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沢田綱吉是一個幸運與不幸並存的人。
他的前半生中經歷了無數的波瀾壯闊,他有過世界上最值得稱讚的夥伴,他們一起遇見過未來,也曾面見過過去,他們所有人齊聚時世間萬物都需要向他們俯首稱臣。
綱吉曾經登上過世間上最尊貴的王座,光陰凝聚的華冠就帶在他棕色的髮絲上。
時間也同樣讓他成為了階下囚。
儘管他是時間捧在手心上的寵兒。
而現在,空間的遼闊也為他親自展開。
沢田綱吉認為他的不幸就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綱吉靜靜的看著泛著波紋的水面,從上而下的光暈染在其中,讓整個湖面璀璨的不可方物。
綱吉仰頭吐出一連串的泡泡,他因為窒息而泛白的視野里看到那些泡泡在緩慢上升,渾身泛著金光融進了那波瀾里。
一個個炸裂的氣泡就如同此刻的沢田綱吉。
綱吉睜著渙散的瞳仁,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要融進光里了。
他對著泛著光的湖面露出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止步於此什麼的,有點太丟臉了吧。
雖然他從沒有後悔過,但他好想回家啊......
寂靜的空茫在他的耳畔流轉,在整個世界陷入黑暗中之前,綱吉看到了一隻手。
一隻蒼勁有力,骨節分明的手,腕骨突出的顯得整條手臂清癯嶙峋,整條手臂毅然決然穿過了泛著波紋的湖面,跨過光於暗的界限,他來到了綱吉的面前。
於是,剎那間,所有的一切一切都分崩離析,暗與光都化為了塵埃,重新接觸到空氣的綱吉撕心裂肺的嗆咳起來。
氣流湧進肺部的疼痛昭告著劫後餘生,氣管劇烈痙攣,堵塞的耳膜發著嗡的長鳴,綱吉只能聽到心臟劇烈的搏動,恍惚中他以為自己來到了海底,因為他隱約聽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濤聲,生理淚水默默流淌著,眼瞼刺激的睜不開,不過綱吉從濕漉漉的皮膚上感受到了正午陽光獨有的溫度。
在越來越濃的青草香氣里,綱吉顫抖著睜開了眼。
「......那個,您能放開我嗎?」
過了好一會,成功讓自己緩過神來的綱吉弱弱的、小聲的開口。
他下意識撲騰了一下,鞋底踩到水面的奇異觸感讓他憋著嘴只敢用眼神詢問著。
但是面前這位陌生的男性,只是用他那雙金色的沉靜的瞳仁安靜的注視著綱吉。
「不管再這麼說我好歹也這把年紀了,還被人這麼拽著衣領也太……讓人難過了吧。」
實在憋不住的綱吉又一次小聲的開口。
到底能不能把他放下去啊!他在心底奔潰大喊著。
他一個年齡突破二十關卡的成年人被人拽著后領拎了起來......是不是太難看了一點?
面前他的救命恩人,依舊維持著把他拎起的姿勢沉默的看著他。
綱吉愣怔的看著他的面容,還有那隻在他視野消失之前出現的手臂。
男人的面容太過讓人驚艷,光是額頭一個深紫色的月印就足夠吸引了綱吉的全部視線,更別提男人的頰邊那兩道紅色的紋路,還有眼位的一抹紅。
面前的這個男人驚艷的讓人覺得不像是一個人類。
綱吉怔怔的想著。長相優異的同性他也見過不少(更別說其中大多數都是他摯友),但很少有面前男人的有侵略性。
「殺生丸少爺!發生什麼事了!讓您在會議中如此失態迅速離去的對象是誰,我邪見絕不————綱吉!你為什麼在這裡!」
打破了兩人傻傻對視的身影剛露出個頭就嚇得往後蹦了三蹦,差點沒站穩。
「您認得我嗎?」
綱吉猶豫的問著,畢竟會說人話的青蛙什麼的,他是真不認識。
「你說什麼胡話!蠢貨!」小青蛙開始跳腳,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能的事,「我怎麼可能不認識你!」
「邪見。」
一直沉默著的男人終於開口,他先是輕輕把綱吉放在了地上,濕透的繪著紅色六角梅袖袍垂下遮蓋住了他同樣為了拽起綱吉濕透的手臂,他無比平靜的嗓音一同融進了水面的波瀾里。
「還沒發現嗎,邪見。」他靜靜的開口,金色的眼睛倒映著頭頂樹葉斑駁的碎影,「他不是沢田綱吉。」
綱吉:......
「那個,我是......」終於插上話的綱吉弱弱的開口,順便把還在滴水的劉海擼到腦後。
「我知道。」男人轉頭看了他一眼,「但你不是我的那個。」
綱吉的眼角眉梢滴滴答答流著水,他愣怔的看著男人。
男人像是為這場鬧劇感到無趣了一般,他無視了周遭小青蛙趕過來后在周圍跪了一地的僕役的存在,向著遠方那個巨大的宮殿處走去,腰間的兩把刀碰撞發出了清脆的響聲。
所有人都只能看著他的背影,在場的無一人有動作。
男人突然停住了腳步,雖然沒有依據,但是綱吉覺得他是為自己停下的。
「在離開之前你可以住在這裡,西國的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前去。」男人這麼說著,頓了頓,他又說:「所有僕役任由你驅使。」
跟在他身後的小青蛙聽聞后把他的權杖用力在地上錘了兩下,與有榮焉的對著其他人喊:「聽到沒有!以後你們都聽那小子的。」
「邪見。」男人又一次開口,「我說的也包括你。」
綱吉:......
他眼睜睜的看著那青蛙哭唧唧賴在男人肩上毛絨絨的裝飾物上,然後就像扔一個垃圾,被輕易的抖了下來。
在男人冷淡的聲音一同消失在了正午的空氣里時,大部分的人還處在茫然一片的狀況里。
綱吉面無表情對上了叫邪見的青蛙的視線,只見他吸著鼻子,臉上的表情變換的簡直堪比聯誼會上的女生,然後絕對是泄憤一般的對著其他人喊:「愣著幹嘛!喊啊!」
「綱吉殿下!!!」
一群僕役跪在地上,齊齊大喊著。
綱吉:......
他不住這裡行不行啊。
......
他還是就這麼住了下來。
別問,問就是人生地不熟,想跑也跑不了。
住著住著,他也差不多和在他身邊打轉的侍女們混熟了。
比如,他知道了這裡是西國。
比如,他知道了西國的統領人是一位名叫殺生丸的大妖。
比如,這裡絕對不是他認識的世界......
畢竟,他生活的地方雖然百花齊放那也沒到一個漂亮的女生頭頂著一隻狗頭的程度,綜上所述,綱吉確定他其實是一位不幸的人,而他的情況,也可以概括成,穿越。
綱吉:......
他惆悵的對著太陽的方向深深嘆了口氣。
「綱吉殿下?綱吉殿下?」身下的侍女們焦急的在打轉轉。
躲在樹上的綱吉看著她們微妙的產生了愧疚感,但與之相反,他小心翼翼往樹深處更鑽深了一點。
『總覺得綱吉殿下很適合這個所以可以穿一下嗎?』這麼說著就拿出女士和服來他才不願意哦!
絕對不行!
一直到身下都靜悄悄的綱吉才鑽了出來,猛然拔高的視線差距讓他的眼前一片泛白,要死,太高了啊!
他當時是怎麼爬上這麼高的來著?
躲在樹杈上顫巍巍捂著眼睛的綱吉心下下意識開始呼喚起了自家的老師,他喊著對方的名字在第三遍的他才猛然停住,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和他魔鬼的教師見過面的事實,綱吉情不自禁開始思考,上一次他們說話是什麼時候來著?
「你在樹上幹什麼?」
有人突然問。
「啊,原來是邪見爺爺啊,別嚇我啊。」
邪見在樹底下仰著頭皺眉看著他:「你幹嘛一副被人扔掉的表情?」他或許是想到什麼,表情變成了滿滿的鄙視:「你該不會是下不來了吧。」
綱吉:......
「哪有!」
「那你下來啊!」
綱吉:......
「我就知道,」邪見插著腰用鼻孔看著他,「反正你就是這樣的廢柴!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第一次......綱吉靜靜地看著他,他從剛來這裡的第一天被邪見勒令稱呼他為爺爺開始,綱吉就知道,曾經也有一個「綱吉」出現在這裡,甚至還與邪見和殺生丸先生的關係十分親密,當然綱吉理所當然忘記了邪見說「綱吉」是殺生丸先生兒子的事。
「那時候綱吉是怎麼下來的?」綱吉躲在樹杈上遙遙沖邪見喊著。
「哈?」邪見一臉你在說廢話:「那當然是————」
......
「救命啊!!我真的下不來啊!」
撕心裂肺嚎叫的綱吉就如同一隻被母親拋棄的小猴子。
與氣氛凄涼的樹上相比,樹下傳來了毫不客氣的嘲笑聲。
「說真的,到底是怎樣才能讓撈弟弟的你掛在樹上下不來而那兩個小的早就下來了?」銀時仰頭風涼的感嘆,他看著綱吉凄慘的模樣嗤笑出聲。
「阿綱哥你別理他!」夏目仰頭喊:「你試著慢慢往下爬,腳!腳踩下面一點的樹枝!」
綱吉閉著眼嘗試了一下。
「不不不!我會死的!」
他僵住的那隻腳只不過剛從樹枝上抬起一厘米。
眾人:......
「哈,好了。」銀時輕鬆的轉過了身,他看著一切的源頭,現今啃著從樹上摘下的果子的兩人,「喲西,以後我就是大哥記住了嗎。」
綱吉:「我還活著呢!銀時你這個混蛋!」
鳴人一下子把只剩最後一口的果子塞進了嘴裡,他含含糊糊的嘀咕:「誒~我才不想要啦,阿綱哥你快點下來啦!」
綱吉:「這都是誰害得啊!」
手已經酸痛的綱吉忍無可忍開始胡言亂語:「誰都好快來把我帶下去啊!」
玲舉起了一隻手,摟著百鬼丸的夏目驚恐的把她摁了下去。
「銀時,你快來救我啊!」
「哈?」銀時面無表情啃著從我愛羅那裡搶來的果子,嚼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你在開玩笑嘛,你去天國了我就是長子了啊,還不快乖乖把遺產都說清楚啊!」
綱吉:......
求生的慾望讓他憋了半天,他喊:「我現在就把我最重要的東西送給你怎麼樣!」
銀時抬頭看著他泫然欲泣、萬分不舍的臉,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果子在他手裡碎成了渣。
「誰要你那一堆全是空白的漫畫啊!你以為你在打發街邊的流浪漢嘛!」
綱吉口不擇言:「那就再加三百日元!」
「......你個混賬!」銀時仰天長嘯把果子的碎渣朝著綱吉扔了過去,「你看不起誰啊!好歹再加三百日元啊!」
夏目:「?銀時,六百日元你就同意了嗎?」
被夕陽一同帶走心的綱吉更加畏縮的窩在枝幹里,他哭唧唧的看著樹下的弟妹們。
「我愛羅,你就不能現場給我搭個梯子什麼的嘛!」
我愛羅:......
在他說話之前,銀時搶先開口:「要死了你,你是想把我愛羅活活累死嘛,啊啊,你這種大哥還是去天國算了。」然後他小聲的問:「你的漫畫只是房間里的那些嗎?」
綱吉炸毛:「你不是不要嘛!」
「啊,這個我知道!」鳴人開心的舉著手:「阿姨說過不能浪費。」
綱吉:「鳴人......你到底是哪邊的人啊。」
「抱歉啊,阿綱哥。」我愛羅十分乖巧的開口,「現在的我做不到。」
「我不想看見你活活摔成肉泥。」
綱吉:......
他的弟弟們絕對是獨一無二的弟弟們。他面無表情的想。
孤獨的風吹過他的額發,綱吉在高處瑟縮的抖了兩下,並不是因為冷,他只是必須要讓弟弟們待在他的視線里。
「別丟下我!」他哭唧唧的喊。
夏目和玲回答:「絕對!」銀時說:「誰管你啊!」
但是綱吉一刻不敢動,他們也一刻維持著仰頭的姿勢,儘管時間久了很酸痛,但玲寧願托著脖子也不打算低頭。
「呼————」過了一會夏目無奈長吁一口,他看著綱吉所在的高度咽了咽唾沫,說:「我爬上去想辦法把阿綱哥背下來。」
出乎意料的,綱吉反駁了他,「你們還是都別上來了......太高了。」
「那你想要怎麼辦?」
我愛羅突然問:「邪見爺爺他們離開之前有沒有說過什麼時候回來?至少讓阿吽回來?」
眾人:……
「啊,完了呢,說不準就要這麼過夜了呢......」銀時幽幽的開口。
綱吉:......
「救命啊殺生丸先生!!!」
......
「所以後來他是真硬生生等到你們回來嗎?」綱吉懶散的窩在枝幹里,甚至饒有興緻扳過來一堆樹葉鋪在身上,不知道的以為他在樹上搭窩。
「對,某種程度上我還很佩服他。」邪見盤腿坐在樹下,人頭杖被他摟在懷裡。
「那然後他是怎麼下來的?」綱吉問。
......
「啊,邪見爺爺回來了!」眼尖的玲歡呼一聲,對著綱吉招招手后跑出了他的視野範圍。
「太好了呢阿綱哥。」夏目托著脖子笑的開心。
銀時托著脖子撇了撇嘴。
「......你在幹什麼?在玩什麼奇怪的人類遊戲嗎?」走到樹底下的邪見仰頭默默地問。
綱吉:.......
「為什麼回來的是你啊!!!」
「你有意見嗎!」
「殺生丸先生,或者阿吽呢?」夏目無奈的問。
玲回答:「邪見爺爺說殺生丸先生讓他先回來,自己過一會。」
「好啦好啦。」銀時拍著手,他笑嘻嘻的看著所有人:「我們先睡明天在繼續看怎麼樣?」
鳴人、我愛羅:「好哦!」
綱吉:「你們把人當什麼啊!小心我下來打你們的屁股!」
「不就是下不來嘛,這有什麼好怕的!」終於看出來的邪見開始擼袖子,他舉著人頭杖道:「我現在就把這樹燒了給你報仇!」
綱吉:......想讓我上天國直說好了。
覺得這世界上正常人為數不多的綱吉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來了再生父母。
「殺生丸先生!」
殺生丸被玲拽著袖子走到了樹下,他仰頭注意了樹頂上的綱吉,然後默默的......蹙起了眉。
綱吉:......
在這一刻,他無比的想定居火星。
「那個,殺生丸先生,麻煩你把阿吽借給我一下......」綱吉慚愧的主動開了口。
殺生丸靜靜的看著他,而後平淡的說:「下來吧。」
「啊?」
「你自己下來,綱吉。」
綱吉傻了一般看著他,把頭搖成了撥浪鼓,「不行,我絕對會摔下來。」他害怕似的往樹榦里更縮了縮。
殺生丸並沒有因為這等廢柴的回答有任何的不虞,他只是繼續用那種沉靜的目光注視著滿臉害怕的綱吉:「你要做到這個。」
「可是我做不到!」綱吉摟緊樹榦帶著哭腔喊,天知道他維持著一個姿勢有多累,他以為他等來的最多是一頓罵,然後罵完之後他眨下眼,阿吽就來接他了。
「那你做了嗎。」殺生丸問。
綱吉一噎,小聲委屈的嘀咕:「可是我怕。」
「怕也要做。」殺生丸冷聲道,他好像好脾氣終於用光似的,聲音這才冷了下來,不過鑒於他一貫的脾性,剛才這點好脾氣才像被鬼見了似的。
自知沒有辦法的綱吉憋著氣,猶猶豫豫的把腳抬了一厘米。
殺生丸看著他默默抬起了手,綠色的光點漸漸出現在他的指尖上。
綱吉:......
「對不起我錯了!」
渾身毛都炸起的綱吉噌噌噌迅速的如同看見了飼養員開始分發香蕉的猴子。
樹底下的人一愣一愣的看著他。
「這不是可以嗎。」邪見小聲的嘀咕了一句。
「阿綱哥你做到了啊!」玲歡呼著撲到了夏目背上。
嗯?
綱吉傻傻的看著樹下,和之前不一樣的高度差讓他的大腦差點宕機。
他愣神的看了很久他呆了很久的原位,掀起的笑意一點一點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我......我做到了......」他揉著模糊的雙眼開始喃喃。
「真不敢相信我居然————哇啊!」
剛才還歡呼的綱吉立刻變成了面無表情。
嗯,因為他掉下來了......
毫不意外。
失重感裹挾著他的心臟,不過綱吉少見的不覺得害怕,他的耳邊在驟然爆發出的驚呼聲中識別出了一聲嘆息。
下一秒,在墜落的視野猛然分崩離析,綱吉只覺得眼前恍惚了一下,再眨眼時,他已然接近於站在地上。
之所以用接近這個詞,因為綱吉還是懸空的。————他被人拎在了手裡。
綱吉:......
他偷偷摸摸看了掌握著他命脈的殺生丸好幾眼,這位爺才皺著眉把他放到了地上。
腿一軟的綱吉十分丟臉的攤倒在了地上。
「我......討厭爬樹。」
他喘著氣,喃喃的說。
......
「所以說還是掉下來了。」綱吉頷首。
「對啊。」邪見仰著頭看著他:「這不是完美符合廢柴的人設嗎?」
綱吉:......
他無奈的正嘆著氣,被訓練過的良好的聽力讓他捕捉到了靴子踩在草坪上簌簌的聲響。
綱吉疑惑的向下望去,他對上了一雙金色的眼睛。
是殺生丸。
綱吉眨了眨眼,這位西國的統領太過忙碌,在他在這裡住下后也甚少見過面,他對於殺生丸的印象全部停留在周圍人的話語中。
「......您忙完了嗎?」
綱吉傻了吧唧憋出了一句話。
有風掀起殺生丸繪有紅色六角梅和服的衣擺,他看著綱吉,輕聲道:「下來吧。」
綱吉有些不自在,他抓了抓不羈的棕發,彆扭的說:「有些困難。」
看著殺生丸突然動起來的袖袍,他連忙喊:「我知道的!怕也要做對吧!您別動手我自己來!」
話還沒說完的綱吉急忙動了起來,然後他腳一滑,在邪見「你們果然一樣廢柴!」的吶喊聲里綱吉在騰空的瞬間扭轉了姿勢,他又把自己纏回了枝幹上。
邪見在樹下摸著額頭不存在的汗長吁了口氣。
綱吉緊摟著樹枝,他怔怔的看著樹下。
就在剛才,在失重感瞬間襲擊他的瞬間,在他視野錯亂的剎那間,在風揚起的樹葉迷了他的眼時,綱吉恍惚中在樹下看到了熟悉的人。
他看到獄寺驚恐的大喊著十代目張開雙臂就要衝過來,山本睜大了眼睛扔下了手中剛從訓練場帶出來的訓練服,了平大哥大笑著喊不愧是沢田卻嚇到了他肩上的藍波和一平,幸好兩人被風太接了個滿懷,他身邊的三個女孩急的掉了手中的聖代,庫洛姆甚至都掏出了三叉戟,綱吉還在遠處教學樓的天台上看到了雲雀前輩揚起的衣擺,紅色的袖章在藍色的天空下閃閃發亮著。
他看到了他的家庭教師,被他戲稱為惡魔的嬰兒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他對著墜落的綱吉用帽檐擋住了眼睛,他說:你果然還差的遠啊,蠢綱。
綱吉以為他會墜落在他們齊齊伸出的手中。
但是沒有,就像這樣美好的場景只存在他16歲以前的夏天,綱吉太久沒見過這樣的他們了,他也不再是會輕易從樹上墜下的廢柴了。
「......啊啊,嚇死我了。」他長吁一口。
綱吉抬眼看著樹下仰頭看著他的主僕兩,樹影零碎的倒影就落在他們的瞳仁里,綱吉突然喊:「能否請你們一直看著我呢?」
「你又在胡說什麼東西啊,這不是當然的事嘛!」邪見滿臉的不明所以。
殺生丸輕輕對綱吉頷首:「下來吧。」
再一次長吁一口氣的綱吉無比迅速的回到了地上。
邪見:......
「你剛剛到底是為什麼下不來啊!」他奔潰的大喊。
「呀......就那個。」綱吉不好意思的摸著後腦:「總覺得有人在看我動力與勇氣就出來了。」
邪見:......
殺生丸仰頭看了一眼剛才綱吉呆的高處,而後他看著綱吉靜靜的問:「看著你的人呢。」
他們看著面前身材已經拔高的青年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然後像水一樣,漸漸的沉靜下來,溫溫柔柔的露出一個笑來:「他們會來找我的吧。」
邪見皺著眉:「從那時候我就想問了,你到底為什麼會來這裡的喔。」
綱吉:......
他默默扭過了頭,陰影在他頭頂密布,他用一種往事不堪回首的語氣輕飄飄的說:「我想去補那個洞的,結果被它吸進來了......」
「洞?」殺生丸皺眉。
「說是洞也不準確啦。」綱吉思索著該怎麼來形容,他說:「給人的感覺像是某種入口一樣,我的那個世界貌似已經變成篩子了。」
「那為什麼要你去補那個洞?」邪見驚訝的語氣就像在問其他人都死絕了嗎。
綱吉:......
他弱弱的解釋:「最大的那個洞和我算是有點關係啦,而且我的生活也被她搞得天翻地覆了喔。」
「她?」殺生丸明顯感覺到了什麼,他突然眯了眯眼,用平淡又確鑿的語氣說:「會看著你的人出事了。」
綱吉悵惘的嘆了口氣:「也可以這麼說啦,其實大家都算出了點小事情。」
「想說嗎?」邪見問他。
綱吉怔怔的看著他們,眼中斑駁的倒影猛地顫了兩下,他像一個受了委屈終於找到可以抱怨的人那樣話中都帶著三分顫抖。
「真的很奇怪啊,慢慢的慢慢的,大家就都不認識你了,記憶中你的位置好像就變成其他人了,這不是很奇怪嗎!」
他大喘著氣,吸著鼻子,心想如果他的家庭教師知道了他的失態一定又會讓他繞著整個鎮子果奔,所以他很快收斂好了情緒,平靜的開始訴說絕不平淡的過去:「最開始,只是班上新來了一位同學,長得漂亮性格也好,大家都很喜歡她,但很奇怪的是,這位同學竟然無家可歸。」
邪見貌似想到了什麼,眉頭跳了跳:「你該不會.....把她撿回去了?」
綱吉:......
邪見面無表情:「我突然不想心疼你了。」
「邪見。」殺生丸波瀾不驚的開口,他對著綱吉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繼續。
「差不多一年吧。」綱吉想了想,「每天一點點的變化太過細微,誰都沒有發現自己正在發生一點點的變化,思維與情感都被緩慢的蠶食著。」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的朋友們已經對我開始無比的冷淡,與之相反,他們對她抱有熱情的雀躍,記憶里的一起經歷過的事情,都從『我』變成了『她』。」
綱吉眨了眨眼,他的聲音低了幾分:「想要成為『我』的目的,她成功了。」
正要為自己不平凡的過去嘆氣的綱吉猛地發現面前邪見眼中似乎在冒火,他一下舉起了人頭杖看著想要燒死誰,還沒等他來得及錯愕,綱吉聽到了刀身碰撞刀鞘響起的劇烈清脆撞擊聲,他仔細找尋了一下,發現源頭來自於殺生丸的腰間。
他的兩把刀都在轟鳴著。
綱吉:.....
「請、請冷靜一點。」他做著安撫的姿勢,急的都漲紅了臉:「一定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那個該死的女人!」邪見泄憤的用人頭杖掘地。
「也不用這樣啦,邪見爺爺。」綱吉無奈的制止了受罪的人頭杖,「她也只是一個有點可憐的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而已。」
「那麼他們呢。」殺生丸沉靜的問。
綱吉看著他露出了自豪的笑容來:「我的夥伴們絕不是輕易就被打到的存在。」語畢他沒忍住砸了下嘴:「......雖然一開始的確是。」
「但是!」他繼續辯解道:「在記憶與情感都被影響的情況下都能發現不對,並與之抗爭的,他們都是我最值得炫耀的同伴!」
「那你幹嘛不和他們待在一起?」
綱吉嘆了口氣:「雖然都能發現不對勁,但是由於『我』才是事件的中心,『我』的出現只會讓他們的狀況加深。」他低頭看著腳底的一小片影子,樣子有些落寞:「而且就連世界意志都被影響,我們一方在明一方在暗互不干擾但都為了真正解決掉一切的源頭而各自努力這應該是最好的辦法了吧。」
「那最後解決了嗎?」邪見問。
綱吉點了點頭:「算是吧。」
「等等!」邪見覺得自己發現了盲點:「那你為什麼還要去補那個洞?」
「我不想我的夥伴們受傷啊。」綱吉柔柔的解釋。
「這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
「他們比我更痛苦的掙扎了快十年。」綱吉看著他們的瞳仁里翻滾著積蓄已久的情感,「每天都要面對著靈魂的撕扯,記憶裂成兩半,情感也在錯亂著,不得不虛與委蛇面對著某些存在,這樣的日子裡他們已經過了有快十年了。」
「他們是我引以為傲的存在,一切的困難都打不倒他們。」綱吉靜靜的說著,「出現了一個就讓我們所有人那麼痛苦,又來一個,又來很多個呢?」
他落寞卻又堅定的笑了起來:「我不會讓他們再一次陷入痛苦中了。」
邪見傻張著嘴不知道該對這個傻子說什麼才好,就聽見他的殺生丸少爺說:「我要去一個地方,你來嗎。」
「我可以去嗎?」
「當然。」殺生丸頷首。
於是綱吉體驗了一次毛絨絨過山車。
綱吉:......
他顫抖的想,那毛絨絨一定是什麼邪惡的武器。
他跟著殺生丸還有邪見來到了一個和平的村莊。
看著民風淳樸的村民們對著明顯是妖怪的他們沒有一點的害怕,反而會停下手中的事物,遠遠的帶著笑容看他們一眼。
綱吉跟著他們漫步在樹林里,靜靜的感受著陽光穿過陰影落在身上的觸感。
他看著殺生丸從袖袍里拿出了一株不知名的小白花,走到了一課最大最粗的看著帶有某種神性的大樹下,然後輕輕放下了手中的小白花,綱吉注意到在那之前,地面的小土包上已經有了九株,加上現在的這株,已經是十株了。
「那個是誰啊?」綱吉壓低聲音問他腳邊的邪見。
邪見也有些恍惚的看著擺滿了花的小土包,聽到綱吉的詢問他才回過神來,也用蚊子叫一般的聲音回答:「你要問是誰的話,可以說是唯一的小女孩吧。」
「女孩?」綱吉不解:「殺生丸先生的小女兒嗎?」
邪見一口氣噎著了,「......嘛,你要這麼說的話其實也沒錯。」
「也都第十年了啊。」邪見輕嘆著氣,他摟著不離身的人頭杖,靜靜的看著小土包和小土包周圍的花,估計綱吉會不解,他耐心的解釋:「這個倔強的丫頭最後選擇了成為巫女保護這個她待過的村子。」
綱吉張了張嘴,然後他說:「那我也應該帶束花來。」
「你不行的。」邪見睨了他一眼,「那個花只生長在我們西國,花開之後用妖氣灌溉可以持續盛開百年,直到殘留的妖氣逝去。」
「人類真是一種弱小的存在。」邪見靜靜的開口,「在妖怪漫長的生命里只能留下短短的一瞬,太......可悲了。」
「可是我不這麼覺得。」綱吉說。
他彎腰低頭看著邪見的眼睛,澄澈的暖棕色眼睛里倒映著頭頂的蒼穹,他輕柔的說:「能相遇就已經是一種奇迹了啊。」
邪見有些愣怔的看著他,回過神之後他扭頭切了一聲。
他們看到殺生丸冷不丁斥道:「下來。」
條件反射挺直腰背的兩人聽見了嘁的一聲。
樹冠上跳下來一個紅衣的男人,綱吉的目光頓時被他頭頂那雙會抖動的耳朵吸引了。
「喲,殺生丸,你來了啊。」男人平淡的說。
「那是誰啊,和殺生丸先生有點像誒。」綱吉立刻蹲下悄咪咪的問。
「那傢伙是犬夜叉。」邪見同樣一副做賊的樣子,「可以說是殺生丸少爺的弟弟。」
「誒~」綱吉問:「他也是來看望女巫小姐的嗎?」
邪見為那個稱呼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才不是。」犬夜叉明顯聽到了什麼,他沒忍住反駁,但是看著小土包他又說:「好吧,其實也算吧。」
他沒忍住用帶著爪子的手抓了抓長長的銀髮,嘀咕道:「我這可是有三個的啊。」
綱吉為那話錯愕的揚起了眉,他微偏了偏頭,剛好看見了樹背後蔓延過來的白色的小花的一角。
「對不起啊。」綱吉抱歉的說。
犬夜叉撇了撇嘴,「沒事,反正他們也走了好多年了。」
邪見沒忍住問:「你這傢伙到底要在外流浪多久啊!」
「還有23年。」犬夜叉說,「戈薇已經走了27年了,我曾經和她開玩笑說我要把自己浪費的50年都找回來,現在還有27年。」
他懶洋洋的靠著那個巨大的樹榦,偏頭對著殺生丸說:「到時候我就去向西邊走,我去西國。」
綱吉看著他們兄弟兩相處的氛圍一點也不是從邪見那感受到的不合的感覺。
「隨便你。」殺生丸冷冷回復。
犬夜叉仰頭看著樹影,他突然說:「喂,殺生丸,我曾經一直在想為什麼我和戈薇之間沒有孩子,現在我開始慶幸沒有這個孩子了。」
他帶著尖爪的手捏著一株小白花,輕輕的說:「......我不敢想象那孩子在失去最愛的人之後痛苦的樣子了。」
綱吉注視著他,猛地覺得心下一沉,就聽見殺生丸哼了一聲,他說:「無聊。」
綱吉:.....
「切。」犬夜叉呵了一聲,他故意拖著嗓子說:「我怎麼都忘了你這傢伙連愛人都沒有。」
邪見:.....
犬夜叉聳了聳肩對著綱吉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喂,殺生丸,這傢伙是怎麼回事?」
殺生丸看了綱吉一眼,他說:「一個人類孩子。」
綱吉:......
他真的有二十多了!
犬夜叉皺著眉睨了他一眼,他鮮紅的舌尖舔過了尖銳的犬齒,下一秒他就出現在綱吉身前。
「喂,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他歪頭對著綱吉肆意的笑了下,那笑容是和剛才完全不同的傲然又帶著點狂氣,綱吉從他身上猜測這人以前絕對是一個咋咋呼呼的性格。
「看上去你不怎麼喜歡殺生丸那傢伙的裘尾。」犬夜叉在陽光下的犬齒閃閃發亮著,他說:「怎麼樣,要不要來我背上我帶你去跑一圈?」
綱吉:......
看著殺生丸陡然沉下來的臉,綱吉露出了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
沢田綱吉覺得自己是一個幸與不幸並存的人。
他覺得他幸運的地方在於,不論在哪,他的身邊永遠熱鬧。
這很好,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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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大狗那時候抬手是想說「你要實在不敢,我就去接你下來」但奈何270也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攤手)
最近很忙而且身體略有抱恙,感謝看到這裡的每一位讀者。
而且我破萬了,誇我!(驕傲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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