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定三十九年
我彷彿陷入了一個黑色的漩渦,人在跟著漩渦不停的旋轉,直到我身體的五臟六腑都被漩渦攪盡……
「我沒有死嗎?」
我睜開眼睛,下意識的將手摸到了自己的臉上,出乎自己意料的,這雙手似乎比我稚嫩很多……
我不敢置信的摸索下去,直到把這具身體摸了個徹底。
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我並不是沒有死,只不知為何,我在死後回到了十年前。
拿過桌子上的銅鏡,那上面倒映出的容顏,雖難掩傾國傾城的韻致,卻多多少少有幾分孩童模樣;
右手上磕出來的那道傷疤,正是前不久與花憐語在一起時,被她故意推進了魚塘磕在石頭上導致的;
充滿了樸素簡單、完全不似丞相女兒的閨房,卻是我熟悉的模樣。
我重生了!
重生到了安定三十九年,彼時我十六歲,花憐語十七歲,我們爭爭吵吵,她世事妄想壓過我一頭;
彼時安定王朝五位皇子都在,太子尚未去世,皇帝身子硬朗,政治清明,一切權謀鬥爭尚未開始;
彼時我尚未出閣,也沒有卷進朝堂權利傾扎之中,一切尚未發生,一切還來得及改變……
「二小姐,夫人傳話說要見您呢。」
一身碎花小裙的月笙從門口進來,見我坐在凳幾,連忙跑過來給我行禮。
我一把抓住她,扶了起來。
「你我一起長大,不必講究這些虛禮了。」
對於這個自幼陪伴我,從丞相府到權謀鬥爭,深宮數載的丫鬟,我是愧疚的。
「那奴婢伺候您更衣洗漱吧,莫要叫夫人久等了,否則又要藉機發落小姐您了。」
月笙顯然很單純,無論何時何地都在替我考慮著。
「嗯。」
我點頭應允。
月笙一如既往的手巧,替我上了妝,敷了面。
我在抬頭看銅鏡的時候,駭了一跳,只見窗外立著個人影……
說是人影也不盡然,只見一個半邊身子都流著血潰爛的人,趴在我的窗口上,不住的嗚咽著。
「嘎嘎嘎……額嗯……嗯……」
她舌頭彷彿被人削掉了,無論怎麼掙扎著開口都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
我回過頭去看月笙,按理來說,以月笙的小性格,若是看到這樣一幅場景,定然會嚇得哭出來。
可是她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仿若沒有看到一般。
我心念一動,心底裡頭約莫有了計較。
「你不用裝扮了,矯飾太過,並不適合去見母親!」
考慮到此時我年幼,並不需要過多裝扮,只是簡單的上了一層粉底,取了胭脂勻了兩頰便就此作罷。
我看著鏡子中的女子,我笑,她便笑,我皺眉,她便一同皺眉,這幅模樣,卻讓我喜不自勝。
沒有人明白,死過一次的人,會有多麼慶幸自己還活在這個世上。
去給嫡母請安的路上,我暗暗下定決心,從今天開始,我要按照自己想要的人生活下去,再也不願意卷進那些鬥爭之中。
剛才那個可憐的鬼魂,大抵也是死在了這后宅陰私之中,掩飾的好,無人知曉。
「女兒見過母親!」
我到了嫡母劉氏所居住的屋子,裡外皆奢侈華貴,不乏名貴字畫裝飾。
劉氏是世族小姐出門,對字畫古玩頗有幾分鑒賞,也因著如此,在外看來,總是一副仙風道骨大家主母的典範。
可事實上……
「你今日怎麼這麼慢,怠慢嫡母的傳喚,是想對我不敬嗎?」
劉氏坐在美人榻上,皺著眉,很不悅的瞪著我。
事實上,這個女人,與她那個刁蠻任性企圖中傷我的嫡女一般,嬌奢妄為,視我為肉中刺眼中釘。
稍有不稱心如意,動輒便會拿我出氣。
我的生身姨娘早早亡故,在這個府里一貫被苛待不已,有時過的甚至不如那些劉氏身邊得臉的丫頭日子好。
「母親恕罪,女兒因前些日子受傷,導致身子不利,今日起的晚了……」
她聽我提及前些日子之事,便心知是花憐語推我下魚塘,唯恐事情鬧大老爺問責,她也不敢過分欺辱我。
只一臉不耐道:「罷了!這次不與你計較了,下次可要早些過來。」
我心中一松,躲過一劫。
和這個劉氏,我是一點也不想相處下去,上一世,為了早日脫離劉氏,我才與五皇子狼狽為奸,只求他能早日娶我,脫離苦海。
「近日家中諸事不寧,我問過法師,法師說是家裡有邪祟作祟。你既然最近也被邪祟糾纏,跌落魚塘,不如去寶華寺代家祈福……」
邪祟糾纏?
我忍不住有些覺得好笑,我原本不知我落入這件事,劉氏是怎麼撇清她女兒的關係給外人解釋的,原來竟是把罪責推到了邪祟身上。
「是。女兒謹遵母親吩咐。」
左右即便被人知道真相,也沒有幾個人敢在劉氏的威壓下心疼我。
既然她有心把這事搪塞過去,我便順坡下,領了她的要求。
「嗯。」
劉氏看來對我的反應十分滿意,聲音柔和了許多:「今日時辰不早了,你且去吧。」
「女兒退下。」
離開屋子時,我清楚的聽到劉氏吩咐身邊的丫頭。
「你今天跟她一起去,務必給我看住了那個小賤種,今日茲事體大,關乎語兒的終身大事,可不能讓她攪了局。」
我詫異的抬頭去看,結果發現劉氏只是在喝茶,並沒有說過什麼。
心緒不寧的出了府中,卻意外的發現備下的馬車旁有一個丫鬟,也預備著一同前往。
我認得那個丫鬟,是劉氏身邊的人。
我曉得了,方才那個聲音,應該是有「人」故意透露給我的,劉氏今天這個局恐怕是別有用心。
只說我到了寶華寺,按照流程祈了福,布施了香火錢后,一直惦記著今天的事情。
正欲匆忙離去的時候,被一個和尚拉住了衣裳。
「小姐暫且聽貧僧一言。」
我抬頭看他,見是個賴頭和尚,此人我前世並未見過,不免心下多留了幾分心眼。
他跛著腳,走到了我面前,一臉的震驚望著我。
「不知小姐可否借一步?」
我有些不悅,皺著眉道:「我敬大師是個出家人,有話直言不諱即可,何必鬼鬼祟祟呢?」
他似是沒料到我會拒絕。
梗著脖子愣了片刻,便又笑眯眯道:「有趣的女娃娃,我果然沒有看錯。」
「沒看錯什麼?」
「你不是一般人,你的身上若有若無竟然有兩條命,其中一條是天生的鳳命,另外一條……」
「另外一條如何?」
說實話,我心下已經大驚了,我萬萬沒想到,居然有人能看出來我有兩條命。
「另外一條,卻是早夭的命數,你一生命途坎坷,卻只活到二十六歲,不可說不可說……」
沒錯,二十六歲,正是我上一世死的年紀!
「大師留步,小女還請大師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