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山鬼
山僧一步踏出，便是斗轉星移。
青山枯萎，死氣沉沉，道人從遠方來，手持佛塵，背負道劍，所過之處，死氣凈化，生機煥發。
兩人面對，山僧雙手合十，垂目輕呤一句「南無阿彌陀佛」。
道人也作了一句「無量天尊」。
各念法號，矗然相對。
山僧說道：「王長，你既然選擇以道入魔，既不入天，也不下地，在這人世間踏遍紅塵，又何必了斷魔緣。不如與我攜手青山，你講你的道，我頌我的佛，你走你的魔，我養我的鬼。」
王長道人黯然說道：「當初，你毀我道心，亂我真意，使我一步走錯，墜入魔道，手染千佛血，我已在亂魔之地贖罪百年，卻發現心中的魔隱隱壯大，無時無刻不在亂我道心，貧道雖不懼怕死亡，可心中的魔若是誕生天地間，必然勢不可擋，禍害一方。貧道不想再做殺孽，只好前來魔起之地，了斷魔緣。」
山僧冷笑道：「張天師位列仙班，將諸秘錄、斬邪二劍、玉冊、玉印授長子張衡，正一道傳於張衡，百萬功德留給子孫，就連晚你進門的趙升，張天師也有七試趙升。一試辱罵不去，二試美色不動心，三試見金不取，四試見虎不懼，五試償絹不吝被誣不辯，六試存心濟物，七試捨命從師。此七試，趙升完美通過，深得天師青睞，資質又好，修為已經超凡入聖，傳承張天師衣缽。而你王長，上有張衡，下有趙升，你的地位可有可無，張天師念在師徒一場的份上，賜封你正一法使，雖有真人之稱，可你這百年駐守亂魔地，早已經被世人忘記，王長真人已經是過去式，你又何必強求，與我一斗，必然元氣大傷，不說你所鎮壓的五方八部六天鬼神藉機逃脫天師封印，就連那些夜行小鬼也會趁機亂世。此中厲害，你王法道長可要三思而後行。」
王長聽聞一陣默然，可他沒有選擇啊！
天地蒼茫，萬千世界，他王長可有可無。
他此次前來，為求本心，是要良心可安，他有一劍，謂之除魔。
先時蜀中魔鬼數萬，白晝為市，擅行疫癘，生民久蒙其害，張道陵拜領老君所授，日昧秘文，能集三萬六千神靈、千二百之官君，以供驅使。於是張天師於漢安二年七月，即往青城山，置琉璃高座，左供元始天尊，右供三十六部尊經，立十絕靈幡，鳴鐘叩磬，布龍虎神兵，施起法力，會八部鬼帥，大戰眾鬼，制伏外道惡魔，誅絕邪偽。
天師道法通玄，諸魔所不能敵，全被降服，願意皈依正道，於是天師敕命五方八部六天鬼神，在青城山黃帝壇下盟誓，人處陽間，鬼處幽冥，使六天鬼王囚禁於北陰酆都城，八部鬼帥流放於西域邊地。又與之為誓曰，人主於晝，鬼行於夜，陰陽分別，各有司存，違者正一有法，必加誅戳。於是幽冥異域，人鬼殊途，大利蜀民。從此妖魔降服，人民安樂，至今青城山仍留有天師與眾鬼帥戰鬥的誓鬼台、鬼界碑等古迹。
而王長便是正一道執法之人，鎮守陰陽，自張天師位列仙班羽化飛升之後，王長不入青雲，永鎮陰邪，駐守西蜀，細細數來，已有千年時間了。
尋道長生，問道求仙。
王長忽然大笑道：「這天下只有我一個王長，王長的王，王長的長，求道的王長，可沒有什麼入魔的王長。」
王長取出他的除魔劍，那是把木劍，普通木劍。
木劍除魔。
山僧神色大變，一聲冷叱，飲血劍出，宛若血虹，血光衝天。
王長遞出一劍，看似普通一劍，卻蘊含道法，祛除諸邪。
飲血劍與木劍碰撞，爆發璀璨光芒，響聲如雷。
木劍剎那間破碎，然後再凝聚，竟是道之一劍。
幾經交手，便是生死相向。
是佛是道，是鬼是魔。
倆個人，幾乎相同的命，就在此刻間以命換命。
天空炸裂，大地破碎，劍氣攪動，風雲突變，山石崩裂。
山僧一聲冷喝：「千萬佛經，說予山鬼聽。」
一段無上佛音，響徹雲霄，百萬佛文瀰漫天地，就在佛文之中，一團黑氣膨脹，化作鬼物。
是佛還是鬼，都已經不重要了。
殺招出現，王長不退反進，木劍開道，殺氣除魔，一聲冷喝「誅邪」，浩然劍氣剎那間引動九天神雷，神雷浩瀚，猛烈轟擊而下。
猶如雷域，雷電交加，寸步難移，王長如神，攜雷而置。
鬼物破滅，山僧雙手合十，氣源再起，漫天鬼氣遮天蔽日，一聲「百鬼夜行」，便見青山古寺一陣地動山搖，百位佛陀古僧屍體破土而出，行屍走肉，生為佛僧，死為鬼物。
王長一腳踏地，方圓幾里，陣陣波動，圈圈漣漪橫掃四方。
王長持劍逼近，一把木劍，取名除魔，剋制一切諸邪，劍氣刺破百鬼，直取山僧。
「陰兵借道。」
山僧一聲怒吼，再次施法，佛堂內法陣破碎，曾經死去的人化作冤魂，成為厲鬼，傾巢而出，朝著王長道人便是蜂擁而上。
王長梵唱道家真經，劍氣如虹，力斗陰兵，一時間陷入糾纏之中。
佛堂破碎，李平安轟然倒退，一道紅衣如血，直入李平安體內，女鬼再次入身，十分安靜，偏居一偶，瑟瑟發抖。
一聲「快走」如雷霆咆哮炸響在李平安心魂上。
李平安來不及思考，迅速抽身就走。
王長注意到李平安，劍指蒼天，定格四方，天地法則剎那間交織。
危機時刻，山僧以心血祭飲血劍，飲血劍得飲僧血，發出紅芒血光，尤若紅日，一劍刺出，便有血龍翻滾咆哮而出，震碎天地法則，瞬間攻破王長定天之術。
一道猩紅劍氣破空而起，自有靈性，攜裹李平安奔流遠方。
王長劍起，山僧手持飲血劍，迎然相擋，一僧一道，斗得不相上下。
王長破開百鬼，又斷陰兵道，登高狂呼：「以我魔血染青天。」
鮮血染紅青天，昔日場景再現，僧人梵唱佛經，山寺繁華似錦，煙火不絕，人來人往。
在繁華的黑夜裡，燈火如晝，香客絡繹不絕。
如此繁華，卻在一夜之間破滅。
一場大火無故燃燒，上千僧人被咒怨捆鎖，遭受大火焚身，整座玄奘寺獨留一人。
山僧出現在大火之上，悲憫看著整座大火滔天的玄奘寺。
異象騰空，山僧再見往日場景，心魂動蕩。
王長抓住機會，木劍自飛，脫手而出，只取山僧心口。
剎那間，山僧心生不好，隨身而避，身法在快，也快不過飛劍。
血花綻放，山僧受傷，一把卡住木劍，劍元迸發，破滅木劍。
王長道人右手在握，一把嶄新木劍又再次出現在他手中，身影移動，移形換影，再次來到山僧身前，一劍刺出。
殺機近身，山僧盤膝而坐，飲血劍橫放身前，六丈金身剎那間出現，抵禦一切敵。
不論鬼神，還是道魔，頃刻間天下皆佛。
他曾是佛，雖入了鬼道，可一身佛法依在。
天將暮，雪亂舞，半梅花半飄柳絮。
一段夙緣，今朝了斷。
僧與道，鬼與魔。
王長的劍不聽，山僧卻在剎那間退去六丈金身。
木劍入心，肝腸盡斷。
王長怒吼，質問道：「這是為何？」
山僧悲憫，雙手合十，說道：「南無阿彌陀佛，我引你入魔，又殺至親，本是大罪之徒，苟且偷生百年，也該夠了。每當夜幕降臨，百鬼夜行，我能感受到他們的視線，曾經的恨，在百年時間裡都消散個乾淨。此次你來，我以性命償還你，只求你放過她。」
王長轉身，背對山僧，說道：「你墜入情劫，為她入瘋魔，如今死亡之際，仍在護她，她早已經忘記了你，你這又是何必呢！」
山僧無語，亦是無悔，驀然回首，視線中是那抹如嫁衣的紅色。
縷縷金光綻放，照耀天地，佛滅，而鬼生。
金光盡去，一道黑影驀然出現。
王長手一揮，擒住黑影。
山僧由佛入鬼，佛滅則鬼生。
黑影便是山僧的鬼，只要王長微微一用力，山僧自此不存。
邪氣盡散，綠意鋪滿天地。
青山依舊，古寺剎那間灰飛煙滅。
江上晚來堪畫處，釣魚人一蓑歸去。
一道黑影山影間，飛速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