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4 章 雲頂門三劍客 21
「惡靈所寄身的器具往往是其生前的隨身物,關於那摺扇的主人,不知青陽國君有無印象?」
有曜不便過多打探君臣之道,重新發問。
「經仙師一提,倒還真有一個人。」
與華卉大將軍和丞相有關,已亡的摺扇主人······
「華卉丞相之子—姜澤。」
青陽國君也順著話頭道
「兩軍交戰時他的奇計為華卉爭取了不少時間,不過後來被亂兵誤殺,在寡人到城之前他已經被葬下了。」
「姜澤······」
有曜沉思。
正好,當有曜問得差不多的時候,爾思逍遙也到了。
爾思作為這次任務的小隊隊長,接受了青陽國君的委託。
接受委託后,青陽國君道謝離開。
整個府邸,只剩下有曜四人,以及,被惡靈附身的小孩。
有曜將自己的情報共享給其他人。
爾思逍遙也有一些消息。
下山歷練的弟子最初發現這件被邪物寄身的摺扇是有名小太監2十有八九,殺了他侍奉的主子。
當時,他們的尋蹤盤有感應到惡靈的存在,可是,當弟子們趕去時,惡靈不知所蹤。
弟子們多番打聽探查才知道是小太監突然中邪似的用一把扇子殺了人,那小太監後來被人抓住,處死,而被殺的那個主子,是曾經的華卉國君。
正巧,韓野府上曾經也丟過一把意義重要的摺扇,因為這件事,不少家僕受罰。後來,這把摺扇又被人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發現。
下山歷練的弟子返回的情報其實已經很具體了,甚至已經完全地確定了鬼器。
之所以派有曜三人執行任務是希望他們能盡量快地拿到鬼器,避免落入他人之手。
鬼器本質就是惡靈寄居,這種東西沾了血之後會發狂,更是難以控制。.ζa
從被寄居孩子的表現就能看出,鬼器中的惡靈多半是快要被血腥逼得磨滅神志了。
有曜三人看著這個被困在靈網中,被邪祟操控的小孩,一時之間,誰都沒有開口。
現在,爾思逍遙也到了,該決定是要直接滅掉還是化解執念。
他們沒有太多時間耽誤,其他門派的修士,甚至是魔修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
而且,這個孩子也熬不了太久。
普通人若是被鬼氣侵襲太久,重則死亡,輕則纏病。
若是沒有接受委託,大多數靈修會優先選擇化解執念。
鬼氣侵襲的傷害實在是太大,靈修沒有必要為了一個毫無關係的人傷害自己,即使對方是個孩子。
可若是接了委託,靈修一般會權衡利弊,是否要快點讓那個孩子脫離鬼氣,這取決於委託者與這孩子的關係和態度。
靈修不染塵事,他們不能干涉,也沒精力去做善事。
見得太多了,很容易麻木。
這無關對錯,只是遭遇使然,也正是因為這樣,像有曜這種總是堅持懷著一份善意的修士才顯得難得,顯得傻氣。
「你們怎麼想?」
身為隊長,爾思詢問他們的意見,是選擇讓鬼祟放下執念,還是直接滅掉。
「直接滅掉。」
有曜回答得簡明扼要
「若是那鬼只衝著前華卉大將軍,可能還有機會渡化它,可是,這是它第二次沾血,它操控自己的侄子,連自己的親姐姐都殺,殺意早已蔓延,不受控制,所以,沒有必要浪費時間去想著消除執念了。」
「同意」
逍遙贊同有曜的觀點,補充道
「但是,要等。現在的鬼祟剛剛浸了血,太凶,鬼氣太盛,不是最好消滅的時刻。等到重傷的新娘醒來,讓惡靈與新娘見面,讓新娘出言勾起邪祟曾經在意的往事,在精神不穩定的時候再下手更好。」
「反對,不能等。」
逍遙語畢,有曜立刻接上
「我見過重傷的新娘,太醫說她最早也是今晚才能醒來,可這個孩子不能等這麼久,惡靈血氣太重,若是再等下去,到時就算除了惡靈,他十有八九也會失了智,更甚者,到時會被邪祟吸干精神力直接喪命。」
「這個孩子於委託人而言無足輕重,換句話說,照顧這個孩子的安危並不在委託之內。」
逍遙看向有曜,他抬手指著一旁流涎嘶吼,披著人皮的野獸,冷靜開口道
「若是普通小鬼也罷,可眼前的是惡靈,它不惜一切代價報復,又三番兩次浸潤血腥,陰寒至極。若是現在出手,一定會給滅鬼人的身體帶來極大傷害—」
「這一次我來做滅鬼人」
有曜面色平靜。
「不行,我是這次的隊長,這次的滅鬼人應該是我。」
爾思立刻反對。
這次的邪物致陰致邪,毫無教化可能,被這種鬼氣侵襲,傷害極大。
這一次任務的隊長是爾思,按照他們以前的約定,每一次的滅鬼人應該是隊長。
「我反對,這次的滅鬼人只能是我或者有曜。」
逍遙面色沉靜。
他們三人之中,爾思是劍修,靈力最為匱乏。
而靈力匱乏導致的最直接的缺陷便是身體對鬼氣凈化的加倍艱難,對自身傷害的成倍增加。
「我是最合適的人選。」
有曜直言。
在他們三人之中,爾思靈氣最弱,他又比逍遙靈氣稍強,所以讓他來做滅鬼人最為合適。
「不行,義父剛結束上一個任務,手臂還有傷,不適合—」
一直沒說話的檜風立刻開口反對。
他在有曜提出不能等的時候就意識到了對方的打算,很多時候,他真的很厭惡有曜這種吃虧不討好的行為。
為什麼總是往危險與傷害上湊—
「手臂的傷並不影響,而且,你與這次任務無關。」
有曜看向檜風,他對少年剛剛的偏袒表示制止。
他的意思很明確,檜風的發言無效。
有曜知道檜風肯定偏袒自己,但是這次的鬼太特殊,鬼氣過重,凈化起來極其麻煩。
而且,是他選擇這種傷害最大的方式,沒必要讓逍遙和爾思承擔。
「······」
好不容易插上話的檜風被堵得說不出話,他抬頭看著有曜,可對方不再看他。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很多時候,尤其是有曜與逍遙爾思在一起時,他總是顯得格格不入。
檜風低下頭。
「逍遙在上一個任務中也是滅鬼人,並且,那次的鬼氣還未凈化完全。」
有曜直言。
「所以,我是最適合的人。」
「······」
爾思逍遙就算反對,也找不出足夠好的理由。
而說不出理由,他們就沒辦法否決有曜的決定。
「嘖,你的好心遲早會害死你。」
逍遙輕嗤一聲,他轉頭看向被靈網困住的惡靈。
對他和爾思來說,那東西是邪物,可對有曜而言,他是個孩子。
逍遙沒有反對,而沒有反對,只能代表同意。
他在最開始提出建議的時候就知道有曜會反對。
如果這次的任務只有爾思和逍遙,那他們一定會等。
可是,有曜與他們不同,尤其這次還是個孩子,這個爛好心的傢伙一定更加放不下。
「我反對有用嗎?」
爾思面無表情地反問。
在他們三人之中,最樂善好施的是有曜,最冷靜客觀的是逍遙,而最不會多管閑事的,是爾思。
與一般任務不同,在高階任務中,出任務的靈修大多三至五人,隊長為任務與隊伍的代表,但並不能一票否決。
當隊內發生分歧時,若是超過半數以上的人反對同一決定,即使是隊長也不能不顧反對地執行。
這次任務的執行者是爾思,有曜,逍遙。
檜風雖然同行,但不算在任務之內,所以他的反對意見無效。
「精神刺激等不到,那我們只能武力刺激。」
逍遙是個極其冷靜的人,他總能客觀審視。
「我去激怒它,逍遙控制它的行動範圍,不能讓它出府,待我將鬼器與那孩子分離,有曜就滅掉它。」
爾思抬手,一柄霜雪長劍出現在他手中。
「好」
有曜逍遙點頭。
爾思主攻,逍遙配合,有曜伺機。
三人之間的默契讓他們三言兩語便有了計劃。
「唰—」
有曜收回靈網的同時,爾思身形一晃,眨眼間便出現在邪祟深身前,而那邪祟還未來得及反擊,便被一道直逼他手腕的凌厲劍氣打得在地上滾了一圈,這才避開劍氣,保住了一雙手,以及手上穩穩拿著的摺扇。
近身戰從來都是劍修最擅長的領域,但爾思有所收斂,他的目的只是讓這個孩子與鬼器分離,並不是真的打算殺了他,或是將這府邸夷為平地。
「!」
虛晃一招,惡靈本以為會刺過來的長劍並沒有穿透他的手臂,而那冷麵劍修更是直接收了劍,閃到它的身後,抓住它的雙手,向後鉗制—
「咔嚓—」
冷麵修士抬腳踩住邪物后脊,雙手向上一抬,沉悶一聲,邪物的兩隻肩膀被卸了,接著又是一響,手掌與手臂形成一個扭曲的角度。
「逍遙—」
逍遙看準時機,「唰—」的一聲,切開了扇柄與手掌的粘合,落下的摺扇被一腳踢向空中—
「有曜—」
在鬼器脫離那孩子的手的一瞬間,有曜雙手掐訣,劃破十指,手腕翻轉,頓時,一片幽火出現,踢飛出去的鬼器被幽火層層包裹—
「啊—」
凄厲的痛苦慘叫一聲蓋過一聲,惡靈的形體被幽火灼燒,慘叫聲不斷,逐漸破損的形體散發出難聞的腥臭味道。
惡靈在幽火燃燒的火光中一點點消失,化作大大片污濁的黑煙,致陰致邪,綿延不絕。
「破—」
有曜大喝一聲,厚重黑煙被轟散,邪靈堙滅,黑煙一擁而上,繞身侵襲—
恨—
好恨啊—
他好恨啊—
他曾經最美好的回憶,成了他寧願用永墜煉獄的憎恨來源—
有曜被困在了一具身體里,「他」被迫通過這具身體的眼睛窺探那個陌生的世界。
僕從稱「他」為小公子,他腳步輕快地向前走,「他」被塞在了一個新的身份。
「他」的身份是華卉國丞相之子,他自幼聰慧,循規蹈矩,從未讓他的父親操心。
華卉是花的國度,華卉國人尤擅花草,這裡的人能養活珍稀的花,這裡的人大多都會插花。
他的父親是位高權重的丞相,從小,家裡就有不少來往拜訪的人。
他的母親是個溫柔的女人,母親的懷抱有著花香。
他還有一個長姐,長姐也如母親般溫柔美麗。
「他」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有著疼愛「他」的家人。
後來,他在一年的春宴上遇到了一個人。
他第一次見便覺著與眾不同,他說不上來是什麼不同,就覺得,和他身邊那些端著身份的傢伙相比,這人有著一種旁人沒有的吸引力。
他多番打聽才知道這人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草莽將軍。
他更感興趣了。
這種興趣難以形容,始於與眾不同的新奇。
甚至,他背著父親,偷跑進軍營,自請為這營中軍師。
軍營與他自幼生活的環境截然不同,但是,這讓他更覺有趣。
他熟讀兵書,現上不少逆風翻盤的好計策,這一來二去,軍中之人皆是佩服。
這裡的人與他曾經接觸過的貴門公子全然不同,就連待在軍營中的他自己也與曾經的自己也大不相同。
很新奇,他忽然意識到,之前的循規蹈矩是身份之下的產物,那麼,真正的他,會是什麼樣的呢······
他越來越感興趣,他不停探索。
而那個勾起他探索欲的初始,是那位大將軍。
大將軍出身草莽,得丞相賞識才在軍中擔個一官半職,後來不懈努力,憑著一股子莽勁兒,硬是從一群官家子弟之中脫穎而出,坐上了將軍之位。
原本這位大將軍有意刁難這個白臉書生,不想被對方一一化解,這位小軍師確實有些本事。
大將軍其實也私心希望小軍師能留下,過問丞相意願,對方沒有反對,於是,離家出走的小軍師成功在軍中站穩了腳。
越是相處,他越是欣賞這個與眾不同的人,而這種欣賞,抬高了期待,他覺得,他如此欣賞的人,定然如他想象中一般。
軍中人都知道,這位小軍師與他們的大將軍早在相處之中成了摯友。
兩人默契的配合在戰場上數次化險為夷,反敗為勝。
軍中不少人都說,就是因為這一文一武的存在,才讓虎視眈眈的大國沒敢輕易動手。
「他」看著他與這位大將軍聯手斬下的一次次勝利,「他」看著他們越來越默契,看著他們之間的相處越來越融洽。
「他」親眼看著大將軍受人愛戴,似乎只要有大將軍在,這個小小的國家,這個小小的家園就能永遠安定,永遠太平。
在他眼裡,他很好,非常好。
「他」知道,他對大將軍的期待越來越高。
幼時,一位德高望重的夫子曾警醒過他一句話,一句,沒什麼新意的俗語—貪心不足蛇吞象。
他聰慧地解讀,做人不能貪心。
可那時的他不知道,字句的解讀與親歷的深刻時完全不同的了。
從未辜負他期待的大將軍似乎厭倦了這種打打殺殺又沒多少好處的身份,於是,他打算通敵叛國,取下丞相首級,大開城門,獻上首級以表忠心。
究竟是誰散播的謠言,可笑,太可笑了。
太快了······
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得他覺得「叛變」是無稽之談,快得他打算將這無稽之談當作笑話講給大將軍聽,快得他在回家后還未開口說服爹爹讓他繼續留在軍中,快得,他完全沒有想過,會看到了那一幕······
他的母親,是華卉國里聲名遠播的插花師。
母親愛花,所以父親為母親種了大片大片的花。
他也愛花,因為府中的花代表著父親與母親的恩愛,代表著圓滿幸福。
可是,在這個恩愛的地方,窗邊擺著母親的插花,屋中飄著沁人心脾的花香,這還是他熟悉的那個家,那個有著家人的家。
以往他回家,她的母親會對他笑,而他的父親總是很嚴肅。
這次他回家,他看到了父親與母親。
飛濺的紅勝過開得最艷的扶桑花,似是血紅的花瓣在漫天飛舞,有些飄得近,近得他的眼前一陣一陣發黑,還有些離得遠,遠得他看不清一切······
「他」用手緊緊地壓住心口,「他」不自覺放慢呼吸,「他」的目光沒辦法移開。
父親······
母親······
紅的······
血······
好多血······
「他」似乎能感覺得到那血的溫度······
「他」用手死死地摁著心口,他沒有受傷,也沒有流血,可是,好難受啊······
有什麼東西從眼眶裡滾了出來·····
他自幼家庭和滿,錦衣玉食,憂愁甚少。
脖頸處噴濺的鮮血—
滴血的長劍—
一動不動的身體—
怎麼了······
有什麼東西從眼眶裡滾了出來·····
他唯一做過的出格的事情便是因為好奇,背著家人,偷跑入軍營。
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為什麼要殺死我的親人—
「他」聽到自己在吶喊,吶喊得聲嘶力竭,用力得似乎要撕裂自己的心肺—
這份恨意似乎屬於「他」,又似乎不屬於。
「他」被囚禁於這具身體,被動地遭受一波又一波的心痛,憎恨,絕望—
「他」精神力強大,「他」的理智知知道這不是真正屬於他的情感,可是,「他」與這具身體相連,此刻的「他」就是他,「他」被迫接受這具身體強烈的情感洶湧,「他」疲倦,「他」難以掙脫—
他的恨意如此強烈,這份恨意聚攏失望,厭惡,以及報復。
他撲上去,打算搶過利劍手刃仇人,可是,他的親姐姐卻將他撞開。
身體沒有如願地復仇,反而被自己僅剩的親阿姐傷害。
他好疼,摔在地上很疼很疼,手腕錯位了,生生的疼。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阿姐要護著仇人—
他的腦子幾乎不能思考,身體痛,心口痛,似是身體由內而外地爆裂前兆,他有些喘不過氣—
難以接受,難以消化的現實場面讓身體下意識地選擇逃避。
他轉身要逃,癱軟的身體摔了一跤,磕到了他的下巴。
他爬起來,他逃了。
身體逃避了。
瘋狗般地逃出去—
他單手捂著耳朵,嘴裡絮絮叨叨,說著沒辦法經過腦子的胡言亂語。
血的味道,花香的味道,血的顏色,花的顏色,好亂,好痛,好噁心,好恨—
「呲—」
他沒跑多遠,一把長劍刺穿了他的身體。
他的感知依舊遲鈍,可身體卻很快地倒下。
氣血彷彿一下子全部湧進腦子。
眼前的世界顛倒,他睜著眼,看到了一張臉,一張國君身邊紅人的太監臉。
他的身體越來越冷,他的呼吸越來越難,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要死了。
他要死了······
可是,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就這樣死掉,他不甘心,他還沒有報仇,不但沒有為自己的父母報仇,也沒有為自己報仇—
他怎麼能死,他怎麼可以死—
不要,他不要死,他恨,他要報仇,他死不瞑目—
他恨,他好恨,他要報仇,不惜一切代價報仇—
哪怕永墮地獄,哪怕永世不得超生,他也願意—
他的恨永不消失—
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