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別弄了
夏竹悅引著李牧白走進院兒里,抽出帕子拂去竹凳上的落葉,「你且先略坐坐,我去給你沏些茶水來。」
李牧白輕撫衫擺優雅落座,溫柔應著:「不必客氣了,隨意一些罷。」
「那怎麼行,來者是客。」
「......」
少傾夏竹悅沏了壺熱茶來,又專程取了個略齊整的瓷杯洗凈了替他斟上一杯,這才轉去鍋灶邊忙活。
她手腳麻利,先淘米蒸上飯,再趁蒸飯的空檔兒去井邊打水預備摘洗葉菜。
李牧白見她從廚間拎出一隻大木桶來,走到井邊掛在勾上放下井中,忙起身趕至她身側,「我來。」
「不必了。」
夏竹悅把住絞繩,回首不以為意地沖他笑笑,「平時漿洗時常打水,這點子活兒我做的來。」
看著小姑娘纖細的身子半伏在井邊,比他腕子還細的胳膊吃力地拉著絞繩,他不禁心中微微一澀,伸手去捉絞繩。
「哎,你別弄了。」
夏竹悅急急撥開他的手,順著他的手臂將他微微推遠了些,「你哪裡做過這些,你那是執筆的手,這麻繩粗糙刺多,可別傷著你。」
不待李牧白說些什麼,她已經打上來一桶水,解了鉤子,徑自提進廚間去。
李牧白跟了過去,廚間狹小,一個人都難以轉開身來,他便立在門口靜靜地望著她。
只見她拿瓢舀了清水倒進盆里,蹲下身挽起袖子摘洗葉菜。
一段白膩光潔的小臂露了出來,在碧綠菜葉的映襯下白的晃眼。
李牧白忽覺今日甚為燥熱,許是秋燥來的早罷,他收回視線,轉身坐回凳上,一連飲了兩杯茶水。
約莫兩炷香的功夫,三菜一湯便端上桌來,酸辣藕帶,清炒豆芽,香菇菜心並一碗蛋花兒湯。
她擺上碗筷,親去添了碗白飯捧到他手上,有些赧然,「也不知你要過來,未曾準備,實在有些粗陋。」
李牧白夾了一筷子豆芽細細嘗了,點點頭,「很好吃。」
簡單的三個字將夏竹悅的窘迫消解了大半,她夾起一片藕帶放進他碗里,「你且嘗嘗這個。」
李牧白看著被紅油浸泡過的藕帶,沒有動筷。
「看著做什麼,不是沒嘗過么,快嘗嘗。」夏竹悅說笑著,替自己添了碗湯慢慢喝著。
李牧白聞言,執起筷子夾起藕帶,輕輕嘗了一口。
「如何?」夏竹悅瞧著他,略略有些期許。
「好...吃,咳咳...咳......」
李牧白忽地猛然一陣咳嗽,白淨面皮瞬間紅了大半,不得不以拳掩唇,側過頭去。
夏竹悅見狀,趕緊起身上前去替他拍背,急急端起茶杯遞到他唇畔,「你怎麼了?是不是吃不得辣的?」
這個姿勢幾乎是將他半環繞在懷中,李牧白的面上更紅了,也不知是辣的還是臊的,輕聲解釋著:「咳咳...確是不太能吃辣...咳......。」
「哎呀,真對不住,我也沒提前問問你的口味,是我的不是。」
她有些著急,將瓷杯抵在他唇瓣兒上,「快喝些水緩緩。」
她身上散發著淡淡的薔薇氣息,溫柔地攬著他的肩膀,令他覺得有些許暈眩。
李牧白就著她的手飲了一杯,才漸漸緩下咳嗽。
待他咳嗽平緩下來,夏竹悅這才想起男女大防,陀紅了臉急急撒了手,擱下杯子坐回對面。
夏竹悅垂著頭半晌不說話,默默地扒著碗里的飯粒,李牧白也久久才褪去了面上的紅暈。
「你預備何時去江漢?」終是他先打破了沉寂。
「越早越好。」
「是么,那我明日來接你?」
「好。」
隨著話匣子的打開,兩人漸漸忘了方才的尷尬,慢慢也開始閑聊起來,原來李牧白自小便有輕微的哮症,吃不得辛辣刺激之物。
夏竹悅內疚不已,說了好些賠不是的話,又說了幾個笑話兒來逗他開心,歉疚自責的小模樣引的他幾度開懷。
一陣朗笑過後,李牧白靜下來凝望著正對他比劃說笑的夏竹悅,半晌忽然輕聲說了句:「真好。」
「嗯?」
夏竹悅有些不解,「什麼真好?」
「從前我以為世人皆爭權逐利,並不懂得為何會有人甘於平凡。」
李牧白溫柔一笑,「但如今想來,也許一院兩人三餐四季,哪怕是粗茶淡飯,也足慰浮生。」
「......」
夏竹悅面上的笑意漸漸斂去,擱下了筷子。
李牧白似未注意到她的情緒變化,猶自說著:
「從前用膳總有眾多人跟著,哪怕與母親家宴,也甚少能舒心暢聊,今日當真......」
「天色不早了。」
夏竹悅忽地起身,回房去取了個包袱出來,揭開碎花包袱皮,托出一件疊的整整齊齊的杭緞披風來。
「且回去罷。」
李牧白看著眼前的小姑娘,像只小刺蝟豎起了渾身的細刺似的,不知在防禦著什麼。
「是我哪裡失禮了么,你似乎...有些避我。」
「不。」
夏竹悅撐出一絲笑容,「只不過天色快黑了,夜路難行,您還是早些回罷。」
一個您字,淡淡疏離了兩人的距離。
李牧白見她如此,知她性子倔強,也不好再追問下去,只得伸手接了披風,仍是溫言軟語,「那我明晨來接你,你早些歇息。」
「還是不必......」
「便如此定了。」
夏竹悅剛要推諉,卻被他堅定地阻了話頭兒。
說罷,不再給她反悔的機會,李牧白起身徑自離去。
夕陽斜照,晚霞翻湧,夏竹悅心中百感交集,有些後悔被李牧白知曉自己要離京的事情。
然而隨著李牧白登上馬車離去,街角閃出了一個鬼祟的身影,遠遠眺望確認李牧白行遠,轉身潛進了巷道里。
那人挨家挨戶地探看著,最終停留在夏竹悅半掩的院兒門前,透過門縫往裡邊瞧著。
夏竹悅正收拾著桌上的碗碟,一一收揀起來攏成一摞,抱起來轉身進了廚間。
那人四下環顧一番,伸手輕輕推開院門,躡手躡腳地跨了進去,反手掩上了門板,悄悄向廚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