氣，拍攝主人公不動，他們也樂的清閑。於是一臉憨笑道，「您去畫個妝吧，馬上開拍了。」

陌溫一愣，心裡像是被重擊了一下，隨後眼神淡漠的看向那人，「必須要化？」尾音輕佻，看著像是問句，實際上那周身的氣場像是在說，我就是不想化。

攝像大哥看了陌溫兩眼，和身邊的兩個人對了對眼色，「現在不用化，但是下午的拍攝還是需要的，不然商場里燈光暗，拍出來的臉色黯淡無光。」

陌溫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

一上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幾位大哥攤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其實他們也沒料到，劇組裡脾氣最不好相處的藝人拍攝能這麼輕鬆，基本上三個攝像頭架在電腦旁就不用動了，陌溫就這麼坐了一個上午，對於電競職業選手來說這見怪不怪，看的攝影大哥替水都沒喝幾口的陌溫腰疼。

坐一上午，真不知道怎麼忍得。

這個基地里暖氣足，這的經理還貼心的搬了椅子過來，幾位攝影大哥彷彿過上了退休生活。

陌溫其實並沒有睡夠，他一般吃完早飯都會在訓練桌上趴一會兒，而今天三個攝像機無死角盯著自己，為了不給黑子們說話的機會，他硬是打起精神多打了幾把，但總體狀態下滑的厲害。

下午在商場的集合廳陌溫是第一個到的，而這時是攝影師放飯時間，陌溫趕緊歪著腦袋眯了會。

他心裡還是為要見到林寧陽惴惴不安，睡不沉，不久后就被旁邊的交流聲吵醒。

「嗯，對，他一個電競選手，沒有化妝師。」

「也是第一次參加綜藝。」

「現在只有林哥的化妝師在，林哥要是不介意……」

陌溫清晰的聽到身邊的人說，「不介意，一會兒他醒了在上妝吧，小孩兒應該挺累的。」

呼吸一窒。

他明明在超話看到林寧陽上午要拍個商業廣告，千算萬算兩人是獨處不到一起去的，怎麼這麼早就到了？

陌溫的眼皮顫了顫，那聲「小孩兒」像是股電流鑽進他的耳朵，酥了心。

心跳出奇的用力。

「陌溫？」

「醒了就化妝吧，一會兒來不及了。」語氣是那麼柔和，藏著不易察覺的寵溺。

林寧陽在心裡笑了笑，他剛剛明明看到小孩兒的指尖抖了一下，小孩兒裝睡的樣子，也還是那麼可愛。

他今天上午的確在拍一個很重要的廣告，在確認下午要相處的藝人有陌溫后，他心裡燃起一股火苗。

是冷水都無法熄滅的火苗。

他好像知道為什麼電競圈冷臉小霸王要參加他最不喜歡的綜藝了。

這些天他一直在思考，以陌溫的身份換位思考，他為什麼見到自己要跑，為什麼要流淚卻又不讓自己發現。

一個從小自卑卻又思念著一個人的小孩兒想往他身邊靠卻又不敢。

心裡被攥的一疼。

沒關係，他會死皮賴臉追著。

小孩兒要是不想讓他知道曾經發生過什麼，那他就不知道。

林寧陽笑了笑，與平時的笑不同，這次的眸子里，是濃濃的愛意，和掩飾不掉的佔有慾。

陌溫並沒有忘記他，他敢保證。

只是這次他不想再要「哥哥」這個身份了，相比於和藹的「哥哥」，他現在二十四歲，更想做一個禽獸般的「男朋友」。

啃舐他的唇，吸吮他每一處口腔，想與他難捨難分，讓小孩兒的每一寸肌膚都摻染上自己的味道，他會告訴所有人，這個電競圈的小霸王是他等了五年的人，是他獨自喜歡了五年的人，是刻入了他骨髓的人，是佔據了他心裡的人，是他想護著，愛著，寵著一輩子的人。

想讓他在自己身邊，心裡也有自己，想每天睡著時都抱著他，醒來可以親吻他。

眼底的慾望越來越濃郁，林寧陽嘲弄一笑。

不知道小孩兒會不會噁心他的齷齪心思。

噁心也沒關係，他會讓小孩兒慢慢適應的，他這次會把小孩兒揉進雲里，讓陽光包圍，而他可以做一棵擋著烈陽的樹。

他不會再讓他的小溫溫受一點委屈了。

於是他打起精神高效率拍完廣告，不帶任何休息時間的往嘉賓集結地趕，意料之外的看到倚在沙發上假寐的小孩兒。

昏暗的燈光照下來，他的確是長高不少，兩條腿又瘦又細，白皙的腳腕露在外面，細密的睫毛垂落在眼下，形成一片陰影，鼻翼因為呼吸小幅度煽動著，沒了平日的冰冷，格外的惹人憐愛，小尖下巴杵在手掌上，像是一個沒了野性的貓兒，那麼乖巧，收斂了所有的攻擊性。他的嘴唇有些乾裂，要是拿口水潤一潤……

林寧陽有些燥熱，趕緊停止胡思亂想，喝了一口冷水。

那隻腳腕他一隻手就可以握過來了。

操，引人犯罪。

助理放輕了腳步走過來，小聲說著節目組給陌溫的安排。

陌溫是電競圈的人，平時不化妝，可要是上綜藝，大多都需要稍稍鋪點粉，而他沒有化妝師，其他嘉賓也還在趕來的路上。

節目組想借林寧陽的專人化妝師給陌溫補個妝。

林寧陽吸了一口氣，呼吸帶了些急促。

化妝師啊……

心頭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傳來細微的刺痛，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回憶。

他輕微嘆了口氣，忽視了那種不舒服的感覺。

隨後笑著點頭，欣然同意，並提出要等待小孩兒睡醒。

陌溫被人點破了也不尷尬，但還是帶了略微的慌張，他把手握成拳，指甲嵌進手心裡，使他稍微冷靜了一下，林寧陽離他很近。

心臟跳得格外有力，也不知道林寧陽在那邊能不能聽到。

陌溫小幅度呼出一口氣，抬頭，第一次，對上了林寧陽的眸子。

平時顯不出情緒的小霸王，碰上那人的眼睛，也難得有了一絲慌亂，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對方好像有些不可思議，隨後眼裡滿是笑意的望著他，嘴角都微微彎起，與平時的笑容不同，他的笑大多是治癒，可現在看著倒像是愉悅更多了一些，還存在著那麼一絲莊重讓陌溫有些莫名其妙。

那目光像是在看什麼貴重的寶物，顯得格外真摯，鄭重，還帶著失而復得的愉悅，彷彿要壓的自己透不過氣來。

林寧陽看著小孩兒逃避了目光，心裡發笑，想著不能把人逼得太緊，到時候在跑了就不好辦了，也就沒了什麼多餘的動作。

其實陌溫心裡還是一團亂，但卻讓他感覺到了一絲興奮，林寧陽看他了，林寧陽沖他笑。

實際上他很迷茫，直到現在，他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林寧陽，他不想和林寧陽有那種裝作多年好友的假裝客套，卻也不想主動跟林寧陽講我想和你回到從前那種關係，他不知道林寧陽現在是什麼意思，又為什麼總是主動與他講話，或許他記得自己。

但時間和身份隔開了他們的距離，他不敢邁出那一步，離林寧陽太近了，他會聞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氣，他不想看他嫌棄的逃避自己，那樣太沒勁了。

他依然渴望林寧陽的懷抱，那樣的溫暖，那樣的吸引人。

但現實一次又一次告訴他，不能沉浸在過去。

他好像全身都在犯冷。

不管怎麼樣，現在的處境好像都很尷尬，他並不能完全認定，林寧陽沒忘記他，就算叫出他的名字又怎麼樣呢？現在大多數人都知道電競圈小霸王，十七歲突出優秀選手叫陌溫。

「好，」他深吸一口氣，「謝謝。」

三個字，卻使他聲線一抖。

林寧陽的化妝師看到陌溫的時候就眼底一亮，做他們這一行的，就喜歡好看的面孔，再看這俊俏的小模樣，化妝師是越看越滿意，對待陌溫也更加熱情。

林寧陽看著好笑，也沒插手。

陌溫小的時候也並不是不愛和其他小朋友在一起玩吧，哪個小朋友不喜歡扎堆在一起玩鬧呢，只不過他的小孩兒孤單的時間長了，久而久之就覺得所有人都討厭他，做什麼都變得小心翼翼，越來越想當個透明人。

可當初遇見他的時候，陌溫也並不對他的示好感到排斥，想必是他走了之後吧。

他走了之後，鄰居的風言風語，同學們背後的眼光和舌根。

好像許多人的人生就是這樣，對於他們來講，身邊每個人極大的變故，都是他們飯後取樂的話題，有人歡喜有人嘆息，換來真情或者假意的憐憫和同情，隨後某個人拐了個話題，這件事自然而然的被放在了身後。

而他們的舌根，就像烙印一樣燙遍了當事人的全身，使他被黑暗裡的濃霧包圍，然後拽下地獄。

他的小孩兒成了其他人找樂的犧牲品。

隨後那些人很快就會投入自己糟心的生活中，彷彿別人的不幸才能給他們亂糟糟的生活形成短暫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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