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庫爾勒

第七十四章 庫爾勒

天氣越發的寒冷,卻像數九寒冬一樣。韃靼族獵人庫爾勒背著一隻黃鼠狼和三隻野兔向自家的小飯館兒門前走去。

這狗*娘養世道,狗*娘養的的天氣,就像狗*娘養的日子一樣難過。

冷風一直穿到骨子裡不說,一張嘴寒風和雪花就專進來,連喘息的氣兒都不順暢。

遠處三叉路邊是自己二十年前開的小酒館,已經關門停業兩年了,現如今只作為自己棲身之所。

這麼好的地勢可惜了,此處向東是大明的遼陽,向西是韃靼朵顏部游牧的草場,向西南又可以通往大明九邊重鎮宣府,南來北往的客商走累了,都願意在這裡歇下腳,喝一杯自己釀的渾酒。

作為韃靼與漢人的混血,自己的父親是朵顏部的哲別(神箭手)。

在韃靼九部中朵顏部對漢人的仇恨是最深的,朵顏部的牧場緊臨大明九邊宣府鎮,雙方常年互相攻伐,在漢人的尖兵利器下,朵顏部難求一勝。

在一次和宣府衝突中,庫爾勒的父親救了族長的性命,族長就把幾年前從漢人那搶來的母親賞給了父親。

她是大明邊地大戶人家的小姐,在朵顏族長家中地位是最低下的奴隸,在如此惡劣環境中掙扎生存的韃靼人,大屁股強壯的女人才是傳宗接代的首選,母親瘦弱的身體,臉上又留下了一道恐怖的刀疤,從來就不受族中權貴的待見。

要不是母親精通數數,早就被族長殺了,韃靼人對漢人奴隸一向如此,瘦弱的女人不適合生養,又不能幹體力活,養著純粹浪費口糧,一般都是殺了乾脆。

母親能慶幸活下來,完全是自小擁有良好教育的結果。

在被族長賞給父親之前,一直在為部族管理著賬簿,作為族長親衛的父親,也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孤兒,也只有父親這樣的孤兒,沒有家庭的牽絆的人才能夠專心一致的做好護衛工作。

庫爾勒自小就和部族裡的小夥伴不同,除了像其他同伴一樣學會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以外,還和疼愛自己的母親學會來漢人的語言和文字,學會了寬恕和仁慈,在部族中顯得是那麼的異類。

遭到欺辱和排斥是想當然的結果。

直到有一天,部族又一次集結遠征,改變了庫爾勒的一生,一個月後當部族勇士們回到牧場的時候,出征的成丁幾乎少了一半。朵顏部大部分家庭失去了家中的頂樑柱,庫爾勒的父親再也沒有回到自家這個破舊的氈包。

據鄰居說,父親和其他族裡的大部分勇士都死在了東面女真人的手裡,不只是朵顏部如此,韃靼其他部族也好不到那裡去,那個秋天是整個韃靼九部永遠忘不了的傷痛。

過了幾天,部族中悄悄流傳著這次九部聯軍伐女真之所以慘敗,是有人向女真告密,九部大軍無論是戰術布置還是行軍路線,一切都在女真人的掌握之中。隨後幾天,部族中的漢人遭到清洗。

開始的時候只是漢人男奴隸被這個謠言波及,漸漸的部族中唯一識字母親也沒能躲過這次災難。

母親臨終前,給自己留下的話,只有一條,無論在什麼時候都不能傷害漢人中的普通百姓。當年庫爾勒十三歲。

父母雙亡后,庫爾勒在部族中再難立足,經常遭到欺凌,部族中韃靼人叫自己漢狗,而南邊的漢人又叫自己假韃子,姥姥不親,舅舅不愛,自己還是有些志氣的,靠自己的努力開了這間酒館。

如果是早年間,庫爾勒還有心情把酒館修繕修繕,把頭頂上煙熏火燎的招牌擦拭乾凈。頭頂上的隸書招牌,那是主人家的臉面。那時候他的飯館剛開張,又碰上了好年景,每天進帳的不少,偶爾一天運氣佳碰上大主顧,賺上半匹絹都有可能。庫爾勒的百十畝地就是那時候置辦下的。

那時候,庫爾勒記得自己每天恨不得將頭頂上寫著「有間客棧」的牌匾擦三遍。這牌匾是庫爾勒花了三頭羊的潤筆,求整個遼陽唯一的秀才王文耀給寫下的。他醉中寫就的牌匾雖然沒有「如意」,「臨風」般聽起來有口彩,但勝在貼切自然。想那行路之人在一眼望不到頭的官道上,猛地看到「有間客棧」四個字,饑渴之意頓生,走進來住一宿,吃兩碗麥飯,喝幾盞濁酒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可惜好景不長,這幾年女真逐漸強大起來,經常對周邊韃靼部族和大明州縣開刀,每年都會發生大小不一的戰爭,遼陽府很快把府庫里的積蓄折騰了個乾淨。

人都說天子聖明,看什麼東西都是那個什麼瞳親照,也就是一隻眼睛看倆影兒,比普通人清楚一倍,可聖明天子就不知道從叢林中走出來的野人是會吃人的?聽老人們說早年間宋朝就是壞在這些女真人手裡的。難道聖天子的見識還不如我等草民?

生意雖然冷清了,可衙門裡的稅還得照交。一百多畝良田幾年就折騰沒了,當官的不知是咋想的,土地收去了,沒幾年卻荒廢在這裡。

有道是「破家的縣令,剝皮的太守」,庫爾勒知道交不上稅的後果是什麼。他在縣城裡的幾個同行,交不起稅幾天時間就血肉模糊的被牢子從後門拖出來。

當他推開破爛的房門,一雙驚恐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對方還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有一雙湛藍的眼睛,作為在邊境求生十幾年的老炮,在這個已經有十幾年三不管的邊境,遇到什麼事都不覺得稀奇。原本想要對入侵者發一頓火,看著這雙驚恐無助的雙眼,心逐漸沉既下來。

裡間自己的卧室傳來呻吟聲,來到床邊,一個很秀氣的男孩子正和他對視,黑色的眼球一瞬不瞬地望過來,尖下巴,高鼻樑,前額上的頭髮濕漉漉的,這麼冷的天,一定是高燒所致。

又過了一天,張世棄他覺得腦袋很疼,口乾舌燥,身上的盔甲被卸掉了,負傷的地方包紮很好。渾身上下,一點力氣沒有,胳膊和腿軟綿綿的,好像連抬動一下的氣力都沒有了。他勉強側著頭,看了看周圍。

張世棄又一次看到這個年紀不大卻滿臉溝塹的中年人,對方和自己對視了一會兒,說道:「我去給你拿葯。」

這是一間小屋,似乎是整個房子的後院。

庫爾勒把熬好的葯端過來以後,女孩子接過後開始喂他,「這樣亂世,你能遇到這樣心地如此善良人,是你的造化,東邊在打仗,你們定時從那邊逃難過來的,看你的穿著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謝謝。」雖然古人云大恩不言謝,但是這個時候張世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注;旗丁滿十五歲的時候要進行考核,合格者為步甲,優秀者為馬甲,然後再依據戰場上斬級多少擢升,斬首一百級可穿紅甲,再從紅甲中選取騎射雙絕者為巴牙喇,即白甲兵。白甲兵的數量非常稀少,可以說是千里挑一,一個甲喇中也只有三五十個,戰力最強的兩黃旗也不過只有二百餘白甲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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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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