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個狗東西

和並不熟悉的姨媽姨夫見了面寒暄了一番，顏玉律婉拒了他們邀請自己住到榮家的提議，把兩人勸了回去后，病房也變得異常安靜。亂糟糟的一天突然就沉寂了下來，並不是沒有事可做，但這一天某人的存在感在他這裡刷得委實過高了些，餘溫到現在還沒有完全消退。

他抬起指腹輕輕擦過唇部，卻在剛觸到時又猛地收回手，雙眸變得幽深，唇角的弧度漸漸消失。

他打開星網，事情遠沒有結束，不用細看，就知道現在的星網輿論有多麼熱鬧。

兩個人同住一間病房，是在密談見不得人的交易。

兩個人分住兩間病房，是談判破裂關係惡化的佐證。

他出面，是威逼利誘。不出面，是冷酷無情。

他沒有分出多餘的情緒去關注這些帶節奏博眼球的言論，對自己非常不利的立場也似乎並不在意，只是漫不經心地瀏覽著關於某人的各種新聞。

畢竟，「哥哥」總是這麼嫌棄他，他還要厚著臉皮往上貼，也還是有點困擾的。知己知彼，再貼不遲。

而他的知彼，在這個夜晚也如期而至。

顏玉律手指划拉了下接收到的將近一百頁的資料，從在哪個醫院哪個醫生接生哪個時辰出生到幼兒園老師姓甚名誰，揍哭過多少小朋友……他忍不住捏了捏眉心，「你還是口述重點吧，高中之前如果沒什麼大事就不用敘述了。」

「那可就沒多少可說的了，畢竟他學歷就是高中畢業。」

「高中？」顏玉律翻到基本信息那一頁，「公職單位，別說一個隊長，但凡在編的一個隊員，我記得，也不是高中學歷可以勝任的吧？」

「理論上是這樣沒錯。他是特招的，他最開始只是一個臨時工，因為有立功表現被破格納入編製。但不出意外，隊長也就是他能碰觸到的天花板了。就連這個隊長，也是治安局局長破格提拔的。那個局長倒是挺看中他的，曾幾次想再提拔他，可惜他這人好像在局裡高層人緣不是很好，每次都被投票駁回，最常被記錄的駁回理由就是他的學歷不行。」

顏玉律若有所思。

發給他資料的是他的同學兼好友顧臻。顧臻輕笑，「有意思的是，他並不是沒有上過大學，而是中途輟學了，說起來，他還算是我們的學長呢。」

顏玉律倒是真覺得有幾分訝異和興味，「哦？為什麼？」

顧臻知道他問的是為什麼輟學，「那就不清楚了，確切地說，他一開始辦理的並不是輟學，而是休學，可是教育部規定六年必須修完規定學分，他辦理休學后就沒再返校，現在期限已經超了，所以是退學狀態。對了，他退學后沒多久改成了現在的名字，以前叫做封景。」

顏玉律目光落在資料上，「體質B級？」從酒店監控的畫面來看，那根本就不可能是一個體質B級的Beta所擁有的實力，他想到什麼，問道，「他大學讀的什麼專業？他入校測驗時是什麼級別？」

顧臻食指向上頂了下眼鏡，「我們想到一處去了，他進的是隔壁機甲系的機甲戰鬥專業。這很令人費解，指揮系雖然難進，但考查的是綜合實力，而機甲戰鬥專業更看重體質和精神力，建校多年來更是以招收Alpha為主，他一個體質B級的Beta，除非他精神力級別特別高，不然我也想不通他是怎麼被錄取的，所以我去查了下他入校測驗結果，發現……」

顏玉律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別賣關子。」

「他的體質是A+級，精神力S級。」

顏玉律漫無目的地點在資料上的手指頓住，顧臻看在眼裡，「很吃驚對不對？一個入校A+體質S級精神力的人，現在竟然在一個三等星上當一個小小的治安隊隊長，而更誇張的是這個隊長還是被『破格』提拔上來的。這實在令人太好奇了不是嗎？阿律，如果我像你一樣有免試資格，我想我已經出發去找你了。」

「別這樣叫我。」顏玉律不滿道，「這就是你所說的高中之後沒多少所說的？」

「這不是我一開始也沒想到會查出這麼有意思的事情，想著查些近幾年的發給你意思意思就行了，結果查到這我的好奇心告訴我凡事要有始有終追本溯源，所以就……」

「那麼問題來了，什麼原因才會從A+級體質S級精神力降為雙B級？」

顧臻：「這個問題我也有查，但沒細查出結果，有種說法是他當初休學是因為受了不可逆轉的傷勢。五年前聯盟機甲大賽的事故你聽說過吧？」

「嗯。他也參加了那場大賽？」

「那倒沒有。據說他本來在參賽名單里後來好像是受傷了就退出了，那年大賽恰好輪到咱們學校主辦，選了M218行星為賽場。那地方環境惡劣，當地居民所剩不多，每年都會遭受一次獸潮，選定這個行星考驗歷練軍校生也很合理。明明近數十年來獸潮規模都不算太大，賽前也反覆做了多次預測，但那年不知道出了什麼紕漏，獸潮提前了不說，且規模之大更是前所未有。賽場封閉，不知是特殊磁場還是別的原因，監控、通訊等一切電子設備都失靈了，外界與賽場內部的人徹底斷了聯繫。」

顏玉律瞟了他一眼，沒吭聲。

「那屆參賽者可謂是那時候，不，哪怕從現在看，也是最優秀的一屆了。當時意見分成了兩派，一派建議立即派人前去救援，畢竟那屆的人才隨便失去一個都足夠心疼；另一派覺得以當時的獸潮規模，保護屏障一旦開啟，波及範圍更廣傷害更大，軍校生等同於軍人，素來應該是站在人民身前擋危險的，為了一批軍校生而置身後的百姓於危難之中，是本末倒置，更有站著不腰疼的說這正好是對軍校生的磨鍊。雙方意見爭執不下，最終中和的結果是等支援軍隊抵達時再打開屏障。而援軍抵達的時間，預計至少要三天。」

顏玉律抬眼看向他。

顧臻：「……行吧，知道你又嫌我啰嗦了。三天後，援軍抵達，保護屏障打開，結果援軍還沒進去，裡面的人倒是出來了，不光沒少，還多了一個。多出來的那個，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顏玉律：「本末倒置。你故意的？」不該說的渲染一堆，該說的一句帶過，好極了。

顧臻抬起中指扶了下眼鏡，「我是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又是怎麼進去的。保護屏障根本就沒有被破壞打開過，但是他人就是憑空進去了。據說出來后在醫院躺了幾天，醒來后就辦理了休學。有傳言說是他在賽場內受了不可逆轉的重創，精神力等級下跌，體質等級下滑，但這種說法是否屬實就不清楚了。過去這麼久了，學校論壇消息太過雜亂，真真假假也搞不清楚，但他的就醫記錄說明他當時的傷勢確實很重，無論是精神力，還是身體。」

顏玉律摩挲著小指上的尾戒，心神有些恍惚。

「其實想了解真相，你可以直接問穆少將或者莊上校。」

顏玉律：「穆嵐瑿？庄珝？我沒記錯的話，也是那次事件后，他們榮獲二等功被破格授予上尉軍銜吧？」

「沒錯。我從論壇里提取出他們三個人關係似乎很鐵的消息，做什麼基本上都是一起，我還查到一個小道消息說當年授勛名單里本來是有這個封景的，可是授勛儀式他沒有參加，我沒在官方授勛名冊里看到他的名字，所以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就真不清楚了。不過我倒是淘了張照片，發你了。」

顏玉律垂眸看著收到的照片，這張照片應該是五年前M218行星那場比賽「結束」后抓拍的，沙雪交織的背景天氣下能見度很低，但還是可以辨識出中間三個人，畢竟中間兩個人的辨識度委實很高。庄珝背著一個人，身邊緊跟著穆嵐瑿，身後還有別的軍校生，每個人的狀態看起來都很差。被背的那人被裹得嚴嚴實實得只露出半截後腦勺，但他本能地就能認出這是誰。

「零下幾十度的天氣，人庄少校背著人不算，還把外套給人穿，自己穿得那麼單薄，這兄弟情，慕了慕了。」

顏玉律長睫投下一片陰影，辨不清神色，忽然，他雙指將照片放大，目光落在那人垂落在庄珝身前的手，半指手套上的血污即便是黑色這麼好的保護色都掩藏不了，血滴凝成冰珠欲墜不墜地掛在指尖……

「這三個人的組合挺有意思的，ABO性別齊全了。這三個人能成為好朋友，我還覺得挺稀罕的。令人唏噓的是，三個人，五年後，一個少將，一個上校，一個治安隊隊長，唉，命運，真是個神奇的東西。更神奇的是，五年後，你竟然被公主抱了哈哈哈……」

顏玉律關了照片，涼涼地掃了他一眼，「好笑嗎？」

「……也沒那麼好笑。他抱了你一下，你更絕，直接把人家給糟蹋了，嘖嘖嘖，你可真是個禽獸啊。」

顏玉律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記者亂寫，沒有的事。」

顧臻詫異道：「我明顯的玩笑話，你竟然這麼認真的解釋？你可別是……」

顏玉律雙眼微眯，「哦？我別是什麼？」

「別是知道了人家過往，心裡過意不去了吧？」顧臻眼鏡閃過微光，「不然你以為我會說別是什麼？」

「過意不去？你是在說我嗎？」

顧臻輕嗤，「也是，良心這麼奢侈的東西你根本就沒有，又怎麼會過意不去？」

奢侈嗎……他只是覺得這種東西，很累贅。

「其實你也不是一定要這麼麻煩吧，據我所知老元帥一直很看好你，巴不得你做他的孫婿。雖說穆少將長你幾歲，但現在人均壽命將近兩百歲，以你們兩個的資質沒什麼意外只會活得更久，幾歲的差距根本就不算事兒。如果你們能夠結合的話，那可是真正意義上的強強聯合，你們誕下更優秀的下一代是毋庸置疑的。有老元帥的支持，顏上將當選下一任元帥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所以，我不明白，同樣沒有愛，為什麼不找一個熟一點的、不討厭的、更有利的，反而要捨近求遠？」

「穆少將他應該有意中人了。」當然，這並不是根本原因。畢竟，他們倆的結合，並不是那麼盡如人意。

「意中人？莊上校嗎？他們倆的CP粉天天發糖，這兩個人自個兒倒是一點都不急，大學是室友，畢業后又進了一個軍團，這天天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非要弄先立業后成家那一套？搞不懂。」

顏玉律已經把資料撥拉到了最後一頁，「所以，你有時間關注別人的CP粉有沒有發糖，卻沒有時間給我查一下封隊的感情經歷是嗎？」就這不到一天的時間他的所見所聞，他可不敢信這個人的感情經歷乏善可陳。

「拜託，我是技術人才，不是狗仔好不好！我匯總的東西是有質量保障的好伐？我又不了解他，我怎麼知道那些花邊新聞孰真孰假？再說，他在今天之前和默默無聞也差不離了，拜你所賜一下子火起來，這麼短的時間我哪有那麼多料給你挖？你當我是叮噹貓還是魔鏡？！」

「原來你不是。那說明你還有進步空間，加油。」顏玉律沒什麼誠意地勉勵對方。

「……唉，怪我交友不慎，不過不及某人倒霉，某人可是遇人不淑。唉，別的我也不說什麼了，你雖然沒什麼良心吧，但是做事還是有分寸的。說到底，人家也只是公事公辦，卷進你們的世界又不是人家樂意的，就盼你……對人家好點吧。」

顏玉律回想了下兩人有限的相處，嘴角彎起清淺的弧度，眼眸幽亮浮起，「你還不如盼他對我好點。」

※※※※※※※※※※※※※※※※※※※※

作者記性不好又懶，所以除了有必要私設的部分，其餘的大部分詞都直接借用現實里的背景（如動漫角色及歌曲、食物之類），當你點進這篇文首先看到維多麗莎酒店、拉布拉多星等辭彙，就能get到作者的取名水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