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秦雲柔被抱上駿馬後,李雲深便勒緊了韁繩,催動馬匹朝前行進。
紅棕色的駿馬在城西十丈寬的大街上前行,這馬是御賜的汗血寶馬,體態輕盈,腳力極好,也是李雲深日常最愛騎的一匹。
大約是習慣了主人策馬奔騰的速度,又見著此刻大街上的路人和小販並不多,駿馬好幾次都試圖加快速度,按照主人以往的速度賓士,卻是每次都被李雲深勒住韁繩,控制下了速度。
駿馬在大街上緩慢地走了二里路,李雲深的俊眉卻慢慢地皺了起來,語氣也跟著不善道:「做什麼扭來扭去的,你若是摔了下去,我可不會救你!」
「不是的……大人。」秦雲柔嬌小的身子裹在黑色的溫暖大氅里,她探出一個毛茸茸的腦袋,臉蛋紅撲撲的,連著眼眶也是微微發紅:「我……這馬走路時候一顛一顛的,弄的我不太舒服。」
李雲深不耐煩道:「我已經走得很慢了。」
「我知道。」秦雲柔點頭:「大人體恤我,已經把速度放的很慢了。可我…」
秦雲柔說著,臉色紅的仿若可以滴出血來,聲音也跟著低了下去:「我真的不太舒服……」
李雲深皺著眉頭,回憶了下昨晚,他雖然血氣方剛又有些亢奮過頭,可應該是沒有弄傷她的……吧?
「那我再騎慢些。」李雲深無奈道。
「謝大人體恤。」秦雲柔回道。
「嗯。」李雲深。
可以說,李雲深自從八歲學習騎術以來,從未騎的如此緩慢過,甚至,這速度慢的連駿馬都好幾次打了響鼻,試圖同他的主人抗議。
但,抗議無效。
李雲深的近侍周茂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他幾次抬頭,疑惑地看著前頭的主子,雙手也努力的控制著韁繩,不讓自己的馬匹越過前頭的馬匹。
可有時候,慢比快更難控制,周茂好幾次眼見著就要超越了前頭的李雲深,便卯足勁的勒緊韁繩,硬生生把速度控制到了最慢,連著他勒韁繩的手背,都急的凸起了青筋。
更可氣的是,教司坊位於城西,而國公府則位於城東,大安國建國百餘年來,已經把京都城池修建的恢弘壯闊,便是從城西駕馬到城東,都要至少半個時辰。
而現在,李雲深抱著秦雲柔,用比行人走路還要慢的速度駕馬,周茂苦惱地按著額頭替他家主子擔憂,也不知能否趕在午膳之前,抵達國公府。
足足的兩個時辰。
連著周茂都詫異於自家主子的耐心,雖說主子查案的時候,也是耐心十足的,可平時卻有些急性子,更不喜歡把自己寶貴的時候浪費在任何無用的事情上,今日,竟是花了兩個時辰從城西騎到城東,當真是……令人嘆為觀止啊!
眼見著國公府黑色的寬闊匾額越來越近,李雲深難得好脾氣的同懷中的秦雲柔介紹:「這便是我家了,以後,也是你家,可明白?」
「明白的。」秦雲柔頷首應下。
「嗯。」李雲深勾了勾唇,嘴角壓著笑意,可眼中卻是含笑的。
李雲深貴為大理寺卿,有時候碰到棘手的案子,便會在大理寺旁購置的別院住下,只有休沐或者不忙的時候,才會偶爾回國公府。
今日正值李雲深休沐,長公主提前算好日子,便安排了周嬤嬤和林嬤嬤等在國公府的大門口。
晌午之時,廚房那頭已經來詢了好多次,因著嬤嬤們始終沒有等來李雲深,便只能讓廚房先把飯菜熱著,等著少主子歸來后,才可開膳。
左盼右盼的,好不容易在未時三刻,才終於盼到了李雲深。
周嬤嬤眼尖,打遠便看見了坐在馬上矜貴英俊的少主子,便激動地同身旁林嬤嬤道:「快看,世子爺回來了!」
林嬤嬤比周嬤嬤大出五歲,已經是四十五的人了,是長公主當年出嫁的時候,從宮廷裡帶出來的,也是跟在長公主身邊伺候最久的,可謂是忠心耿耿。
她雖然眼睛沒有周嬤嬤好使,可是在定睛看清楚后,原本因著世子爺歸來的笑容,卻在瞧見世子爺馬上還坐著個女子的時候,那笑容便很快的淡了下去。
周嬤嬤這會兒也瞧見了,便皺眉同林嬤嬤問道:「世子爺向來最討厭女子碰他的愛馬,怎的……如今還坐上了?」
林嬤嬤老沉的目光一頓,倒是沒有回周嬤嬤的嘴,而是領了身後的兩個守門小斯,朝李雲深停馬的方向迎去。
這會兒,林嬤嬤臉上已經恢復了笑容:「世子爺可算是回來了,真是叫嬤嬤好等,長公主殿下一早便吩咐廚房備上你最愛吃的酒席,這會兒都在膳房裡熱著呢!便是等著世子爺回來一道吃。」
李雲深從馬上翻身下來,同林嬤嬤禮貌了一句辛苦,便沒有再看她們,而是抬了雙手朝著秦雲柔的方向,勾唇道:「跳下來。」
秦雲柔有些怕高,可看著李雲深鼓勵的眼神,還有他那雙朝自己張開的有力臂膀,到底還是信任蓋過了懼意,便果真從馬上跳了下來。
李雲深很輕易地便接住了她,又把她緩緩放到地下:「可還穩當?」
「穩當的。」秦雲柔回道:「謝大人了。」
「不必如此客氣。」李雲深上下打量秦雲柔一遍,見她氣色比晨起的時候好了許多,這才鬆了口氣。
同嬤嬤一起來的兩個小斯已經等候多時,李雲深和周茂分別把韁繩交到他們二人手中,兩個小斯一人牽著一匹駿馬,這便朝馬廄走去。
林嬤嬤見李雲深的目光這會兒還黏在那不知來歷的美貌女子身上,便趕緊上前一步,同李雲深道:「世子爺,已是未時三刻了,長公主殿下還在花廳等著你一道用膳呢!」
李雲深是獨子,母親雖是貴為長公主,可在生他的時候大出血,雖然後來平安產下李雲深,可自個兒的身子到底虧損的狠了,便再也無法生育,鎮國公李顯對妻子情深,也未再納偏房,這便偌大的國公府,只有李雲深一個少主子。
李雲深打小對母親感到愧疚,雖不至於言聽計從,可卻是極孝順的。
這會兒聽得林嬤嬤說母親為了等他,連著午膳都沒有用,到底生出些懊惱來,便拉過秦雲柔的手,跟在林嬤嬤身邊,朝用膳的花廳疾步而去。
秦雲柔雖然氣色恢復了不少,可兩腿到底是酸痛的,尤其是小腹,更是酸脹難消,這下被李雲深有些粗暴地扯著往前大步的走,好幾次都跟不上對方的步子,又因每每踩到過長的大氅下擺,差點摔倒。
好在,每次李雲深都及時扶住了她。
秦雲柔解下大氅遞到李雲深手中:「大人,這大氅太長了,走路很是不便。」
「嗯。」李雲深收回大氅,握著秦雲柔的手問:「可會冷?」
「走得快些,便不冷了。」
國公府很大,花廳在前院,是做用膳的場所,但是從正門過去,也是要走上一時半刻的,秦雲柔跟著李雲深穿過好幾條紅漆長廊,又過了前院的亭台水榭,下了石橋,這才入了花廳。
花廳雅緻,垮過一尺高的門檻,這才進到裡面,四周擺台上都是精緻的小盆景,中央擱著個梨花木的八仙桌。
長公主安容見到寶貝兒子回來,眼睛慈愛的彎起,她身子骨孱弱,便是由林嬤嬤攙扶著,走到李雲深跟前來。
「母親下回可別等我用午膳了,我若是歸的晚了,母親就先用膳,待我回府自會去養心院給母親請安。」李雲深放開秦雲柔的手,雙手扶了長公主安容的手肘,扶她坐回八仙桌旁。
長公主坐下后,便令人讓廚房傳膳。
很快,八仙桌上便被擺了滿滿一桌子熱騰騰的菜,都是李雲深日常愛吃的菜,也都是冬季的時令菜,有鵝肫掌湯齏,鴛鴦炸肚,羊舌簽,豬肚假江鰩,絲鵝粉湯,玲瓏時蔬,四喜乾果等。
長公主親自替李雲深布菜:「自從你升了大理寺卿后,公務比之前更是繁忙,連著每月六日的休沐如今都只剩下四日了,你從小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的,對這食物最是挑剔不過了,為娘總擔心你吃不慣外頭的菜。」
李雲深眼看著小碗里已經被母親夾的快滿出來的菜,便趕緊出聲阻止:「夠了夠了,娘要是再夾下去,我這碗怕是要撐破了!」
安容被兒子逗的發笑,李雲深見氣氛好了些,便同安容道:「娘,我今日帶了一個女子回來。」
安容朝秦雲柔站的方向瞥了一眼,收了臉上笑意道:「剛才你一進屋,我便看見了。」
「她是……」李雲深準備介紹一下,卻被安容意外地打斷了。
「前淮安侯府的千金,以往官家宴請的時候,見過幾回。」安容情緒不明地說完,便又道:「食不言寢不語,用膳吧。」
李雲深吃了幾口菜,眼角餘光瞥到秦雲柔站在角落裡,大約是剛才走的太過急了,她這會兒雪白的額頭和小巧的鼻頭上都沁了汗珠,也不知是肚子餓了還是怎的,李雲深見秦雲柔伸出右手握成一個小拳拳抵在腹部,模樣似乎有些難挨。
李雲深當即擱了筷子,再也剋制不住的同安容道:「母親。我今日要納個通房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