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忙碌的夜(下)
小娟給茶壺換了三遍水的時候,兩位臉色紅潤、渾身散發著淡淡香氣的美女才夾著幾個紙卷進了門。寬鬆的衣衫裹在玲瓏有致的身軀上,讓方見的雙眼泛起了幽幽的綠芒。
「怎麼,這一晚上美女還沒有看夠嗎?」馬梅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在圓桌旁邊坐下,把紙卷扔在桌子上。
「別瞎說,方大人這是不計辛苦,深入虎穴偵查去了。」孟英陰陽怪氣的說著,慵懶的坐上靠牆的一張雕花扶手椅。
「額。」方見擦擦冷汗,吩咐小娟:「你去看看,把那幾個人叫過來。」
一陣腳步雜沓,下午參與查案的四個人走了進來。趙威扛著一個一人高的木架子,靠牆放好,然後與其他三人圍坐在屋中的一張圓桌旁邊。小娟又為眾人泡上一壺儼茶,便閉上門出去了。
「天色也不早了,咱們言歸正傳。」方見敲敲桌面,正色說道:「下面大伙兒都說說下午在魏府看到的情況吧,馬梅先說。」
馬梅拿起扔在桌上的那張大紙展開,用夾子把它固定在牆邊的木架子上。一幅畫滿建築輪廓和一些特殊符號的地形圖展現在眾人眼前。
馬梅拿起架子旁邊的細桿,在圖紙的左上方畫了個圓圈:「這就是魏竹亭三夫人的居所。院子位於整個府邸的東北方向,和周圍這幾個院子一樣,都是魏竹亭幾位夫人的居所。這個院子和其他幾個院子距離稍遠,相對獨立一些。院子的後面就是魏府的后牆,牆的外面是府外的一條甬道。」
「這裡是魏府的主建築群,位於圖中的這個位置。」馬梅用細桿比劃著圖紙的中間:「當晚的喜宴就安排在前院,離案發現場有不短的距離,兩者中間隔著一個花園。魏府大堂正後面是魏府老太爺的住處,左側是魏家幾個兒子和他們的妻妾居住的地方,右側是僕役、護院等人的房舍。」
「魏府四周圍共有五道門戶。除南邊的正門和角門外,左右各有一個側門,後面有後門。平時府中的人員進出都走側門和後門,每道門都設有門房,均有人不間斷值守。」
「案發院子的中間是一個小花園,牆邊種著幾棵大樹。如果有人向內攀爬的話,這幾棵大樹是不錯的選擇。」
「院子里有一片丁字形的平房,是侍候的丫頭、婆子門的住所和存放雜務的庫房。三夫人居住的,是面南背北的一棟二層建築,和丁字形的平房相對。她的卧房在二樓的中部,是裡外兩個套間。外間備有床鋪,是侍候的丫鬟休息的地方。裡外間之間是一道拱形的雕花隔斷,並沒有實體的牆和門。二樓除了她的卧房之外,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儲存物品的房間,平時鎖著都沒有住人。」
「三夫人懸樑的地方,是裡間正中桌子附近。懸樑所用的,是一條裝飾用的紅綾。查看樑上的痕迹……很平滑,沒有掙扎的痕迹。一張圓凳上有踩踏的痕迹,經檢查確是三夫人的腳印。」
馬梅從袖子中掏出一條繩索打了個扣子,然後在另一端掏了一個活扣:「現場看到的紅綾就是這樣一個狀態。看起來這梁懸的……很從容。」
「屋子裡的東西擺放很整齊,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迹。如果是兇案的話,兇手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人命來的。」
「順便說一下,這三夫人家底非常的殷實。珠寶首飾非常之多,而且價值不菲。就我看到的一串墨玉頸鏈便十分罕見,我在京城見過一條品相不如它的同類飾物,要價三萬兩銀子。」
「事發現場的桌子上放著一壺美酒,不過酒杯沒有使用過的痕迹。我檢驗了一下,這是一壺春酒。。」
「三夫人的遺體也檢查過了,除了脖子上的勒痕外,沒有其他的傷處。衣物穿著非常整齊,沒有被人侵犯過。身體細部的檢查也證實了這一點,具體細節就不詳述了。我已經提取了相應的證物,以檢驗死者體內是否有其它至死要素,現在還未做檢查。」
她走到桌邊,拿起茶杯啜了一口潤潤嗓子。
「案發當晚,卧房的窗戶都是閉合的。不過,面向府外那一端的一扇窗戶沒有上閂,不知道是疏忽還是刻意為之。」
「經過檢查,魏府外牆那面窗子的下面的牆上,有幾個不明顯的凹點。根據窗子的高度,有一定體術基礎的人,可以輕易藉助這幾個落腳點爬到窗子位置。根據凹點的形狀和分佈,應該是有心為之,而且上面有多次踩踏過的受力痕迹。」
「有新的踩踏痕迹嗎?」方見插嘴問道。
「青磚牆體,處理得很乾凈,無法判斷。」馬梅搖搖頭。
「面向府內這面的院牆,在牆上的飛檐處發現了幾處輕微的擦痕。據我判斷,這是有人越過院牆時借力所致,不過沒有得到可以進一步分析的證據例如掌紋、指印之類。同樣無法判斷擦痕的形成時間。」
「至於腳印。粗略估算案發卧房裡有十七組以上的腳印,絕大多數已經無法有效辨別。勉強採集了一些,還未進一步的比對。」
馬梅結束了自己的陳詞,回到座位上坐下。
方見看看孟英:「一般情況下,丫鬟、僕從發現了家裡的主母懸樑自盡,第一反應是怎樣的?」
「當然是高聲尖叫,比較敏感的還會暈過去。」孟英想了想。
「然後呢?」方見翻翻白眼。
「遠遠的跑開,叫人,等待家中有話語權的人下一步的安排。」孟英想了想。
「那麼,像三夫人這種級別的主子出事,大家應該會等待府中的主事人,也就是大爺魏竹亭到場后再行處理才對吧。難道會有人迅速衝進現場並對三夫人實施救助嗎?」方見說道。
「理論上講,只有關係特別親厚、例如親人,會情不自禁的產生下意識的反應,直接衝進去救人。」孟英分析道:「但是魏府跟三夫人最親厚的貼身丫頭小翠,已經暈倒在現場的門口。後來便被人抬走了,自始至終沒有踏進房門。」
「魏竹亭擔任多年慶州理刑之職,保護現場的意識應該已經融到他的血液中去了。所以,我判定命令進房救人的必定不是他。」方見猜道。
「命人進房的是魏府的二管家魏風,當時他到達現場時間最早。魏風平時負責的是后宅的採辦事宜,與後面各位夫人往來頗多。據他所說是一時情急失了分寸,想要救三夫人性命,便命人衝進去救人。因為擅作主張,他事後已經被魏竹亭狠狠訓斥了一頓。」孟英點頭。
「其他人問詢的怎麼樣?」方見追問道。
「平時在三夫人跟前侍候的是大丫鬟小翠。據她說,當天三夫人並沒有安排她在外屋伺候,說是想一個人靜靜,讓她到樓下自己的房間里睡覺去了。到了半夜,小翠感覺有點心慌,便上樓看看三夫人睡的怎麼樣。結果一推門,便看見三夫人掛在樑上。當時她一陣天旋地轉,便不醒人事了。」
「平時夜裡三夫人也不讓她在外屋服侍嗎?」方見問道。
「一般老爺在三夫人處歇宿時,才會讓她在外面侍候著。因為這種時候,需要有人料理一些房裡的事情。」孟英看著方見,一幅你懂得的表情。
「呃。」方見摸摸鼻子:「繼續。」
「有時候三夫人悶了,也會讓她在外間住下,陪著自己說話。總之,沒有一定的規律。」
「當晚誰都來過三夫人這邊?」方見問道。
「黃昏之後,三夫人的弟弟徐霖來過。他在這裡呆了一陣子,便到前面參加喜宴了。過了不久二夫人過來,請三夫人一起去喜宴那邊招待賀客們的家眷。然後她們便一起到四夫人那裡去了。」
「這樣的場合,大夫人應該會出面吧?」方見問道。
「大夫人不喜歡參合這些事情,一般都是推病,由三夫人主持的。」
「徐霖在那裡呆了多長時間?」
「大約兩盞茶工夫。因為當天事忙,簡單聊了幾句便出來了。」孟英與方見、馬梅交換了一下眼色:「我順便打聽了一下。三夫人跟娘家的弟媳婦關係不算融洽,二人鮮少來往。倒是她的弟弟徐霖,隔三差五便過來。」
方見讚賞的看了孟英一眼:「其他情況呢?」
「據說三夫人沒有在喜宴上呆太久,就借口不舒服回來了。回來以後,她的情緒倒是不算太差,吩咐丫鬟婆子們早些休息后,自己便上樓了。因為當日大家都累得不輕,所以很快大家都熄燈入睡。直到小翠上樓后一聲驚叫,才把大家吵醒。」
「還有別的特殊情況嗎?」方見追問。
「還有一點。」孟英想到了什麼:「我下午問訊的時候,感覺一個叫雨荷的丫鬟情緒有些不對。說話慌慌張張的,像是心裡有事。據其他人講,小翠暈倒后最先出來開院門放大家進去的便是雨荷。我又從側面打聽了一下,好像這個雨荷跟府里的某個很有勢力的男人有些不清不楚。不過問到細節,大家便都推說不知道了。」
「這事挺複雜。」方見思忖著,口中說道:「說到底,事情發生在魏竹亭府上,所以這是個很敏感的事情。我們不可能在魏府大肆盤查,這樣影響非常不好。我們畢竟初來乍到,動作太大容易讓人引起誤會,好像我們在戕害同僚。」
「大人。」趙威插了一句:「魏府保存有最少一年所有進出人員的記錄,以及事由。我已經把相關資料借了回來,或許從中能夠查到一些蛛絲馬跡。」
「好。你跟馬梅配合一下,看是否能找出些有用的信息。」方見點頭問道:「孫雄,你們那邊有什麼進展嗎?」
「我們把府中當夜在崗的所有家丁、護院盤問了一遍。當夜魏府大爺婚事,人員龐雜。幾乎所有的壯丁都調動起來了,在大管家魏宇調配下全府不間斷巡邏,當晚沒發生什麼大事。就是入夜的時候廚房那邊因為不小心發生了一點小火災,人員趕過去以後,很快就撲滅了。」
方見點頭。
「徐霖為什麼要在堂上撒謊?」馬梅皺眉說道。
「而且還專門提到了自己的老婆,而事實上他老婆跟自己的姐姐並不和睦。他想說明什麼?」方見分析道:「而且徐家透著些古怪。你們注意到今天來告狀的三個人了嗎?給人感覺,徐家做主的不是少主人徐霖,而是那個管家徐祿。還有在旁邊安慰徐霖的那個中年美婦,徐霖的言行好像都是在她的暗示下進行的。」
「是有些奇怪。這麼看來此案的線索變得異常紛亂複雜,疑點雖多但卻難以下手調查。」馬梅搖頭。
「我以前說過,要用動態的眼光看問題。」方見笑笑:「我感覺這魏家的事透著不簡單,想必後續還會有進一步的發展。當然我們也不能停滯不前,靜等著事情自己發生。這樣我們就被動了,反而有人會藉機生事。」
他輕輕用手拍打著大腿:「首先要保持著調查的態勢不能鬆懈,中間可以用些投石問路、打草驚蛇的策略,讓那些暗影里的人沉不住氣,露出馬腳。到時就是我們建功的機會。」
「那這件事情如何定性?」孟英問道:「魏、徐兩家正等著結論呢。」
「就說此案疑點頗多,搜集證據困難,尚需進一步調查。」方見敲敲桌子:「短期內,估計無人會來找我們的麻煩。別忘了,我們是斷案的,不是犯案的,我們怕啥?」
「馬梅,你再跟一下小梅、雨荷這兩個人,她們嘴裡可能還有沒吐露的東西。要說到主母的隱私,貼身丫頭最有發言權了。孟英,你負責案件的匯總,把其他線索再捋捋。你們四個……」他指指趙威等人:「配合二位姐姐查案,指哪打哪。」
「三夫人的遺體怎麼處理?」馬梅問道。
「明天看你的檢驗結果。如果沒有問題,便讓逝者早早入土為安吧。」方見打了個哈欠:「困了,沒事的話歇著吧。」。