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觀棋不語是因為我不會

第12章 觀棋不語是因為我不會

臘月二十二。雲澤百姓們都在準備過年,落棋鎮自然也不例外。城主府里的大人物們和朝廷有矛盾,不會影響百姓的正常生活,畢竟在誰的統治下都得過日子不是。

落棋鎮雖然名字有個鎮字,但它的規模並不比東萊城小,即便和千夏城沒得比,可那繁華程度也不差。它是一座城,更是落棋山在世間的門戶。落棋山,無門無派又自成一派。從古至今,從落棋山上下來的絕世高手無計其數。在世間行走的,又多半是逍遙境界的宗師。

落棋山很內斂。數百年的時間,除了不可一世的關南,沒有任何一個人是高舉著落棋山的大旗入世。如果不是落棋山每隔五年需要門下弟子回山祭拜,有很多江湖上叱吒了很久的大武者,眾人還不知道他是出自落棋山。落棋山有教無類,但不管如何,落棋山收徒都只有一個原則——看心情,這就導致了桃李天下的同時,難免有些歪瓜裂棗。落棋山不想爭奪什麼,至少看上去是這樣子的。落棋鎮也不想爭奪什麼,至少在抗旨之前是這樣子的。因為關家的抗旨,整個雲澤的視線都聚集在了落棋鎮。他們想不明白,一向低調的關家為何會和雲澤對立起來。

劉夕陽也不明白。他看著面前和李翰傑對弈的關家家主,很難和敢抗旨不接的人物聯繫起來。

劉夕陽不懂棋道,被逼無奈在這裡觀棋的他,只得無聊地打量著對弈的二人。李翰傑依舊皂紗覆面,一身黑色衣服未變,只是套了一件灰色的貂裘,曼妙不見,實在沒什麼看頭。關滄海身材佝僂矮小,一臉疲態,絲毫沒有大家之風。這二人看著很不和諧,卻又能讓在場之人一言不發地盯著棋盤。

李翰傑中盤發力,步步封殺,將落棋極慢的關滄海殺的疲憊,只得投子認輸。李翰傑輕做萬福,略顯無聊地準備離去,被關滄海給留了下來,說是家中小孫女,慕其盛名,想著如何如何一番……

進城之時,劉夕陽為了睡得舒服些,想了無數個身份來敷衍落棋鎮的人。思來想去,不管是天子的人還是穎王的人,這身份都有可能不討好,因此劉夕陽厚著臉皮,在李翰傑這裡混了一個「保鏢」的身份,說白了就是僕人。既然是僕人,主子不走,他怎麼能提前離去?無奈地劉夕陽只能接著等下去,有可能還要人模狗樣地再看一局棋……

「仙子,蒼空閣的貝當家求見。」關家下人進屋稟報。

劉夕陽聽到救命之人來了,立刻精神煥發,說是要替李翰傑出去迎接貝琳達……李翰傑早就看出了他的不耐煩,本著我就不讓你開心的原則,她命下人將貝琳達請進來。

貝琳達一進屋就看見了低首垂眉的劉夕陽,微微一愣。她知道劉夕陽一行人已經進城,以為他肯定會直接去往蒼空閣,沒想著這人竟然還在李翰傑的身邊……這二人什麼時候關係這般親密了?

說了些場面話,貝琳達忽視掉劉夕陽求救的眼神,興緻勃勃地要等待關家小姐和李翰傑的棋局,並不想替劉夕陽脫身。沒過多久,關家小姐進了屋子。小丫頭豆蔻年華,蹦蹦跳跳的煞是可愛。興許是年紀未到尚未張開,但那美人坯子的模樣,劉夕陽看著也不算無聊。

開局不長時間,仁王在門外求見。

關家聖旨是抗了,可也不敢正面和朝廷對抗,這位傳聞十天後要成為太子的仁王,關家還是要尊重的。至於是不想惹還是不敢惹,旁人就無從知曉了。

仁王一進來就奔著李翰傑去了,但沒有人覺得仁王這次來關家就是為了一位女子。仁王坐在李翰傑身側,盯著棋盤,完全沒把站在李翰傑身後的劉夕陽當回事。

「穎王求見仙子……」關家下人再次進門通報。

劉夕陽一陣頭疼。這小王爺說好的不進落棋鎮,劉夕陽自然不信,但他也沒想到穎王竟敢明目張胆地出現。看著進來先和仁王寒暄的穎王,劉夕陽思考著一會應該怎麼說自己的身份……

但他多想了。

穎王看了一眼劉夕陽,就和不認識一般地坐了下去,完全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不長時間,不算小的正廳擠滿了人。就連一路上隱藏自己身份的前車車夫,都頂著都尉的虛名混了進來。人越來越多,卻也沒有一絲聲響。關家小姐的棋藝算是不錯,至少比她爺爺要強,所有人都在看著二人的對弈,或許只有劉夕陽一個不懂裝懂的人吧。

一局棋以李翰傑執白後手小勝結束。關家小姐很是開心,拉著李翰傑的手說些崇敬的話語。其他人則沒有這個心情。

棋下完了,該談正事了。

可是應該誰先說話呢?

關滄海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等待著見招拆招,不言不語。仁王也沒有先開口的意思,喝著茶小聲地和貝琳達談論著剛才的一局棋。

穎王就和痴子一般地看著李翰傑——他也許真的就是來看李翰傑的。

「小劉,剛才的那一盤,有何感觸?」李翰傑只是想著為難一下劉夕陽,開口說道。她沒有其他的想法,但她的聲音一起,眾人都望向了劉夕陽……

眾人都露出一副「原來這裡還有個人」的表情,等待著劉夕陽說話。

劉夕陽急忙回道:「小姐,您不是不知,我粗人一個,哪會看這些高雅的東西……」

「仙子,這位公子是?」不知道劉夕陽是什麼東西的仁王問道。

「回仁王,這是小女子在路上撿的隨從,我看他可憐就讓他跟著我了,以後做些雜事,混口飯吃而已……」

仁王哦了一聲,接著對劉夕陽說道,「我看你年紀輕輕,也不像是無賴之人……不如你以後就在這落棋鎮,在軍中混一個雜役的閑職可好?」

沒等劉夕陽作答,關滄海開口道,「王爺,我們落棋鎮現在哪有軍隊了?就算有,也不敢養活著這位公子啊……」

「現在是沒有,等朝廷派的大人上任了,自然是有的……難道關城主沒有收到朝廷送來的聖旨?」

明知故問而已,關滄海自有應對,「老夫是收著聖旨了……可宣旨的大監沒宣得明白,老夫也沒能領會聖上的意思……」

「有何難以理解的?」仁王說道。

場面終於進入了它應有的階段。

李翰傑感受到了一絲劍拔弩張,想著找個機會脫身,卻發現一點插嘴的機會也沒有。

「聖上說,念我們關家世代為雲澤盡忠盡職,賜我們關家回京安居。皇恩浩蕩我們心存感激,可我們關家很久之前就是在這苦寒之地抵禦蠻子的北進,蠻子一日未除,我們自是不敢回京的……況且這是太祖給我們祖上的要求,我們豈敢忤了祖宗的意思呢?」

「關城主你年事已高,您獨子也體弱多病,怕你們生出什麼意外來,陛下這才想讓關家回京享享清福……不知城主覺得哪裡不妥了?」

雖然仁王說的是廢話,但劉夕陽覺得這位仁王表現得不錯,至少比現在還在痴望著李翰傑的穎王要強太多……

「小王爺,老夫年事已高經不起折騰了……」關滄海說道。二人雖然已進入交鋒,但都沒有提及這次的關鍵點——撤世襲。

「城主,陛下的旨意對關家沒有一絲的虧待,除了……除了以後沒了世襲的三品帽子……難道城主是捨不得這三品的虛職?」仁王率先落子。

「回王爺,您也說世襲只是個虛職,老夫也世襲了五十多年了,未曾出過落棋鎮一步,也未曾向朝廷要過一絲的恩惠,不知聖上是什麼原因容不得我們關家在這偏遠之地殘喘?」關滄海見招拆招。

「陛下的意思豈敢妄測?興許您回了京,朝廷會給更多的恩惠呢?城主為何糾結在這『偏遠』之地,不能釋懷?」仁王應道。

「御前公公關南拜見!」關家下人的聲音再次響起。

聽到這個消息,仁王皺起眉頭,關滄海面色一喜。

一無須中年男子慢慢地走了進來。他身材瘦高,腳步沉穩,常年服侍皇帝,竟然有了些王者的氣度。

「見過三叔……」關南先對關滄海行禮,隨後又對仁王作揖,「參見仁王。

仁王不知道這身份極高的太監是因何而來,並沒有多說;反觀關滄海一臉的大勢已定,微笑地和關南打著招呼。

關南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一地向穎王、李翰傑見禮,甚至連貝琳達都沒有落下。

關南打量了劉夕陽半天,不確定地問道:「夕陽?」

劉夕陽一驚。關南的身份他是知道的,貝琳達和他說過,這關南不光是當朝天子的貼身太監,更是武評第六的大宗師……身份顯赫的人物竟然認識他?劉夕陽更加擔心的一點是,他這幾天偽造這麼多身份,不管有用與否,難道今天就要現了原形?

「正是小侄……」想不出對策的劉夕陽只能承認。既然關南會這麼親切地叫他,那麼應該算是熟人,不管是和父親是熟人還是和……劉夕陽突然想起來在東萊城父親對他提過,這是為數不多知道母親真實身份的人。

關南見劉夕陽有些尷尬,也沒有再和他多說,轉身和關滄海客套了起來。雖然關南不再理會,但在場之人,不管知道劉夕陽哪個身份的人,都在有意無意地看著劉夕陽……

把他當作自己父王手下的穎王,把他以為路人的仁王,把他看成普通紈絝的李翰傑……眾人都開始重新審視劉夕陽的身份,反而是視他為朝廷密員的車夫不做懷疑,更加堅信這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關南的出現讓對弈的二人暫時緩和。和他交談了一陣的關滄海,本來一副事成的表情,隨著談話的深入,愈發沉重。「賢侄說的……可是長老的意思?」關滄海小聲地問著。

關南點了下頭。

關滄海更顯蒼老地坐在那裡。看到轉機的仁王,小心地對關南說道,「不知大監此次前來……是奉了陛下的旨意,還是……」

「陛下念咱多年未曾回家,特意批了咱家今年回山過個年……仁王不必多想,這次只是以落棋山普通子弟的身份前來。」

關南要是說以御前公公的身份前來,仁王才不會多想……不過看著關滄海一副斗敗的樣子,也就不去計較關南是以何種身份出現在這裡的——況且仁王來這裡只是走個過場而已。

一切看似解決了。關滄海稱乏離了屋子,只留下一干外人在這裡。

劉夕陽看了一眼貝琳達。難道魚是關南?

他突然意識到,他理解的釣魚和貝琳達表達的釣魚……是不是一個意思?

「王爺,您這次差事算是辦妥了……臨走的時候,太子殿下說過,今年就讓您去往山上,和我們一塊兒過個年……不知小王爺可否賞臉?」關南沒讓場面尷尬多久,對仁王說道。

「榮幸至極。吾輩一直以落棋山為聖地,有幸前去,自是十分願意的。」仁王恭敬地回道。這種恭敬,不單單是對關南的恭敬,更多的是從心底對落棋山的一種嚮往。

「穎王不知……也一同前往?」關南小心地詢問到。

穎王看了一眼李翰傑,「她去我就去……」

仁王剛準備說話,李翰傑說道,「他去我就去……」同時指向了劉夕陽。

「她去我就去……」劉夕陽不怕事大的指向了貝琳達。

貝琳達愣住了。

「既然如此,那麼我謹代表落棋山,歡迎在座的諸位前往落棋山……」關南對在場之人說道。

車夫很自覺的把自己剔除在外。他也是朝廷命官,但他的身份並不足以進山。沒有什麼失落,他對關南行禮后便走了出去。跟著正武騎回京,這個年要在路上過,再正常不過了……這麼多年早已習慣……車夫想了一想,自己那已經七歲的外孫,還從未見過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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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逆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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