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怎的?平日里怎麼給你塞都不要,今日竟是自個兒想通了?」安容說罷,優雅地擱下筷子,又從林嬤嬤手中接過簌口水,認真簌口之後,便用絲帕慢條斯理地擦著嘴。
「嗯,兒子想通了。」李雲深應下,在長公主面前罕見的帶著點強勢問:「母親可是許我?」
安容擱了帕子,同李雲深笑道:「你人都領回來了?還問為娘許不許?」她雖是笑著的,可那笑容卻不達眼底。
李雲深故意忽略安容話里的意思,說道:「娘如此說,那兒子便當你是許了。」
安容先是一怔,到底沒料到李雲深會這般同自己說話,不過,她素養極好,保養得宜的臉上也沒見丁點怒意,倒是如同往日一般,泰然自得的接過大丫鬟司琴遞來的凈手帕子,邊擦著養尊處優的玉手,便隨口說道:「這入了教司坊的罪臣之女,要是入了國公府,怕是聖上知曉,會有些意見罷。」
「昨個夜裡,兒子已將此事寫了文書稟給舅舅,舅舅那頭也是同意了的。」李雲深回道。
安容聽罷,神態一頓,甚至險些失了剛才的鎮定,不過,兩息的功夫便平息下來,用下巴尖兒睨了角落裡站著的秦雲柔一眼,這才道:「看來,你是蓄謀已久。」
正所謂知子莫若母,李雲深被安容猜中,倒是不驚不藏,點點頭道:「娘說是便是了,那便就這麼定下了。」
安容見事情已經沒有轉圜,便順了李雲深的心意,說道:「即是收了通房,便給這丫頭賜個名字,若是還用之前的名,怕是不吉利的。」
「好。」李雲深見安容允下,心情大好,這便抬手朝秦雲柔招了兩下:「丫頭過來!」
秦雲柔原本在角落裡站著,她雙腿酸痛,小腹也痛,早膳時候胃口不好,也就被李雲深逼著勉強喝了兩口牛乳,這會兒胃裡正翻江倒海的疼著,聽到李雲深喚她,便反應慢半拍的應了,這才擱下一直抵在胃部的小拳頭,走上前來。
安容朝身邊林嬤嬤遞了一個眼神,林嬤嬤會意,便對秦雲柔道:「世子爺給你賜名,你跪下。」
秦雲柔微怔。
林嬤嬤呵斥道:「怎的如此不懂規矩?」
「林……」就在李雲深開口的同時,安容也開了口:「林氏,不要責備這丫頭了,畢竟也曾是侯府千金,不熟做丫鬟的規矩,也是正常了。」
安容說完,慈愛的朝秦雲柔招招手:「丫頭,走近些給本宮瞧瞧。」
秦雲柔抬了蓮步,走到安容跟前,大安帝國的長公主,她昔年陪同母親參加宮中宴請的時候,也是偶爾見過幾回的,是個儀態萬千,非常驕傲且美麗的女人。
待到近處,安容仔細瞧了瞧秦雲柔的臉,便笑著同身邊林嬤嬤道:「果真好顏色!難怪令深兒這般喜愛。」
林嬤嬤也朝秦雲柔看了兩眼,回道:「啟稟殿下,確實是難得的絕色。」
「嗯。」安容道,便又看向李雲深:「我兒想到什麼名字了沒有?」
李雲深此刻也打量著秦雲柔,他緊緊盯著她的臉色,想到剛才她用手握拳抵住胃部不適的樣子,便隱隱擔憂。
「柔兒。」李雲深道。
「那便叫柔兒了。」安容看著秦雲柔道:「前塵往事皆成雲煙,以後,你便是國公府世子爺的通房丫鬟,喚作柔兒,可願?」
秦雲柔耷下眼眸,遲疑片刻,才終於緩緩回道:「願。」
李雲深聽到秦雲柔說出願意,心中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他知道自己是趁人之危才得了她,可他從未後悔,畢竟,這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
見已經走完了過場,李雲深便催促道:「娘,柔兒早上沒吃多少,這會兒又過了午時,該是餓壞了,讓下人領著趕緊去廚房吃些東西。」
「也是,餓壞了身子,以後怎麼伺候我兒。」安容說著去看林嬤嬤:「你領著柔兒去廚房吃些東西,另外,下午抽空,教一教她國公府的規矩。」
林嬤嬤做禮應下:「喏。」
秦雲柔便被林嬤嬤領著出了花廳,李雲深的視線一直跟著秦雲柔,直到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轉角,這才令他終於收回了視線。
「瞧給你寶貝的。」安容笑道:「就差眼珠子長到小丫頭身上了。」
「我沒有!」李雲深羞惱道。
安容倒也無所謂:「男子對好顏色本就容易上頭,等新鮮感過了,也就平淡了。」
「也許罷。」李雲深隨口回道,倒也不甚在意。
……
另外一頭。
秦雲柔被林嬤嬤領著,去了後院吃飯的小廚房,因著已經過了正午用餐的時辰,小廚房裡已經沒有了溫度,廚子也都歇息去了。
林嬤嬤站在門口沒有進入,朝裡頭指了指,說道:「這個時辰廚子都不在了,你自己進去看看有什麼,便隨便對付一口罷。」
秦雲柔先是一愣,很快便反應過來,低頭應下:「好。」
她一個人進到小廚房裡,這還是她頭一回來下人的廚房,以往在淮安侯府,她偶爾也會陪著母親林菲去廚房做菜,可那是主子專用的廚房,一般配備兩個主廚,四個副手,四個粗使婆子和兩個四等丫鬟,所以,主子的廚房都是被下人打掃的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的。
而這間廚房,因著位置靠西,平日里曬不到太陽,又常年積累下過多的油污,便顯得又暗又臟,秦雲柔才走進去沒兩步,珍珠繡鞋就被地上的油污黏糊的差點抬不起腳來。
可她到底還是沉得住氣的,自己摸黑到了灶台邊,打開上頭的鐵皮蓋子,裡頭的蒸籠上還留著一個包子一個白面饅頭。
秦雲柔先洗了個手,卻沒找到擦手的帕子,便在身上隨便抹了抹,這才伸手去拿包子饅頭。
包子饅頭都是冷的,現在是冬日,廚房裡熄了火,便冷了下來,雖然包子饅頭放在蒸籠上保溫,可都這般久了,冷了也是正常。
秦雲柔今天沒什麼胃口,這會兒是胃裡餓的久了,犯了胃病疼的慌,到底也不顧及別的,便就著冷了的饅頭菜包,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林嬤嬤在外頭看她一眼,心道,果然是侯府里教出的嬌小姐,都這般餓了,還能小口小口的吃,看這吃相,優雅美麗,儀態到底是過關的。
秦雲柔吃了半個菜包,兩口饅頭,大抵填了個五分飽,便再也吃不下去了,她以往在淮安侯府的時候,胃口也是不怎麼好的,於是,廚房便是變著法子做吃的給她吃,倒是把她的胃養的又嬌氣又矜貴。
見秦雲柔走出來,等在外頭的林嬤嬤問:「吃飽了嗎?」
「飽了。」秦雲柔回道。
「嗯。」林嬤嬤走在前頭:「既是吃飽了,便同我來罷,國公府有國公府的規矩,你既入了國公府,有幸當了世子爺的通房,日後便要守著國公府的規矩來行事。」
「好。」秦雲柔應下,跟在林嬤嬤身後,朝耳房走去。
走出半刻鐘的工夫,林嬤嬤同秦雲柔介紹:「這東院是世子爺的院子,兩頭的耳房是伺候世子爺的丫鬟們住的,世子爺如今是大理寺卿,平日里忙於公務,除了休沐和不忙的時候,也是不太回府里住的。
世子爺不喜歡丫鬟太多,便只留了打小伺候慣了的檀雲和紫綃兩個二等丫鬟伺候,檀雲負責書房,紫綃負責寢房,她們二人如今都住在東邊的耳房裡,西邊的耳房是空著的,以後便給你住了。」
「好。」秦雲柔點頭應下。
林嬤嬤推開耳房的門,領著秦雲柔進去。
一間不大的屋子,勝在乾淨敞亮,東面一張綉床,床邊有女子的梳妝台,銅鏡,另一側是整面牆的柜子,可以收納衣物被褥之類。
林嬤嬤領著秦雲柔在屋裡轉了一圈,見秦雲柔眉眼溫順的跟在自己後頭半米,便同她說道:「按照國公府的規矩,通房丫鬟和大丫鬟的等級相同,檀雲和紫綃是二等丫鬟,地位不如你,平日你不用看她們眼色,有事也可吩咐她們去做。」
秦雲柔知道這是林嬤嬤的好意提醒,便做禮同她道謝:「謝嬤嬤提醒。」
「我提醒你,並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們世子爺。去年年初,世子爺便已經及冠了,卻一直不近女色,我家殿下為此也愁了好些時日。
此前,長公主殿下也替世子爺物色過好些個顏色上乘的丫鬟,欲讓世子爺收做通房,甚至,殿下連著身邊最為喜愛的大丫鬟司琴,都忍心割愛,可世子爺卻每每找了借口搪塞。」
林嬤嬤說著,便直直看向秦雲柔,同她講道:「你可知道,國公府這般顯赫的門第,若選個通房丫鬟,也是有所講究的,便是要從身世清白的良家女子,或者祖上三輩都乾乾淨淨的家生子中挑選,選的亦是那身形容貌最為美麗的女子。
而你,既是罪臣之女,又被貶為奴籍,還入了教司坊那般腌臢的地方,按理說,是沒有資格入國公府的。」
林嬤嬤說到此處,嘆息一聲:「但世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