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6 章 雲頂門三劍客 13
「逍遙,你要學占卜術嗎?」
作為雲頂門掌門的君離曾將逍遙單獨喚去。
「不學會怎樣?」
逍遙未答,反問。
占卜之術所公認的巔峰是上一任雲頂門掌門,而作為逍遙師父的君離是唯一傳承這種術式的繼承人,只是,他並未將這項術式發揚光大。
「不學也無礙。」
氣度清越的青年掌門平靜地看著逍遙,他總是這般平靜,平靜得毫無波瀾。
「有曜學嗎?」
逍遙問。
「有曜不適合。」
君離平靜道。
漫長的時光總會一點點消磨肉身的情感。
靈修冷情,大多數人不會願意將僅余的珍貴情感分給他人,是自私,亦是自保。
冷情是修士的常態,即使結為伴侶,大多也會平淡,極少會有後代。
長生似乎是對靈修的饋贈,然而一切饋贈都是需要付出代價,這種代價,像是一種詛咒。
有曜與逍遙的父母都是靈修,是為守護雲頂門而戰死的修士。
因此,有曜與逍遙也被掌門,被峰主們偏愛。
像活到他們這種歲數的老傢伙還願分出一分真心去對待兩個孩子,真的很難得。
尤其是有曜,在娘胎里便遭受了重重危機,好不容易活著降生,纖細的生命弱得似乎一陣風就能揉碎。
幾位峰主與掌門存在間隙,但對待有曜與逍遙是真心的,他們與他們的父母曾經並肩作戰,所以,對待他們的孩子,真心,是他們能拿出的最高的出生禮了。
有曜是更需要被關心的存在,許是因為這層保護與偏愛,他逐漸長成了一個不像修士的修士。
那具身體里似乎包裹著無限的生命力,永遠燦爛,永遠熱烈,永遠鮮活。
「占卜之術,以情為祭。」
君離說得平靜,沒有一絲情感波動的平靜。
作為有曜與逍遙的師父,他看著他們長大,他了解他們。
有曜確實不合適,或者說,逍遙很合適。
逍遙的命是由他的母親續上的,他是逆命的存在,所以,他的天性一定有所缺失,而他所缺失的人情味,正適合占卜師。
逍遙一時未答,他看得出來,若是他拒絕,師父絕對不會強求。
占卜術是外人求而不得的密法,可他的師父似乎更想讓占卜術在眾人眼中消失。
「我學。」
逍遙這樣說。
他從來都看不懂他的師父,但是,沒有哪個做徒弟的人希望自己繼承的術式失傳。
哪怕,他的師父始終平靜。
更何況,逍遙知道自己並非好奇心旺盛的人,所以,占卜這種稀有的術式,學會也沒什麼壞處。
「逍遙,不要去改變。」
這是作為師父的君離唯一能給的告誡。
這是占卜師的悲哀,擁有預視之能,卻須遏制窺視之心。
說占卜是在賭命也不為過,每次占卜,占卜師的身體都會受到重創,卦越細,傷越重。
說白了,占卜術這種東西,學會之後不能用,沒什麼實戰作用。
「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逍遙記住了。
當有曜知道逍遙在學占卜術后,很好奇地問,他能卜到什麼?
當時的逍遙當然什麼都卜不到。
逍遙這般說后,有曜明顯沒什麼興趣了。
可在那天晚上,逍遙看到了有曜的將來,沒有他的將來,與另一人苦苦支撐的將來。
逍遙醒了,他似乎夢見了什麼,可是,他記不清了······
再後來,當爾思徹底加入有曜與逍遙后,也有些好奇地問,占卜能算命嗎?
逍遙:······
「逍遙,到時學出來,也要幫我算算命啊。」
有曜湊熱鬧地加入。
「到時逍遙學有所成,還可以去山下擺攤。」
徹底融入的爾思也徹底地暴露了惡趣味。
逍遙:······
就在不久前,他們在執行任務時就碰到一個自稱占卜傳承人的江湖騙子。
這會兒,對逍遙的調侃,爾思信手拈來。
「哈哈哈,到時逍遙穿個長卦,戴幅黑鏡,絕對能唬住人。」
有曜彷彿已經能看到畫面了。
逍遙:······
笑聲太大了。
「不用算我都能看到你的未來。」
逍遙對著有曜,冷漠道
「絕對是被爛好心救下的人拖累。」
「逍遙你不要那麼小心眼嘛。」
這話有曜已經聽過太多遍了,逍遙與爾思都對他抱怨過,但他不大放在心上。
「你別只說我,趕快說說爾思。」
有曜友善地拉上了兄弟。
「有曜你不要太小心眼了。」
爾思友善地將有曜的話還給他。
「那就給你個捨己為人,無私奉獻的結局。」
逍遙可沒忘這個最先開始拱火的人,說得面無表情,十分冷漠。
「這個結局可能不太適合我。」
爾思笑著聳聳肩,毫不上心。
他可沒有有曜那樣的覺悟,自願為他人犧牲。.lΑ
「我們應該團結一點,像戲曲演的那樣,對著天地結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話題一起,有曜就停不下來了。
「你能盼點好的嘛?」
爾思笑著錘了有曜一拳。
「我可不想和衝動的笨蛋一起死。」
逍遙毫不猶豫地拋棄同伴愛。
「我說的是生死與共的意思,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有曜熟練地濾掉不想聽的話,一手一個,搭著逍遙與爾思,笑得沒心沒肺。
「好兄弟,當然要一起!」
「我們要一起成為最厲害的靈修!」
被壓著的爾思與逍遙對視一眼,一人無奈,一人無語。
但終歸,他們沒有反駁。
那日臨冬,紅梅吹落,彼時少年凌雲志,曾許人間第一流。
當晚,逍遙看到了有曜的將來,沒有他的將來,與爾思苦苦支撐的將來。
逍遙也看到了爾思的將來,手不能握,腿不能行的將來。
逍遙醒了,他似乎夢見了什麼,可是,他記不大清了。
夜半驚醒的逍遙毫無睡意,他不記得夢見,可是······
逍遙抬手,摸了摸臉頰。
是濕的。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他的身體卻還未從夢中的情景緩過神來。
逍遙起身,凝神,卜卦—
逍遙記得師父對他的告誡,所以他極少佔卜,一無所知是面對「不去改變」的最好的方法。
卦相迷離,逍遙只能在其中窺見一個模糊的人影。
那人的身形與不清的輪廓不屬於他們三人中的任何一個。
逍遙想要看清楚。
塵,眯眼的風塵,人,其中立著一個人······
逍遙想要看的更清楚。
「噗—」
體內□□的氣息撞得他嘔出了一口污血。
逍遙回過神來,大口呼吸。
他找不到答案,而現在的他還做不到隨意佔卜,窺探未來。
他希望看到的是他們三人的將來,是他忘記的夢境,可是,他真正看到的,似乎是毫無相關的東西。
說實話,占卜這種東西可以傳得神乎其神,可究竟準不準,只能交給將來界定。
逍遙沒有不顧一切地近一步卜算。
逍遙謹記師父教誨。
逍遙讓自己冷靜下來。
占卜之術,最忌心亂。
既然是未來,那麼,那個模糊的人影遲早會遇到。
靜心打坐后,逍遙的心也平靜了。
逍遙並不打算讓自己將掛相中的人影太過上心。
漸漸的,逍遙將那人影漸尖淡忘。
後來,有曜又一次多管閑事。
於是,逍遙救下了怡然,他隱約覺得她有些熟悉,可是,在此之前,他並未見過她。
他不得解,但並未因此費力探求。
再後來,在城外除鬼結束,他在微塵中望向立在不遠處的少女時,他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那種熟悉感的由來。
是占卜。
他曾經占卜過自己的未來,在他卜過的唯一卦象中,他模糊窺見了此刻這一幕。
是她。
一時之間,逍遙竟有些迷茫。
在回到雲頂門后,他又卜了一卦。
他看到了一座宅子,看到了一枝放在供台上的鳳仙花,還看到了靈牌上的名字······
「!」
眼角濕潤,黑稠的污血在臉上留下了兩道血痕。
逍遙閉眼繼續。
【有人拿走了那支花,背對著他的小少年看不清臉。】
令人牙酸的破裂聲在房內響起,逍遙的皮膚出現裂痕。
【兩個孩子到了雲頂門】
耳鳴不止,雙目刺痛,裂痕加深。
【在納新的選拔賽上,各位峰主與雲頂門掌門都會到場······】
「逍遙—」
回神,睜眼—
「逍遙,你先閉眼」
是有曜的聲音。
這時,逍遙才後知後覺,他的眼前是血幕與暗影。
他,看不清。
「爾思,你先去找師父。」
有曜的聲音不太清晰,爾思似乎回答了什麼,但是,逍遙沒聽清。
逍遙想要開口,可一張嘴,灌進去的風似乎成了帶著倒鉤的刃,來回拉扯,痛得他吐不出一句話。
逍遙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是他想看得太多了。
耳鳴越發嚴重,疼痛更為強烈,精神也疲憊得無以復加,以至於,逍遙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失去了意識。
只是,當他醒來時,他看到了師父。
「逍遙,占卜術,就在你這裡消失吧」
清越男子垂眸看著自己的徒弟,他依舊平靜,可這平靜中似乎又有些不一樣的東西,逍遙看不透,逍遙從未看透過。
「師父,你是說······」
對方的話讓逍遙一時愣住了。
「嗯。」
君離肯定了逍遙的想法。
「······」
逍遙接不上話。
這一次,他貪心了,若不是有曜與爾思的阻止,他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否活著。
「逍遙,不要再看了。」
君離說得強硬。
逍遙本就是依靠血脈之術逆生的產物,這種耗命的術式,若是一個不留神,那就是致命的。
「······是。」
逍遙應下。
他知道,這次是自己魯莽了。
「逍遙,只有不知與順應,占卜師才能活下去。」
在逍遙離開前,他的師父給了他最後一句叮囑。
逍遙是個過於早慧的孩子,他本就是逆天改命的產物,奈何,慧極必傷。
逍遙沒有再去占卜。
後來,逍遙會偶爾去怡然的住處待會兒。
他有些不解,為何他的第一卦與上一卦看到的都是她?
逍遙與怡然產生了交集,隨著時間積累而逐漸增多的交集。
在此之前,逍遙並不覺得自己會和普通人產生太多交集。
對於逍遙來說,怡然是一個難以形容的人。
旁人說,她是好人,但是,逍遙身邊就有個爛好人,所以他知道,她的好,並非真心。
她不像有曜,她和爾思也不同。
總歸,她不算無趣。
逍遙會在路過時去她那兒看看。
她與他還算合拍,相處起來也算輕鬆。
逍遙是個人情淡漠的人,與他產生交集的人並不多。
怡然的話,應該也算一個。
只是,逍遙一時無法對其定位。
怡然曾經說,她仰慕他,可是逍遙並不認為自己需要追隨者。
逍遙自己沒有弄清怡然的定位,但他並沒有費太多心思去想。
逍遙不想自己如同上次那樣過於好奇,可是,他沒想到,之後的意外,讓他不得不去認真地想。
那次他單獨出來執行任務,結束時,不料被潛伏的媚蛇咬傷。
媚蛇蛇毒壓抑極費力,而且毒發得極快,沒有同伴幫忙,他的手腳已經開始遲鈍了。
被蛇毒攻擊,這裡離怡然近,他之前還打算早些結束任務后可以去找她,不想發生了許多意外。
開始混亂的腦子在經過比較后便下意識地往更安全的地方去。
他本打算讓她留他一晚,他吞葯后,讓她將他綁起來,給他時間逼退蛇毒。
可是,當她貼近時,一切都變得不可控······
他似乎知道他在做什麼,又似乎不太清楚。
一切變得混亂,超出他自控的混亂。
太快了,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甚至於,這種恍若被推著走的巧合讓人意識到了所謂的命運。
後來,逍遙醒了過來。
他起身,看著睡在他身邊的怡然,一時之間,他有些無措。
當他還未徹底冷靜下來時,任務捲軸出現了動靜。
這次是個緊急任務,截止時間是今日天明之前。
本來,昨晚就能交完任務。
現在,快要超過規定時間了,他沒時間耽誤。
或許是身為修士對任務的重視,又或許是因為他不知該如何面對她醒來的場景。
他沒有留下。
他想起了他從占卜中所窺見的未來。
離開前,他將靈力注入鳳仙花中,他將鳳仙花放在她的枕邊。
逍遙趕回雲頂門,及時交完任務。
交完任務,逍遙碰到了爾思。
爾思有些意外逍遙這次花了這麼長時間。
「你怎麼了?」
爾思本打算調侃逍遙差點錯過截止時間,可對方的狀態讓他意識到可能發生了什麼。
「和我一起去趟師父那兒吧」
逍遙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話。
他現在依舊很亂。
爾思沒再多問,他與逍遙一起去了掌門師父那兒。
逍遙坦白了這次突髮狀況。
「逍遙,你先去面壁思過。」
清越男子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是。」
逍遙低頭應下,去了禁閉室。
爾思看著逍遙走進去,待看不到人影,他才垂下頭。
「爾思,你先回去吧。」
掌門出聲。
「弟子告退。」
爾思退下。
爾思離開后,室內寂靜無聲。
「師父,或許,我不應該將占卜術交給他。」
青年掌門疲憊地閉了閉眼。
或許,就應當如他師父所說,讓占卜術徹底消失。
他教逍遙占卜之術,一是惜才,二是不忍占卜之術就此消失。
他為雲頂門卜過未來,也為這三個孩子卜過命運。
他以為,逍遙預見了命定之人後會避開,不想,逍遙卜到的與他截然不同,這反而成了他們相交的牽引。
他們三人皆有劫,而逍遙的劫,是這場災難的開端。
「最後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近乎無聲的喃喃自語。
可以預見卻無法改變的未來,就彷彿命運對身處其中的人們的玩弄。
他不甘心如此這般順應命運,眼睜睜地看著災難降臨。
這是他最後一次阻止,若是依舊無力改變。
他認命。
另一邊,爾思打算去找有曜。
有曜上次任務傷勢未愈,所以這次的兩個緊急任務是他與逍遙接的。
他在交完任務后沒見到逍遙,只以為他那邊有些棘手,會晚些回。
不想,發生意外。
爾思去了有曜的住處,可是,他沒找到人。
莫名的,爾思心有不安。
他希望只是自己多慮了。
可惜,禍不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