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5 章 雲頂門三劍客 22
「有曜—」
他猛地驚醒—
「有曜,壓下去—」
一股力量將他拉出了難以掙開的軀殼—
「清醒點—」
他睜開眼,看到了皺著眉的逍遙。
「我······」
我沒事。
有曜話還未說完,喉嚨一癢,一口污血吐了出來—
「義父別說話。」
旁邊的檜風快速地點了兩處穴位,抬手將一顆藥丸塞進了有曜嘴裡,另一隻手順勢輸氣。
有曜的身體極冷,惡靈的濁氣緊緊地包裹著他,難以散去。
對於父母的死亡,一向是有曜不去觸碰的傷疤。
而這一次,「他」親眼目睹父母倒在他面前,那一瞬間,同樣的無能為力,讓共情力很強的有曜迷惑了一瞬。
而這樣的一瞬,往往最為致命—
說白了,「滅鬼人」就是將自己當作容器,吸納鬼祟,達到看上去能讓鬼祟消失的目的。
可是這種消失是對任務而言,對被鬼祟迫害的受害者而言,可對修士而言,是身體里吸入了另一道力量。
這道外來的力量不可能成為自身的助力,只會對身體進行破壞。
凈化鬼祟的過程就是修士一點點消滅這道力量的過程。
像有曜這樣靈力充沛又有實力修士,在吸納鬼祟后,往往讓自身經歷鬼祟的執念,執念的源頭是鬼祟存在的根本,只要在這個時候殺死鬼祟,那可以為後續省去很多麻煩。
因為被吸納的鬼祟隨著時間會在身體里彌散,滲入越深,越難斬草除根,對修士而言的影響也就越大。
「邪靈的恨意果然難消。」
看著有曜這幅情況的爾思皺眉。
「它本身恨意深重,不久前又殺了人,正是侵蝕力最強的時候。」
這也是逍遙在最開始反對立刻除鬼的原因。
「等新娘醒來,讓她說清當年的事。」
逍遙看著脖頸處隱隱浮現黑色靜脈曲張的有曜,開口道
「當那邪靈最為聚集時,我會進入有曜識海。」
作為助力,幫有曜一把。
「······嗯」
爾思應了一聲,緊緊攥拳。
身為隊長,他只能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
他們三人被外人譽為「雲頂門三劍客」,這是對他們的肯定,但是,爾思知道,這個讚譽,他其實配不上。
爾思不比有曜逍遙,他的靈力沒有他們充沛,也不比他們純粹。
他不過是塵世間的棄子,僥倖遇到他們。
他一直都很努力,他從未鬆懈,可是很多時候,並不是努力就能取代天賦。
很多時候,他根本就幫不上忙,甚至,他們需要分心來照顧他。
這種感覺,糟糕,卻無能為力。
「你們照顧有曜,我先去新娘那邊。」
爾思冷靜開口。
鬼祟已滅,委託完成,他需要找青陽國君交接,也要讓人來把這個被惡靈附身過的孩子帶走。
「好。」
逍遙聽從爾思的安排。
暮色時分,重傷的新娘醒了過來。
爾思稍做解釋后,說明來意,希望新娘能將當年的事如實道來。
新娘沉默良久,她說,爹爹是對的,阿澤還太年輕。
【大將軍是個好將軍,姜丞相也是個好丞相,可惜,這小國國君太貪心了。
國君聽了宦官讒言想要享清福,想要賣了這個國家。
姜家世代忠良,他不可能違抗國君的決定,更不可能再認其他人為君。
忠臣不侍二主,雖然他的君主無用,雖然對方不是個好國君。
那一刻,姜丞相深刻地意識到,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讀書人的氣節寧折不屈,家族的忠良與驕傲讓他不能選擇苟活。
華卉丞相侍奉與效忠的,只能是華卉國君。
而大將軍韓野不同,他出身草莽,一身輕鬆,他選擇守護的,願意為之犧牲的,是百姓。
韓野確實是華卉的大將軍,可國君不仁,想要拿他的頭投誠,那他只能不義,他會選擇反抗。
但是姜丞相不行,就算國君再讓人失望,就算國君想要他的命,他本身也不能如韓野那般做,甚至,他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別人這麼做。
忠義難兩全,姜丞相沒有選擇。
若能以他之首級換來身前忠義兩全,生后全城保全,那,這可能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了。
韓野沒有勸姜丞相,他只是安靜地聽著姜丞相將自己的兩個孩子託付給他。
韓野承諾,定會護他們周全。
姜丞相相信韓野,但他還是有些擔心自己的小兒子。網頁版章節內容慢,請下載愛閱app最新內容
他說,這件事情,他們不能告訴姜澤。
姜澤還太年輕,他並未像姜丞相那樣真正地將家族的榮耀完整地,全部地,使命般地深深刻進骨子裡。
尚且年輕的姜澤會在這種時候拋棄家族榮耀之下的糟粕,這種糟粕,旁人稱之為「愚忠」。
所謂「愚」,不是因為看不清,正是因為看得太清,所以不得不選擇閉眼。
大智若愚,大抵是這個意思。
姜丞相選擇閉眼,所以選擇讓大將軍獻上自己的首級。
他心甘情願。
可是,姜澤不會。
他不會為了一個一無是處的國君獻上一切,他更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父母,自己的家族為了這樣一個空有血統的草包國君做到這種地步。
終歸,是理念不同。
姜澤還太年輕,年輕人,大多眼裡容不下沙,他一定會去阻止。
大將軍已經過了那種年輕莽撞的年紀,正是因為平民出身,正是因為見過戰場官場,所以,他知道有許多無可奈何,也知道不必多言。
韓野自始至終都沒有阻止姜丞相,甚至,是他親手將腰間的佩劍遞給了自己的恩師。
姜丞相身為家族族長,身為一國丞相,這樣的做法,他問心無愧。
可是,作為父親,他有太多虧欠。
姜丞相此生做過的唯一出格的事情,可能就是讓韓野保住自己孩子,讓他的孩子能活下去。
韓野可以改為效忠其他國君,所以,丞相用自己的首級當作回報。
當初他看中韓野就是覺得這個年輕人的才能不應該被埋沒,如今亦然。
這樣想著,自己這把老骨頭倒是能派上不少用場。
姜丞相雖是文人,可拿刀的氣勢不輸武官。
他無畏,只是有愧。
他將長劍架在脖頸上,轉頭看著自己的妻女,他一向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罕見的笑,他看到他的夫人對他笑,他看到自己的長女在落淚。
他閉眼,手上用力—
「咚」
身體倒地。
「韓野,這兩個孩子就麻煩你了。」
丞相夫人替女兒拭淚後走到了丞相身邊,她蹲下身,抬手托起了還留著溫度的劍身,穩穩地架在脖子上。
「妾身就先隨夫君去了。」
話音剛落,利刃劃開筋脈,大片鮮血噴涌而出,濺在了離得最近的韓野身上。
厚重的盔甲似乎也沒辦法隔絕血液里的決絕信念。
「爹爹,娘親······」
眨眼間,她的父親和母親便自盡於她眼前,她知道自己不能去阻止,可她還是不願看到這樣殘忍的一幕。
她失去了力氣,跌坐在地,掩面痛哭。
「······」
韓野蹲下身,抬手,替恩師與師母合上眼。
他從師母手中抽出了滴著血的佩劍,重新站起身,攥緊手中的劍。
他需要取下首級,帶到華卉國君面前,然後說,他支持議和。
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剛剛動作,緊閉的門便被外力推開了。
韓野轉頭,他看到了姜澤······】
「阿澤他誤會了,沖了出去」
原本化著美好妝容的臉上只剩下悲傷與疲倦,新娘垂著眼,開口道
「再後來,曹公公說,阿澤衝出來驚到了士兵的馬,被誤殺了。」
喜慶的大紅染上了血紅,歡慶的日子上演慘劇,喜與悲的落差,不過如此。
新娘靜靜地坐在床上,不再開口。
向敵軍投誠的大將軍保住了地位。
後來,他說,他會娶她。
她知道,韓野是為了父親的臨走前的囑託,是為了給她一個庇護。
她理解父親與韓野當時的選擇,她知道韓野對阿澤的死心存愧疚。
韓野已經做得很好了,而她做了什麼呢······
爾思未對此發表任何意見,他拱手道謝,一行人離開了。
而一離開房間,逍遙,有曜,檜風三人閃身消失。
「他們這是······」
同行的青陽國君問。
「他們先回去了。」
爾思解釋,接著便拱手道
「感謝青陽國君對雲頂門的信任,在下也告辭了。」
「仙師客氣了,應當是寡人向雲頂門道謝。」
青陽國君開口道
「寡人替青陽百姓感謝雲頂門為此地收服邪祟。」
說完,青陽國君拱手道
「仙師一路順風。」
爾思點頭,並未多加逗留,轉身告辭。
另一邊的逍遙三人找了一個隱蔽處。
有曜心緒不穩,逍遙進入他的識海,而檜風則在一旁看守。
當年的真相其實有跡可循,可是,姜澤沒有去尋找真相。
他不能去找。
那是他自甘墮落為鬼的執念。
最初,或許是那時的他太年輕,年輕人容易感情用事,而他強烈的情緒波動讓他可能做了錯事。
後來,他需要什麼東西支撐著他存在,不論對錯。
如今,刻意不去看的真相被明晃晃地攤開。
當真相被揭開,他所有的恨,所有的執念,所有的放不下都顯得格外可笑。
他憑著一腔恨意留存如此久,久到,他只能繼續恨,才能繼續存在。
這份恨,根深蒂固,是他寧願生生世世受苦也要報復。
他不知錯。
韓野就是被他所殺。
他的恨永不消散,毫無減退。
所以,他不接受所謂的真相。
他還是會繼續恨,他永不放下,永不離開,永不消亡。
或許就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有曜他們沒有繼續找線索去消散這邪祟的執念。
這一次的任務結束得很快,但留下的傷害也很大。
逍遙儘力幫有曜,可惜效果並沒有格外顯著。
「我們猜錯了」
逍遙從有曜識海離開,額角還留著冷汗,重重地吐了口氣,順手將鳳仙花花梗放進嘴裡。
他叼著花梗,看向爾思,開口道
「它的執念是活,並非恨。」
爾思明白有曜的意思。
這惡靈,要比他們一開始以為的還要難纏。
這種求生意願大過一切的執念最為棘手,是無解。
「現在只能快點回去將他交給師父。」
逍遙深吸幾口氣,用力咬了咬嘴裡的花梗,這才緩解了些頭脹的暈眩感。
進入識海幫助獵殺入體的鬼氣對雙方來說都不是什麼輕鬆簡單的事情。
「可能沒那麼容易回去了。」
爾思面色一凜
「有人在往這邊來,魔修,高階,三個。」
「他們動作還挺快。」
逍遙吐出嘴裡的花梗,站起身。
鬼器是個香餑餑,各方都想得到。
「我和逍遙會攔住那三個魔修,檜風,你帶著逍遙先離開。」
說著,一柄寒霜長劍顯現在爾思手中。
「嗯」
檜風背起有曜,點頭。
「來了。」
逍遙與爾思對視一眼,消失在原地,再次出現,便是直接對上了凶神惡煞的三個魔修—
檜風默默地觀察局面,降低存在感。
現在,有曜因絞殺鬼氣而暫時昏迷,檜風武力值不高,他不可能去和魔修硬碰硬,他只能找個安全的時機帶著有曜先離開。
檜風沒有過多猶豫,爾思逍遙對上魔修不一會兒,他便背著有曜悄無聲息地離開。
越是逗留越是危險,對方明顯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位置,要不然也不會直奔而來。
「往左」
被檜風背著的有曜突然出聲
「不要出這片樹林,外面有魔修蹲守。」
「好」
檜風腳尖一轉,朝著樹林左邊深入。
「來不及了。」
有曜冒著冷汗,體內亂竄的鬼氣讓他的呼吸很是急促
「我們已經被發現了。」
「颯—」
一道勁風從后襲來,哪怕檜風不如有曜敏銳也意識到了對方的難纏。
檜風躲閃不及,而有曜則壓著檜風的肩膀借力,翻身,一腳抵住就近的粗壯樹榦,雙手抱住檜風,腳尖用力,完全地偏離兩人原本的前進方向。
「咚—」
就在有曜抱著檜風跳開的下一瞬,被他借力的樹榦瞬間被攔腰斬斷,轟然倒地,激起一片塵。
「轟—」
就在跳開的那一瞬,有曜以肉眼幾乎難以捕捉的速度快速結印。
而在巨樹倒下模糊視線的剎那,懸空浮現的雷陣由一生二,由二生四,由四生十六,層層相疊,重重地壓下追來的一隊魔修—
「義父—」
落地的那一刻,有曜吐了一口污血,繚繞的鬼氣隱隱透著由脖頸鑽入耳面的跡象。
「快走—」
有曜一把抱過檜風,帶人迅速離開原地。
一路上他不忘留下記號好讓後來尋來的逍遙爾思知道方向。
有曜腦子鈍痛卻不得不集中全部注意力思考。
後面跟著的魔修與先前是兩隊人,是他們運氣不好,恰好與後來蹲守的這隊人對上了。
檜風根本不是那些魔修的對手,就算要逃,檜風的速度也沒有他們快。
而有曜很清楚地知道以自己現在這種狀態對上後面追著的那隊魔修絕無勝算。
就算是等逍遙爾思趕來也需要時間,但是有曜沒時間等,他現在的每一次呼吸,鼻腔里都帶
著灼燒感,他最擔心的是下一刻他的身體直接動不了—
有曜盡量遠地擴散靈力探知環境—
「檜風,抱緊我—」
有曜說話的同時毫不猶豫地跳下山崖。
耳邊是呼呼風聲,又冷又利的冷風割得皮膚生痛。
檜風緊緊地抱住有曜的腰,而有曜在盡量深地將少年容納進自己身體的保護範圍,與此同時,他掐斷了兩人的靈息—
後面的魔修也是為鬼器而來,而鬼器現在在爾思身上,所以他們大概率是打算抓人交換。
這會兒,有曜掐斷氣息,懸崖邊的魔修探不出他們的位置,而且這崖太深,他們應該不會費力地繼續追上來。
就算追上來,在有曜掐斷一切靈息的情況下再找到他們也不容易。
應當是暫時逃脫了,可有曜不敢放下心。
他掐斷靈息也就意味著他暫時沒辦法使用靈力,若是懸崖之下是更為危險的境遇,他們的處境將會更為艱難—
濕潤的味道······
是水—
有曜抱緊檜風,將自己的身體墊在下面—
「撲咚—」
從高處落入水面的衝擊力巨大,有曜只感覺那衝擊力震得他肉骨分離,內臟移位。
強烈又急促的撞擊所產生的疼痛還未來得及反覆折磨他,被鬼氣侵入的壓力便奪走了他的清醒,他不想讓鬼氣得逞,選擇壓抑鬼氣,陷入昏迷—
與此同時,在魔界被圈養的葯人睜開眼,那雙沒有焦距的空洞眸子看向潛入囚室的巨蟒,常年未見光的慘白臉皮有了表情。
他笑了。
而後,靠近的巨蟒張開血口,將他一口吞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