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在路上
「隊長,他們有行動了,怎麼辦?」小章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臉上有些慌亂。
昊隊長倒是顯得格外冷靜,他一邊思考著,一邊站起來,「不慌,先把情況說清楚。」
「剛才接到消息,他們準備潛逃。可能就在今晚走。」小章說的他們是指他們正在追查的毒販,目前他們抓住的也只是些小尾巴,幕後的毒品供應商還沒有現身,這段時間他們沒了聯繫。因為李昀的死,他們似乎慌了。如果現在動手就會打草驚蛇,但不動手就可能會斷了線索。
小章繼續補充,「而且逃亡的目的地,我們摸不清。他們警惕性很高。」
「他們在暗,我們在明。」昊隊長琢磨著,片刻后,他肯定的說:「我們今晚動手。先抓了。以吸毒的名義抓。」
「藏在下水道里的毒品怎麼辦?」
「抓人的時候,趁亂拿出來。抓完之後,在網路上發布消息。就說接到市民舉報,警方抓獲了吸毒人員,」昊隊長皺眉,似乎對自己的措辭不滿意,他擺擺手,「大概就這個意,具體的你和宣傳部門溝通,別提他們販毒的事情就行。」
「是!」小章鬥志昂揚的回答。
「行,準備一下,通知下去,行動開一個會,制定具體的抓捕計劃。」
「是!」
小章躊躇滿志的向昊隊長敬了一個禮,匆匆離開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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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官,我想報案,」一個臉色憔悴的中年女人對諮詢台值班的女警員說,她的臉上有一抹若隱若現的憂慮,語氣也是小心翼翼的,絲毫沒有著急的意思,她似乎還在糾結接下來的話要不要繼續說下去,「但是、」
女警員露出謙和的淺笑,「您說,具體是什麼事情?」她見眼前的人沒有不緊不慢的,便覺得她遇見的應該不是什麼大事,心裡的警惕也放鬆了。
女人愣了一下,眼珠子往下看了看,目光在櫃檯前的登記冊子停住了,過了一會兒,她才抬眼看著女警員,說:「我兒子,他說,他想自殺,警官,你能不能幫幫他,我只有他,」她的聲音很輕,就像吹過竹林的冬風一般,輕而冷,還有些猶豫不決。女警員全神貫注的聽著,生怕一眨眼就聽漏了某一個關鍵的詞語。可是她依舊沒有聽清楚女人後面的話,她只聽到了:我兒子,他說。。。。。。
「您兒子說了什麼?」女警員用溫柔的聲音問,好意提醒,「您說話大聲一點,好嗎?抱歉,外面有點吵,您聲音大一點,我才能聽清楚,才好幫助您啊。」
女人乾瘦的手緊緊的握在一起,女警員剛才的提醒,似乎嚇到她了,她咽了咽口水,更加小心翼翼了,聲音大一點,「我說,我兒子,他說,他想死啊,警官。」
她聽清楚了,安慰她,「您別著急。您兒子現在在哪裡?他現在怎麼樣了?」
「他,我不知道,我在家裡沒有看見他,所以我才到這裡,想請你們幫幫忙。」
張宇寧剛忙完,她從樓上下來,看到她們就走了過去。
「張警官,這位阿姨說:她兒子想自殺,你和她聊聊吧。」女警員對張宇寧說:「現在她的兒子似乎是下落不明。」
「好,」張宇寧看向女人,「阿姨您把具體情況告訴我,我幫忙您。」
「好,好啊。」
「我們去這邊談。」
張宇寧引著她去接待室,愛安排她坐下后,才開始了問話。
張宇寧問,「阿姨,您兒子現在怎麼樣了?他多大了?」
「我兒子在上學呢,今年二十歲了。是大學生呢。」女人說著就頗為自豪的笑了,但是笑著笑著,眼裡的神色就暗淡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凄涼的憂傷,「可是,他說他想死。警官,你幫幫我們!」
「他在學校是嗎?」
「是,他在學校。」
「您別擔心。」張宇寧暗自鬆了一口氣,繼續問,「您說說,您兒子為什麼想自殺?」
「因為,」女人瞬時閉嘴了,她看看張宇寧,嘴巴一張一合的,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因為,」
張宇寧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女人,嘴角輕輕勾起禮貌的輕輕的笑,「沒關係,您說吧。我們對談話內容是保密的,您可以放心說。」
「哦~是嗎?」
「對。您只有把問題說清楚了,我們才能幫到您。現在的大學校園裡都有心理干預的組織,在這方面,您別擔心。」
「哦~這樣嗎?」
「對。您接著說,他為什麼會有自殺的念頭呢?」
「因為,」女人深吸了一口氣,眼眶慢慢就紅了,憔悴的臉因為這個深呼吸而變得紅潤了一些,她看了看緊握著糾纏的手,搖搖頭,「我不知道,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不過我想告訴你一些其它的事情,也許通過這些事,你會知道為什麼吧。」
「好,您說。」張宇寧給她遞了一張印花的白紙巾。
「謝謝,」她擦乾淨眼淚后,將紙握在手心裡,看了看,良久后,才開始說話,「我是未婚先孕的。結婚後,沒過多久就離婚了。他拿走了所以的東西,離開的時候,我幾乎是凈身出戶。除了肚子里九個月大的孩子,我一無所有。生下孩子后,我儘力做好所有的事情,從來不讓孩子受任何委屈。我兒子從小到大就我自己帶大的,一直以來,他和我很親近的。我喜歡抱著他睡覺,只有抱著他,我才能睡得踏實。」她的臉上露出溫柔的神韻,像是想起了從前甜蜜的時光,「後來他去上大學了。我也開始了失眠,每日每夜的睡不安穩。」她停下了,握緊手的有些濕潤的紙巾,眼淚又掉下來,不過她沒有去擦眼淚,而是任由淚滴砸在手背上,任由淚滴流成河,源源不斷的順著臉滑進脖子里。她壓抑著哭泣,肩膀不住的抽動著,慢慢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了。她捂著臉開始嗚嗚嗚嗚的哭起來。
張宇寧看著她,有些不忍心,她輕輕拍拍的肩膀,安慰著,沒有說話。
「他回來之後,離我越來越遠了。」女人停止了哭泣,張宇寧也坐回了原來的位置,看著她。女人臉上沒有淚水了,眼神空洞,她望著張宇寧,卻沒有定焦,看著有些恍惚,她繼續說:「就連抱也不讓我抱了刻意的和我保持著距離。」
張宇寧想安慰她,孩子長大了確實應該和父母保持距離,但是女人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繼續說著。
「就連普通的擁抱都要拒絕。平日里也刻意躲著我,我以為他在學校里遇見了不開心的事情,我怕他會一直這樣下去,所以在某一天的午後,我問了他。」
—————那個午後—————
女人洗好碗,收拾好房間以後,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水珠,她看了看陽台,兒子正坐在那裡,背對著她。
她把手帕放下后,向他走去,隨手拿起一個小椅子,在他旁邊坐下,嘴角忍不住翹起來,她已經很久沒有離兒子這麼近了,空氣中飄著的熟悉的氣息讓她覺得特別安心。
「媽媽,」兒子先開口了。
「怎麼了?」她伸手去拉兒子的手,很開心,因為他沒有躲開。「怎麼了?兒子,有什麼事情啊?告訴媽媽,讓媽媽幫你分擔,學校里有人欺負你嗎?」
「媽媽,」兒子依舊看著窗外,灑滿橘黃色陽光的窗外,他抽回手,雙手握在一起,「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她是我的同學。」
「是嗎?」女人看著空落落的手,心裡被失落填滿了,「是這樣嗎?」就是因為這樣,所以才和自己疏遠了嗎?她心裡燃起一股無名的怒火,「她跟你說了什麼?!」
「是我跟她說了很多,」兒子抱著膝蓋,臉靠在大腿上,「她是第一個肯聽我說話的女生。我很喜歡她。所以我和她說了很多。從小到大的事情,我全部告訴他了。」
她不解的看著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兩個人之間陷入短暫沉默,冰涼的風在他們之間蕩來蕩去,時間在安靜流淌著就像一條河將他們隔開了。
他用手捂住臉繼續說:「當我告訴她,從小到大,我都和媽媽睡在一張床上的時候,她用驚恐的眼神看著我,一臉不可思議,就像聽見了一個石破天驚的秘密一樣,她看著我,看了好一會兒才說了一句話,「你沒什麼毛病吧?」,媽媽,她就是怎麼說的。從那天之後,她就開始遠離我,我們再也沒有說過話了。後來,我問了一些同學,他們都說,自己從小就自己睡一張床。他們也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像我這樣的人,應該就是變態了。」說到「變態」時,他看向了她,眼神里有迷惑不解,有受傷,還有凄涼的悲傷,就像流淚的星星,在冷風中無助的顫抖。
「不,不是,」她猛的過去抱住他,緊緊的將他摟進懷裡,親親的他的額頭,就像小時候親他那樣,她期待著他能像小時候一樣,揚起笑臉看著自己,但是沒有,他低著頭,靠在她懷裡,一動不動的,好像一座雕塑,安靜得連呼吸都感覺不到了。
「兒子,兒子,」她突然覺得很害怕,她就要失去兒子了嗎?沒有他,自己該怎麼活?這樣想著,她就難過得哭了,驚慌混在眼淚里,濕了臉龐,「兒子,不是的,不要聽他們胡說八道,你是媽媽的寶貝,媽媽唯一的寶寶,媽媽唯一的寶貝,你不是變態,不要聽他們的,相信媽媽,相信媽媽。」
他掙脫她的懷抱,一句話也沒有說,轉身後卻愣住了,他看了看卧室的方向,然後抬腳朝門的方向邁去。
砰,門被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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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家了。」女人失魂落魄的說。
張宇寧也覺得有些震驚,這樣的事情,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後來呢?您沒有去找他嗎?」
「我去了,我去了他的學校。在學校里看到他了。他讓我回家,他說他想好好上課,做一個正常的學生。還說叫我別擔心。他說這些話的時候,臉色陰沉得可怕。那是我從來沒有看見過的。」
「後來呢?」
「在那之後,我沒有去過學校了。因為擔心他,所以我每天都給他打電話,每次都能聽到電話那頭鬧哄哄的聲音。漸漸的,他也不接我的電話了。他告訴我,他想做一個正常的人,在此之前,希望我不要聯繫他。我問他什麼叫正常,他說,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什麼是不正常,他說像他這樣的人就是不正常。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正常,但是聽到他說這樣的話,我的心裡突然就空了,我反反覆復的想,反反覆復的問自己,是哪裡錯了?」她苦惱的捂住臉,悲痛的說:「但是我不知道。」
「他是什麼時候告訴您,他要自殺?」
女人沒有回答張宇寧的問題,說起了其它,「我看到了其他母親,從那以後,我會當公園裡的長椅上坐著,到了晚上,那裡會有許多孩子和母親。我看著他們嬉戲打鬧的樣子,總是回想起從前,從前,我和我兒子也是這樣的。後來,我就想,是不是我也不正常呢?自大學畢業后,我就嫁給了他的爸爸,全心全意的對所有人好,他們認為什麼對,我就那樣做。唯有對兒子好這一件事情,我完全聽從了自己的內心。是不是自己不正常,所以導致了我的兒子變成這樣。我不知道。我們就這樣很久沒有聯繫了。在我踏進警察局之前,他給我打了電話,他說:「媽媽,我想過正常人的生活,不想別人對我另眼相待,不想別人看到我的時候眼裡露出鄙夷和同情的目光。這輩子,太難過了,我想死。現在我就在學校的高樓之上,當我掛了電話,我就跳下去。媽媽,不用擔心我。您好好過下去吧。再見,媽媽。「這就是他跟我說的最後的話,」女人表情很痛苦,她大張著嘴,悲痛的錘著胸口,但是無論如何也流不下眼淚。因為眼淚早已經在一個個孤獨的長夜流盡,剩下的只有乾涸的悲痛。
張宇寧怕她自殘,拉住了她,「也許,他沒有死呢,可能他後悔了,或者被人救下了,您別難過,我們打電話到學校問問情況。」
「是啊,我的好兒子,怎麼會捨得丟下他唯一的媽媽呢,」女人嘿嘿笑起來,拿出手機,「打電話,打電話問問。」
張宇寧看著她,心裡泛起酸楚。
其實她們都已經知道結局了。
——————某所大學—————
教學樓下,現場一片混亂,混亂的腳步間,依稀可以看見地上躺著一個人,殷紅的血在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